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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伏道奇襲

    這一役是敵明我暗,的確是佔了上風,這點帥風旗是知道的。

    可是這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一擊,一旦失敗,這種優勢便沒有了。誰要是與“絕滅王”正面交鋒難免會心驚膽戰,難有勝算的。

    “一到兩更,馬上出擊”,這是時震東的命令。

    兩更了。

    沒有人能想象得到,這寧靜無聲的客店,一下子變成了火海!

    除了火燒的聲音就只有發箭的聲響。奇怪的是,樓上那三盞不同的燈,一直沒有熄滅,那些人,也似無所覺。

    帥風旗甚為吃驚。火已燒近樓上,梯級,那十二人,仍沒有作出衝出火海的打算,就算是不會武功的人,也早已驚醒了;“絕滅王”竟會如此爛睡如泥麼?

    帥風旗畢竟是黑白二道上少見的英傑,一發現不對勁,打了個手勢,先行縱身而入窗內,赫然只見那八個端坐的人,已死去多時,而且正是帥風旗布伏在鎮守各要道,以防“絕滅王”等仍衝出重圍的二十名差役中之八人!

    這八人被人格殺了以後,被換上那“天殘八廢”的衣服,安置在這裏,地上還有八名差役的屍首,帥風旗可以肯定“絕滅王”以及沈雲山那兩間房中的人也一樣被掉包。

    加上那四人,剛好是二十人。二十名差役,無一倖免。

    帥風旗手心發冷,全身冒汗,正欲衝出,忽然聽得幾聲慘叫,飛入幾名放火箭的差役,跌在火堆中,慘呼哀號。

    帥風旗“唰唰唰”地舞了幾個劍花,把身前後左右護住,喝道:“小心來敵!”

    忽聽“嘿嘿”一笑,火海中一人像煙一般地冒出,竟是一個少了一根左腿的醜漢,手上拿着一條黑色的鐵線蛇。

    一個人只剩下一條腿仍那麼快,如果他雙腿俱全,輕功縱不是天下第一,也相差不遠。

    帥風旗知道這不是説話的時候,而是用劍之際。他一劍刺了出去,劍勢用盡的時候,才發出“唰”地一聲,難怪他外號叫做“追風劍”。

    那人卻沒有閃避,就算閃避,也不見得能快得過他的“追風劍”。

    那獨腿人只是一拂,那條蛇立即竄了出去,一卷捲住了劍身,伸出蛇頭,“颼”地向帥風旗握劍的手腕噬去!

    帥風旗知道不能遲疑,馬上棄劍,那蛇一噬不中,帥風旗的拇食二指趁它縮回之時,用力一彈,叩在它七寸之上,那蛇“霍’地縮了回去,鬆開了劍,劍往地上落去,帥風旗立時抄住了長劍,擺了一個“追風劍法”裏可攻可守的架式。

    這下交手,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出現、劍刺、蛇卷、飛噬、撤手、彈指、震開、撈劍、轉式,都是一連串的展開,獨腳怪人沒料到帥風旗出劍如此之快,帥風旗沒料到獨腳怪人一招便要自己撤劍,獨腳怪人更沒料到帥風旗先撤劍而又奪了回來,帥風旗亦沒料到那全力的一彈只震開蛇身,蛇沒有死,手指卻隱隱作痛。

    帥風旗忍不住問:“你是誰?”

    獨腳人陰陰地道:“鐵線蛇。”

    忽然間,濃煙中又出現一人,竟是斷了右腿的醜漢,手中拿着一條青色的蛇,燁燁笑道:“還有我,青竹蛇。”

    帥風旗一驚,只聽慘叫連連,又有幾名差役,慘叫着被投入火海中。只見那些慘叫哀號的差役們,莫不是腕上、頸上、腿上、身上被噬了兩個黑色的血洞,那被扮成圍坐着但早已死去的差役,也是如此,帥風旗道:“‘天殘八廢’?”

    只聽一人怪笑道:“正是。我是四腳蛇。”只見一沒有左眼的怪人,在火光中出現,手裏拿着一條醜惡龐大的四腳蛇。慘叫連連,又有幾名差役被投入火海,四面的路都被封死。

    帥風旗一抹額頭,滿手是汗,也不知是因這裏太熱,還是什麼?他只知道他已不是獵人,而成了獵物。

    帥風旗慢慢向後挪移,忽然後面一人冷冷地道:“沒有用的,我是赤練蛇,在你後面。”帥風旗猛回頭,只見一缺右目的怪人,手中拿着一條硃紅色的蛇,正在翻騰挪動着。

    慘叫迭起,顯然又有幾個差役送了命。

    敵方的來人顯然愈來愈多,而帥風旗知道,這“天殘八廢”中任何一人,他最多可以與之打個平手,但以一敵四,必死無疑。

    可是不止四個。忽又響起一個怪聲:“天殘之首,金蛇子,是我。”帥風旗沒有回首,忽然沖天而起想撞破層樓而逃。

    帥風旗方才躍起,前後左右四人同時躍起,四條蛇封向他的衝勢。

    帥風旗當然不想撞入蛇口,他“唰唰唰唰”,四劍連環,刺向那四廢的腰部。

    他出劍之快,匪夷所思,因為他已認準四人抬手封住他的出路,胸腰之間,必門户大開,這四劍正是攻其所必救。

    果然那四人倒落了下去,帥風旗眼看要撞中屋瓦,突覺手中一緊,被拉了下來,只見劍身纏了一條金蛇,金蛇握在一名斷左臂的怪人的手上,那怪人正咧嘴對他笑。

    又有幾名差役慘呼!只聽又一人道:“我是大蟒蛇,你要不要試試?”帥風旗腦中轟地一聲,暗叫:我命休矣。

    忽然外面的聲音一止,除了焚燒之聲外,就只剩下一種特殊的搏鬥聲,激烈的掌風和蛇身劃空的“颼颼”之聲。

    那斷左臂的金蛇子“咦”了一聲。

    那斷右臂手持大蟒蛇的道:“嘿嘿,看來外面來了對手。”

