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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遼 陽 城

    秦始皇並六國,分天下為卅六部,東部為“遼東郡”,郡治之“襄平”,就是現在的“遼陽”,後來又成為“遼”時的“東京遼陽府”!

    “遼陽城”,是清初所建,東北的“太子河”東京城,就是清初的舊都!

    “遼陽”是食糧的聚散地,商業鼎盛,熱鬧異常,來來往往的行人中,十個中總有五六個是旗人!

    那是因為這“遼東”一帶是滿清朝廷的根據地!

    大姑娘跟美姑娘站在城外不遠處,眼望着“遼陽城”中剛上的點點燈火,大姑娘微皺起了眉鋒:“二妹,看樣子今天晚上咱們得在‘遼陽’住一宿了!”

    美姑娘道:“希望只是住一宿!”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要是找不到玉珠或者是‘玉翎雕’,一時半會兒咱們還回不了家,走吧,進城吧。”説完了話,拉起美姑娘便要往城裏走。

    突然,美姑娘凝目左前方官道旁那片樹林,叫道:“霜姐,快看,那是不是‘玉翎雕’?”

    大姑娘忙向那片樹林望去,立身處距那片樹林不過十多丈,天還沒有全黑,可以看得很清楚,那片樹林的最高一棵樹的樹梢兒上,停着一隻毛色雪白的雕,樣子像鷹,比鷹略小,但比鷹來得英武!

    她心神一震,當即説道:“不錯,二妹,那就是‘玉翎雕’,我見過!”

    美姑娘驚喜而緊張地道:“霜姐,雕兒既然停在那片樹林裏,是不是意味着……”

    話還沒説完,“玉翎雕”展翅而起,像一點銀光,劃破夜空電般地投入“遼陽城”中!

    美姑娘失聲驚呼,道:“不,‘玉翎雕’是在城裏,‘玉翎雕’是在……”

    大姑娘微一搖頭,截口説道:“難説,二妹,聽他説,這隻‘玉翎雕’是產自‘崑崙’絕頂的通靈異種,既然是通靈異種,就不能以鳥度之,以我看‘玉翎雕’説不定藏身在那片樹林中,他已經發現了咱們,所以才讓那隻雕兒飛入‘遼陽’,故意引咱們離去!”

    美姑娘微一點頭,道:“對,霜姐,有道理,那麼咱們過去看看!”

    話落,兩人攜手向那片樹林走去!

    十幾丈距離轉眼即至,這是一片小樹林,站在河邊可以一眼盡覽全林,加以這片樹林稀疏而不稠密,所以也可以看見林內的一草一木,透視林內的動靜!

    沒有,林內空蕩蕩的,哪有人影?

    大姑娘不死心,她試探着叫了兩聲,樹林內沒有反應,只驚起了宿鳥,嚇走了狐兔!

    大姑娘當即搖頭説道:“沒有,二妹,我料錯了,他沒有藏在這兒,要不這些禽獸早被驚走了!”

    美姑娘道:“那麼他該是在‘遼陽城’裏!”

    大姑娘微一點頭,拉着美姑娘走向了“遼陽城”!

    進了城,眼望着萬家燈火跟熙攘人羣,美姑娘皺着眉道:“霜姐,那個李克威沒騙咱們,可是‘遼陽城’的地方這麼大,咱們上哪兒去找呀!”

    大姑娘想了想道:“二妹,城裏有咱們的人麼?”

    美姑娘微一點頭,道:“有,南街有家‘龍記客棧’,客棧隔壁有家‘龍記騾馬行’,那都是咱們開的,明裏是生意,暗裏……”

    “夠了,二妹!”大姑娘截口説道:“咱們到這兩家去問問看,看他們有沒有玉珠跟‘玉翎雕’的蹤跡消息。”

    美姑娘道:“遼城我熟,我帶路,霜姐請跟我來!”説着,她邁動輕盈步履,當先行去。

    對“遼陽”,美姑娘她果然熟,她帶着大姑娘左彎右拐,沒一會兒就到了南街。

    一進南街,老遠地就可以看見兩塊大招牌:“龍記客棧”,“龍記騾馬行”,這兩塊招牌下的燈,也遠比別家為亮。

    這兩家生意都挺好,老遠地便可瞧見,這兩家門口進進出出的全是人,也難怪,誰都知道,“龍記客棧”是“遼陽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院大房寬,乾淨之外可難得雅緻,招待親切,侍候周到,讓每一個過往客商都有賓至如歸之感。

