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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你。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羽容被這句話足足困擾了三天。她連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他的所有物都不知道。其實那時就該問個清楚,偏偏他的眼神、他説話的語氣,把她一顆純潔少女心迷得七葷八素,然後她就帶着一臉智障般的傻笑呆呆地送完傳單,然後回家。

    真是丟臉到極點!

    羽容將臉埋進雙手間,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加入“花痴同盟”的一天,他只不過説了短短十幾個字就讓她連續三天昏頭轉向。應該有人在他身邊豎個“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告示牌,這個人實在太危險了。

    “你要自己招認,還是要我逼供?”古莎莎拉開羽容對面的椅子坐下,把手中的罐裝咖啡放到她面前。

    “招認什麼?”羽容抬頭,眨了眨眼問着,雙手捧着發熱的罐裝咖啡藉以取暖。

    “讓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傢伙是誰啊!”

    “有嗎?我這幾天睡都睡不飽了,哪有時間想那些。”羽容無意讓小莎知道她和屠軍的事,她決定自己把他解決掉,不論是欠他的錢,或是對他越來越強烈的好感。

    不料,天外飛來的聲音當場拆穿了她的謊話。“段羽容,那天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古莎莎瞄瞄插話的周益津,挑高了眉,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羽容,“原來有目擊者啊!你還是坦白招了吧。”

    羽容覷了周益津一眼,越來越後悔上週六搭了他的便車,不但一樣被扣錢,還招惹了一個甩不掉的仰慕者。失策!

    她坦然迎向古莎莎詢問的目光,緩緩開口道:“他……是個男的。”

    “然後呢?”古莎莎早料到明容的答案絕對非常的多餘而且淺而易見。羽容對於她不想回答的問題,一律採用“廢話戰術”,性子急的人可能還沒聽到最後答案就已經氣絕身亡了。

    “他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

    令人非常印象深刻,此外呢?”

    “和我出去的時候他穿了襯衫和牛仔褲。”羽容依舊堅持這沒有重點的描述。

    周益津先捺不住性子,補充道:“那傢伙一身都是俗不可耐的名牌,皮膚很黑,個子滿高的,頭髮微發、左分。”

    “鼻子還很挺,而且濃眉大眼,從頭到腳都是Aaron的衣服、鞋子,對不對?”古莎莎問道,已經整理出可能的人選了。

    “對對對,那傢伙一身都是Aaron的,好像怕人家以為他沒錢似的。”周益津酸溜溜地説。他當初存了半年的零用錢才買得起一件Aaron的絨布外套,那傢伙竟然從頭到腳都是,有錢有必要這麼炫耀嗎?看就不順眼!

    答案非常明顯。古莎莎轉向羽容,咧嘴笑着宣佈自己歸納出的結論,“那個男人是屠軍吧!”

    “屠軍?那個男人是Aaron的首席設計師?”周益津叫了出來。他的情敵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名服裝設計師屠軍?

    “小莎,你覺得有可能嗎?”羽容只是挑眉看她一眼,拋下一個問題讓她自己推敲。

    古莎莎皺起眉頭,仔細分析起兩人之間的可能性。

    “你慢慢想吧!我先回去了。”羽容慢條斯理的收拾起東西,理都不理面前的周益津。太碎嘴的男生缺乏擔當,不是她欣賞的典型,最好別給他任何微薄的希望,免得浪費自己的精神,也誤了人家。

    “段羽容,我載你回去。”周益津自告奮勇道。

    “你不上課嗎?”

    周益津遲疑了一會兒,“那你呢?”

    羽容背起揹包,聳聳肩,“我蹺課。”

    “那我也蹺課。”

    “為什麼?”

    “因為……”周益津支吾了半天,説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也慢慢想吧。我走了,再見。”羽容一揚手,留下兩個人繼續他們的沉思。

    出了校門,羽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盪。如果拿她問周益津的問題來問自己,坦白説,她也回答不出來,只是覺得沒心情。沒心情上課,沒心情回家,沒心情再去找可以打工賺錢的地方,反正再怎麼賺,她還是湊不出四百五十萬元。

    不知不覺間,她又晃到懸掛着屠軍海報的精品店,她停下腳步仰望。

    不見了?她眨眨眼,那張大海報已經被塑膠製的模特兒取代,雖然模特兒身上穿的衣服和海報上屠軍穿得一模一樣,但感覺就是不同。

    不知哪來的一股衝動,羽容跑進精品店問櫃枱小姐,“請間原本掛在櫥窗裏的那張海報呢?”