    另外一個瞎左目的四腳蛇道:“咱們先料理了這個小子,再去照應。”

    另一名斷右腿的青竹蛇道:“對,主子要用人,我們要快些。”

    同時間,五蛇齊襲向帥風旗,帥風旗欲用劍守,但手中劍被那金蛇捲住,竟扯不脱,只得把目一閉,束手待斃,忽然“呼呼”二聲,兩個人撲了進來,極其倉皇,又急劇的“霍”地一聲,一鐵衣人閃電掠入,宛如大鵬鳥一般,剎那間已拍出三掌,擊出兩拳。

    帥風旗只覺腥風忽去,只聽有人驚訝的叫了一聲,猛睜開雙眼,只見一人鐵衣神風,正站在自己身前,不是那“天下四大名捕”之鐵手是誰?

    只見樓上又多了兩個人,一人臉上一道疤痕,一人雙耳不見,前者手執銀蛇,後者手執花蛇,喘着氣而怒瞪鐵手,顯然是力鬥不支,而被鐵手趕上樓來的。

    再看那圍着自己的六個人,除金蛇子仍纏着自己的長劍外,青竹蛇和赤練蛇的頭,竟被鐵手一拳打扁,尾部仍逕自抖動不已尚未完全死去。至於鐵線蛇、四腳蛇及大蟒蛇,都被鐵手一掌震開。

    帥風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劍也刺這些蛇兒不入,鐵手卻把它們一拳打死,莫非他的手,比劍還利?比鐵還硬?

    想到這裏,一失神間,金蛇一卷,把劍拉脱了手,鏘然落地。金蛇子冷冷地道:“鐵手?”

    鐵手冷笑道:“正是。你們預先已有人通風報訊,所以掉了包。在後面反擊我們,趁我們接應不暇的時候,好讓“絕滅王”等從各路逃亡,可惜你們的陰謀,已給我們識破了。”

    金蛇子目光收縮,冷笑道:“好,我們先殺了你再殺他們。”

    “呼”的一聲,金蛇金光一閃,劈臉而至。

    那條金蛇,比所有的蛇都要快多了,可是鐵手的手更快,一拳便迎了出去,正擊中蛇之七寸。

    那條金蛇“呼”地蕩了出去,又“呼”地蕩了回來,張口就噬,鐵手的那一拳,竟不能擊斃它。

    鐵手也吃了一驚,蛇身已纏在前臂,蛇頭一揚,正要咬下去,鐵手的手已握住在它的七寸,用力一扭,那蛇死力掙扎,鐵手這一捏也不能格死它。

    就在這時,蟒蛇、鐵線蛇、四腳蛇一齊捲到。

    鐵手大吼一聲,一鬆手,那金蛇立即溜掉,鐵手雙手一抓,把蟒蛇與鐵線蛇抓住。

    帥風旗也拍開了四腳蛇的攻勢。

    鐵手發力一握,那鐵線蛇便己扁了,但扁了居然仍活着,張口要噬;那蟒蛇則血肉飛濺,但凡蟒蛇,生命力強,粗壯的身子仍捲了過來,竟然把鐵手全身緊緊纏住。

    正在這時,那條銀蛇與花蛇,同時噬來。

    鐵手不能動彈,猛地連起二腳,踢開銀蛇與花蛇,吐氣揚聲,猛力一掙,“波”一聲響,那蟒蛇竟寸寸斷裂,被鐵手的神功掙碎!

    鐵手掙斷蟒蛇,雙手齊發力,左右一拉,終於扯斷鐵線蛇。此時金光又閃,那金蛇又撲臉咬到,鐵手一揮手,那金蛇極其機靈,對鐵手似乎十分忌畏,立時避了開去!

    那“天殘八廢”,自出江湖以來,憑着這八條毒蛇,不知殺了多少江湖上的英雄豪傑,也鬥過不少用毒名家,這八條蛇刀槍不入,自具靈性,攻擊惡毒,中人必死,但鐵手憑着深厚的內力,與一雙比鐵還硬的手,竟連殺赤練蛇、蟒蛇、青竹蛇、鐵線蛇,“天殘八廢”怎能不又痛又驚!

    最吃驚的是:連“天殘八廢”之首的這條金蛇,也似十分畏懼鐵手,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這金蛇來自天竺,千年罕見,是絕毒而生命力強韌的蛇,平時縱用大石樁也捶之不扁,而今竟怕了鐵手的一雙手。

    金蛇一避開,花蛇和銀蛇又攻了上來,這次這三條蛇十分機警,不敢胡亂出擊,鐵手竟連抓二次都不中。

    那邊帥風旗手中無劍,那條四腳蛇口爪並開,等於是五道兵器,逼得帥風旗十分危險!

    大火已燒斷了房門的路,這十人仍在烈火中搏鬥。

    這時有兩名差役躍了上來,一名揮刀向那四腳蛇砍去,一名則把劍迅速遞給帥風旗。

    就在這時,那使刀的差役一刀不中,那獨眼怪人舞着四腳蛇逼近,那差役避過那一咬,沒料到這四腳蛇,一伸爪子,劃中了那差役,毒性一發作,沒一會便倒地死去。

    那四腳蛇又向另一名差役咬來,那差役手中無劍,連忙閃避,沒料到眼前突然地閃過一物,那差役嚇得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四腳蛇的尾巴,就在這一分神的剎那,那四腳蛇便已咬中了那差役,那差役立時慘呼倒下!

