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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山野俠蹤

    上回説到通天猴問馮老五怎樣,只見馮老五舌頭也硬了:“我,我,我……”話沒説完,便翻倒在地,再也不省人事。接着,通天猴又看見自己所帶來的人。一個個都東歪西倒地翻倒了。通天猴大驚.“你,你,你們使的什麼妖術?”

    司馬英一聲冷笑:“你以為我們的百草堂是輕易讓人闖進來的麼?”

    通天猴驀然出手,一掌向司馬英拍去。司馬英身形一閃,喝聲:“你給我老老實實地躺下來。”

    通天猴便身不由主,腳步踉蹌,感到自己頭也脹了,視力模糊,“嘩啦”一聲,撞倒了一盆香蘭,象醉漢似地滾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原來司馬英叫人搬來的八盆香蘭,能散發出芬芳濃郁的香氣,令人聞後不久,便象飲醉了酒似的昏迷不醒。這是百草堂湖栽培出來的香蘭。司馬英、盈盈和小魔女等人都是先服了能化解這種醉人香氣的藥丸,故此不被醉倒。其實小魔女即使不服藥丸,也不會迷倒的。但司馬英不知道小魔女身體能抗百毒,還是叫她服了一顆。

    通天猴給冷水噴醒過來,一看,自己已給人捆綁了手腳。他想運氣掙斷繩索,可哪裏能做到,便知道自己的要穴已給封住了。再看着馮老五等人,也是同樣的情形。不由長嘆一聲:“想不到我通天猴縱橫江湖半世,卻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

    司馬英冷冷地問:“你現在沒話可説了吧?你説,你想死還是想活?”

    通天猴傲然地説:“要砍要殺隨便,不必多問。”

    “你不服?”

    “靠妖術迷人,我就是死也不服。有本事,我們在武功上見個高低。”

    小魔女倒也敬重通天猴有這樣一股英雄氣概,説:“英姨,放了他,就讓我與他比試比試,叫他死而無怨。”

    通天猴説:“要是你在武功上能贏了我,不用你們動手,我自行了斷。”

    小魔女問:“你這話不後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通天猴一向自視甚高,認為除了甘氏一家外,江湖上極少有人能贏得了自己。在他眼裏,根本瞧不起小魔女和司馬英。

    小魔女手起一劍,頓時割斷了通天猴手腳上的繩索,解了他的穴位。通天猴沒想到小魔女真願與自己比試武功,心想:這碧雲小女妖合當自己找死,可怪我不得!儘管小魔女一身男裝,他目光敏鋭,一下便看出了小魔女是女扮男裝,也認出了她就是碧雲峯白魔王的千金小姐。何況他事先已得到消息,説白魔主的女兒女扮男裝,隻身出來尋找韋氏女俠。他這次就是奉了甘氏三煞之命,以峨嵋派人出現,欲幹掉小魔女,挑起碧雲峯人與中原武林人士大動干戈,互相仇殺不已的。他看了看小魔女,又着了看司馬英,説:“我不願武林人士罵我以大壓小,以長輩欺晚輩,你們兩人聯手齊上好了。”

    小魔女一聲冷笑:“對付你這麼一個老鬼,還用得我英姨動手的?單我一個,就已綽綽有餘了,快亮出你的兵器吧。”

    通天猴哈哈一笑:“我一生與人交鋒,從來不用兵器,一雙肉掌就夠了。”

    “好:你出招吧。”

    通天猴搖搖頭:“我不願佔你這個便宜,還是你發招吧。”

    小魔女再不答話,一招西門劍的招式發出,頓時劍光盪漾,劍氣森森。通天猴不由一怔,暗想。這小魔女劍招不凡,不可小看她了。於是便施展自己平生的武功,一雙“閃電掌”凌厲發出,掌風逼人。

    小魔女這時的西門劍術,已達到出神入化,鬼神莫測的高峯,三招使出,已將通天猴籠罩在一片劍光之下,令他手忙腳亂,心中大駭,連司馬英也看得驚愕不已:原來這丫頭劍術已到了如此高超的境地,看來她與我交手時,根本就沒抖出她一成的武功。

    小魔女一招“金針渡危”使出,嬌喝一聲:“給我躺下!”只聽得通天猴一聲慘叫,一條手臂帶血飛起,跟着小魔女的劍尖已逼到他的胸口,問:“老鬼,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説?”

    通天猴斷了一條手臂,面如死灰,狂吼一聲,舉起另一隻手臂,朝自己頭頂上的百會穴一拍,頓時自行了斷了。

    小魔女本意只想逼通天猴認輸,便可饒他一命,卻想不到他性子竟是這樣剛烈,一時也感到內疚,收了劍,用眼睛睨視馮老五和祿布山四虎等人一眼。

    馮老五等人見小魔女四招之中,便殺敗了甘氏三煞家中的一位拔尖高手,一個個已嚇得面如土色,現在又見小魔女睨視自已,更是心驚膽顫,大叫饒命。

    司馬英問:“你們為什麼來闖百草堂?”

    馮老五和其中兩條漢子望了一眼,説:“這是祿布四虎央我們來的,求司馬堂主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來了。”

    司馬英逼視祿布四虎問:“是你們請他們來的?”

    祿布四虎心中大怒,心想:這本是你們飛信叫我們五兄弟合夥來幹掉小魔女的,現在失手了,卻往我們身上推得一乾二淨,這夠義氣嗎?他們想將事情真相抖出來。但轉而一想,這事要叫甘氏三煞知道了,自己五兄弟將死得更慘,只好吞了這口冤氣,説:“我們該死。”

    司馬英問:“我跟諸位無冤無仇,為什麼要與我們過不去?”

    馮老五説:“他們要為他們的兄長報仇。”

    司馬英問祿布四虎:“我們與你們的兄長結下什麼仇了?”

    小魔女説:“英姨,別問他們了,是我傷了他們的兄長。”

    司馬英奇怪地問:“你怎麼傷了他們的兄長?”

    小魔女將事情經過一説,司馬英聽了點點頭,問祿布四虎:“現在你們想怎樣了結此事?”

    祿布四虎説:“要是堂主饒了我們,以往之事,一筆勾銷,今後再也不敢來尋仇生事了。”

    司馬英説:“好!我放了你們,就算你們今後來尋化生事,我們也不怕。別説你們只來這麼幾個人,就是再多的人來,我們也會令你們—一束手就擒的。”

    盈盈説:“你們可知道,我們堂主只是略施小計,就叫你們—一中毒就擒了,要是我們堂主再用其他毒物,你們便沒這般的好運氣了。不是七孔流血而死,便是肉料骨朽,讓你們知道我們司毒幫人的歷害。”

    馮老五等人聽了更是面面相覷,作聲不得。他們的確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地中毒的。司馬英説:“盈盈,別多説了,鬆開繩索,放他們走。”

    盈盈給他們解了穴位,鬆了繩索。他們正想告罪而去時,小魔女突然指着馮老五:“你這瘦猴給我留下來!”

    馮老五大驚失色:“你,你,你……”

    小魔女揚了揚眉問:“董子寧是不是你殺害了的?”

    “我怎敢殺害董少俠?”

    小魔女一聲冷笑:“你這無恥小人,三年前,在衡山腳下,要不是我出手相救,你還不是將董子寧殺害了?”

    馮老五一怔:“你,你是——”

    “我就是你付所稱的碧雲小女妖,現在你認出來了吧?”

    馮老五幾乎不敢相信:“你,你就是白小姐?”

    原來馮老五接受這次行動時,只知道要幹掉碧雲峯一位重要人物,根本沒想到是小魔女,更不知道眼前的富家公子就是小魔女。

    小魔女追問他:“説!董子寧是不是你殺害的?”

    “董子寧有一套神奇的步法,就是我師父也傷害不了他,我有本事能傷害他麼?”

    小魔女一想也是。馬家莊比武之事,小魔女已聽姑姑説過了,但一想到董子寧服了化功丹,武功全廢,便不放心地問:“你以後再沒見過董子寧麼?”

    馮老五不敢將自己要殺害董子寧時,董子寧卻叫一位髒和尚救了的事情説出來,便一口否認:“我沒有看見過董子寧,要是我見過了,絕不敢欺騙白小姐。”

    小魔女“哼”了一聲:“要是你見到了,董子寧還有命麼?別人可以不留記認地走,你卻不行!”説時,小魔女倏然出劍,割下了他一隻耳朵,“滾吧!”

    小魔女這一電閃似的劍招,馮老五連閃避也不及,便給割下了一隻耳朵。再想到若然這小魔女劍鋒略偏一些,自己還有命麼?心下更是駭然,一聽到小魔女叫自己滾,如逢大赦,哪裏還敢説話?便抱起通天猴的屍體,與祿布四虎等人倉惶而去。

    他們一離開,司馬英對小魔女説:“燕燕,這一下,你可惹下禍了,可知樹大招風呀!”

    “英姨,我怎麼會樹大招風了?”

    “你亮出了這一手的好劍法,四招之下,逼死了峨嵋派的一位高手(司馬英還不知通天猴是甘氏三煞的人,不然,就會更擔心了),又傷了玄武派的一位門人,他們這兩大派不會找你尋仇生事?”

