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悽清,煙霧迷離。
煙霧中靜靜的站着一個人。
這個人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泥土灰塵,卻仍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一襲官服。
官服象徵官家的威嚴。
這個人的面上哪裏還有絲毫威嚴之色。
一種説不出,卻又可以感覺得到的倦意充滿了他整個身子。
在他的面上有的只是落寞。
這落寞之中,卻又彷彿透着一種深沉的悲痛。
這個人果然就是附近百里官階最高的安子豪!
鸚鵡樓那一夜之後,他就像煙霧一樣在這個平安鎮消失。
現在他卻又出現在這天井的煙霧之中。
這之前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現在又為什麼竟會在這裏出現?
一個人倒在安子豪身邊。
紅色的衣裳,雪白的肌膚,美麗的面龐,窈窕的身材。
李大娘!
安子豪的目光並沒有在李大娘動人的身子之上。
他正在望着王風。
那條繩子赫然握在他的手中。
王風一出了石牢就發覺石牢出口的旁邊站着一個人。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竟是安子豪。
那剎那他的眼中充滿了敵意。
他卻幾乎立即認出了安子豪。
滿眼的敵意成滿眼的疑惑,他瞪着安子豪手中的繩子,就連面上也充滿了疑惑的神色。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一種難言的靜寂充斥天地之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風吁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安子豪!”
安子豪淡然應道:“王風!”
王風道:“我實在想不到是你。”
安子豪道:“很多事情你都想不到。”
王風道:“救我的是你還是鸚鵡?”
安子豪道:“是鸚鵡,也是我。”
王風道:“是鸚鵡叫你來的?”
安子豪道:“是。”
王風瞪着他,道:“方才的説話並不是出自你口中?”
“難道你這也分辨不出?”
這一次回答的絕不是安子豪的聲音。
安子豪並未開口。
語聲是從王風的後面傳來。
怪異而奇特的語聲,彷彿帶着某種妖異與邪惡,王風已並不陌生。
他應聲回頭,瞪着立在那邊月洞門上的血鸚鵡。
他只有苦笑。
血鸚鵡即時又説道:“你不是早已相信十萬神魔,十萬滴魔血,滴成了一隻鸚鵡的這傳説?”
王風苦笑道:“我不信也不能。”
血鸚鵡道:“能!”
王風不由的一怔。
他怔怔的瞪着那隻血鸚鵡,忍不住叫道:“你不就是那隻血鸚鵡,不就是在説人話?”
血鸚鵡道:“你再聽清楚。”
“呱”一聲.它突然展翼,飛離了月洞門上面的瓦脊,飛向安子豪。
“你再聽清楚。”
又一聲。
一樣的語聲,一樣的説話。
血鸚鵡已飛離月洞門,飛向安子豪,説話語聲卻沒有隨它飛走。
説話語聲仍是在那邊的月洞門傳來。
王風瞪着月洞門那邊,脱口道:“誰?”
一個人應聲從月洞門轉入。
殭屍!
冷漠的臉龐,殘酷的眼神,標槍一樣挺直的身軀。
月洞門外走進來的那個人赫然是鐵恨!
“鐵手無情”鐵恨。
鐵恨死了已不止十天,屍體已變成殭屍。
現在他卻不是殭屍那樣子一步一跳的進來,而是常人一樣的緩步進入。
王風當場目定口呆。
鐵恨一直走到王風的面前才停下腳步。
他看着王風,冷漠的臉龐已變的温暖,殘酷的眼神亦變的柔和。
王風卻由心寒了出來。
就連他的語聲也起顫抖。“你到底是人還是殭屍?”
鐵恨沒有回答,伸手握着王風的手。
王風竟由得這殭屍將自己的手握住。
手温暖,鐵恨的眼中亦彷彿湧出了熱淚,開口道:“抱歉騙了你這麼久。”
王風聽的很清楚,這的確是鐵恨的聲音。
他肯定眼前的鐵恨一定是一個人,絕不是一個殭屍。
殭屍的手絕不會温暖,殭屍也絕不會説人話。
叮噹的一聲他手中的短劍突然脱手墜地,他反手握住了鐵恨的手,道:“鐵兄,怎麼你還沒有死?”