    同時間,劍光“標”地急閃,擲中四腳蛇,那獨眼怪人只覺手中一震,又因蛇尾已斷於誘敵,再也握不住,連劍帶蛇,直投入大火中,只聽那四腳蛇發出吱吱亂叫,一會兒便沒了聲音。

    原來帥風旗明知自己劍刺不入蛇皮,於是擲出長劍,使四腳蛇撞落於大火中,焚燒而歿,立時赤手空拳,力鬥那缺左目的怪人,那怪人手中已無兵器,威力大減,漸有不支之狀。

    鐵手第三次出手。

    這次他是雙手抓向花蛇,那花蛇避不了他閃電般的一抓,可是銀蛇已咬了上來,這是攻其所必救!

    可是鐵手沒有救,他已扭斷了花蛇的頭,銀蛇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竟然咬不進去,就在這一剎,鐵手又扭斷了銀蛇的身子。

    蛇的齒竟咬不入鐵手的手,他的手真比鐵還硬!

    青竹蛇、赤練蛇、鐵線蛇、蟒蛇、花蛇、銀蛇、四腳蛇都已死,金蛇馬上收縮,想竄入那斷左臂怪人的袖中去。

    它快,鐵手更快,雙手抓住金蛇,這次不扯,也不力握,更不猛擊,只用力一扭,那條金蛇的蛇身立即扭成一團,被揸得骨節寸碎,鐵手才運起內力,往它頭部一夾,金蛇終於不動了。

    “天殘八廢”大驚,呼嘯一聲,急欲退走,但大火已封退路,八人大汗涔涔!

    退路只剩下一個:那就是窗口。

    但窗前站着的是鐵手。

    八人狂呼,不顧一切,向前衝來,這“天殘八廢”,一身功力,都耗在那八條蛇的身上,一旦這武器完了,武功大打折扣,再加上心慌意亂,各自求生,已不成陣仗!

    鐵手揮拳怒呼迎上,叱道:“虎尾縣衙裏七十位差役,給你們害了五十人!你們的命,都給我留下。”

    拳風聲中,斷左腿怪人吐血而倒;瞎右目怪人已被擊入火海之中;那缺左耳的怪人,也給帥風旗打入灰燼之中;另外那刀疤怪人,亦給鐵手打落樓下,那二十名憤怒的差役,立即把他亂刀分了屍!

    另外四名怪人,仍瘋狂地與鐵手搏鬥着。

    烈火熊熊!

    沖天大火起時,孫老闆躲在遠遠的一處樹林子裏,哈哈大笑,他手下三名夥計,也笑得很開心。

    孫老闆幾乎笑得喘不過氣來,哈着腰向那三名夥計道:“你們看……那羣傻瓜,放火燒屋,卻要燒死自己了……”

    忽然有一個聲音道:“他們燒不死的,而你自己快要笑死了。”

    孫老闆怔住,那三名夥計也本也正在笑,後面那句話當然不是他們説的。以孫老闆的功力,居然還不知道那聲音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只聽另外一個嬌柔的女音道:“孫庭芳,你不是孫天方孫老闆,而是京城殺手孫庭芳,你那三名夥計,想必是你的高足,‘快刀三虎’了。”

    説完樹上落下兩個人,一個白衣長袍的青年人,一個白衣勁裝的清秀少女,看着孫庭芳等四人。

    孫庭芳和那三名夥計,臉部的笑容忽然僵住,孫庭芳好一會才能問道,“北城城主?仙子女俠?”

    白衣青年道:“周白宇。”

    白衣少女道:“白欣如。”

    孫庭芳又好一會沒了聲音,才艱澀地道:“你們……如何得知?……”

    周白宇莊重地道:“只有兩個疑點:你聽我們既要火燒‘高升客棧’時,只有興奮,沒有悲傷,這是一般的老闆所不可能的。你説經營許久,事實上你只來此鎮數月。你説生意不好,但與我們所查悉的顯然不同。要燒掉你的寶號,你反而挺樂意似的,而你在此又沒有別業,實在説不過去,這是鐵捕頭察覺的。”

    孫庭芳長嘆了一聲,慢慢解開了腰間的刀,周白宇繼續道:“另外,你不問那欽犯是何人,便答允疏散人客,這不像是個生意人,倒是像胸有成竹的六扇門高手了。孫先生,你京城殺手之氣概,畢竟是掩飾不了的呀。這點是在下發現的。”

    孫庭芳忽然道:“周城主。”

    周白宇道:“嗯?”

    孫庭芳道:“可以不可以網開一面?我孫庭芳必加以報答!”

    周白宇道:“好!”孫庭芳沒料到他竟答應得如此之快,不禁一怔。

    周白宇繼續道:“我不殺你,你隨我去見時將軍。”

    孫庭芳道:“那等於是要我去送死,不如就此放了我——”

    周白宇道:“你協助欽犯,計陷官兵,乃屬大罪;非我能饒恕你即可的,你必須自首求恕。”

    孫庭芳冷笑道:“王法?什麼是王法?”

    周白宇長嘆道:“我不會讓你不去的。”

    孫庭芳目露兇光,忽然道:“給我殺!”那“快刀三虎”早已看周白宇不順眼,馬上拔刀、衝出。

    孫庭芳一發令殺人,他自己卻倒飛出去,燕子三抄水,已飛過二三十棵樹,掠勢更急。

    京城中有名的殺手,莫不是有飛檐走壁之能的,何況是孫庭芳這種名殺手。

    可是他立時發現後面已緊隨着一個纖秀的人影,沒有絲毫聲音,隨後飛來,正是那看似柔弱的白欣如。

    “快刀三虎”的快刀,京城裏許多人聞名已喪膽,可是這次遇到周白宇,他們才知道什麼才叫做快。

    “快刀三虎”刀還未出鞘,劍光一閃,一人倒下。刀才出鞘,劍光又一閃,又一人倒下。剩下的一人,刀才提起,也倒了下去,這次是先倒下劍光才閃。

    “快刀三虎”,竟給人一劍一個,刺中穴道,動彈不得。他們這才知道,再多練三十年快刀,也快不上週白宇“閃電劍”的一半。

    那邊的孫庭芳一聲狂吼,返身一刀翻砍而出,這一刀不單隻快,而且極有力,“快刀三虎”的刀與他一比,就像茅草與大樹;孫庭芳的刀像已吃定了纖弱的白欣如。京城裏成名的殺手,都不是浪得虛名的。