    小魔女不屑地説:“我才不將峨嵋、玄武的人放在心上哩。要是他們惹了我,我將他們全挑了。”

    “燕燕,你武功再好,也不可大意。我看,你不如回雲南,別去江湖走動……”

    “英姨,你説過的話怎麼不算數哪!”

    “我怎麼不算數?我是為你擔心。”

    “英姨,你放心,今後我少去招惹是非就是。”

    “燕燕,你一定要去尋找你的韋媽媽,我也不阻攔你。不過,你恐怕要改扮一下,再不能穿這一套公子哥兒的衣服了。”

    “這為什麼?”

    “因為你這公子少爺的打扮,再也瞞不了別人,首先祿布四虎和玄武派的瘦猴就知道。”

    “英姨,那我扮什麼好?要不,我就乾脆回覆我的女裝?”

    “一個單身女子闖江湖,更是惹人注目。燕燕,你一定要去,不如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文弱書生,衣服穿得樸素一些。”

    “好,我依英姨的話,就扮成文弱書生模樣好了。”

    第二天,小魔女果然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文弱書生模樣。告辭了司馬英和盈盈,跨上烏雕馬,往黔桂方向而去。臨行前,她想先去南華寺找三不醫徐神仙,打聽董子寧下落,然後再在湘桂山區一帶尋訪,因為董子寧是在這一帶失蹤的。

    一天,小魔女由於趕路,錯過了住宿,眼見夕陽西落,歸鴉陣陣。一眼望去,不見半點炊煙飄起,四周盡是重嶺疊嶂。小魔女穿過一片樹林,驀然見一角紅牆,不由大喜,心想:原來這樹林裏還藏着一間廟宇。她走近一看,卻是一間寺廟,寺門上寫着“慈恩寺”三個大字,寺門半掩。小魔女跳下馬來,推門進去,問:“有人嗎?”卻無人應。小魔女心想:難道是間空寺麼?小魔女哪裏知道,這一寺的和尚,全叫錦衣衞那兩名高手一夜殺光了,以後再也無人敢來居住。

    小魔女問了幾聲,見沒人應,暗想:果然是間無人的寺廟,這樣更好。她巡視了一遍,這座慈恩寺不大,一共兩進,後院雜草叢生,什麼十八羅漢、四大金剛、如來佛像,一個個東歪西倒,荒敗得不成樣子。小魔女放了馬去吃草,自己選了一間廂房住下,胡亂吃了一些乾糧。入夜,小魔女正想和衣而睡,驀然聽到外面有人行走的腳步聲,小魔女一下跳起來。提了馬鞭,喝問:“誰!?”

    只聽到“咕咚”一聲,有人翻倒了。小魔女一下開門出去,在月光下一看,不由愕異起來。

    原來那翻倒在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在羅平州邊鎮上給小魔女測過字的算命先生徐半仙。徐半仙口吃地問:“你,你,你是,是人,還,還,還是,是,是鬼?”

    小魔女見他怕成這個樣子,心裏好笑,暗想:“虧他還自稱半仙,好,讓我來捉弄他一番。”於是忍住笑説:“我是個鬼。”

    徐半仙睜大了眼睛問:“你,你,你是,是,是鬼?可、可、可這間,間,間寺,寺裏死,死,死的都,都,都是和,和,和尚。”

    小魔女還是忍着笑説:“我生前是和尚,死後便還了俗!”

    “你,你,你不,不,不是鬼……”

    “我不是鬼是什麼了!”

    “你,你是,是,是天,天,天上,上,上的神,神,神仙!”

    小魔女這下忍俊不禁,“卟嗤”一下笑出聲來:“別胡説八道了,你看看我是哪一個?”

    徐半仙坐在地上打量了小魔女好半天,才疑疑惑惑地説:“我,我們好,好,好象見,見過面,面呵!”

    “你不是號稱半仙的麼?怎麼竟算不出我來了!”

    “哎,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位曾經給過我一錠銀子的少爺。”

    “先生,你怎麼也來到這裏?”

    “少爺,別説了!”徐半仙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你一離開,我怕祿布那五大寨主找朋煩,便也離了羅平州,四處給人算命看相謀生。少爺,你怎麼一個人來到這荒山野寺中了剛才我幾乎給你嚇死了!”

    小魔女一笑問:“你怎麼也怕鬼的?”

    “你驟然喝問,又黑咕隆冬地跳出來,別説是人,就算是鬼怪也會被你嚇煞的呵!”

    “你也是來這裏住宿的?”

    “我在這裏住了三夜了!”

    “嚇?這地方你已住了三夜?先生,這附近一帶投有人家,你怎樣謀生?”

    “誰説沒有?這山坳的那邊,就是一個小市鎮,鄙人為了節省幾個錢,白天去那裏算命,晚上便來這裏住宿。少爺怎不到鎮子上投宿?”

    小魔女只好承認自己不知有那麼一個小市鎮。徐半仙説:“原來這樣。少爺,你吃過了沒有?鄙人房間裏還有酒,也從鎮上帶了一些滷味,少爺要是不嫌棄,我們一塊享用如何?”

    “先生在哪裏住?”

    “就在後院的一個僧房中。”

    小魔女想:原來他住在後院,我倒沒進去看看。便説:“多謝先生,我已吃過,不打擾了。”

    “別是少爺瞧不起鄙人吧?”

    “先生言重了,我的確已吃過。”

    徐半仙略感失望:“是了,鄙人缺乏自知之明,又怎配與少爺相交?”

    小魔女想不到他的邀請,竟是出於一片真誠,又想到他是因自己而離開小鎮的,便説:“先生既然邀請,我亦恭敬不如從命。先生,請。”

    徐半仙大喜,領了小魔女,來到後院僧房,點亮油燈,請小魔女入坐。小魔女環視室內一眼,這僧房倒清靜幽雅,外面處處積塵寸許,而這僧房卻是窗明几淨。

    徐半仙在燈光下看了小魔女一眼,問:“少爺怎麼卻是秀才打扮了?”

    小魔女一笑:“我本來就是一個讀書人嘛!”

    “是嗎?那鄙人失敬了!”徐半仙又仔細地看了小魔女一下,面露憂慮之色,説:“少爺,鄙人有一句不知進退的話要説,請少爺幸勿見怪。”

    “先生有什麼話不妨直説。”

    “鄙人看少爺氣色不佳,印堂帶黑,恐怕今夜裏會有大禍降臨。”

    小魔女一驚:“我今夜會有大禍降臨?”

    “少爺亦不必多慮,想少爺吉人天相,自會逢凶化吉的。”

    小魔女暗想,莫不是這先生剛才給我嚇了,現在故意來嚇我麼?要是這樣,你就看錯人了!便一笑説:“總不會是這寺裏的鬼怪作祟吧?”

    “少爺千萬不可大意,我徐半仙看相從來沒有錯過的。”

    “哦!?要是先生看花了眼呢?”

    “那請少爺割去鄙人的舌頭好了。”

    小魔女見他説得那麼認真,又想起他測字那麼靈驗,於是半信半疑,問:“我怎麼會有大禍呢?”

    徐半仙嘆了一聲:“皆因少爺命犯小人,一生應多擔風險。”

    “先生,你看我能不能躲過今夜這場大禍?”

    徐半仙又凝視小魔女一會,微微點了一下頭説:“少爺左眼眉有一顆黑痣,這是俗語説的‘草中藏珠-,是吉祥之兆。少爺雖然印掌帶黑,卻是吉星高照,暗中又有神靈相助,雖有驚恐,卻無性命之憂。”

    “真的嗎?”

    “雖然這樣,少爺今夜裏還應多提防才是,切切不可大意。”

    小魔女飲了一杯酒,吃了一些東西,便告辭出來。她一邊向前院廂房走去,一邊暗想:我今夜裏會有什麼大禍了?難道這荒山野寺裏有什麼妖魔鬼怪作祟麼?

    來到住房門口,她正想推門進去,驀然聽到身後一陣風響,她情知不好,急忙往旁邊閃開。只見刀光一閃,碰在房門上,接着有人“呵呀”一聲。她倏地拔出寶劍,扭頭一看,只見一條蒙面大漢,翻倒在石階下,想是已經死去。小魔女看了屍體一眼,原來他腦後的天柱穴中了一枚暗器。小魔女十分驚訝,顯然這蒙面漢子在暗中襲擊自己時,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在暗中救了自己。她凝神四下觀察,驀然之間,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驟然落在小魔女面前,單憑這一份輕功,已叫小魔女吃了一驚。這種上乘輕功着實了得,難道他便是暗中救了自己的人?便問:“你是何人?”

    那人冷冷地説:“武當劍派。碧雲小女妖,你連傷我武當劍派兩大好手,今夜是你的死期到了。”

    小魔女朝那人望去。只見那人二十六七歲。長得倒也英俊,修長的身材,一雙目光,炯炯有神,好象在哪裏見過似的,不由問道:“未知足下尊姓大名。”

    那人一聲冷笑:“在你臨死之前,我再告訴你好了。”説時,一劍揮來,劍氣縱橫,劍尖點點。他這一招中,竟含了三種劍式。小魔女一下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去年帶了一夥人到自己家中偷襲的人嗎?幸而自己當時出手快,不然,自己母親便會敗在他的劍下。這個手下敗將,今夜竟然向自己尋仇來了。小魔女施展輕功,如夜鳥掠空,避開了他的來劍,一聲冷笑:“原來是你!讓你再一次知道我的厲害好了!”