他的語聲又變得急速而嘶啞,一面的激動之色。
鐵恨居然笑了起來,道:“你難道很想我變成殭屍?”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笑的人,對於王風他卻好像有着很大的好感。
王風卻嘆了一口氣,沙啞着聲音道:“你快快告訴我整件事的真相,否則你這位風兄悶只怕也要悶死了!”
鐵恨點頭道:“我一定會告訴你整件事的真相。”
兩個人相握的手緩緩鬆開。
鐵恨負手踱了一個圈,仰天吁了一口氣,緩緩道:“在我看見你殺入七海山莊,誅除海龍王這個惡賊之時,我已經知道,你是一個正義的劍客,本來,早就想告訴你事實,不想瞞你。”
王風的目光跟着他轉動,立即接了口,道:“為什麼你又要瞞我?”
鐵恨道:“因為早在四年前,我們就已經發誓不再信任任何人。”
王風道:“你們?”
鐵恨解釋道:“我們是包括十三個人。”
王風道:“哪十三個人?”
鐵恨道:“十二個血奴,一個公主。”
王風一愕道:“公主!”
鐵恨目光落向王風懷中的血奴,道:“公主就是你現在抱着的血奴。”
王風又是一愕,目光一落,道:“你説她是個公主?”
鐵恨道:“真正的公主。”
王風抱着血奴的那隻手立時好像軟了,啞聲道:“那十二個血奴又是──”
鐵恨截口道:“是鸚鵡的部屬。”
王風道:“鸚鵡呢?”
鐵恨的目光轉落在燃燒中的石牢,緩緩的道:“鸚鵡本來是王府的侍衞統領,與我們一齊負責魔王的安全。”
王風追問道:“你口中的王府到底是什麼王府?”
鐵恨一字一頓的説道:“太平安樂富貴王府。”
王風驚問道:“魔王豈非就──就是太平安樂富貴王?”
鐵恨肅容道:“是!”
王風一個頭幾乎變成兩個。
鐵恨雖然告訴他這些,他仍是一頭霧水。
他想想,道:“血奴不是十三個?”
鐵恨道:“本來是十三個。”
王風道:“還有的一個怎樣了?”
鐵恨道:“變了一個叛徒,鸚鵡不會再要這種部屬,我們也不會再認這種兄弟。”
王風道:“他是哪一個?”
鐵恨恨聲道:“老蛔蟲!”
王風“哦”一聲,説道:“你也是一個血奴?”
鐵恨頷首道:“我排行第八。”
安子豪即時插口道:“我排行第六。”
王風轉頭望着他,嘆道:“看來我的確很多事情都想不到。”
安子豪道:“其他的血奴你也見過幾個了。”
王風道:“哦!”
安子豪道:“韋七娘,甘老頭,蕭百草,郭易,不是都已跟你見過面?”
王風脱口道:“郭易,蕭百草也是十三個血奴之一?”
安子豪道:“是!”
王風搖搖頭,回顧鐵恨道:“蕭百草既然是你的兄弟,當然不肯割開你的肚子。”
鐵恨道:“我既然沒有變成殭屍,他當然沒有要割我的必要。”
王風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幾眼,道:“實在不明白。”
鐵恨道:“不明白我為什麼死而復生?”
王風道:“你是我親自送入衙門的驗屍室的,在我的感覺中,當時你絕不可能是一個活人。”
鐵恨道:“感覺,並不能肯定一個人的死活。”
王風道:“可是一出了驗屍室,你便給釘入了棺材,到你變做殭屍出現為止,其間最少有七八天,一個人七八天不進食,不飲食,就算本是一個活人只怕也得變做死人。”他又搖搖頭,道:“何況那七八天我都在棺材左右,你卻在棺材裏面全無動作,甚至全無聲息,這件事如何解釋?”