    孫庭芳一刀砍下,白欣如的劍已架住了刀。

    白欣如出劍無風聲,單止這一劍,就知道她出劍縱不比孫庭芳快,可是也不會比孫庭芳慢。

    白欣如的武功已如此了得,只怕周白宇的劍法更不可想象,孫庭芳決意用最大的力量先摧毀白欣如,再來全力對付周白宇。

    可是他那一刀勢如雷霆的劈下去,白欣如柔弱無力的劍抬起來,孫庭芳那一刀,竟砍不斷白欣如的劍,反被引了開去,連交碰時的聲音也沒有。

    孫庭芳心中不禁一栗,道:“素女劍法?”

    白欣如沒有回答,她的劍已代她回答;陰柔的綿劍已包圍住孫庭芳,孫庭芳大喝一聲,人刀合一,竟成刀芒,破劍網而出。

    人説只有“馭劍之術”,從沒有“馭刀之術”,孫庭芳這一刀,雖還未到人刀完全合一。但聲勢之猛,已經到了無堅不摧的地步。

    白欣如驚叫一聲,除非她痛下殺手。否則只得讓孫庭芳衝出,她略一遲疑,劍網已圍不住孫庭芳。

    孫庭芳人才衝出,借勢一點,直欲掠出樹林,猛見前面一道劍光,只見白衣,不見人影,竟是真正的“御劍之術”!

    孫庭芳無法躲閃,硬起頭皮,運力於刀上,以“馭刀法”一拼“馭劍法”!

    “叮!”兩人交錯落下,孫庭芳返身回刀,便欲劈下,周白宇劍自肘下穿出,及時刺入孫庭芳的胸膛。

    孫庭芳沒有慘叫,他的刀鬆脱,手指無力,那一刀,他再也斬不下去了,他幾乎是立時死去的。

    周白宇緩緩抽劍,孫庭芳倒下,周白宇慢慢還劍入鞘,道:“他本來不會死的。我以正宗的‘馭劍術’破了他的‘馭刀法’,本可及時用快劍刺死他的,但我沒有下手,可是他還要劈死我,我除了一劍立時了斷他的命外,我自己也沒有活路了。”

    白欣如也嘆道:“他的武功很好,本來不應該做這種事的。真想不到這麼多江湖好手都為‘絕滅王’賣命。”

    周白宇喃喃地道:“不知時將軍、伍寨主等截不截得下楚相玉?”

    沖天大火在遠處燃燒着,映照得雪光不似雪光,倒似有點像血光。

    雪花已遍鋪了大地,在一條不易被辨認得出來的小道上,緩緩行着四個人。

    這四個人走着,幾乎連腳步聲也沒有,他們很輕很輕地疾走着。就像不知寒冷,全無感覺一樣。

    前面的一個面相如玉,神閒氣定,已到了英華內斂的境界;他身旁的一人,高瘦頎長,腰間一柄長形彎刀,沒有刀鞘。

    後面的兩個人,臉目相似,一個高瘦,一個痴肥,煞氣嚴霜,形狀雖怪,但隱然一代宗師的氣派。

    第一個人是聞名天下的“絕滅王”楚相玉,身着黑色大袍,但更顯臉色如玉;第二個便是出賣“鐵血大牢”的“長刀”沈雲山;第三個是時正衝,第四個是時正鋒,這兩人合起來叫做“時家雙惡”,又名時大惡、時小惡,又叫做“嶺南雙惡”,外號還有“天劍絕刀”之稱。

    這四個人走在一起,武林裏只怕沒幾個人能惹得起他們。

    當然這四人當中,還是以沈雲山為武功最弱。

    沈雲山好像很高興,輕輕笑道:“主公,這次時震東等一定被我們甩脱了。再過五十里,您的舊部便會來接您,再收復三幫六派十二舵,咱們進軍京師,我沈雲山,也一償隨你打出江山的心願。”

    沈雲山説的話,時震東沒有聽見,因為他們四人距離仍遠。

    漫山都是積雪,就在這兒,每一堆積雪後面,幾乎都藏了一個人,一共藏了二十六人,每一個人,都有一張強弩,弓上有三根箭,三根箭箭尖都塗有劇烈的麻藥。

    這麻藥是天下第二毒所制的,武功再高的人,被滴在血管裏只一滴,都得麻痹半天。

    這二十六人,是時震東自滄州帶出來四十名軍士的殘存者。

    這些軍士,自非泛泛之輩,每個人都是驍勇善戰,武功精湛的人,這二十六個武者如此伏擊這四個人,也是他們畢生的第一次。

    就連伍剛中,也是畢生的首次伏擊他人,所以心中十分不安,連時震東也有些壯士無顏之慨。這點周冷龍是看得出來的。他天性比伍剛中狡猾,比時震東機智,隻眼碌碌的看了看二人,低聲道:“將軍、伍寨主,鐵兄要我們伏擊‘絕滅王’,也情非得已,他畢竟是捕快,知道如何捕人。況且‘絕滅王’武功高絕,用麻藥箭射倒他,可免我方傷亡太重。”

    柳雁平在一邊也道:“況且鐵神捕要我們只射‘絕滅王’,不射別人,不會誤殺其他三人的。”柳雁平本來就是十分機靈的人,他見時震東憂慮,以為他不想射殺那兩個兄弟:時正沖和時正鋒,所以特別這樣説。