    來人正是甘氏三煞中的二煞甘琪。在甘氏三煞中,他獨得甘家劍術的精髓。以劍術的精湛令黑道人物聞風喪膽。只是去年,他趁碧雲峯人內訌,想一舉而幹掉羅剎女翠女俠,不料竟敗在蒙面小魔女的劍下,這是他的第一次失手。事後,他心中恨恨不已,發誓一定要報這個其恥大辱。他多方打聽那蒙面劍俠的蹤跡,誰知毫無蹤影可尋。現在聽小魔女這樣一説,不由一怔,一邊出招一邊問:“你認識我?”

    小魔女説:“好一個名門正派的武當劍俠,為什麼這般不光明磊落,兩度向人偷襲?”

    甘琪一聽,原來小魔女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便略略放心,冷笑一下:“對你們碧雲妖人,何需講什麼光明磊落?看劍!”跟着一招發出,招式倏變,凌厲辛辣,刁鑽異常。小魔女一怔:這不是峨嵋劍派的招式麼?待閃開時,甘琪劍尖又飄然疾到。小魔女又是驚訝:這是少林寺達摩劍的“一葦渡江”,顯然對手絕不會是武當劍派的人。

    原來甘氏的劍術,是集各名門派劍術中的種種絕招而合成,所以出招往往出人意外,令人防不勝防。但小魔女這時的西門劍術,已達到心劍合一的最高境地。她並不出手還招,而是以巧妙的輕功連連閃避。她要弄清對手到底是哪一門派的人物,所以不論甘琪出手如何的詭異刁鑽,狠辣速變,小魔女只一味的閃避,但絕不還手,而甘琪也傷不了她。甘琪十分忿怒,喝問:“你這樣一味閃避,是什麼意思?有本事你出招來。”

    小魔女説:“我要出招還不容易?我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到底是什麼人,到你臨死時我自然會告訴你。”

    “好!那我出招了!”小魔女竟不閃避甘琪的來劍,隨手一招發出,頓時青光閃忽,劍尖飄然驟至,其速無以倫比,簡直匪夷所思。後發先至,這正是西門劍中的精湛神奇招式之一。甘琪心頭凜然,慌忙收劍護體。只聽到“嘶”的一聲,甘琪的衣袖已給小魔女的寶劍削去了一幅,幸而他閃避得快,不然手臂也給削去。他剛閃開,小魔女第二劍已到,嚇得甘琪向後躍開,驚問:“你,你是那夜的蒙面人?”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

    甘琪見又一次敗在小魔女的劍下,不禁怒火填胸,他把心一橫,將牙一咬:“好!我今夜跟你拼了。”他竟也不迴避小魔女的招式,決心同歸於盡,一把利劍,撒風潑雨似地發出。

    小魔女一聲冷笑:“你想得倒美,今夜裏我要你知道我的厲害。”她劍隨心意,揮灑自如,剎時間,甘琪身上已血跡斑斑,中了小魔女的七八劍。小魔女本來是想弄清甘琪的本來面目,並不想致甘琪於死地,便厲聲問:“你到底是何人?説不説?不説,莫怪我手下無情!”

    甘琪見同歸於盡的拼死打法毫無作用,心裏又驚又恐,但還是死撐着説:“你也嚐到武當派的厲害了吧。”

    “胡説!武當派哪有你這種七拼八湊的招式?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甘琪這時求死不得,欲逃不能,他不願敗壞了甘氏三煞的名聲,想回劍自刎,小魔女劍尖如疾風驟至,一下刺中了他手腕的太淵穴,他手中的劍“當”的一聲落了地。小魔女冷笑一聲:“想死嗎?你還沒回答我的話,恐怕想死也沒這麼容易。”

    正在這時,驀然從瓦面上躍下六七條漢子。其中一人對甘琪説:“二爺,讓小的們來對付她好了。”一時之間,劍光交錯飛舞。甘琪面帶愧色,退到一邊。

    小魔女哪裏將這些人放在眼裏,抖出了西門劍中鬼神莫測的驚人絕招,進如天馬行空,閃若鮫龍潛底,劍光如雪紛飛,寒氣蝕骨。瞬息之間,小魔女人與劍如一團白雪滾進了眾人中間。只聽見“叮叮噹噹”一陣亂響,這六七條漢子不是身帶劍傷,便是手中利劍給削飛了。幾條漢子一看不好,便一齊躍出圈子,其中一人大喝一聲:“放箭!”

    話剛出口,四周牆頭瓦面上突然幾聲慘叫,接着似木頭般地滾下幾個人來,弓箭灑滿一地。不用説,這些人是埋伏在四周高處,準備亂箭射殺小魔女的。不知怎地,他們一個個竟象中了魔似地摔了下來。這一突然事變,不但甘琪愕然不解,連小魔女也驚奇了,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上一次通天猴失手後,甘氏三煞一聽説小魔女在四招內便傷了通天猴,異常震驚。通天猴的閃電掌,不知擊敗了多少有名氣的英雄好漢,就連嶺南雙劍也不可能四招內傷得了通天猴的。因此,這個小魔女能在四招便傷了他。劍術自然是非常的驚人了。甘琪自恃劍術高強,當然不信,認為去的人為掩蓋自己的無能,有意誇大小魔女的劍術。他唰地站起:“讓我去會會這小女妖。”

    行為陰險狡詐的甘駿説:“二哥,我看用別的方法幹掉這小女妖好了,何必當面與她論高低?”

    “又何必偷偷摸摸,難道真的怕了她不成?這樣幹掉小女妖,甘氏三煞還有何面目見人?”

    向來自命不凡的甘琪不聽甘駿的話,一意孤行,只帶了一個心腹同行。他一走,甘駿説:“二哥這一去,勝了故然是好,倘若失了手。我們甘氏三煞更沒面目見人。能傷得老猴的,絕非泛泛之輩。”

    甘驥問:“三弟,依你看該怎麼辦?”

    “多派些人手去,若二哥勝不了,就用亂箭射殺小女妖。但是,這事可不能讓二哥知道,他為人太自負了。”

    甘驥點點頭,便暗暗派了人手跟蹤而至。所以當這些人一個個從牆頭、瓦面上滾下來時,甘琪一時亦愕然不明。那六七條漢子一見,更是大驚失色。其中一條漢子看上一眼滾到他身邊的人的傷處,脱口驚喊:“不好,一枝梅來了!”眾人一聽,臉如土灰,兩漢子挾起甘琪便逃。剎時之間,這夥人便逃得無蹤無影,丟下了地下的幾條屍首。

    小魔女也愕住了。當她想去追趕甘琪時,又聽到徐半仙在後院裏大喊救命。小魔女正想去後院看看。只見徐半仙狼狽不堪,連滾帶爬地從裏面跑出來,一下鑽到神台下面去了。小魔女警覺地提劍準備廝殺,可並沒有人追殺出來,聽聽,四周也沒有什麼響動。再看看徐半仙,他躲在神台下面,全身篩糠般地抖個不住,兩手抱着頭。連看也不敢向外面看。小魔女感到好笑,用劍把敲敲神台。笑着叫道:

    “出來吧。”

    徐半仙一連聲地喊:“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小魔女忍住笑説:“先生,是我,你出來吧,沒人再來傷害你了。”

    “他,他,他們,走,走了?”

    “都走了!”

    徐半仙透了口大氣,從神台下爬出來。“剛才真險,我差點便沒命了。”

    “先生,出什麼事啦?”

    “嗨!別説了,我聽到這裏一片刀劍之聲。便知道你大禍來了,想出來看看。誰知一晃眼。見兩個大漢惡狠狠地從窗口跳進了我的房間,嚇得我連忙往牀底躲藏。不想他們還是發現了我,把我拖了出來,我趁他們不提防,出其不意跑了出來……”

    小魔女問:“那兩個人呢?”

    “咦!你不是説他們走了麼?”

    小魔女不再問他,提劍往後院走去。只見一條斷臂橫在僧房門口,看樣子是給人用內力震斷的。小魔女又是驚訝,是哪一位高手救了這算命先生?她又到前院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些屍體,更是駭然。一個個屍首腦後的天柱穴上,中的不是什麼暗器,而是一支燒剩了的香枝。這位高人內力之強,認穴之難,舉手之間,便能殺人。令人駭然、這位高手會是誰?她猛然想起賊人中曾有人驚喊“一枝梅來了”,看來是一枝梅暗中救了這算命先生,也救了自己。她再看看徐半仙,見他呆若木雞。立在神台前,也正望着自己,便問:“先生,是誰救了你?”

    徐半仙愕然:“是誰救了我?少爺,不是你救了我麼?”

    小魔女心想:多半是這算命來生嚇呆了,連一枝梅出手救了他也不知道。便問:“你知不知道一枝梅?”