鐵恨忽問道:“你有沒有聽説過世上有一種叫做瑜珈的武功?”
王風沉吟了一下道:“那好像並不是中原的武功。”
鐵恨道:“並不是。”
王風道:“據我所知好像是源自西域。”
鐵恨點頭道:“是西域密宗的一種內功心法,嚴格來説根本不能夠叫做一種武功。”
王風道:“這與你的死亡有何關係?”
鐵恨説道:“我由五歲開始,就已經苦練瑜珈。”
王風道:“這是説你是一個瑜珈高手。”
鐵恨道:“可以這樣説。”
王風搖搖頭,他仍不明白。
鐵恨知道還不能夠使他明白,隨即解釋道:“不少人認為瑜珈是一種魔術,這因為一個人苦練瑜珈,一到了登峯造極的地步,無論體質抑或肌能都迥異常人,既能夠忍受常人不能夠忍受的痛苦,也能夠做出很多常人不能夠做出的舉止,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王風靜靜的聽着。
鐵恨又道:“假死是其中的一種。”
這句千方百計仍是從他的口中説出來,接着的一句就不是了。
他接道:“腹語亦是其中的一種。”
接着的這句話赫然是從他身體內傳出來的。
他的嘴唇緊緊的閉着,腹部也不見起伏,可是説話分明是來自他的腹中。
腹語!
語聲怪異而奇特,彷彿帶着某種詭異與邪惡,不就是血鸚鵡説話的聲音?
王風不由自主的一聲呻吟。
鐵恨旋即回覆本來的語聲,嘴唇翁動道:“你所聽到的鸚鵡説話只是我利用腹部所發出的聲音。”
王風點頭。
鐵恨接着又道:“你所見我的伏屍墳頭,其實只是我整個人進入假死的狀態。”
王風只有點頭。
鐵恨道:“在假死期間,我無須進食任何東西,甚至不必用口鼻來呼吸,全身都僵硬,卻仍有少許知覺。”
王風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在我的面前裝死?”
鐵恨道:“因為當時我正被人監視,已被迫的不能不裝死來應付。”
王風追問道:“那是什麼人?”
鐵恨道:“萬通!”
王風一愕道:“我記得這個人好像是毒劍常笑的十三個手下之一。”
鐵恨道:“你沒有記錯。”
王風沉默了下去。
他默默的思索了一會,嘆了一口氣,道:“你能否將整件事情由始至終詳細的給我説個清楚明白?”
鐵恨道:“能。”
王風反而奇怪道:“現在你怎麼又答應的這樣爽快?”
鐵恨看着他,緩緩道:“因為我們每一個人現在都已將你當做朋友。”一頓他又道:“如果還瞞你,我們又怎能過意得去?”
王風道:“你那還不趕快跟我説?”
“這得從七年多前説起!”鐵恨仰天長嘆道:“七年多前我們還遠在西域,還沒有臣服當今天子。”
“我們有自己的國家,有自己的國王。”
“我們的國家信奉魔教,‘天魔波旬’是我們最尊敬的魔神,我們更尊敬我們的國王,是以我們一向都稱呼我們的國王‘魔王’,這其實是一個尊敬的稱呼。
“十萬神魔,十萬滴魔血化成一隻血鸚鵡,本是魔教的一個傳説,傳説中的魔王原是‘天魔波旬’,我們既然尊稱我們的國王‘魔王’,自然就將負責我王安全的侍衞統領稱為‘血鸚鵡’,將統領屬下的十三個心腹侍衞,稱為‘血奴’,這種稱呼,只是在我們的國家中流傳。
“雖則我們的國家信奉魔教,我們的國民卻熱愛和平,國家更富有,所以我們的國家又叫做太平安樂富貴國,我們的國王又叫做太平安樂富貴王。
“當今天子威震四方,諸國臣服,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國王向來心儀天朝文明,是以亦不例外,臣服當今天子座下,同時東入中土,設府天南,當今天子也就名為太平王府,尊我王為太平安樂富貴王。
“我們的國民並沒有反對這件事,深宮中卻有一個人對於這件事深表不滿,那是我們國王最寵愛的四個姬妾之一,也即是現在的李大娘。”
語聲陡頓,鐵恨的目光利箭般射向倒卧在地上的李大娘,接着又道:“她原是鄰近一個部落民族的女王,卻並非部落真正的王位繼承人,她之所以能夠成為女王,全是由於她的妖媚手段,而她之所以不惜下嫁我王,則因為看中我王的財富。”
王風插口道:“這段婚姻並不是太平王的主意?”