    時震東長嘆一聲,道:“我倒不是憂慮這個,我們如此暗箭傷人,是有失光明磊落,不過‘絕滅王’武功奇高,鐵兄、周老弟、白姑娘等還沒有趕回來,也只好非用此法不可了。”

    伍剛中冷哼一聲道:“把箭全射向‘絕滅王’,鐵手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絕滅王’武功高絕,咱們全向他招呼也未必能真的放倒他,若分四個人來射,力量分散,只怕功敗垂成,至多不過只殺傷了沈雲山,反而不美;不如集中力量,射倒了楚相玉。唉,這‘絕滅王’,武功深厚,未能與之放手一搏,確為人生一大憾事也。”

    時震東忽然沉聲道:“噤聲,他們近了,扣暗青子在手。”

    伍剛中、周冷龍、薛丈二、原混天、柳雁平、田大錯各自手上扣住了暗器,靜靜伏待。

    各人靜靜地伏在雪堆上,呼息的熱氣融落了雪花,雪仍飛飄,各人竟覺得熱而不冷。

    楚相玉、沈雲山、時家兄弟,已走得很近了。只聽楚相玉低沉而威重的聲音道:“不要把時震東將軍估計得太低,那一把火,只怕‘天殘八廢’也討不了便宜,不過那八人殺戮太重,去了也好。……我們還是小心為重!”

    四人行着,聽着,忽然間。一個威嚴的聲音道:“打!”

    剎那間,打出來的暗器、箭矢,比雪花還密了十倍。

    有的暗器發出破空的聲響,有的暗器有雷霆之聲,有的暗器旋轉而來,有的暗器根本沒有聲音,更厲害的是那一排排的箭,比雨點還密。

    楚相玉一抬頭,彷彿突然看見雪中有傾盆大雨!

    他臉色變了,剎那間已脱下黑袍,露出紅色勁裝!

    這漫天的暗器,一個人縱有七手八臂,也接不來。

    以楚相玉的武功,暗器飛到三尺之內,本可用內力震下來,可是這百來樣暗器,猝然而發,楚相玉根本來不及運功,況且發箭的都是內力渾厚的人。

    沈雲山完全呆住了,如果箭是向他射來,他早已變成了刺蝟。

    “噗!”一枚青鱗鏢打向楚相玉胸前,楚相玉及時一側身,那一鏢打入左肩上,那一鏢是周冷龍發的。

    “嗤!”一柄金刀也插入楚相玉的右腿上,這一飛刀是時震東發的。

    楚相玉中了兩鏢,沒有第三枚暗器再能打中楚相玉了。

    因為楚相玉忽然沖天而起,全身變了一片黑雲!

    他的黑袍已除下,在他手裏舞成一片黑雲,所有的暗器打在黑袍上,就像打在鐵板上,全被震飛。

    除了時震東的一記飛刀、周冷龍的一枚青鱗鏢及時擊中楚相玉外,其餘的暗器,都來不及擊中楚相玉,便被卷飛出去!

    第一排暗器剛剛射完,第二排暗器立即扣上。

    可是“絕滅王”絕不讓第二排暗箭有發射的機會。

    他全身如一片烏雲,剎那間已衝入道旁的雪堆裏,同時間慘呼響起,四名軍士的屍身飛起,咯血紅了雪地!

    時正衝、時正鋒也立即衝入伍剛中那一羣裏,速度之快,連“三手神猿”周冷龍也未及發出一鏢。

    四名軍士立即截上了他倆。

    同時間,那四名軍士只剩下兩名。

    因為時正鋒手上已有了一柄劍,劍上滴着血,時正衝手上握了柄刀,刀沾血更顯鋒利!

    那兩名及時退開的軍士是岑其藏與卜魯直,要不是他倆比其他軍士都強一些的話,早已沒命了。

    他們怔在那兒,因為適才時正衝與時正鋒刀劍之勢,已把他們嚇呆。

    時正鋒、時正衝已衝入雪堆裏,他們二人,果真是勢不可當!

    這時只聽時震東沉威而有力的聲音道:“圍捕楚相玉!伍寨主、大錯,我們來應付這三人。”

    時震東的話一説出,震得人人耳邊轟然一響,楚相玉已中麻藥毒鏢,應趁此擒住才是,不能給“天劍絕刀”等人衝亂了陣腳。

    伍剛中立時像一支箭般的射了出去,銀劍一劃“仙人指路”,雷霆萬鈞之勢,直刺時正鋒。

    時震東話才説完,提四十八斤鉛鐵重槍,“呼”地劃了三個金圈,“天火三耀”,直扎時正衝。

    田大錯大吼一聲,雙掌一錯一分,“碎屍萬段”,直衝沈雲山。

    時正鋒大叫一聲,反刀撩了上去,招法迅急、奇詭,直逼伍剛中。

    時正衝怪叫一聲,劍走偏鋒,斜刺而出,反攻時震東!這對兄弟一旦見面,真的拼出了性命!

    沈雲山一時被嚇呆了,但田大錯雙掌一起,“鏘”地一聲,沈雲山腰間足有七尺長的細刀已出鞘,橫斬田大錯腰部:“橫掃千軍”。

    一時間,六人三對,已殺了起來。

    周冷龍立時省悟自己目下的要務,放眼一望,楚相玉竟不見了。

    楚相玉在混亂中衝入軍士陣中,瞬間已殺了四人,但他卻忽然不見了,就似從空氣中消失一樣。

    楚相玉既沒有衝出雪堆,也沒有倒退回路上,更沒有再殺人,忽然間沒有了動靜。

    周冷龍卻知道他們必需要在此時找到全身發軟了的楚相玉,一旦藥力已被“絕滅王”逼出,只怕難有人再製得了他。

    想到這裏,他身發熱,心跳急速,也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

    周冷龍擊掌二下。躲在雪堆後的二十名軍士,全都站了起來。

    ——本來是二十六名軍士,但四人已死在楚相玉手下,兩人死在“嶺南雙惡”刀劍之下,只剩下這二十人。

    周冷龍道:“楚相玉在哪裏?”