    “他們公司撤回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櫃枱小姐親切的回答。

    “謝謝。”羽容喃喃道,有些失望的走出精品店。

    如果真讓她籌到四百五十萬,是不是就表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

    餐廳今晚的生意特別好,讓羽容忙到連歇歇腿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説是吃飯了。而餐廳打烊後,大部分的餐飲店都已經關門,她只好到便利商店買碗泡麪回家吃。

    打開家門,怪異的情景差點讓羽容誤以為自己走錯屋子。她父母安安靜靜坐在客廳裏,沒有滿地散亂的衣服,沒有英俊強壯的“叔叔”或是年輕漂亮的“阿姨”,只有他們兩個很平和的分坐在沙發兩端。

    羽容拎着裝泡麪的膠塑袋,斜瞄他們一眼,“你們今天沒有娛樂節目嗎?”

    “小容,我們有點事要跟你説。”段譽擎首先開口。

    腳跟一旋,羽容停下腳步,看着父母,“我在聽。”

    “我們──”林曉凡試着開口,但目光一接觸到羽容的臉後便自動消音,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把發言權交回丈夫身上。

    “我們決定要分居。”

    羽容的秀眉揚起,“然後呢?”他們的決議一點也不讓她吃驚,事實上他們早就和分居沒什麼兩樣,七十坪大的房子只要不想見面,並不難分配出各自的空間。

    “所以我們打算把這間房子賣掉,買兩間比較小的房子。”林曉凡按着説。

    “那我跟誰住?”沒有人回答她。

    羽容用力咬住下唇,望着沉默的兩個人,乾笑了幾聲,“沒有人要嗎?”她甩開手中的膠塑袋,嘶聲吼道:“該死的!你們回答我啊!”

    段譽擎和林曉凡仍是沉默地對望。

    “既然沒有人要我,當初何必生下我!”

    林曉凡顫着聲音,低聲説道:“小容,我們可以買間小套房給你住,反正你一向獨立,有沒有我們都一樣,不是嗎?”

    “對!都一樣。”羽容恨聲説道,抓起櫃子上的鑰匙,又倏地放開。反正這房子也要賣了,拿不拿鑰匙都無所謂。

    “我們明天就可以帶你去看。五百萬元以內都可以。”段譽擎急忙説着。

    五百萬?羽容停下腳步。原來她值五百萬!一個沒人要的孩子值五百萬。

    “開支票給我,我自己去找。”

    “小容?”段譽擎傻住了。

    羽容攤開手,喝道:“現在就給我!我保證消失在你們面前。”

    “小容,我們真的很愛你,只是……”林曉凡被女兒的怒氣嚇到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説。

    只是更愛你們自己的生活。

    羽容閉上眼,掩去眼中受傷的神情。再次張開眼時,她的眼中只剩全然的冷漠,冷冷看着從來就不曾親近的父母。

    “小容,你確定你真的要自己去找?”段譽擎拿出支票本,遲遲沒有動筆。

    “對,不用麻煩你們。”羽容往前一步,攤開掌心。

    段譽擎遲疑地再看她一眼,最後還是開了張支票給她。

    羽容握緊手中的支票,不想再看他們一眼。她拿起外套和皮包,走向玄關。

    “別心疼你的五百萬,我會還你的。”羽容拋下這句話,走出家門。

    “小容,你現在要去哪?”如你們所願──消失。羽容在心中回答,她眨眨乾澀的雙眼,然而卻掉不下一滴淚,她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

    屠軍伸手關掉繪圖桌上的照明燈,將完成的設計圖鎖進保險箱裏,而後站起身走進工作室左側的房間。那房間有十五坪大小,裏頭擺了十個人形模特兒,分別穿着他十年來為藺芙蓉設計的婚紗禮服。

    他一套一套仔細檢查是否有破損或褪色,最後來到明年初將要展示的“天使羽翼”前

    “天使羽翼”的設計突破傳統緞面禮服加以蕾絲點綴的俗套,大膽的以柔軟蓬鬆的羽毛縫製而成,整套禮服的縫製、剪裁全部由屠軍一手包辦。為了將上千片的羽毛精巧無瑕地連綴起來,幾乎花去他半年的時間,而呈現出的效果正如他所預期的完美。純白色的禮服採取露肩設計,兩片由三千餘片羽毛縫製成的羽翼由胸前橫跨裸肩垂墜至地面,裙身混合歐式長袍的特性,合身但不會給人繃緊的壓迫感。頭紗部分仿自天使的光圈,但仍以羽毛製成,連接處綴以零點五克拉的真鑽,足足二十顆。