鐵恨搖頭道:“是我王提出來的,最初雖然出於她有意無意之間的暗示,便到後來,我王已被她的美色迷惑,非娶她不可。”他一聲輕嘆,道:“她貴為王妃,獲賜多珍,卻並不滿足,因為她目的一直就是在我們的國庫藏寶,當時隨同她進宮的還有她的心腹侍女以及她族中的十三把魔刀,這些人手下都有幾下子,可是那十三把魔刀都被安排在外宮,內宮禁衞森嚴,鸚鵡與我們十三個血奴的武功更在他們之上,他們並不敢輕舉妄動。”
王風道:“好像李大娘那種人即使還未到手,私下想必已將你們國庫藏寶視為己有。”
鐵恨點頭道:“是以我王的東入中土,設府天南,她最是反對,因為我王非獨帶去了庫藏珠寶的大半數,還準備將其中的部分奉獻當今天子,用以表示我國的尊敬,誠懇,以及體面,這更是她最難以忍受的事情。”
王風道:“她當然亦沒有你們的辦法。”
鐵恨道:“在我們入住太平王府之後,她就有辦法了。”
王風道:“哦!”
鐵恨道:“也虧她想得出那麼毒辣的辦法,某夜,她竟用她那雙魔眼控制了我王的意志,寫下了一封通敵的書信,內容明顯的表示出我王的東來是另有用意,表面上臣服,私下與當朝的外敵暗通消息,準備在南方招兵買馬,一待時機成熟便裏應外合,傾覆當朝的天下。”
王風道:“一封信我看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鐵恨微喟道:“卻是我王的親筆,這倒還罷了,信上還有我王的掌印,以及我王私用的四個印章,絕不可能是假冒。”
王風道:“這到底不是事實,兩下一對質,始終會水落石出。”
“政治的黑暗,還不是你們江湖人所能夠了解。”鐵恨搖頭道:“外敵正所謂惟恐天下不亂,一對質沒有也會説成有,而朝中不少大臣,對我王心存顧忌,到時亦難保不落井下石,那一來就不止我王的性命堪憂,我國的國民只怕亦成問題。”
這一點王風倒不難理解。
鐵恨接道:“我王恢復理智的時候,亦知道事態嚴重,他很想將信奪回,只可惜信已送出,就連他的性命亦已在李大娘的手中,李大娘旋即召集她的手下。”
王風道:“當時,你們是必亦覺察事態有異?”
鐵恨點點頭,道:“我們卻已不能夠加以阻止。”
王風頷首道:“你們當然得兼顧太平王的安全。”
鐵恨道:“她露出本來面目之後,跟着就説出她的企圖。”
王風道:“她要王府庫藏的珠寶?”
鐵恨道:“所有的珠寶。”
王風道:“這個女人的胃口倒真不小。”
鐵恨道:“還不止這樣簡單。”
王風道:“哦?”
鐵恨道:“她還要我王發誓,永遠不將此事揭露,永不再追究此事,然後才將我王放回,將那封信交出。”
王風道:“她也算小心了,如果此事公開,即使你們不追究,最低限度綠林的朋友也會紛紛找到她頭上。”
鐵恨道:“沒有幾分聰明,幾分膽識,她也不敢打這個主意。”
王風道:“她就不怕太平王出言反悔?”
