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陽,微微的風,杭州九月桂花開得正盛,淡雅的芳香飄散在空中,襯上那滿山金燦燦的黃,益發令人打自心坎兒裏的温暖沁意。
此刻,日當正午時分,街上人行寥寥無幾,多吃飯去了,所以站守知府府門前的兩位旗勇一眼就瞧見了自大街遠遠那頭緩步走來的年輕人,再看清楚,他們更注意上了。
年輕人歲數不大,至多二十三、四歲,白長袍銀藍馬褂,腰帶上插著一支摺扇,烏溜溜的髮辮又粗又亮,高高的個子,瀟灑的氣韻,頂著一張十分可愛的臉蛋,又大又圓的眼兒,豔紅的櫻桃小嘴,甜甜蜜蜜的十分討人喜歡,只可惜那臉色卻是陰陰沉沉的,那眼神也是寒寒瑟瑟的,甚至他那一身雍容高貴的氣質亦是冰冰冷冷的。
那年輕人近前來了,他們依然盯著他看;那年輕人背手踏上知府府門前石階,他們仍舊傻怔愣地盯著他看;那年輕人要進入……-?
“站住!”旗勇們終於回過神來了,一聲大喝便待阻止年輕人,可惜他們也僅有發出這一聲大喝的機會,眼前一花,兩人便飛跌到台階下去摔得七葷八素了。
年輕人頭也不回地邁過門檻進入知府府……
正在與客人相對寒喧暢飲的知府大人眼角一瞥,突然發現餐桌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年輕人,不覺又驚又怒地放聲大吼。
“大膽!你是誰,竟敢擅闖……”
然而,他的虎威氣焰卻馬上被他的客人澆熄了。
“十六王爺?!”陸虎臣慌忙離座對年輕人恭謹施下禮去。“卑職參見十六王爺,不知王爺駕到,未曾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那位甫上任一年的杭州知府見狀,不禁嚇得翻倒凳子跳起來跑到年輕人面前趴伏於地。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你,”冷冷的,年輕人用摺扇指了指杭州知府。“知府?”
“是,是,下官是杭州知府!”
“好,”年輕人收回摺扇。“放了本王的福晉和阿哥。”
“-?!”知府大驚失色。“下下下……下官並沒有見到王王王……王爺的福晉和阿哥呀!”
冷瑟瑟地一哼,“告訴本王,”年輕人習慣性地雙手往後一背。“你是用什麼罪名兒逮捕柳家下獄?”
“柳家?”知府既疑惑更不解,王爺突然提到柳家做什麼呢?“回王爺的話,他們……他們私藏一整箱呂賊的書籍,所以……”
“可有辯詞?”
“他們説……説是人家借放……”
“你不信?”
“那……那是他們一面之詞……”
“借放的人呢?”
“這……”知府冷汗直流。“已經……已經……”
“已經被你刑求致死了?”
“王爺恕罪,那批逆賊實在是太也狡猾刁蠻,所以下官不得不……”
“住嘴!”
知府噎一聲窒住了,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喉嚨口。
“那個被你刑求致死的人沒有説過那是他借放於柳家的麼?”
“有……有説過,”知府不敢撒謊。“但是逆賊的話不可信,所以……”
“所以你就三不管的抓了柳氏全家?”
“那是在柳家搜查到的,下官……下官肯定他們全都看過……”
“肯定?”年輕人冷笑。“包括四歲的小娃娃?”
知府窒了窒。“他們……他們會説給孩子聽……”
眸中寒芒一閃,“包括……”年輕人語聲更冷冽。“本王的福晉和阿哥?”
“嗄?!”
“本王的福晉是柳元祥的外孫女兒!”
“-?!”知府一聽,差點當場嚇暈倒地。
想到前兩天才剛“抓到”的柳元祥以及他的外孫女兒和曾孫,難怪總覺得那女人和男孩的氣質不似一般平民,原來……原來……
他捅上螞蜂窩了!
“下官馬上去放……不,請福晉!下官馬上去請福晉!”知府顫聲狂呼著爬出廳外去了。
年輕人冷眼睨向陸虎臣。“剛剛的話兒你聽見了?”