    他輕撫着禮服上細滑的羽毛,喃喃道:“小蓉,我替你的禮服找到一個複製品來試穿。她跟你差不多高,一樣的心型臉,一樣的笑容,雖然她永遠都比不上你,不過夠像了。天沼那傢伙説我不該把她捲入自己的複製遊戲中,你覺得呢?還是你也覺得我不應該妄想複製你?你是獨一無二的,就算能找到一個面容百分之一百相似的人,也複製不了你温柔的靈魂。沒有你的靈魂的複製品總是令人乏味的。”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中的苦痛滿溢着。

    “時候不早了,小蓉,你也該睡了,晚安。”屠軍鎖上房間的門,走出工作室。

    “屠先生,您要走啦!”巡邏的警衞在電梯口向屠軍打了聲招呼。

    “嗯。”屠軍朝他微點頭,算是回了禮。

    對他公司大多數的員工而言,他是相當和藹可親的,只有背叛他的人才知道在他和善的外表下有多麼殘忍;一旦背叛他,他的報復將會使背叛者寧可一死以求得解脱。

    屠軍搭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走出電梯就是他的專屬車位。地下停車場有兩個出口,通常他都是從東面出口離開,直接往別墅方向回去。那天他莫名的厭倦了一成不變的路程,改從西面出口離開,橫越了整個市中心,結果讓他意外的撿回一個快凍僵的“天使”。天沼一直以為他是故意安排的,其實他真是無辜得很,就算他能安排經過那條街,也不可能恰好算準她那天會蹲在大廈外頭吧?天沼實在把他的能力神化了。

    想到這,他笑了笑,方向盤一轉,決定再次從西面出口回去。然而出了停車場,他卻臨時改變心意,順着行車方向繞到公司大門口。

    一個蜷縮在大門邊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微弱的燈光照映下,那身影看來竟有點眼熟。

    屠軍眯細眼,仔細辨認了幾秒鐘,最後長嘆一聲,將車靠在人行道旁。

    “不是告訴過你,怕冷就則亂跑。”他拾起蜷縮成球狀的人兒,扔進温暖的跑車內,實在不敢相信只要他一從西面出口離開就會“撿”到她。

    羽容抬頭看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中依稀閃過彷彿是“安心”的情緒。

    “給我個理由,為什麼你會‘流浪’到這裏?從你家到這裏起碼要十分鐘的車程。”

    “我來找你的。”

    屠軍聞言,濃眉微揚,“找我做什麼?”

    羽容沒有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找他,小莎家就在她家後面兩條街,但亟須安慰的她走出家門後卻毫不猶豫的挑上計程車來我他,完全不在乎他可能已經下班了。她幾乎是篤定的認為他一定會在。

    車內的靜默一直持續到兩人下車。

    “你家裏有沒有泡麪還是麪包之類的東西?”羽容下車後,輕拉屠軍的衣角,低問道。她從下午去餐廳上班開始,一直到現在,只喝了幾杯白開水,小莎給她的罐裝咖啡還放在揹包裹沒帶出來。

    “你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

    “中午十二點。”

    “中午十二點?”屠軍不敢置信的吼了出來,“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晚上十二點了?你以為你是鐵打的嗎?當我的模特兒有那麼可怕,讓你寧願累死、餓死,也不穿我做的衣服?是四百五十萬不是四萬五千塊!就算給你一年的時間去籌,你也湊不出來!”

    肉體和心靈兩方面的摧殘讓羽容幾乎累得無力面對他令人雞解的怒氣。她只是跟他要碗泡麪而已,不是嗎?沒有就沒有嘛!何必動那麼大肝火呢。

    “我湊到四百五十萬了。”她才説完,就看見他驚訝的表情在她眼前逐漸變形、扭曲,最後漆黑一片。

    ☆☆☆

    老天!她竟然“又”昏倒了。生平最慘烈的兩次狀況全讓屠軍給遇上了,巧合得讓羽容不禁開始懷疑是否他們兩人磁場相剋,她才會遇到他就昏倒。

    羽容睜開眼,瞪着粉紅色的天花板,暫時還沒打算起來。她曾經幻想過屠軍的卧房會是什麼樣子,但是,她絕對沒想到會是這麼淡雅的乳白色和粉紅色的色調,簡直就像是女孩子的房間。莫非……外表看來十足男性化的屠軍,私底下根本就是個“女的”?