鐵恨一正面色道:“我們國家向重信義,我們的國王更就是一言九鼎。”他一頓,接又道:“一國之君,言出無信,如何治國家,如何服國民?”
王風道:“恕我失言。”
鐵恨道:“不知不罪。”
王風轉回話題,道:“太平王結果如何應付?”
鐵恨道:“我王不能不接受她的條件。”
王風道:“因為那封信?”
鐵恨道:“要不是那封信已經送出,以我王的行事作風,勢必死也不肯受她威脅,而我王一死,她們一夥亦難以倖免。”
“太平王一死,你們再沒有顧慮,恨怒之下自然痛下殺手。”王風接問道:“那封信到底送到什麼地方?”
鐵恨道:“不知道,據她説是已經安排送交朝中的一個大臣,她方面一有問題,那封信就會落在那大臣的手中。”
王風道:“她説的可是事實?”
鐵恨道:“就不是事實我們也要當做事實,我們不能以十萬國民的性命來冒這個險。”
王風道:“太平王就為了十萬臣民的生命忍辱偷生,答應了李大娘的條件?”
鐵恨面上露出了尊敬之色,道:“是。”
王風道:“事情到這個地步,豈非就已經了結。”
鐵恨道:“哪裏有這麼簡單?”
王風試探着問道:“可是那些珠寶發生了問題?”
鐵恨點頭道:“那些珠寶之中有部分是準備獻給當今天子,珠寶的名稱,數量,甚至於形式,早已做好了記錄,在我們未進中土之前,便已遣使送入京城,呈與當今天子,我們若將之全給了李大娘,無疑就是犯了欺君大罪,更何況我王東入中土,誰都知道帶來了無數奇珍異寶,一進入中土竟變了一無所有,這件事你説應該如何解釋?如何交代?”
王風目光一閃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你們安排了血鸚鵡的出現?”
鐵恨道:“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
王風“哦”一聲,沉默了下去。
鐵恨道:“整件事情由始至終都是秘密進行,我們方面除了我們的國王之外,知道這件事情參與這個行動的有侍衞統領鸚鵡,我們十三個血奴,王后與國王至愛的三個王妃,寶庫的八個護衞,王府總管郭繁以及他的外甥金翼。”語聲忽一頓,他面色一沉,道:“這金翼自幼父母雙亡,十歲時就已開始寄養郭繁家中,郭繁一輩子就只得一個兒子郭蘭,卻是個白痴,所以,對於這個外甥特別寵愛,而這個金翼也有幾分小聰明,更懂人意思,也實在是郭繁的一個好幫手,壞就壞在有些貪財,這一點郭繁雖然多少感覺得到,只以為人之常情,並沒有加以糾正。”
王風插口道:“對於這個金翼你説得如此詳細,莫非在他方面又出了什麼問題?”