    “我看見他衝入雪堆中。”

    “他殺了錢世勇。”

    “他剛才掠過這裏,像一陣風。”

    “我們都擋他不住,金勢威也死在他手下。”

    “他好像流了很多血!”

    “不,他是穿紅色的勁裝。”

    “他不見了。”

    “他的黑袍在這裏。”

    周冷龍心中大亂,那些軍士也十分茫然。周冷龍飛躍過去,只見楚相玉的黑袍確在雪地上,像一隻黑蝙蝠,掛滿了箭支和釘滿了暗器,有二處沾了血珠,看來楚相玉的確是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

    可是楚相玉卻不見了,他在哪裏呢?

    不管他衝出去還是退回,那四十隻眼睛必然看得見。

    周冷龍心中一動,楚相玉必像軍士一樣,躲在雪堆裏,這片地方的大小雪堆,竟有數百,原本都是岩石,現在披了層厚厚的雪。

    過了這雪堆,又是一片平地,楚相玉要逃,沒有理由會看不見的,何況他穿的是與雪地鮮明對照的衣服,更且他受了傷,中了麻藥。

    所以楚相玉一定是躲進雪堆裏養傷,企圖逼出藥力。

    ——獅乃百獸之王,若是受了傷,也只得找一個黑洞養傷。

    周冷龍跟了時震東這麼久,已養成一種特有的決斷力,他沉聲道:“他中了麻藥,躲了起來,找每一處雪堆,每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搜!”

    他“搜”字一出,柳雁平領了五人,立即在東面開始搜索;原混天也領了五人,從南面搜索;薛丈二亦領了五人,自西面搜索;其餘五人,跟在周冷龍身後,仔細去北面搜索。

    這種四面地毯式的搜索方式,縱躲得再隱蔽,躲得再快,也得被搜出來,否則,最終也得被逼至中央,四面是敵。

    時震東麾下受過嚴格兵法訓練的部屬,與“南寨”的兩大高手,都是非同凡響的。他們的搜查,精細、嚴密,每一寸雪地,用劍刺過,凡過處的積雪、都被推倒了下來。

    這一來,雪堆再也藏不了人,少了後顧之憂。

    地上倒下四名軍士,血灑雪地,他們若還活着,能不能指出楚相玉在哪裏?

    他們不放過一草一木,但楚相玉呢?

    楚相玉像真的不見了。

    “天劍絕刀”不是兩種兵器的名字,而是一種以刀劍為主的陣法!

    時正沖和時正鋒衝來的時候,正是用這個勢不可當的陣勢!

    可是時震東一上來便估計正確,以伍剛中截走了時正鋒,他自己以一根長槍,纏住了時正衝,破了他們刀劍聯手之勢。

    時正鋒的刀法凌厲、詭異,是伍剛中平生僅見的。

    伍剛中的劍法奔雷閃電,也是時正鋒聞所未聞的。

    這兩人一交上了手,便拼出了真火。

    時正鋒一上來便用“鍾馗捉鬼”、“醉丐打鑼”、“獨劈華山”、“開山碎石”等招式,步步進迫。

    豈料伍剛中也不避反進,“長蛇入洞”、“直搗黃龍”、“長空萬里”、“碧落紅塵”

    等劍式,反刺過去。

    兩人打了一陣,只進不退,轉眼間已貼身相近,刀劍過長,只好出掌,砰砰打在一起。

    時正鋒本來刀法歹毒狠辣,沒有料到這年邁的老者,居然比他還好勇鬥狠,只攻不守,兩人一貼近,時正鋒便用自己數十年苦修的“開碑掌”,意圖一掌把這老人催倒。

    兩人互擊之下,時正鋒只覺此人不但不年老力衰,而且掌力奇高,內力充沛,自己的“開碑掌”竟攻他不下,時正鋒心中一凜,“白鶴沖天”,沖霄而起。

    伍剛中一個“旱地拔葱”,也忽升而起,兩人原地而躍,故仍是貼身而上,“呼”地伍剛中又攻出一掌。

    時正鋒先起,伍剛中後起,但卻後起先至,不在時正鋒之下,時正鋒心中一驚,一個念頭疾閃而過,江湖上傳説有個“南寨”,列為“武林四大世家”,老寨主年邁七十,但內力、輕功劍法,乃稱天下三絕,莫非就是這銀鬚紅臉的老人?

    時正鋒知道,他的刀法不在伍剛中的劍法之下,但內力略遜一籌,輕功卻差了好一些,可是掌已劈來,他不得不硬着頭皮硬接。

    那邊的時震東,以一根長槍,與時正衝的鐵劍,正打得興起。

    長槍鐵劍,都是極其沉厚的武器,但這根長槍,被時震東舞得迅若游龍,鳳翔於空;那柄鐵劍,也被時正衝舞得時輕時重,忽東忽西,可剛可柔。

    時震東槍花“霍霍霍”三槍,正是“三人同行”,這招在鐵手與戚少商那一戰裏也有用過,時震東現下以槍使用,更加巧妙凌厲,這招勝在變幻莫測,三槍之中,只有一槍是真的,每招槍似真似假,難以捉摸,時震東以這招不知挑下多少沙場名將!

    時正衝臉色大變,突地吐氣揚聲,全力一劍刺出。“鏘”地一聲大響,劍槍已然相交。

    時震東這一招已被封住,原來時震東、時正衝、時正鋒三人,本是兄弟,本來叫做“神槍、天劍、絕刀”,三人武功相互十分熟稔,兄弟反目後,各人互思攻破對方的招式,時正衝剛才那一劍便是“必有我師”,剛好封住了時震東變幻莫測的長槍。

    兩人震得手臂發麻,時震東大喝道:“棄劍投降!”