    “一枝梅?什麼一枝梅?”

    “噢!你在江湖上行走,沒聽説一枝梅這個人麼?”

    “哦!少爺是説那個無惡不作的一枝梅麼?今夜是他帶人來害你?”

    “什麼無惡不作,你少胡説八道。”

    “不是麼?人們都是這樣説呵!連官家也在捉拿他。”

    “那都是些善惡不分的糊塗蟲,要不是一枝梅,你今夜便沒命了。”

    徐半仙愕然:“是他救了我?”

    “他不但救了你,也救了我。”

    “少爺吉人天相,暗中自有神靈相助,看來這一枝梅是神靈打發他來救你了。”

    小魔女微笑:“這麼説,你看相看得很準了。”

    “鄙人不敢這麼説。”

    “你再看看,我今夜裏還有沒有大禍?”

    “少爺貴人,逢凶化吉,恭喜。不過,大禍雖已過,少爺命犯小人,今後仍少不了會有兇險,切切不可大意。”

    小魔女心裏暗自私忖,這徐半仙看相、測字都十分靈驗,他説那渾人已不在人間。想這幾年來那渾人音訊全無,自己只是一味不願相信不利於那渾人的話。這徐半仙的話可是有根有據的。看來,那渾人是真的不在人間了。我這次去找那徐神仙又有何用?想到這裏,她心內一陣黯然,微微長嘆一聲,説:“先生,夜了,你早點歇吧!”

    “少爺,你有什麼心事,不妨對我説説,我或許能為你推算推算。”

    “多謝先生,那人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好推算呢?”

    “死了!?什麼人死了?”

    “先生那天在茶肆中測字,不是説他不在人世麼?”

    “少爺是説鄙人測的那個‘寧’字麼?”

    “就是那個‘寧’字。”

    徐半仙向小魔女一揖説:“這是鄙人的過失,請少爺寬怒。”

    小魔女愕然:“先生,你有什麼過失?”

    “事後鄙人又仔細推敲了一下這個‘寧’字,似乎這人仍活在世間。”

    小魔女又驚又喜,睜大了一雙晶瑩的眼睛,問:“真的!?他仍活在世上?”

    小魔女這種急切關注的神色,感動了徐半仙,他心有內疚地説:“這都是鄙人的一時疏忽。”

    小魔女哪有心思去聽他的道歉,急切地問:“先生怎麼知道他沒有死?仍活在世上?”

    “少爺,原來這個‘寧’。字有兩種寫法,寶蓋頭下一個“心’字和‘用’字,也是‘寧’,寶蓋頭下一個“心’字和‘皿’‘丁’字,也是-寧’字。要是依前一個-甯-字來推測,去了‘憐丁’的‘丁’字,就説明他沒有死,仍活在世上。”

    小魔女大喜:“先生,能不能推算出他現在何處?”

    徐半仙沉吟了一會,説:“若依‘甯-字來測,心在寶蓋頭的罩蓋下,多半他給困在某處深淵大峪中,一時不能出來。”

    “好!那我就走遍深淵大峪,將他救出來。”

    徐半仙一怔:“少爺要走遍各處的深淵大峪麼?”

    “唔,只要他仍活在世上,我就要去找他。”

    “少爺,我想他知道少爺的一片真情,不用去找,他也會來見少爺的。”

    “先生,這個你就不知了。他武功全廢,手無縛雞之力,比先生還不如。我要是不去尋找,他怎能走出那深淵大峪?”

    徐半仙沒想到自己的話,會得到這樣的效果,他似乎仍想再勸説小魔女別去尋找。而小魔女在身上掏出了二片金葉子遞給他説:“先生,這是你的卦金,請別嫌少。”

    徐半仙慌忙搖手説:“少爺,請千萬別這樣。再説,少爺以前給我的那錠銀子,已夠多的了,我怎敢再收?”

    “先生瞧不起我麼?”

    徐半仙慌忙一揖:“少爺言重了!”

    “那請先生收下來吧。”

    徐半仙想了一下説:“既然這樣,鄙人只好厚顏收下。少爺今後有用得着鄙人的地方,鄙人將萬死不辭。”

    “先生別客氣。”小魔女微微一笑,又説:“先生,我將醜話説在前,要是以後發現先生欺騙了我,就別怪我劍下無情。”

    徐半仙一怔,忙説:“鄙人怎敢欺騙少爺的?”

    “那好!先生請回房歇息吧。”

    小魔女拖走了廂房門口的那具屍體,胡亂埋了,然後回房休息。她哪裏能入睡,一時想到了韋媽媽,一時又惦掛董子寧在那深淵大峪中不知怎樣過日子,一時又想到今夜裏來的這夥賊人。一想到這夥自稱武當劍派的賊,小魔女心裏暗暗納悶:我女扮男裝地出來,先是闊公子,後是窮書生,怎麼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難道我面目有什麼特徵,叫他們一下就看了出來?那個身材修長,面目頗為英俊,使劍不凡的賊人,為什麼三番四次來找我尋仇生事?我一家跟他有什麼仇怨了?莫不是我父母曾經傷害過他,故此暗中跟蹤自己?算命先生説我命犯小人,看來我今後的一切行蹤,應多加小心才是。正要睡去,小魔女又想到那個無蹤無影的怪人一枝梅,心裏又是疑惑不解:我與這一枝梅素不相識。為什麼他在暗中出手救我?想着,想着,小魔女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她醒來時,外面天色大白,東邊山頭,紅霞一片,太陽快出來了。

    小魔女一眼觸到窗台上有一盤熱氣騰騰的包子,心感奇異,一躍下牀,暗想:這包子是那徐半仙送來的麼?難道他天沒亮就摸到山坳那小鎮上將包子買了回來?她叫了兩聲先生,見沒人應,心想:這徐半仙去哪裏了?莫不是他買了包子回來,又睡着了?於是,小魔女便到後院的僧房看看。只見人去房空,哪裏還有徐半仙的蹤影?小魔女心想:這先生腳步好輕,居然沒驚動自己。小魔女哪邊略略梳洗,便轉回寺內。她為了謹慎起見,用銀針試試包子有沒有毒。見銀針沒起變化,才放心吃了。其實,她這一舉動是多餘的,她一時沒想起自己曾服過黑珠壁虎汁後,已是百毒不侵了,就算包子放了毒藥,也毒不了她。

    小魔女吃飽後,將剩下來的幾個包子裝入革囊裏,準備留在路上吃。便跳上烏雕馬,離開慈恩寺。她為了找尋董子寧,便不再打算去南華寺問那三不醫徐神仙,而是取道直往永州府。因為董子寧就是在永州府祁陽縣一帶失蹤的。她沿着南盤江北岸的崇山峻嶺往東而走,越過了北盤江,來到一處叫桑郎的小鎮,剛進鎮口,一位店小二模樣的漢子打量了她一下,恭敬地説:“少爺是不是姓白的?”

    小魔女愕異:“你怎麼知道我姓白?”

    店小二喜出望外説:“果然你就是白少爺,小人沒看錯,請白少爺到敝店住宿。”

    小魔女心想:原來他在這裏拉生意,這店小二好精明,便問:“你店叫什麼店?”

    “悦來客棧,這鎮子裏,除了小人這門店外,再無其他客棧了。”

    小魔女又是奇怪,問:“只有你的客棧,你又何必來這鎮口拉生意?難道還怕別人搶了你的生意麼?”

    “不!這是少爺一位朋友,叮囑小人來這裏等候少爺的。”

    小魔女更加奇怪了:“我的朋友?”

    “是呵!少爺的酒菜、房錢和馬料費,他都全付了,他還打賞了小人一兩銀子,要小人好好地侍候少爺。少爺,小人給你牽馬了。”

    小魔女心想:我哪來的什麼朋友了?別是這店小二弄錯了人吧?不管他,橫豎我要找地方投宿,跟隨他去好了。要弄錯,也不在我,是他找上門的。到時大不了如數付錢罷了。小魔女跟隨店小二來到悦來客棧,一看,果然給自己安頓的是一間上好的房間。小魔女看了看,問店小二説:“我的那個朋友呢?”

    “他走了。”

    “什麼!?他走了?”

    “是呵!他留下銀子,吩咐小人幾句,便走了。”

    “他姓什麼?沒留下字條?”

    店小二搖搖頭:“他什麼也沒留下。少爺你朋友姓什麼你還不知?怎麼倒問起我來了?”

    小魔女不答,又問:“店小二,你會不會把我認錯了?”

    “少爺的朋友將少爺的面貌、穿着和所騎的馬匹顏色,都—一告訴了小人,小人怎麼會認錯的?少爺,你沒別的吩咐,小人這就給你端酒菜來,好嗎?”