鐵恨點點頭,道:“那時正好是七月,我們就選定七月望日進行這件事情。”
王風道:“七月十五日的確是一個適當的日子。”
“修行記”上面有這樣的記錄:“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道士於是日夜誦經,餓鬼囚徒亦得解脱。”
七月十五也就是鬼節。
鬼節也就是鬼門關大開的日子。
在這個日子進行與妖魔鬼怪有關的事情,的確是最適當不過。
也就在這一日的晚上,鸚鵡,十三血奴與寶庫的八個護衞,總管郭繁與他的外甥金翼在李大娘親臨之下,夤夜將太平王府寶庫之中的如山珠寶完全搬走。
所有的珠寶在清點過之後,放進二十個箱子之內,在極度秘密的安排之下,經由王府的後門送出,臨時停放在附近一問早已準備好的莊院裏面。
到了第二日,郭繁就宣佈了這件事。
由於其他人都被矇在鼓裏,整個王府都為之轟動。
太平王按照規矩,請來了當地的官員捕吏,他們當然不能夠找出什麼。
失竊的珠寶之中,有部分是貢品,當地的官員知道關係重大,不敢敷衍塞責,嚴令手下加緊偵查,限日破它。
這件案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王府的總管郭繁。
因為寶庫一共有十三重門户,所有的鑰匙都由他掌管,寶庫的門户並無破壞的痕跡,唯一能夠進入寶庫將裏面的珠寶一夜之內搬走的,只有他一個人。
儘管他是太平王的連襟,又是太平王的親信,但案情嚴重,當地的官員亦只有追查到他的頭上,他也知道脱不了關係,準備以死來表示清白。
就在當天傍晚他將自己鎖在房間之內,將一支匕首刺入了胸膛。
這當然也是計劃之中的一個步驟。
匕首刺入胸膛,郭繁就衝了出來,佯言他遇上了血鸚鵡,已得到血鸚鵡的三個願望,並已將他的第一個願望向血鸚鵡提出。
他的第一個願望就是要血鸚鵡將那批失竊的珠寶找回來。
這件事王府中的人都是半信半疑。
他們雖然知道在自己的國家有這種傳説,到底沒有遇過那種事情。
他們更從來沒有見過血鸚鵡。
正在查案的官員更不肯相信,太平王也就在那時告訴了他們那個傳説。
他們也就當是一個傳説。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侍衞統領鸚鵡就帶着十三個血奴以及金翼將那些珠寶從那個莊院搬到太平王府門外。
他們都經過易容改裝,鸚鵡就化裝成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佯言是陰曹地府中的判官,因為手下索命的鬼卒昨夜拘錯了一個人的魂魄,説死的本來是另一個人,卻拘走了郭繁的獨生子郭蘭人,所以特地去找來那些珠寶作為補償。
他們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即使左右手各託一箱珠寶,也一樣能夠高來高去,加上神針韋七娘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判官鬼卒簡直就活靈活現,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放下了珠寶之後,他們旋即就在韋七娘施放的煙霧中離開。
當時天色還未盡白,朝霧悽迷,儘管濃了一些也不會使人起疑,金翼的輕功雖然不大好,但在兩個血奴的幫助之下亦如飛鳥般輕捷,鬼魅般在煙霧之中消失,到那些官差上前之時,那邊的地方就只剩下二十箱珠寶。
那的確就是太平王府寶庫神秘失竊的全部珠寶。
郭繁清點過之後,太平王亦小心檢視過了一遍,那非獨一件不缺,且完整無損,在場的官差捕吏與以及王府的侍衞隨從等人看在眼內,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他們本來都還有疑惑,那下子都已相信將那些珠寶送來的是鬼不是人。
絕對沒有人去冒那麼大的危險,將太平王府寶庫所有的珠寶偷掉又當面送回來,那已不是一種玩笑。
太平王府更不是一個開玩笑的地方。
那些珠寶在太平王過目之後立即送進寶庫鎖上,同去的官差捕吏參觀了寶庫的設計,都無不認為沒有鑰匙,根本不可能進入寶庫之內。
他們只有承認那是鬼神的惡作劇,他們只擔心那個自稱來自陰曹地府的判官所説是否事實,如果是事實,郭繁的獨生子郭蘭人的生命安全便大成問題的了。
其中最憂慮的自然就是做父親的郭繁。
他表現得坐立不安,這倒只是表現給別人看,事實他心裏確是難受,雖則他知道白痴的郭蘭人活在這世上無論對什麼人,甚至在郭蘭人自己本身來説也是一種痛苦,雖則他早已打算犧牲郭蘭人的性命,畢竟是自己骨肉。
太平王自然早就已下令搜尋郭蘭人行蹤。
搜遍了整個王府,他們都找不到郭蘭人,官差捕吏正準備出外搜索,郭蘭人的屍體就給人送回來了。
郭蘭人死得很恐怖,也很嚇人,據講失足墜水淹死,這一點不難看得出來。
所有不知內情的人看到了郭蘭人的屍體,都不由心膽俱寒。
郭蘭人的死非獨證明了判官的説話,更證明了他們方才所見到的絕不是人。
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