    時正衝冷笑道:“你棄槍投降我今天也不會放過你。”時震東怒道:“你——你敢對哥哥這樣説話?”

    時正衝笑如夜梟,道:“有什麼不敢。爹孃我們都敢殺,何況是你!”兩人一面説一面打,手下全不容情。

    時震東道:“你——你已無藥可救,我就毀了你,以祭爹媽在天之靈!”

    時正衝大笑道:“毀吧,若今天殺不了我,我和正鋒必有一天闖入滄州府,殺了你全家!”

    時震東大喝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忽然長槍一橫,直推了過去。

    時正衝一怔,他自小就熟悉時震東的武功。反目後他們也交手數次:一次是時震東擊敗了他,卻沒有殺他,要他改過自新,黯然而去。一次是時震東沙場血戰而歸,十分疲憊,時正衝乘機出手,兩人各負重傷。第三次是時正衝、時正鋒合擊時震東,重創了他,但被時震東的部下救走。這三次交手,時正衝從來沒有見過時震東用這種招數,莫非是他新創破“天劍”的招數,時正衝心下一凜,急急身退!

    時震東這一招“橫槍”,本就是破“天劍”的妙着,但是時正衝只退不攻,“橫槍”的妙用就發揮不出來了。

    時震東心頭大恨,用力握槍,“啪”的一聲,槍柄中折為二,時正衝忽然向前衝出。

    這一下突變,沒有能形容他的速度。

    時震東槍一斷為二,時正衝立時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反擊良機。”

    時震東的“神槍”已斷,沒有人會願意錯過這種機會。

    每個人在急退的時候,都極難猛停住的。

    時正衝不但能、而且他根本不用停住,便由退轉而前衝。

    他一衝出,一道劍光,直刺時震東胸膛!

    但時正衝立時知道中計了!

    時震東斷槍為二,竟成了一棍一槍,棍架長劍,槍已如靈蛇一般飛來,抵住了時正衝的咽喉。

    這才是真正的破“天劍”的“神槍”絕招!

    時震東料定時正衝一見破綻,定必全力搏殺,沒有留下後着。

    沒有留下後着往往就是死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時正衝現在還沒有死,是因為時震東不忍心下殺手。

    他終於明白:神槍與天劍,不相上下,但神槍有兩柄,一柄架住天劍,一柄便可以殺了使天劍的人了。

    因為要一擊而中,所以時震東並不先使兩柄槍,而在半途扼斷,才能夠一擊收效。

    時正衝呆住,忽然間,一個人向時震東背後飛撞而來。

    這人正是時正鋒。

    這時時正鋒與伍剛中交手第二掌,兩人全力相擊,因身在半空,伍剛中被震退七尺,而時正鋒卻退飛丈遠。

    時正鋒的退飛,剛好撞向時震東的背部。

    時震東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避開,一條是借時正鋒一撞之力,向前一衝,可卸去大部分的力量!

    否則伍剛中那一掌的力量,至少等於有四分之一擊中自己。

    可是時震東兩條路都不肯走,他既不願意走避讓時正鋒撞在時正衝的劍尖上,也不忍心向前一衝槍尖便刺入時正衝的咽喉上。

    所以他只有硬挨,更不忍運功力反震傷時正鋒。

    這兩人雖千般不好,但畢竟還是他的兄弟。

    “砰!”時震東被撞得咯了一口血,左手槍尾反打,已點中時正鋒膝間兩處穴道,時正鋒雙足一軟,跪倒了下去,反過身來、刀才舉起、時震東的槍尾已輕輕壓在時正鋒的天靈蓋上。

    也就是説,時正鋒一有妄動,他便可以立即把時正鋒打死;他的右手槍尖,仍頂住時正衝的咽喉,一動也不動,時正衝已嚇得臉無人色、只要槍尖前送半寸,他便活不成了。

    伍剛中見時正鋒撞中時震東,心中大驚,但見時震東已雙槍制雙惡,而自己咯着血,心中很佩服起時震東來,一面走過去,一面道:“將軍——”

    忽然時正衝慘笑道:“罷了,大哥,我不是你對手,還是死了乾淨。”説着竟閉目仰頭,向時震東的槍尖撞了過去。

    時震東一來沒料這個惡性難改的弟弟,竟如此壯烈;二是被那一聲二十年來未聽過的“大哥”,叫得心血湧動來,“哇”的吐了一口血,千鈞一髮間,把槍一偏!

    “嗤”一聲,槍尖還是在時正衝的頸上劃了一道淺淺的血口。

    可是時正衝的劍,忽然送出。

    “噗”,劍刺入時震東的肚子,自背後穿出。

    伍剛中自後面見時震東全力避免不殺時正衝,又見時正沖沖入,然後是一柄血劍,透背而出。

    伍剛中心中一涼,虎吼一聲,如一隻大雕般飛撲過去。

    但已經遲了。

    時震東沒有料到時正衝會下此毒手,中劍、痛吼,右手高舉的槍尖,全力插下!

    時正衝拔劍不及,槍刺入腦中,眼前一黑,手一鬆,劍仍留在時震東腹中,倒下。

    那軟倒跪地的時正鋒卻忽然乘機用手抓住了槍尾,一刀虎地劈出,劈在時震東背上,幾乎把他劈成兩半!