    他在“龍記客棧”住過一回,下回到“遼陽”來,他還會找上這塊招牌,進這個門兒,這就是招徠顧客,這就是生意經。

    至於“龍記騾馬行”騾馬好,能走善走自不在話下,他這家價錢比別家公道,一路上照顧你周到,更別怕騾馬性劣摔了你,出門講究二字“平安”,誰還會上別家去。

    尤其,它就在“龍門客棧”隔壁,從別處來的,僱“龍記騾馬行”的牲口,一到地頭便是客棧,既是好客棧,又不用外跑路,上房早留好了,何樂而不為?

    從“龍門客棧”出來要往別處去,自自然然地就近找上“龍記騾馬行”僱了牲口,再聽説這兩家東家是一個人,那還會差到哪兒去。

    就因為這,這兩家生意好,生意鼎盛,為別家所難及。

    到了“龍門客棧”大門口,站在門口送往迎來的兩名夥計連忙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哈了腰道:“二姑娘!”

    美姑娘她輕抬皓腕一揮手:“忙生意去,別照顧我。”

    偕大姑娘徑自進了客棧,她兩個一進客棧,櫃枱裏站起個矮胖中年漢子,長眉細目,臉色紅潤,一襲長袍,在外罩緞面馬褂,唇上留着兩撇小鬍子,挺英武。

    櫃枱外,跟他對面坐着個身材瘦高,面白無鬚,眼神炯炯的中年漢子,這時候也站了起來。

    看情形,矮胖中年漢子是掌櫃,他正跟櫃枱那瘦高中年漢子聊天。

    矮胖中年漢子迎出了櫃枱,近前欠了欠身:“二姑娘!霜姑娘!”

    美姑娘叫了聲:“胖叔!”

    大姑娘則淺淺一禮,含笑説道:“胖叔,您安好!”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謝謝您,霜姑娘,您瞧得出,還是老樣子,只是鬍子白了些,這肚子又大了些。”

    大姑娘笑了。

    這時候,櫃枱旁那瘦高中年漢子一雙目光直打量兩位姑娘,笑吟吟地開了口:“範兄,這位就是郭大爺的二姑娘?”

    矮胖中年漢子點頭説道:“是的,是的,沈老弟見見。”

    瘦高中年漢子跨上一步,一抱拳,含笑説道:“沈振東見過二咕娘。”

    美姑娘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您是……”

    矮胖中年漢子在一旁説道:“二姑娘,沈老弟是我的朋友,就住在‘遼陽’,沒事常來坐坐,他一個人閒着無聊,來了總是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

    瘦高漢子沈振東含笑説道:“我剛到‘遼陽’沒三個月,本來一來就打算進山裏給大爺請安的,可巧被瑣事絆住,沒能如願,這幾天要進山裏去,又聽範兄説大爺出遠門去了,不在家,看來只有等過些日子大爺回來後再説了。”

    美姑娘道:“不敢當,您有空請山裏坐去。”

    沈振東道:“山裏遲早我總會去的,到了‘遼陽’不去給大爺請安那還像話,以後還望二姑娘多照顧。”

    美姑娘道:“哪兒的話,您既是胖叔的朋友,那就是一家人。”

    沈振東謝了一聲,轉望大姑娘,欠身笑問道:“這位是……”

    矮胖中年漢子一旁説道:“六爺的霜姑娘!”

    沈振東“哦!”地一聲忙道:“原來是六爺的霜姑娘,請恕沈振東有眼無珠……”忙抱起了拳。

    大姑娘答了一禮,道:“您好説。”

    沈振東揚起了雙眉,道:“不瞞霜姑娘説,沈振東是個江湖上的混混,早在十幾年前就仰慕老神仙膝下的郭家六龍,尤其對六爺當年轟轟烈烈的事蹟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窘迫一笑,接道:“像沈振東這種混混,也僅能止於仰慕與佩服,永遠沒造化見見他六位,心裏一直很……”

    “您很客氣!”大姑娘淺淺笑道:“二妹説得好,您既是胖叔的朋友,就都是一家人,往後無論哪一個家,都歡迎你常去坐坐。”

    沈振東受寵若驚,連聲稱謝,最後説道:“二姑娘跟霜姑娘想必有事兒,我不打擾了,您二位坐坐吧,告辭!”