“王爺是指?”陸虎臣小心翼翼地問。
“知府承認那個人説過那箱書是他借放於柳家的。”
陸虎臣明白了。“是,卑職聽得一清二楚!”
“好,別忘了。”
“卑職不敢忘。”
年輕人這才轉身走出去,在知府府大廳前恰好迎上一大票神情憔悴、衣衫襤褸的大大小小“災民”,而領先在前的那兩位正是……
“老爺!”
“阿瑪!”
年輕人一臉寒霜地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逕自走出知府府大門,滿兒與弘普相對吐了吐舌頭,忙手牽手跟了上去。
“滿兒!”知府府外,柳元祥喚住了正待與年輕人離去的滿兒。
滿兒遲疑地瞄了年輕人一眼,還是掉頭跑過去了,年輕人神情更冷峻,可仍牽著弘普的手跟隨在滿兒後面。
“外公,還有事?”
柳元祥那一臉表情不知是苦是笑。“滿兒,我……謝謝。”
滿兒笑了。“小事,小事,不用在意,外公,不用在意!”話剛説完,身後便傳來一聲嘲諷的冷哼,她又吐了一下舌頭。
“滿兒,這個……”柳元祥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了一根綠玉釵放到滿兒手裏。“這個是你孃的遺物,我把它交給你了。”
“啊!這個……”滿兒驚喜交集地大叫。“我記得,我看娘戴過!真的要給我麼,外公?真的可以給我麼?”
“你是你娘唯一的孩子,本就該給你的。”柳元祥苦笑著嘆了口氣。“對不起,我原是想將你娘所有的首飾遺物都交給你,可是現在只剩下這一樣了。”
“咦?為什麼?”
“柳家被抄家了呀!”柳元祥身後的柳家長孫黯然道。“柳傢什麼也不剩,連房子也沒了。”
“嗄?抄家?孃的遺物都沒了?”滿兒驚愕地叫道,驀而轉過身去抓住年輕人的手臂大叫,“我不管,你得幫我把孃的遺物要回來,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幫我要回來!”
年輕人冷眼俯視她,輕蔑地哼了一聲。
“-?你敢哼給我聽?”滿兒大怒。“我不管,你要是不幫我要回來的話,我……”眼角一閃,話聲驟斷,她突然一臉戒備地擋在年輕人前面,兩眼陰鬱地盯住街道那一頭。
年輕人狐疑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眸底旋即掠過一絲恍然。同時,年輕人兩側也各自落下一條人影,塔布與烏爾泰以同樣戒慎的神情望著同一個方向。
街道那一端,一個清麗高雅的女人牽著一個六歲上下的男孩子,難以言喻的目光凝注在年輕人臉上許久後,女人才把視線移向滿兒,再與滿兒充滿敵意的眼神相對片刻,她黯然輕嘆,隨即默默轉身離去了。
直至女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滿兒突然又回過身去抓著年輕人的手臂扯過來搖過去,好像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
“我不管,你一定要去幫我把孃的遺物要回來……呃,我看順便把柳家的財產和房子統統要回來吧!”
年輕人的眼神更不屑了。
“哎呀,居然給我看這種臉色!”滿兒氣得踢他一腳。“好,你不幫我要回來沒關係,我不跟你回去了!”
話聲剛落,她忽然倒了下去,恰好倒在年輕人懷裏,年輕人面無表情地將她扛上肩。
“塔布。”
“奴才在。”
“替福晉去把她要的東西統統要出來!”
“奴才遵命。”
塔布銜命進知府府裏去了。
“烏爾泰。”
“奴才在。”
“帶弘普去玩兒。”説完,年輕人轉身就走。
弘普追上兩步。
“阿瑪,你要帶額娘去哪兒呀?”
“去修理她的屁股!”
暖暖的陽,微微的風,福晉的屁屁痛痛!
【全書完】
編注:“出嫁從夫”番外篇之一~玫瑰吻002《出嫁不從夫》。
“出嫁從夫”番外篇之二~玫瑰吻005《出嫁該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