    可是,留在他枕頭與棉被上的味道又是這麼的男性,沒有摻雜半點脂粉味。羽容想着,又拉高棉被深吸一口氣。她喜歡他的味道,不像有些男人總愛把古龍水倒得滿頭滿身,全是濃嗆刺鼻的味道;而這只是淡淡的,混合了肥皂的清香和他本身獨特的香味,很man,很温柔。

    不過,現在站在房間門口,橫眉豎目死瞪着她的人實在和温柔扯不上一點關係。雖然他身上穿着的圍裙和手襄捧着的大碗公多少降低了他怒容的威脅性,但他還是一副想打人的樣子,而很不幸的,她顯然是現場他唯一可能開扁的對象。

    屠軍邁開大步走向她,就定位後,把大碗往她面前一擺,“吃。”

    羽容乖乖伸出雙手,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吃將起來。不過,她的充分配合還是沒能換來他的笑顏以對,他還是一副她欠他幾百萬沒還的臭臉。

    想了想,地決定把她已經湊到四百五十萬的事再跟他説一遍,説不定他的臉色就不會那麼難看了。

    “我有錢可以還你了。”羽容嚥下口中的海鮮炒麪,對他説道。

    屠軍卻像是根本沒聽到似的,依舊保持着一張臭臉,好半晌,他才吼道:“你下次再給我昏倒試看看!”

    “我也不想啊!”羽容塞了滿口的面,咕噥地説,“我生平唯一的兩次昏倒經驗全讓你遇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説不定相剋,才會發生這種事。”

    “看來是我要檢討了?”屠軍挑眉,怒氣稍稍消減了一些。幸好她的昏倒不是習慣性的,不然她每昏倒一次,他就會想起芙蓉發高燒在他面前倒下的情景一次,不用多久,他一定會瘋掉。

    “你能這麼想當然是最好的了。”羽容又塞了一大口炒麪到嘴裏,“你做菜的手藝真是不錯,你有沒有考慮過轉行?現在開餐廳也很賺錢,不一定要開服裝公司才能賺錢。”

    他設計的衣服這麼差嗎?不然她何必一天到晚要他轉行。她的建議實在讓屠軍哭笑不得,“我要是真的轉行,對時裝界可是一大損失。”

    羽容對他自負的説法只是挑一挑眉。時裝這種東西跟她向來沒什麼關係,她的褲子永遠是夜市兩百塊一件的便宜貨,T恤、毛衣、外套沒有一件是百貨公司的高價品。衣服對她來説,只是保暖和避免“妨害風化”的東西,越簡單越好。

    屠軍待羽容把那一大碗的海鮮炒麪解決完後,將碗和圍裙拿到廚房放好,走回來拉了把椅子在牀邊坐下。“你現在可以開始説明你晚上十二點到我公司大門口等我的原因了。你不會那麼急着要還我錢吧!離期限還有三天,你就算明天早上再來找我也還來得及。”

    羽容靠向牀頭,望着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從家裏出來後,我只想到要來找你。”

    “你家裏發生什麼事?”

    “他們終於決定分居了,要把那間房子賣掉。”羽容平板地説着,不讓聲音泄漏出半點傷心。

    屠軍直望入她眼底,“誰要你跟去住?”

    “沒有人要。”羽容苦笑了一聲,嘆道:“有時候想想,還覺得不如當個孤兒好,起碼不會讓人推來推去,像個甩不掉的包袱。”

    “你錯了,如果可以撰擇,沒有人願意當孤兒。”

    在屠軍眼中,她看見比自己更沉重的痛楚。“你……是孤兒?”

    “叫棄兒會更貼切。記不清是幾歲的事了,我爸跟女人跑了,我媽有一天帶我到公園裏玩,後來説要去買東西給我,結果一直都沒回來。不算是太精彩的故事,孤兒院裏很多小孩都是這樣的遭遇。”屠軍説完,站起身,替羽容把棉被蓋好,“三點了,睡吧!”

    “那你睡哪?”

    “客廳沙發。”屠軍關上電燈,正要離開,羽容卻拉住他的手。

    “今天天氣有點冷,讓我們互相温暖。”

    黑暗中,羽容看不見屠軍臉上的愕然,只能感覺到覆於他之上的手被握得更緊、更牢,彷彿想抓牢什麼東西似的。

    握住他的温暖小手彷彿闖進他密封以久的往事,他急急抓住那一閃而過的感覺。記憶中,也曾經有一雙同樣温暖的小手握着他沾滿淚水的手,對他説着同樣的話語。從那一天起,小小的屠軍便決定了小小的芙蓉是他生命中的天使,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

    白亮的日光斜斜照人房內,染亮了一方天地,卻讓角落更顯得陰暗。羽容睜開雙眼,環視着空蕩蕩的房間,儘管身體的疲累早已超過她所能負載的範圍,她還是無法入睡。

    “我不‘睡’小女生。”他那時粗魯地説,拒絕她願意給予的温暖。

    其實他曉得她所謂的温暖不足那個意思。她説不出原因,但她就是知道。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在他心中有個極為脆弱的角落只能容一個人進人,除了那個人,他不要任何人給他温暖;而那人,顯然不是她。