    一抱拳,又向矮胖中年漢子打了個招呼,轉身而去,兩位姑娘説了聲:“您走好。”

    矮胖中年漢子則高聲説道:“沈老弟,對不起啊,明天請過來坐坐。”

    沈振東人到了門口,聞言回身失笑道:“範兄還跟我客氣,我是你這兒的常客,不請自來,有時候一天跑八趟,只你別心疼那上好茶葉就行了。”説完,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矮胖中年漢子也笑了:“這位真是個趣人……”收回目光接道:“您二位哪兒坐?”

    二姑娘道:“我跟霜姐説不定要在這兒住兩天,您給找個地兒吧。”

    矮胖中年漢子微愕説道:“怎麼,您二位要在這兒住兩天……”

    二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瘦伯呢?”

    矮胖中年漢子道:“他有點事兒,出去了,您二位跟我來!”一頓揚聲喊了句:“櫃枱上照顧一下。”隨即領着兩位姑娘往後行去,這家“龍記客棧”共是三進,進進院子寬敞,種竹栽花,還有一兩棵枝葉茂密的松樹,鬧中取靜,景幽而雅。

    進了頭進後院,矮胖中年漢子回身説道:“頭一進客滿了,二進也住了幾個客人,只有三進院還空着,我看您二位不如住在三進……”

    “行,胖叔。”美姑娘點頭説道:“您給安排好了。”

    過頭進,穿二進,到了三進後院,的確,十幾間上房,每一間門上都上着鎖。

    矮胖中年漢子挑了一間正南的上房,開了門,點上燈,把兩位姑娘讓了進去,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大客棧,雖然房子空着沒人住,照樣打掃得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大姑娘含笑説道:“胖叔,錯非是您,換個人也就沒辦法把客棧管得井井有條。”

    “您誇獎。”矮胖中年漢子笑道:“我是個做生意的,天生一身銅臭,要不然大爺不會把我派到這兒來……”

    大姑娘笑了,矮胖中年漢子接問道:“您是什麼時候到的?”

    大姑娘道:“今天剛到,連山裏還沒去呢。”

    矮胖中年漢子微愕説道:“怎麼,您還沒進山裏去過?”

    大姑娘道:“您沒聽説‘萬安道’上出了事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早就聽説了,是‘玉翎雕’,您也是走‘萬安道’……”

    大姑娘道:“我碰見過他了,他到‘遼陽城’來了。”

    矮胖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陡揚雙眉,道:“怎麼説?霜姑娘,他,他到‘遼陽城’來了?”

    大姑娘點了點頭。

    矮胖中年漢子道:“如今?”

    大姑娘道:“該就在這‘遼陽城’裏。”

    矮胖中年漢子目中精芒暴閃,道:“好大的膽子,他在‘萬安道’上作案,已經是老虎頭上拍了蒼蠅,如今竟敢又捋了虎鬚……”

    大姑娘道:“他的確是個膽大少見的人。”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麼您二位來……”

    大姑娘道:“就是為找他,還有玉珠。”

    矮胖中年漢子一怔道:“找他,也找少主?怎麼回事?”

    大姑娘把經過情形説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神色凝重地道:“原來如此,那何勞您二位親自找他,我待會兒派人把計大哥找回來,再加上紀衝,只我們三個還怕對付不了他……”

    大姑娘道:“胖叔,您忘了我剛才怎麼説的?為什麼希望能先找着玉珠,就是因為連玉珠都不是他的對手。”

    矮胖中年漢子道:“大姑娘,您原諒,我不敢信,郭家絕學……”

    “胖叔。”大姑娘道:“您又忘了,我在‘萬安道’上跟他動過手,已試出了他的深淺。”

    矮胖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默然不語,半晌始道:“那您二位……”

    大姑娘道:“只為找玉珠,希望能先找着他攔住他,您知道,咱們郭家丟不起這個人。”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沒見少主到‘遼陽’來,少主要是來了,我會知道的。”

    大姑娘道:“在‘台安’我跟二妹聽説他回了頭……”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跟二姑娘聽説少主確實往‘遼陽’來了?”