    “好吧,店小二,要是你認錯了人,可別怪我。”

    店小二一笑:“小人絕不會認錯人的。”

    酒菜端來,卻是十分的豐富,有雞、有魚,有名貴的小菜,更難得的,還有云南的火腿,都是小魔女喜歡吃的。小魔女更驚奇了,顯然這店小二並沒有認錯自己,我這位朋友是誰呢?莫不是我姑姑故意給我開玩笑?因為知道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的人不多,除了自己的父母、韋媽媽和姑姑外,連司馬英姨都沒留心自己喜歡吃什麼。不管它,吃飽了再説。

    可是一連十多天,小魔女每到一處市鎮上投宿,都碰到同樣的情況,總有一個店小二在鎮口接了自己,端上來的酒菜千變萬化,總有一兩碟是自己喜愛吃的,她不能不驚訝了。姑姑總不能這樣老開玩笑的,不是姑姑,難道是韋媽媽?不對,韋媽媽見了自己,還不來相見嗎?小魔女猛然想到一個人來,莫不是獨孤令大叔奉了爸爸媽媽之命,暗中在跟隨自己?這一切都是他在搗的鬼?一天,她來到了黔桂交界的從江大鎮.當店小二端來飯菜時,小魔女實在忍不住了,問:“你慢點走,我那位朋友是誰?”

    店小二堆着笑臉説:“少爺,你那位好朋友叮囑小人千萬別説出他來。”

    “他是男是女你也不能説嗎?”

    “少爺的朋友,當然是男的。”

    小魔女點點頭,心想,看來一定是令叔無疑,又問:“他有多大年紀?”

    店小二笑笑説:“請少爺見諒,小人受了他的吩咐不能亂説話,要是説了出去,他會回來找小人算帳的。”

    小魔女“嗖”的一聲,拔出了寶劍,揚揚眉:“你説不説?”

    店小二大驚:“少,少爺,這,這,這不,不,不關小,小,小人之事。”

    “他會要你的命,難道我不會要你的命嗎?説,他有多大年紀?”

    “這,這,這……”

    小魔女將一錠十兩銀子丟在桌上説:“你説了,這十兩銀子就是你的。”

    “他,他,他有三十歲上下。”

    小魔女一怔,這又不對了!令叔起碼有五十多歲,怎會是三十歲上下呢?側頭問:“你説的當真?”

    “小人怎敢欺騙少爺?”

    “他長相怎樣?”

    “他,他面黃,留着少許鬍鬚。”

    小魔女一聽,這更不對了。獨孤令大叔長得象鍾馗一樣,面黑,滿腮針刺似的虯鬚,怎麼會是留着少許鬍鬚的黃面漢子?小魔女除了認識碧雲峯的人外,根本沒同任何男子交過朋友,又從哪裏鑽出這麼個朋友來?

    店小二在旁戰戰兢兢地問:“少爺,沒,沒,沒話問,問,問小人了吧?”

    “唔,這十兩銀子你拿去吧。”

    “多,多,多謝,謝,少爺,小,小,小人求,求,求少爺千,千,千萬別説,説,説出小人曾,曾,曾告訴,訴,訴了少爺。”

    小魔女一笑:“我不説出你就是了。”

    店小二大喜過望:“多謝少爺厚賞!”這十兩銀子,已夠他一家半年之用了。他收下銀子,慌忙退了下去。

    店小二走後,小魔女對着一桌豐盛的酒萊怔怔思索了半晌,始終想不出在自己認識的人之中,有這麼一個三十多歲黃面鬍子的人來。她暗暗驚訝這個人怎麼對自己的行蹤瞭如指掌,連自己要投宿的地方,都事先—一安排好了,難道他在暗地裏跟蹤着自己麼?要是這樣,這人的輕功可以説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形同幻影,居然叫自己半點也發覺不到。不行,我一定要弄清這個人是難,問問他這樣做是何居心。小魔女想罷,便胡亂吃了一些飯菜,叫店小二進房來收拾碗筷,坐了一會,打算熄燈上牀睡,驀然聽到瓦面上有輕微的腳步聲。小魔女一怔,暗想:這是那一條線上的人?他是偶然路過這裏?還是想幹什麼?小魔女連忙吹熄了燈火,隱身在窗口邊,凝神靜氣地傾聽瓦面上的動靜。窗外,月明星稀。山鎮上的人,睡得格外的早,雖然才入夜不久,處處已是燈火稀落了。突然間,小魔女聽到瓦面上有人“呵呀”叫了一聲,跟着便有一團黑影從瓦面上翻跌下來,接着又是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快似疾鳥,朝西北方向奔去。小魔女好奇了,舒展輕功,從窗口躍出,看看從瓦面上翻落下來的是什麼人。一看,竟然是慈恩寺曾與自己交過手的一位漢子,已給人點了穴道,躺在地上不能動彈。顯然這個漢子今夜裏是向自己尋仇來了。那麼説,那一前一後向西北方向奔去的兩個人中,有一位是自己的朋友,不然,他不會出手來救自己的。她問那漢子:“什麼人點了你的穴道?”

    “一枝梅!”

    小魔女一聽“一枝梅”三個字,這正是自己想要見到的奇人。她再也不去問那個漢子了,急展輕功,朝西北方向走去。剛追出山鎮郊外五里地左右,遠遠見山坡上,有兩條人來,她一時分不清這兩個人中哪一位是一枝梅,不知相助誰才好。不久,其中一人面如殭屍,用衣袖一拂,他的對手便如敗絮般地騰空飛起,直掉到山坡下去。那人便收了手説:“我也不傷害你,你走吧,今後,我不容許你們再暗算白小姐。”

    小魔女一聽,感到驚訝,難道這殭屍便是一枝梅麼?那暗算我的又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暗算我?我與他有什麼仇怨了?不行,我得去問個明白。小魔女縱身躍起,疾似飛鳥,直向山坡撲去,喝聲:“不許走,給我站住。”那人驚愕地説:“你!?”

    “對,就是我,我問你,為什麼要來暗算我?我跟你有什麼仇怨?”

    那人突然從地上躍起,呼地一掌,朝小魔女拍來。小魔女一招“紫燕沖天”,身形輕靈敏捷,避開了那人的掌力,剛想出手,可是那人身形一閃,宛如鬼影,一下便消失在夜色蒼茫的羣峯中。小魔女正想追趕,山頭上另一人説:“白小姐,別追,防賊人暗器。”説話未完,小魔似感到勁風撲面,急忙一閃,一支暗箭,從耳旁擦過。小魔女怒道:“好賊子!”朝暗器方向撲去,可是在茫茫的夜幕中,哪裏有賊人的蹤影?他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小魔女恨得直跺腳,轉回山頭,打算向一枝梅道謝。可是一看,一枝梅也早已走了,山頭上哪裏有他的蹤影。小魔女心裏有點失望。暗想:“一枝梅為什麼不與自己相見呢?難道他不屑與自己接近麼?”

    小魔女只得轉回客棧,想找那倒地的漢子問個明白。誰知回來—看,那漢子竟然不見了。她心中更是感到懊悔。她怏怏地從窗口躍回自己的房間,點亮燈火,一下看見桌面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沿途小心,提防暗算”八個字,落款處畫着一枝梅花。

    小魔女想到一枝梅不屑與自己見面,心裏惱怒,隨手便把字條撕了,説道:“誰要你好心,我才不希罕。”她猛然想起,莫非一路暗暗跟蹤自己的是這殭屍般的一枝梅?要是真的,這就奇了,我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何如此周到細心為自己安排食宿?想到這裏,小魔女有點後悔自己剛才見到他時,竟沒法攔住他。繼而一想,又感到不對。店小二説那人是個三十多歲黃面留有少許鬍鬚的人,而一枝梅面如殭屍,根本沒有鬍鬚。怎麼會是他呢?莫不是這黃面漢子是一枝梅的同伴?要是這樣.這黃面漢子輕功也是相當的驚人,不然,他根本無法追得上自己的烏雕馬,好,我到另一處時當留神看看。

    第二天,小魔女一早動身,沿着都柳江河東下。這時,小魔女已進入了湘桂邊界的崇山峻嶺,沿途向人打聽,詢問有沒有人看見過董子寧,所問的人家,都説沒見過這樣一位郎中先生經過這裏。入夜,小魔女來到一處叫“福祿”的小鎮。剛縱馬跨過都柳江,鎮口便有一位店小二模樣的人走下石階打量着她。小魔女微笑問:“是不是一位三十歲黃面的人叫你來接我?”

    店小二驚喜:“少爺是姓白的麼?”

    “我正是姓白的,現在我的朋友在哪裏?”

    “他留下銀子,叮囑小人好好招呼少爺,説有事先走了。”

    “他是一個人還是同其他人一起來?”

    “就他一個人來。”

    小魔女略感失望,問:“你看清楚了,就是他一個人麼?”

    “小人怎敢説假話?少爺,你交結的這位朋友太好了,出手闊綽,一下就打賞了一兩銀子給小人。”_小魔女一笑,心想:一枝梅和這黃面漢子真肯花錢哪!要是他們對自己有什麼不良意圖,那他們就打錯主意了。她冷眼向四周掃了一眼,沒看出有什麼可疑的人物,想了一下説:“店小二,我不打算在這鎮子上住了。”

    店小二一聽,着急起來;“少爺,這不行呵!我們酒菜、房間都為少爺準備好了。”

    “那你們自己受用吧,反正銀子已經給了。”

    “少爺,我們可是收下了你朋友的銀兩。你不住,我們……”

    “銀兩,你們收下好了,我們不會向你追回的。”

    “少爺,天已黑了,你還要去哪裏?”