    伍剛中已至,一劍“血債血償”,閃電般刺出。

    時正鋒聽得破空之聲,欲閃避,足無力,被一劍貫胸而過,立時身死。

    伍剛中扶住時震東,時震東目光散亂,一頸一臉都是血,掙扎道:“……一定……一定…要抓到楚……”

    伍剛中點點頭,時震東沒有説下去,喘息了一陣,看看地上,忽然掙扎道:“……要把我們三人葬在一起,我們兄弟,生時不和,死時——”

    忽然聲音嘶啞,已經氣絕。

    伍剛中慢慢放下時震東的屍體,怔怔地看着手上的血發呆。

    時震東之所以叫田大錯鬥沈雲山,因為,在那大混亂的剎那,時震東仍沒有心亂。

    因為他管轄之下的四名統領,以田大錯武功最高,勝一彪次之,沈雲山第三,柳雁平居四,田大錯戰沈雲山,至少有七分勝算。

    現在七分勝算已變成了十分。

    沈雲山的長刀,刀光閃閃,一丈以內的雪,都給他的刀風刨個清光。

    可是,他的長刀卻逼不走田大錯的金衣。

    田大錯與沈雲山交手迄今一百四十二招,田大錯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步一步地向沈雲山逼近。

    田大錯每逼近一步,沈雲山的長刀威力便少一分。

    田大錯雖然平常莽急,衝動,但此刻他與沈雲山交手,夠威、夠猛,也夠沉着、冷靜。

    因為他在與沈雲山相識的日子裏,與他正式因事衝突而交手,已經有七次。

    七次以來,田大錯勝四次,和一次,被打倒兩次。那被打倒的兩次,都是因為他急功好勝,失手而被擊倒的。

    因為有這七場戰鬥的經驗,終於叫此刻的田大錯步步為營,沈雲山凡遇敵手稍有破綻必不放過的“長刀迴天卷地四十九式”,便絲毫沒有用處了。

    田大錯已經逼得最近,沈雲山的長刀簡直已經施展不開來了。沈雲山急退,田大錯急進;沈雲山左避,田大錯左衝。沈雲山右閃,田大錯右截,沈雲山始終逃不出田大錯的“分金手”,而“分金手”已衝破了“長刀陣”。

    沈雲山汗水涔涔而下!

    這時時震東、時正衝、時正鋒三人,已互拼身死。

    周冷龍與柳雁平匆匆走來,他們已翻遍了每一草一木,什麼都找不到,正欲向時震東報告,赫然知道,時震東已經死了,剎那間悲慟襲來,呆立當堂。

    田大錯這時已全力搶攻,他已貼近沈雲山,再也不怕他的長刀了。

    雪地裏人影疾閃,兩名白衣人不帶一絲風聲,趕到這裏,看見時震東橫屍於地,也怔住了。

    他們正是白欣如與周白宇。

    田大錯一招“虎抓青鋒”,已抓住沈雲山的長刀,沈雲山一轉身,左手一個肘錘打下去,蓬然撞在田大錯心口上,田大錯還是捱了一記。、可是沈雲山還未來得及把肘縮回,田大錯已抓住他的手,分筋、錯穴,“格勒”一聲,沈雲山左臂折斷,田大錯口溢鮮血。

    又一陣腳步聲傳來,帥風旗帶領着二十名差役也趕了過來,鐵手跟在後頭。

    鐵手心頭很沉重,因為他今天殺了很多人。

    他平時只逮人歸案,很少作無故或無辜地多施殺戮。

    但是他今天卻連殺了六個人,六個殘廢的人。

    還有兩個,雖不是他親手所殺的,但無疑也是為了他,那兩人才會給帥風旗和那二十名差役殺死。

    田大錯這時越戰越勇,施“大擒拿手”,第二次拿住沈雲山的長刀,這次沈雲山怎麼掙扎也掙扎不脱了,何況沈雲山只剩下了一隻手。

    沈雲山忽然一起腳,以腳背疾撞田大錯的鼠蹊穴!

    田大錯這次已有了準備,雙膝一夾,“格”一聲,沈雲山的足踝被夾碎!

    沈雲山慘叫,豆大汗珠疾湧而出,田大錯左掌切沈雲山右腋,右手一拖,沈雲山的右手立時又脱了臼,長刀落下。

    沈雲山已失去鬥志,痛得死去活來,蹲在地,不住呻吟,青筋滿臉。

    田大錯眼珠子都紅了,他與沈雲山交手七次以來,只有這次他掛彩最輕,吼道:“你這吃裏扒外狗崽子,要不是你,將軍怎會死!你——”握拳又要捶下去,忽然有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拳,就像鐵鉗挾住了鐵釘一樣。

    那人當然就是鐵手。

    鐵手向田大錯輕輕道:“不要殺他,我們得要依法審問。”田大錯緩緩放下了拳頭,周冷龍點了點頭。

    地上沈雲山,忽然嘶聲大叫道:“你們有種就殺了我吧,我不要回大牢,楚相玉會替我報仇的,一個個的把你們殺幹、殺淨……”

    沈雲山曾經是“鐵血大牢”的統領,他親眼見過“鐵血大牢”的情景,他寧願被打死當堂,也不願再回大牢,何況經過這一次後,是不會再有人能從“鐵血大牢”裏逃得出來了。

    周冷龍沉聲道:“沈雲山,你受朝廷的薪俸,你承將軍的大恩,卻做出這種事情來!”

    沈雲山在雪地上哈哈大笑,如夜梟啼,十分淒厲,他雙手一足已經摺碎,不能動彈,但雙目發出火焰,似想跳起來把人吃掉,“哈哈哈哈哈……我有什麼不對?我有什麼不好?朝廷幾時體恤過民心,時將軍雖待我不薄,但我老母在跪聽聖旨時,打了個噴嚏,傳到皇帝耳中,便斬了我全家!——要不是將軍維護我,我早死二十八次了!”這是什麼聖上!何不讓給楚相玉去做,他重用我的才幹,看得起我,我為他效勞,又有什麼錯?——如果我成功了,楚相玉也成功了,那我就是朝廷開國功臣,一品大將了,那時你們巴結我還來不及哩!哈哈哈哈……”

    忽然,他眼中又射出了狂焰,道:“時將軍恩義未報,是我不對,但對你們的情義,我在大牢裏力阻,不殺你們,已算是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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