    大姑娘道:“那倒沒有……”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也許少主沒找着‘玉翎雕’,回山裏去了。”

    大姑娘沒有説話,美姑娘突然説道:“哥哥他不是這種脾氣。”

    大姑娘微一點頭道:“二妹説得不錯,玉珠他不是這種脾氣,在他沒找到‘玉翎雕’之前,他不會回山裏去的。”

    矮胖中年漢子輕叫道:“那少主是往哪兒找去了……”

    大姑娘道:“誰知道,反正‘玉翎雕’既然來了‘遼陽’,玉珠他不會不知道,他遲早也會找到‘遼陽’來的。”

    矮胖中年漢子忽地揚起雙眉,道:“‘玉翎雕’,聽説他出道還不到一年,的確,他在江湖上名氣壓過前輩,很響亮,身手高絕,作案利落,人更機警,從沒有失風過,算得上是個少有的能人,年紀輕輕的,也很是難得,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跑來拍虎頭,捋虎鬚,在‘萬安道’上作案,他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我跟二妹之所以找他,也就是要找他問個清楚。”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霜姑娘,那不行,大爺既然把我派在‘遼陽’,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任您二位找他去……”

    大姑娘道:“胖叔,那您説該怎麼辦?”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之,我不能讓您二位輕易去涉險,把自己往魔掌裏推!”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您錯了,胖叔,‘玉翎雕’他不是魔……”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説錯了,是賊,是盜……”

    大姑娘道:“要是的活,他也該是個俠盜、義賊。”

    矮胖中年漢子雙眉一揚,道:“霜姑娘,我要頂撞您一句,‘玉翎雕’他要是個俠盜、義賊,他就不該在郭家這塊地上作案。”

    大姑娘道:“所以我認為這裏頭定有什麼原因,也就因這,我要找他問個清楚,按他的年紀,他跟郭家扯不上什麼仇怨,要是有什麼誤會,也該早一點弄清楚……”

    矮胖中年漢子目中精芒一閃,道:“您看……他會不會是他們的人?”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該不會……”

    美姑娘突然説道:“別猜了,找着他問問不就明白了麼?”

    大姑娘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矮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您二位真要找他問個清楚?”

    大姑娘點了點頭,美姑娘道:“胖叔,您真是,這還有鬧着玩兒的麼?”

    矮胖中年漢子道:“山裏知道麼?”

    美姑娘:“念月叔回山裏去了。”

    “那好!”矮胖中年漢子一點頭道:“我不敢再攔您二位,您二位把‘玉翎雕’的形象示下,我這就派人查訪去,一有他的蹤跡,我馬上回報。”

    美姑娘望着大姑娘道:“霜姐,你説吧,你見過他。”

    大姑娘當即把“玉翎雕”的形象,打扮描述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揚着眉道:“您二位就請在這兒歇着,我這就去……”

    “慢着,胖叔。”美姑娘突然抬手説道:“您那位朋友是……”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説沈振東?剛認識不到二個月……”

    美姑娘道:“怎麼認識的?”

    矮胖中年漢子凝目説道:“怎麼,您……”

    美姑娘道:“沒什麼?我問問!!

    矮胖中年漢子輕“哦!”一聲道:“他先跟紀衝打上了交道,聽紀衝説,他一次來僱了幾匹牲口,紀衝見他挺爽快,是個漢子,也就交了這個朋友,因為這關係,我也認識了他,他經常來坐,坐下來一聊就是大半天,別的不説,單茶就要沏上好幾壺,您剛才沒聽他説麼,讓我別心疼茶葉,挺風趣的,人爽快,夠義氣,有點事找他,他絕不推辭,給你辦得比你想的都好,也就因為這,來了沒三個月,朋友交了不少,像衙門裏,各行號,旗營裏,總之,上九流,下九流都有他的朋友,難得的是交情都不錯……”

    大姑娘道:“這個人挺活動的。”

    “誰説不是?”矮胖中年漢子道:“要換個死板人,能在三個月裏交這麼多交情不錯的好朋友,只怕辦不到,當然,那一大半得助於他豪爽、夠義氣,隨和,跟誰都談得來,一回生,兩回準熟,一個月掙不了幾個,可是碰見朋友有點急難,他能毫無吝嗇地全拿出來,他説得好,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生有幾何?好朋友難交幾個,您聽,這不讓人挑拇指?誰不願意跟他交朋友……”

    美姑娘道:“他是個幹什麼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吃閒飯的!”