    “追趕我那位朋友去。”

    “少爺,你追不上他的。再説,這一帶山裏,虎狼經常出沒,少爺夜裏上路,危險異常,還是在小店住一晚再走的好。”

    “我説不住就不住,你別羅嗦了。”

    小魔女不入鎮子,又縱馬跨過都柳江,沿江邊山道,直往荒野奔馳,心裏想:我連夜趕路,看你們怎樣跟蹤我。她在月夜下縱馬狂奔,一直跑到深夜,才選擇了一處背風的地方停下馬來,把馬栓好,自己縱上一棵大樹,打算在樹上睡到天明再趕路。剛睡了片刻,給馬嘶聲驚醒過來。一陣腥風驟起,小魔女心知有異,撥開濃密的樹葉,在月光中往下一看,只見一頭斑斕大虎,怒吼一聲,從深草裏撲了出來。一時地動山搖,腥風陣陣。她那匹烏雕馬,剎時間給虎威鎮懾住了,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小魔女大驚,正想拔劍下樹救馬。此時只見一團灰影似鬼魅般地在月下出現,一掌向猛虎拍去,猛虎狂吼一聲,巨大的身軀平空飛起,摔在地上,再也不動。那人又輕輕一閃,如輕煙般消失在山野中。小魔女看得驚奇異常,縱身下樹,看看那頭巨虎,只見這頭巨虎渾身上下沒一處傷痕,皮毛完好,只是不能動了。小魔女更是驚訝,這人用的是什麼掌力。難道是封了這老虎的命脈,暫令老虎不能動彈?她俯身試試虎的氣息,卻是早已斷氣了。小魔女不禁駭然:這人好厲害的掌力,瞬息之間,一掌就擊斃了一頭三百多斤重的大虎,而且不露傷痕,不由異常欽佩,高聲喊道:“何處高人,既然救了我的坐騎,何不現身相見?”連喊幾聲,山野之中,除了小魔女的回聲外,卻無人應。小魔女知道這高人不願現形相見了,心內略感失望,也有點惱怒這高人的傲慢。她便想用激將法讓這高人出來,冷笑一聲:“你殺死一頭畜牲有什麼出奇?有本事你就出來和我較量一下。”

    遠處,傳來那人幽幽綿長的聲音:“在下這點微薄武功,怎敢與閣下精湛的劍術較量?”語氣懇切,不含半點譏諷。

    小魔女又是一怔,心想:這位高人怎麼知道自己的劍法了?莫非他就是神出鬼沒,武功高深莫測的一枝梅麼?便問:“莫非你是一枝梅?”

    “在下賤號,何足小姐掛齒?”

    小魔女怔住了,暗想:果然是這奇人,自己連夜趕路。他還是暗暗跟蹤上了。小魔女這時的心境異常地複雜,一方面感激他在暗中幾次相救;一方面又氣惱他裝神弄鬼地不露形,便高聲問:“你一路上暗暗跟蹤我幹什麼?我不高興你這樣做。”

    那人在遠處微嘆一聲:“在下不過偶然與小姐同路罷了,既然小姐不高興,在下今後遠避就是。”

    “喂!你不能出來與我相見嗎?”

    “在下這副醜相,怕驚了小姐。”

    “我不怕,你出來。”

    小魔女連喊數聲,杳然不見迴音,便知他已走了。心裏又氣惱起來,哼了一下説:“不見就不見,我才不稀罕。”小魔女看看地上的死虎,心想:這怪人用什麼掌力擊斃這頭老虎呢?我倒要看看。於是,她用利劍破開了老虎的胸膛一看,更是瞠目結舌。老虎的五臟六腑,全部給掌力震得粉碎,這上乘掌力名為“七傷掌”,比自己父親的“血印掌”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如此驚世駭俗的掌力真把小魔女震懾住了,心想:這一枝梅要是對自己有什麼不軌的意圖,他要傷害自己,簡直是易如反掌,莫非真象他所説的“只不過偶然同路”?他出手相救自己,僅僅是出於俠義心腸而已?要是這樣,我不應該用言語去傷害他了。小魔女想到他今後將遠避自己,心中又有些悵然。她在樹下略略休息片刻,眼見天色微亮,便上馬趕路。

    中午時分,小魔女來到了一處叫塘庫的小鎮上。這雖然是萬山叢中的一個小鎮,卻是一處交通要道,北可上三江直入湖南的通道縣;南可下丹州,直達柳州府;東可去龍勝而達桂林府;西通貴州的從江而到獨山。因此商賈雲集,南來北往的人不少,頗為熱鬧。小魔女策馬經過一道石橋,進入市鎮,在一間酒樓前下馬,店小二見她是一位俊俏的秀才,略帶驚訝,連忙招呼她到一處光亮的桌旁坐下,斟茶碗水,詢問她要什麼。小魔女説:“你把店裏最好的菜式端來好了,不用多問。”説時,丟了一錠白銀在桌面,“這夠不夠?”

    店小二想不到這位衣着平常的書生出手竟是這麼闊綽,眼也亮了,連忙説:“就是辦一桌上等的酒席也夠了,就怕公子吃不了。”

    “你把店內上好的菜端兩三盤來,有多的就打賞給你。”

    店小二大喜:“多謝公子。”取了銀子便轉身欲走。

    小魔女叫住他:“慢一點,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店小二忙問:“公子要打聽什麼人?”

    “三年多前,有沒有一位二十多歲的郎中經過這裏?”

    店小二搔搔頭:“公子,我們這裏的人來往不少,也有一些郎中,可是二十多歲的郎中,小人卻從來沒見過。”

    小魔女的問話,頓時引起了鄰桌一位小商人的注意,忙走過來問:“公子,你打聽的郎中,是不是徐神仙的高徒?”

    小魔女頓時目光閃亮:“對,你見過這位郎中了?”

    “小人不但見過,亦多虧他救活了小人一命。要不是這位郎中,小人哪裏能活到現在?”

    小魔女大喜,她心中惦掛多年的人,終於有了下落。她一邊揮手叫店小二端茶,一邊叫那小商人坐下,問:“阿哥,你在哪裏見過在位郎中的?”

    “小人在祁東縣。”

    小魔女愕然:“祁東縣?”

    “公子,小人原是湖廣祁東縣人,不過行商經過這裏。”

    “原來這樣,你以後就沒有再見過他?”

    “小人一家,也在思念這位恩人,可惜他醫好小人的病後,便下永州府了,從此,小人再沒見過這位恩人了。”

    小魔女不禁又失望起來:“阿哥,你是否知道他當時要去哪裏?”

    “小人一家想留他在家多住些日子,他説要去雲南探一位朋友,不敢多留,第二天便告辭而去。小人這次去雲南販藥材,也是想順便打聽這先生的下落,以報他救命之恩。公子,聽你口音,好象是雲南人,莫非公子就是這位先生的朋友?”

    小魔女點點頭。小商人忙問:“他沒去雲南找公子?”

    小魔女搖搖頭。心想:這個渾人,果然遵守信諾,千里迢迢來雲南探我,你身沒半點武功,怎麼卻遠涉千山萬水來看我?你不能託人捎信叫我來看你嗎?你這渾人,真是渾透了。現在,你不知陷落到什麼深淵大峪中去了!小商人問:“怎麼,他不是去看望公子的麼?”

    “正因為這樣,我才出來尋找他。阿哥,從這裏去永州府,走哪一條路近?”

    “公子去永州府,北可上通道縣,取路去東安,便到永州府了;東走龍勝,下桂林,再北上,也可到永州府。這兩條路,路程都差不多。”

    突然,鄰桌一位漢子説:“還有一條,比這兩條道路近得多了。”

    小魔女揚了揚眉問:“哪一條路?”

    那漢子説:“從龍勝翻山越嶺,經苗兒山。過資源,指日便可到永州府。”

    小商人忙搖手説:“公子,這條路你萬萬走不得。”

    小魔女問:“為什麼?”

    “公子,那一帶奇峯連綿,溝壑幽深,野草沒徑,林木遮天。處處有蟒蛇虎狼擋道,還有打家劫舍的強盜。別説你單身一人,就是成羣結隊的,也沒人敢走這條路。公子還是走大道的好。”

    小魔女心裏一動,暗想,莫不是那渾人貪圖路近,走這條路了?要是這樣,十有八九,這渾人不是給強盜劫上山,就是掉進了那深淵幽谷中去了。小魔女十分相信徐半仙的測字,認為董子寧仍活在世上,給困在深淵幽谷中,便決意走這條險路。她又問:“這一條路從來沒有人敢走嗎?”

    那漢子説:“怎麼沒有人敢走?一些武林人士和行商,就從那一條路闖了過來,收購的貨物,一經轉手,就是幾倍的利錢。”

    小魔女説:“既然有人敢走,我也要去闖闖,看看那裏的奇峯異景。”

    小商人説:“公子,你何必去冒那麼大的險?要看奇峯異景,桂林有的是,那雲封霧鎖的荒山野嶺有什麼好看?”