    不用看錶,羽容也知道她已經錯過第一節課的上課時間,但她不急着起來,既然打算蹺掉整天課,就無所謂遲不遲到的問題。

    又在他牀上躺了幾分鐘,她才掀開棉被起來。她的外套就放在牀邊的椅子上,她拿起外套披上,仲手探了探放在外套口袋裏的支票,心中的堅持又少了一分。還他錢就表示從此再也沒有理由見他,甚至連海報都看不見了,她願意嗎?真的願意為了“無謂的”堅持而放棄見他的機會?

    老天!曾幾何時,連她對時裝界的強烈憎惡也成了“無謂的”堅持?羽容苦笑,讓那張支票依舊躺在口袋底部。

    走到客廳,屠軍還在睡,但顯然不太舒服,三人座的長沙發對頎長的他來説還是太短了。他頭枕着沙發的扶手,腳則懸空在另一端,若他真的保持這個姿勢一整晚,醒來時肯定全身痠痛。

    羽容蹲在沙發旁,端詳着他孩子氣的睡臉,十分猶豫該不該叫他起來回牀上睡。這時,屠軍困難地轉了個身,狹小的空間讓他的濃眉不悦地皺了起來。

    “屠軍,你回牀上睡吧。”羽容輕輕搖了搖他。屠軍左眼微張,擰着眉揪她一眼,聲音裏仍有着濃濃睡意,“你醒了。”

    “嗯,你回你牀上睡吧!”

    “要不要我載你去學校?”

    “不用,我今天不打算去上課。”

    “那正好,反正我也起不來。”屠軍忽然一手搭住羽容的肩,“扶我一下,我的腳麻了,待會兒記得提醒我把這張該死的爛沙發換掉。”

    他惱怒的口吻引來羽容咯咯發笑,“你還不如再買一張牀,肯定比新買一張沙發舒服多了。”

    “你的建議,該不會是暗示你打算長住下來吧?”屠軍挪動身體,讓部分重量由羽容分擔。

    “我沒想過。”羽容一手抓住他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手扶住他的腰,架着他走向房間。很多事她都沒想過,她沒想過還了他四百五十萬元后剩下的五十萬要做什麼;她也沒想過今後要住在哪襄;她更沒想過原來他這麼重。

    “我可以清出一個房間給你住,只要你不怕破壞名聲。”

    羽容停下腳步,喘息着,“你好重。”

    “我又不像你是羽毛做的,風一吹就會飄走。”

    她擦了擦汗,繼續往前走。“我會付房租給你的。”

    “拿什麼付?”

    “錢哪!”問這什麼怪問題,難道是拿身體來付嗎?他昨天,不,是今天凌晨三點就已經表達得很明顯了,他並不要她。

    “拿你的服務來付吧,為我走這場秀。”

    “為什麼非要我?我查過以前你辦的婚紗秀,從來都沒有模特兒有幸穿上你設計的主題婚紗,可見你並不一定非要找個模特兒穿它才行。”

    “為什麼不能是你?”屠軍反問。“或許我等待了那麼多年,就是為了找到一個能穿上它的人。”一個複製品。

    羽容不再開口,微蹲下身於,好讓他能在牀上平躺。

    她推推他,“翻身趴好。”

    屠軍沒問原因,依她的話翻了個身,趴在牀上。他感覺到她也爬上牀了,不一會兒,一雙微温的小手輕輕揉捏着他痠痛的肌肉,他閉上眼,靜靜享受她的“特別服務”。

    “我猜你並不相信,不過我真的有錢可以還你,支票在我外套的口袋裏。”羽容忙碌的手由他肩頭漸漸下移到他的背。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然。

    就在羽容幾乎要以為他已經睡着的時候,他忽然微微抬起頭對她説:“幫我把上衣脱掉,這樣你比較好按摩。”

    羽容依言將他的上衣脱掉,雙手甫接觸到他光滑黝黑且結實的裸背時,心頭倏地興起一陣顫動,她勉強壓抑下那股莫名的感覺,繼續剛才的話。“那筆錢是偉大的服裝設計師段譽擎先生,和名模特兒林曉凡女士給他們女兒的‘遣散費’。”

    屠軍依舊沒有回答,只是肌肉突然繃緊了一下。

    羽容將他小小的反應收入心底。“可是,我最後決定不要用那筆錢來付清我欠你的帳。我想當你的模特兒,穿上你做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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