    美姑娘還想再問,大姑娘已然問道:“我看他會武,而且所學怕也不俗。”

    矮胖中年漢子道:“是的,霜姑娘,您沒聽他説麼,他是個江湖上混混兒?那是以前,現在他在‘遼陽城’一家二流鏢局裏充當個副手,您説,吃這碗飯不會幾手還行?”

    美姑娘道:“哪家鏢局?”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知道,‘遼東’!”

    “‘遼東’!”美姑娘道:“那個小局子,我看是委曲了他。”

    矮胖中年漢子道:“才來還不到三個月嘛,往後去就難説了,以我看他在‘遼東’待不長遠,本來我想把他招進自家門裏來,可巧大爺出門去了,只有等大爺回來後再説了。”

    大姑娘道:“我看這個人八面玲瓏,為人、做事都算得上是個能手,只是,胖叔,咱們的處境您知道,無論什麼人,總是多認識認識,摸清楚了他之後再説才好。”

    “是,霜姑娘。”矮胖中年漢子道:“您放心,我會留神的,您知道我,雖不敢自誇老江湖,但在沒進自家門之前,在江湖上我也混過一陣子,見過的人也不少,江湖事都是這樣,得處處防人,時時留神,您請放心就是。”

    美姑娘道:“我看他對郭家知道的倒是不少。”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有一半是我説的,別一半是他自己知道的,其實,老神仙跟幾位爺的當年事蹟誰不知道?誰不景仰?就拿他來説吧,一提起老神仙跟幾位爺,那是敬佩得不得了,恨不得馬上就能見見,您説我能不高興麼?能列身大爺手下、郭家門裏,沾了不少光,連走路我都透着神氣哪。”

    大姑娘跟美姑娘都笑了,大姑娘淡淡地説了這麼一句:“胖叔,從今後,逢人但説三分話,莫要盡掏一片心。”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是,大姑娘,我知道,您請放心。”

    大姑娘道:“那麼,您請忙去吧,別淨照顧我兩個了。”

    矮胖中年漢子道:“是,您二位請歇着,我這就派人查訪去,一有消息,馬上會來報告給您二位知道。”説完了話,他一躬身,退了出去。

    望着他出了門,大姑娘搖頭笑道:“胖叔什麼都好,就是天生一付直腸子,不藏半點心機。”

    美姑娘道:“他就是這麼個人,爹就是欣賞他這一點,要論心機,他可比瘦伯差多了,所以爹又把瘦伯派在他身邊,時時刻刻提醒他。”

    大姑娘道:“大伯善用人。”

    美姑娘美目一瞟道:“恐怕難及六叔。”

    大姑娘道:“你怎麼了?自己人還來這一套?”

    美姑娘笑了,道:“我説的是……不,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大姑娘心裏一跳,道:“敢情李克威的話讓你給學來了。”

    美姑娘又笑了……

    過了一會兒,矮胖中年漢子又來了,這回不只他一個人,身後跟着兩個夥計,手裏捧着的是吃喝的東西,熱騰騰的直冒氣。

    一進門,矮胖中年漢子吩咐把菜放在桌子上,那是三色精美菜餚,一碗湯,外帶一盤包子饅頭,另外還有一壺好茶,他笑着説:“我知道您二位還沒吃東西,店裏沒什麼好的,您二位湊合吃點兒,多少擋擋餓。”

    一聞見菜香,再經他這一提,兩位姑娘可真覺得餓了,自己人用不着客氣,她兩位起身讓了讓:“胖叔,您也吃點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早吃過了,您二位快快請趁熱吃點吧。”

    於是,兩位姑娘坐下去吃喝起來。

    她兩個吃着喝着,矮胖中年漢子在一旁説道:“霜姑娘,二姑娘,人我已經派出去了,只要‘玉翎雕’那小子真是落在城裏,過不了三更,準能查出他的蹤跡回報,他絕躲不了。”

    美姑娘道:“剛才我跟霜姐進城的時候,看見他養的那隻通靈異種白雕飛進了城裏。”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您放心,他絕躲不了,不是我誇口,就是隻螞蟻他也躲不了,何況一個活生生的大人。”

    大姑娘突然抬眼説道:“胖叔,我向您打聽件事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您只管説。”

    大姑娘道:“‘遼陽城’裏出了個奇人,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美姑娘一口包子剛要往下嚥,一聽這話差點沒噎着,她忙喝了口湯,桌底下拿腿碰了大姑娘一下。

    大姑娘她像個沒事人兒,矮胖中年漢子問了一句:“霜姑娘,‘遼陽城’出了奇人?什麼奇人?”