    那漢子打量了小魔女一下,點點頭説:“的確,公子單身一人,手無縛雞之力,確也不該去走那條險路。要是公子是官宦人家子弟,更不要去了。”

    小魔女奇怪地問:“為什麼官宦人家的子弟不能去?”

    那漢子説:“苗兒山上的莫家四狼,雖然有義盜之稱,從來不搶單身行商和在江湖上行走的郎中、卜卦之人,但對官宦人家,卻最為惱恨,要是碰到了他們手上,那就非生當刂活埋不可。我勸公子還是不要走這條近路了。”

    小魔女一笑:“我又不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子弟,怕什麼。”她吃完飯後,便跳上烏雕馬,直往東邊重嶺疊峯的龍勝方向而去。那漢子見小魔女所走的方向,眼角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也匆忙付了帳,快步出了門,朝另一方向奔去。他奔進林子裏的一間竹寮前,高聲喊:“阿安!阿安!”

    竹寮頓時走出一位中年漢子,看見他,略帶驚訝問:“你怎麼跑回來了?”

    “快,快傳訊給大爺,那碧雲小女妖,朝龍勝方向去了。”

    阿安驚喜:“你見到她了?”

    “見到了,她叫我用言語一激,真的朝龍勝、資源這條路而去永州。”

    接着不久,一隻灰色的信鴿,從竹寮裏飛出,直住落魂山方向飛去……

    第二天一早,在那雲封霧鎖的苗兒山上,一位中年彪形漢子,頭戴一頂遮相露髻帽,騎着一匹駑馬,風塵僕僕,來到了密林山坳莫家山寨的木柵門外。守衞的小嘍羅驚訝這條漢子居然能繞過前面的暗哨而直闖寨門,腰刃一揚,喝問:“哪條線上的朋友?”

    來人翻身下馬,露出了腰上的一塊銅牌,小嘍羅們大吃一驚,這是甘氏三煞的追魂牌,可是惹不得的人物,連忙轉了笑臉説:“您老請等等,小的們前去稟報寨主。”

    來人點點頭,一個小嘍羅飛快地向寨裏奔去。

    莫家四狼,原是巨鰲島上碧眼狐和海底鯊這兩位女魔頭手下的四大頭目,武功甚是了得,一向在東海、南海的海面上出沒,劫船越貨,不知殺害了多少漁民和海上的客商。五年前,巨鰲島突然出現兩位厲害的剋星一一東海怪傑和隱俠諸葛子君,將無惡不作的兩位女魔頭擒了去,從此巨鰲島上的羣匪作鳥獸散,紛紛奪路逃命。莫家四狼從海面逃到了這湘桂邊界上的苗兒山,一直不敢在江湖上露面。後來他們結識了甘氏三煞,便在苗兒山上佔了山頭,築了山寨,幹些打家劫寨的勾當。但他們怕引起武林中人的注目,更害怕東海怪傑和隱俠追蹤而來,因此每一次行動都乾淨利落,從來不留手尾,並且還偶然幹些俠義行為,不搶劫單身旅客和過往的江湖藝人,也殺一些貪官污吏和地方上的劣紳惡霸,漸漸獲得了“義盜”之名。當然,他們更不敢去招惹碧雲峯的司毒幫,因為司毒幫在雲貴、廣西一帶,都沒有堂口,人多勢眾,幫中能人高手不少,而且施毒幫手腕高強。何況司毒幫後面還有一個更大的靠山——碧雲峯。弄得不好,會招來滅門之禍。故而他們的每一次搶劫行動,都在遠離苗兒山的地方,不幹則已,一干便燒盡殺絕,全村洗劫一光,從來不留一個活口。而對苗兒山下一帶的山村苗寨,卻從不干擾。他們往往還把搶劫得來的糧食財物,賙濟給山下的一些貧苦人,以獲取江湖上的好名聲。這也是黑道上的行規一一兔子不食窩邊草。

    莫家四狼一聽説來了甘氏三煞的一位使者,老大青面狼莫英朝三位兄弟望了一眼,説:“老四,你出去看看,是誰來了。”

    老四蒼背狼莫傑應聲而去。到寨門前一看,不由驚奇:“是馬大俠麼?”

    來人正是曾經威鎮湘南的馬大俠。他害怕青衣女魔再來尋仇。便詐死埋名,再也不敢在正派武林人士中公開露面了。他一笑説:“莫四弟,好厲害的目光,一下就認出在下。”

    莫傑心想:這傢伙不是説死了麼?這到底耍的什麼花招?口裏卻説:“難得馬大俠光臨,請!”

    馬大俠隨莫傑來到山寨大廳,寒暄幾句後,便説明來意。

    莫英沉吟了一下:“要幹掉這小女妖,倒也容易,就怕讓碧雲峯人知道……”

    馬大俠一笑:“莫大哥,你不能以玄武劍派人的面目出現嗎?”

    莫豪説:“這樣—來,我們又把玄武派的人得罪了。”

    馬大俠一拍胸口:“這點你們放心,玄武派人,也跟碧雲峯人有深仇大恨哩!他們高興你們這樣幹,使他們在武林中揚名顯威。”

    莫傑説:“大哥,我們就定下來吧。何況事成之後,甘大爺還重酬我們。”

    馬大俠見大功告成,便匆忙告辭而去。心想:要是他們得手,眼看碧雲峯人便會與玄武派人掀起一場大拼殺,説不定因此而牽動了整個武林,相互仇殺不已,我們便坐收漁人之利,趁雙方精疲力盡,逐個收拾乾淨方好。馬大俠想到這裏,不禁佩服甘駿的心計。

    再説小魔女一出龍勝,只見眼前羣峯連綿,高接雲天山道險峻,荒草沒徑。她沿着一條清清的山溪水,策馬往前面一處山拗奔去。山溪兩岸,莽林攔道,怪石橫空,一條盤旋的山徑,時而跨溪過澗,時而深入密林。小魔女剛從密林中穿出來,驀然看見一個人躺在路旁的一塊岩石下,痛苦地呻吟。小魔女奇了,暗想:這個人打哪來的?是病倒了還是叫翦徑的強人傷害了?她疑心頓起,不由四下打量一番。只見四周並沒人影;再看看那人,不禁愕然:這不是徐半仙嗎?他怎麼躺到這荒山野嶺中來了?便問:“先生,你怎麼了?傷着了沒有?”

    徐半仙一見是小魔女,大喜:“少爺,是你麼?這下可好了。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呀。”

    “你躺到這路邊幹什麼?”

    徐半仙苦着臉説:“少爺,我一時不小心,絆了一交,扭傷了腿,沒法動彈。”

    小魔女一笑:“你怎麼這般不小心?我還以為你叫翦徑的強人傷害了哩!我看看,扭傷了哪裏。”小魔女説着,跳下馬來。

    徐半仙忙搖手説:“不用看,是扭傷了腳面的一條筋。少爺,你不用管我了,你趕路吧,別因為我誤了你的行程。”

    小魔女笑道:“先生,別説我們相識一揚,就是不相識,見你這個模樣,又怎能不理?先生,你打算去哪裏?”

    “我打算去前面一處苗寨。”

    “既然這樣,那先生上我的馬,我送先生去好了。”

    “這怎麼行?鄙人怎敢騎少爺的馬?”

    “哎!你別跟我客氣了!”

    小魔女扶起徐半仙,輕輕一託,就把徐半仙託到了馬上,説聲:“先生,坐穩哪!”

    “這,這,這,少爺步行,鄙人怎過意得去了”

    小魔女不理他,牽馬而行,問:“苗寨在哪個方向?”

    “翻過前面山坳,再穿過一處林子,便到了。少爺,這不行,我還是下來的好。”

    “別動,你摔下馬來,我就不管你了。”

    這一下,嚇得徐半仙伏在馬背上不敢動。

    小魔女忍住笑問:“先生,你號稱半仙,怎麼算不出你今天出門會扭傷腳的?”

    徐半仙嘆了一聲説:“我算過了,今日是凶日,煞神擋道,我會遇到一些風險。”

    “那你怎麼還出門的?不避的趨吉?”

    “少爺,不瞞你説,我在卦中算出,我雖遇風險,最後有吉星相照,能逢凶化吉。可怎麼也想不到這吉星竟是少爺,鄙人這不逢凶化吉了麼?”

    “先生,你算命每次都靈驗嗎?”

    “鄙人不敢誇口,但十有八九,都能言中。”

    “先生,你説我尋找的那個人,他真的沒有死,仍活在世上?”

    “對,他仍活在世上,我絕不敢欺騙少爺。”

    “真的?那我幾時可以找到他?”

    “這,這,這就難説了。”

    “先生,我説一個字,猜先生再測沿好不好?”

    “少爺。不用測字了,讓鄙人看看少爺的氣色和掌紋吧。”

    “那請先生看看吧。”

    小魔女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徐半仙看了看,再看着小魔女的臉色,沉思一下説:“少爺,其實你不用去尋找他,也會見到他的。”

    “我多久能見到他?”

    “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日,少爺自然就會見到他了。”

    小魔女大喜:“先生,你不騙我?”