    她立即説道:“這個人只有二十多歲,人長得很好,白天在‘遼河’裏打魚,晚上在‘遼陽城’裏賣字畫……”

    矮胖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您説他呀……”

    “叭!”地輕擊一掌,接道:“霜姑娘,不是我捧人家,您知道我説話從不會渲染誇大,人家可真當得起奇才二字,我活了四十多歲,撇開咱們自家門裏的又不算,還真沒見過這麼個奇才……”

    大姑娘道:“他會武?”

    “當然,當然!”矮胖中年漢子道:“當然會,要不他是一個讀書人能在‘遼河’裏打魚,您知道,‘遼河’裏的水有多大,要換個讀書人把他一人放在船上,他能嚇死,還能站在船頭上一網一網地打魚?嘿嘿,人家就能,他只要往船頭一站,那船就跟下了錨、插了篙似不動,任它水衝浪大,一動也不動,還有,前些日子有幾個地痞找他麻煩,向他勒索敲詐,他起先忍了,每天總要給幾個,誰知那幾個地痞變本加厲,有一個還想要兩個,把他惹火了,一下子放倒了五六個,好了,地痞們才知道碰上了扎手的,再也不敢惹他了,您説,這要沒工夫,不會武行麼?”

    大姑娘笑道:“打得好,胖叔,他能賣字畫,論文,怕也……”

    “哈,別提了!”矮胖中年漢子拇指一挑,道:“人家書讀得多,一肚子好學問,真叫做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霜姑娘,他胸藴極豐,不但字、畫好,其實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大姑娘“哦!”了一聲。

    美姑娘出了神,忘記了吃喝。

    矮胖中年漢子道:“更難得他跟咱們一樣,聽説前些日子衙門裏有人找上他,請他到衙門裏當文職去,被他一口拒絕了……”

    大姑娘雙眉一揚,道:“想必他嫌委曲。”

    “您錯了!”矮胖中年漢子道:“這兒小衙門沒拉上他,把這件事招會了直隸總督,您知道,這衙門可不小,前兩天直隸總督派來了個師爺,專誠拜訪,一遞名帖,二備厚禮,您猜怎麼着,他全退了回去……”

    大姑娘飛快地看了美姑娘一眼,美姑娘覺察了,她有點嬌羞,但她笑了,笑得好甜好美。

    大姑娘收回了目光道:“胖叔,他姓什麼,叫什麼?家裏是幹什麼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他姓仇,叫什麼我不清楚,他家裏……他只有一個寡母,不是本地人,到‘遼東’來一年多了,孃兒倆在‘獅子衚衕’賃了一間屋,全靠他打魚、賣字畫度日,每個月還得付房租,也夠苦的。”

    大姑娘沉吟説道:“從外地到這兒來過這種苦日子,這母子倆恐怕不簡單?”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也這麼想過,可是人家娘倆來了一年多了,也沒見人家有什麼,平日跟街坊鄰居處得很好,孃兒倆都温文有禮,樂於助人,我看人家也不像是江湖人,也不像是邪路上的……”

    大姑娘點了點頭,沒説話。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您問起這個人……”

    大姑娘道:“我聽説‘遼陽’有這麼個人,好奇問問。”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我心裏早有了個打算……”

    大姑娘道:“什麼打算?”

    矮胖中年漢子道:“過些日子等大爺回來,我想請大爺看看他。”

    美姑娘美目一睜,忙道:“胖叔,您想幹什麼?”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知道,這種奇才不多見,要是任他這麼打魚、賣字畫,未免可惜,所以我想把他招進咱們家裏來……”

    大姑娘道:“好主意,郭家是求才不怕多,要能把他拉進來,怕不是大爺的一個好助手。”

    美姑娘嬌靨猛然一紅,含嗔且喜地瞪了她一眼。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要是先贊成,趕明兒我就先試探試探,要是有幾分希望,再請大爺親自來,要不然他要是一口拒絕大爺,那多不好。”

    美姑娘脱口説道:“他不會的。”

    矮胖中年漢子一怔,道:“真的?您怎麼知道的?”

    美姑娘猛悟失言,嬌靨紅熱,正感難以應對。

    大姑娘替她解了圍,笑道:“我也這麼想,他不應該拒絕郭家,胖叔,這樣吧,這件事您不必費心了,交給我跟二妹吧,讓我跟二妹先試試他究竟有多少真才實學,然後再向大伯稟告一聲……”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也好,只是您二位……方便麼?”

    大姑娘道:“該沒什麼不方便的,咱們不是世俗人家,我跟二妹也都不是世俗女兒家,他也是個奇才……”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好,那好,就這麼辦了……”

    大姑娘道:“胖叔,您知道他在哪兒賣字畫攤兒麼?”

    美姑娘剛要説話,大姑娘在桌子底下輕輕擰了她一下,她立即醒悟,忙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矮胖中年漢子卻沒留意,當即説道:“就在他住的‘獅子衚衕’口,二姑娘可知道‘獅子衚衕’?”

    美姑娘忙點頭説道:“知道,知道,從這條街東頭出去,拐個彎兒就到了。”

    矮胖中年漢子笑道:“不錯,二姑娘是老‘遼陽’,怕不比我還熟?”

    大姑娘美目一瞟,道:“二妹,你吃飽了麼?”

    美姑娘玲瓏剔透,忙點頭説道:“吃飽了,吃飽了,都脹得慌了……”

    天知道,一個包子她還沒吃兩口。

    大姑娘嫣然一笑,站了起來,道:“趁天還早,他還沒有收攤兒,咱們先去看看他去,走!”

    大姑娘向矮胖中年漢子道:“胖叔,我跟二妹一會兒就回來,關於‘玉翎雕’的事兒,等我跟二妹回來後再説吧!”

    矮胖中年漢子欠身説道:“是,要不要我派個人跟您二位……”

    大姑娘搖頭説道:“謝謝您,不用了。”

    美姑娘更喜孜孜地道:“胖叔也真是,人在咱們自己門口,又不是小孩子,您還怕我跟霜姐丟了不成。”嘴裏説着,她人已出了門房。

    大姑娘暗暗搖頭,跟了出去。

    出了客棧,大姑娘皺眉望她一眼,道:“二妹,你可真沉不住氣。”

    美姑娘嬌羞地一笑説道:“別這麼説,換換你是我,你也一樣。”

    這話,聽得大姑娘心裏一跳,可不是麼?她比二姑娘還急,天知道她為什麼急着找“玉翎雕”。

    在這道街上,美姑娘走得好快,可是一出這道街東頭,她腳下突然放慢了,大有畏縮不前之概。

    大姑娘道:“二妹,怎麼了?”

    美姑娘低低説道:“霜姐,怎麼辦,我有點怕!”

    大姑娘嫣然笑道:“正角兒是你,我只是個龍套,你怎麼能臨時怯場呀,那天你是怎麼一個人來的?那時候那麼大膽,怎麼有個人給你壯膽,你反而怯場了?”

    美姑娘不勝嬌羞,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好害怕喲,你摸摸,我的手發抖,手心直冒冷汗,心跳得好厲害。”

    大姑娘眉鋒一皺,道:“那怎麼辦,走是不走?”

    美姑娘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霜姐,你別刁難我,哪一天你有了……你也會跟我一樣。”

    大姑娘垂下了目光,道:“唱戲都是龍套先出場,正角兒跟在後頭,二姑娘,您請跟我來吧。”

    説話間,她兩個已到了“獅子衚衕”見有擺攤兒的,但那是賣小吃的,哪有賣字畫的,根本沒有那個他的人影!

    美姑娘輕叫説道:“怪了,他怎麼……”

    大姑娘截口説道:“二妹,你是白盼了一場,是這兒,沒錯麼?”

    美姑娘道:“沒錯,就是這兒,你看嘛,那牆上還釘着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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