    “要是我騙了少爺,少爺請割下我徐半仙的舌頭好了。”

    “好!”小魔女笑道:“到時,先生可莫怪我不客氣。”

    説着,説着,他們翻過了山坳,前面是一片濃密的老林,徐半仙説:“少爺,穿過這座樹林,那邊便是苗寨了。可是這匹馬走累了,要不要讓它歇歇?”

    小魔女笑問:“你嫌它走得太慢了麼?”

    “它是慢了一點。”

    “快了,你不怕摔下來麼?”

    徐半仙一笑:“少爺,鄙人也曾騎過馬來,怎能摔下的?”

    “是嗎?我倒要看看先生的騎術了。”

    小魔女雖然是位十九歲的大姑娘,但天性活潑,仍稚氣未脱。她見先生説大話,便一揚馬鞭,“啪”的一聲,烏雕馬頓時放開四蹄,朝前面樹林飛奔而去,嚇得徐半仙在馬背上魂不附體,大喊道:“呵呀!慢一點,慢一點,別把我摔下來了!”

    小魔女在後面喊道:“快坐穩哪!”她見徐半仙那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正笑得前仰後合。見烏雕馬如箭離弦飛進樹林裏去了,也擔心徐半汕真的會摔下馬來,便放開腳步追去。還沒走近樹林,突然聽到徐半仙驚叫一聲,接着是烏雕馬一聲長嘶,“哄”的一聲,一道塵士,夾帶殘枝枝葉,從樹林中衝起。小魔女便急展輕功,一躍上樹,如猿猴般地在樹與樹之間掠過,還沒到達出事地點,又傳來徐半仙的哀求聲:“大王,饒命!”

    小魔女更是愕然,難道徐半仙遇上了剪徑的賊人?她飛快地從樹上來到徐半仙出事的地點,撥開樹葉往下一看。看見四五條一色打扮的大漢,提着明亮的腰刀,將徐半仙從一個大土坑中提起,另一個漢子已牽住了自己的烏雕馬。想是這幾個賊人用絆馬索將馬絆倒,徐半仙從馬上摔下來,又跌進土坑中去了。小魔女不動聲色,隱藏在樹上,看看這幾個賊人拿徐半仙怎麼辦。

    一個漢子打量了徐半仙一眼,有些疑惑,問:“你是不是碧雲妖賊?”

    徐半仙戰戰兢兢,渾身抖動不已,面如土色,口裏説:“我,我,我……”他慌得連話也説不出來。

    另一位漢子生疑了:“這人顯然不是碧雲峯的妖人,不象大王所説的那人。”

    又一位漢子説道:“可是這匹馬,並沒有錯呀。”

    第一個漢子又説:“管他是不是,殺了再説,把馬和人頭帶回去好了。”

    另一個漢子搖搖頭:“殺錯了人,放走了正主兒,大王們一怒,我們幾個人便沒命了。”

    “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放了這傢伙。”

    小魔女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顯然這幾個毛賊是衝自己來的。她一躍下樹,突然出現在這幾個漢子面前,説:“你們要捉的人,便是我。”

    幾個漢子一見小魔女突然出現,先是一怔,繼而驚訝,這是一個面目俊俏的公子,一張水靈靈的臉兒光采奪人,哪裏是他們心目中所要擒的厲害主兒?一個漢子生疑了:“你是碧雲峯妖賊?”

    “什麼妖賊,胡説八道。説,你們是何處的毛賊,為什麼來暗算我?”

    一位醬色臉漢子哈哈大笑:“早知你是這樣一個連風也吹得起的公子哥兒,我們也不必費手腳在這林子裏擺弄了。好,你跟我們去,説不定我們四位爺們看上了你這張俏臉會饒你一條小命呢。”

    小魔女突然手起一鞭,迅如電閃,“啪”的一聲,將這醬色臉漢子一張臉抽打出一條血痕,跟着又是“啪”的一聲,馬鞭落在他握刀的手背上,打得這漢子痛徹入心,連刀也抓不住,一把明亮的腰刀掉了下來。小魔女順勢一腳飛起,這腰刀便直插入一棵樹幹上,刀柄仍在顫動不已。這幾下閃電般的功夫,震懾了其他幾位漢子,才知道這是一位厲害的角色,一時間都呆住了。

    其實小魔女這幾下手腳,根本不是什麼西門劍的招式,只不過是貞女劍的功夫罷了。但小魔女這時的內勁,不同以往,天魔心法已練到七層境地,一出手自帶勁力,動如脱兔,矯敏異常。而且她使出的勁力,還不到二成。不然,那醬色臉漢子一張臉,早已給馬鞭抽去了一邊,屍橫地下。小魔女橫掃了其他人一眼,喝聲:“説!你們是哪一處的毛賊,為什麼來暗算我?”

    幾個漢子互相望望,突然一哄而上,幾把明晃晃的腰刀,一齊朝小魔女身上劈來。小魔女一聲冷笑,身如輕燕,從刀光中閃出,説聲:“看來,你們都不想活命了!”對付這幾個毛賊,小魔女不用兵器,一條馬鞭,便綽綽有餘。轉眼之間,這幾個漢子,天靈蓋不是給馬鞭抽爛,便是心臟給馬鞭震得破裂,一個個屍橫地下。小魔女只留下一個漢子的性命,用馬鞭抽斷了他一條腿,厲聲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小,小,小人想,想。想活。”

    “想活的就快説,你們是何處毛賊?誰指使你們來的?”

    “小,小人是……”

    他話還沒有説完,驀然樹林深處兩道金光一閃,一道直取小魔女,一道直取地下的漢子。小魔女身形一閃,順手一鞭,拍飛了暗器,但地上的漢子已叫暗器取了性命。這便是江湖著名的金錢鏢,暗器只是一枚銅錢,四周磨得鋒利。小魔女大怒,縱身就向暗器飛來的方向撲去。徐半仙喊道:“少爺,小心!”話音未落,又是幾道金光閃閃的金錢鏢朝小魔女射來。小魔女揮動馬鞭,形成一道無形的鞭牆,將所有的金錢鏢拍飛。及至她追出去時,哪裏還有人影?樹林中處處荊棘叢生,草深藤密。小魔女搜索了一會,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才恨恨地轉回來,卻見徐半仙將一具具屍體拖到土坑中去埋掉。而自己的烏雕馬不見了。小魔女吃了一驚,問:“先生,我的馬呢?”

    “哦!鄙人見林子那邊有片草坪,故趕它去那裏吃草了。”

    小魔女放下了心,笑道:“原來這樣,多謝先生了。”

    徐半仙説;“少爺怎麼這樣説?鄙人的性命,是少爺救的,今後鄙人變牛變馬,也難以報答少爺的大恩。”

    小魔女暗想:這先生真是一位忠厚老實人。其實他三次的遇險,都是因自己而引起的,他不但不怨自已,反而感謝自己,便説:“先生別這樣説,其實都是因我而累及了你。”

    徐半仙一聽,不禁動容:“不,不,這是命中註定,又怎能怪少爺呢?不過,鄙人看少爺印堂略暗,災星未退,今後應多小心提防才是。少爺,鄙人去給你把馬牽來。”

    小魔女説:“不用……”她一下注意到徐半仙走動如常,奇怪了,“先生,你的腿不是扭傷了?”

    “哦!剛才鄙人給這幾位賊人一嚇,從馬上摔下來,不知怎的,扭傷之處竟自然好了,這真是逢凶化吉,也是託了少爺的福氣。”

    小魔女一笑:“那麼説,先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一聲唿哨,烏雕馬立即奔到面前。令小魔女驚奇的。是烏雕馬後面竟有一匹白馬也跟了來。小魔女“咦”了一聲:“這是誰的馬匹?”

    徐半他説:“別不是賊人騎來的馬匹吧?”

    小魔女一下警惕起來,難道這樹林裏仍有賊人?她身形一幌,輕躍上樹,登上一株高大的樹梢上,四周眺望了一會,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便又輕躍下樹。那匹白馬與烏雕馬相偎在一起,異常親熱。徐半他説:“少爺,你這匹馬是牡馬,而這匹白馬是牝馬,它是來找伴兒的了。”

    小魔女一聽,不禁臉兒微紅,説:“管它牡的牝的,先生,你沒有腳力,就騎了這匹白馬吧。”

    徐半仙忙搖手:“不行,要是馬主人尋來了,他不將我當偷馬賊抓起來?”

    “什麼偷馬賊的,顯然它是這幾個已死的其中一個賊人的坐騎,你就放心騎吧。要是害怕,你騎我的烏雕馬好了,這匹白馬由我來騎。”

    “鄙人怎好騎少爺的馬?我還是騎這匹白馬吧!”

    他們兩人翻身上馬,朝苗寨而行。小魔女問:“先生,你到苗寨後,又打算去哪裏?”

    “鄙人到了苗寨後,便打算轉回龍勝。少爺,你打算去哪裏?”

    “我去資源。”

    “去資源?那可得經過苗兒山呵!少爺,那裏可是強人出沒的地方。”

    小魔女一笑:“幾個強人怕他幹什麼?”他們到底有無碰上強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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