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日落黃昏,小魔女和徐半仙並馬出現在苗寨外的一條山路上。苗寨座落在朝南的小山坡上,是苗家人的一個村落。寨子不大,只有二十來户人家,竹寮茅舍鱗次櫛比地搭架在一條淙淙流淌的溪水岸邊。這裏山青水秀,陽光映照下,一幢幢的竹察倒影在溪水中搖曳生姿。在這雲封霧鎖的高山深處,苗寨彷彿就是一個世外桃源。小魔女一看到這仙境般的村落,不由大喜:“這裏真美哪!”他們越過了寨口的一道木橋,一前一後走進了苗寨。想不到整個苗寨,竟然空無一人,家家户户,門户大開。他們感到奇異:這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遙望村外四處山頭,更無人影。這個仙境般的村落陡然在他們心目中增添一種神秘色彩。徐半仙説:“莫不是這村子遭了不幸?要是這樣,常找我算命的那個老頭兒也多半不在這裏了。”
小魔女把馬拴在一株樹下,便走進附近竹寮看看。一連走了幾家,竹寮裏不但空無一人,連雞犬也不見半隻。最後,他們總算在寨尾的小茅察裏發現了一個半百的苗族老太婆。這老太婆用驚恐的目光打量着他們。徐半仙上前一揖問;“老人家,這村子裏的人都去哪裏了?”
老太婆深邃的目光只盯着他們,不出聲。徐半仙又問了一句,老太婆還是不出聲,徐半仙向小魔女説:“少爺,他恐怕是個聾啞之人,聽不見也説不出。”
小魔女一向居住雲南,懂得些少數民族的語言,便試用、彝、壯、苗、侗的土話問老太婆。最後,老太婆總算是聽懂苗話了,目光很是驚訝,嘰哩狐啦地説了一會,小魔女聽了點點頭。徐半仙忍不住問:“少爺,她説些什麼?”
小魔女笑道:“你是半個神仙,通曉過去未來,你不知道麼?”
徐半仙一笑:“少爺,別拿鄙人開玩笑,鄙人不懂這地方的土話。”
“你不會,怎麼能在這一帶謀生?她説,村子裏的人因走大賊,都到外面避禍去了。”
“走大賊!?”徐半仙不由害怕起來,“少爺,我們也離開此地吧,看來這寨子是一塊凶地,不能住了。”
“天黑了,你要去哪裏?你不怕山野裏的老虎豹子麼?”
“這,這……”
“先生,你快去打水吧,我向這老太婆借兩升米煮飯吃,什麼大賊,有我在,他們傷害不了你。”
“少爺一鄙人也知道你武功高強,可是兩手難敵眾,我看……”
“你去不去?不去,我一個人拍馬走了,留下你在這裏。”
“不,不!鄙人就去。”
徐半仙真有點害怕小魔女獨自走了,慌忙借了一個木桶,去溪邊打了水回來,隨後便升火煮飯。飯後,徐半仙踱出竹寮,只見一彎明月,升上了東邊山頭。徐半仙看着天上的星斗,不由失聲叫起來。小魔女問:“先生,你又怎麼樣了?”
徐半仙説:“少爺,我們快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小魔女一怔:“你又怎麼啦?”
“鄙人看了天象,見火星犯太白,應在這苗寨之上。少爺,我們快走吧,不然,就會有兵火之災了。”
“離開此地就沒事嗎?”
徐半仙又看了一下星斗,長嘆一聲:“恐怕這場災禍躲不過了,到別處也是一樣。”
“既然這樣,我們又何必要走?”
“但願上天見憐,讓我們能避過這場災禍。”
小魔女半信半疑,心想:“什麼災禍的?要是賊人來搶劫,我叫他們有來無回。”她不禁也看看天上的星斗,只見星光點點,卻看不到什麼火星犯太白。她又凝視着徐半仙,問:“先生,你看今晚會有什麼樣的禍殃?”
“兵刀水火之災,應在半夜。”
小魔女放下心來:“噢!我還以為是什麼災禍哩!兵刀水火,這有什麼可害怕的?”
“少爺還是別大意的好。”
小魔女不再去理他,徑自走進茅寮裏,在火塘邊和衣而卧。徐半仙也抱了一捆茅草,在茅寮外的走廊上,鋪開茅草睡了。
半夜裏,小魔女聽到一陣輕微的響動,微微睜開眼一看,只見那老太婆輕手輕腳摸出茅寨。小魔女感到奇怪,這老太婆半夜三更要去哪裏?為了不驚動她,也俏悄地起來了。只見那老太婆身形敏捷,一下就跳過了幾尺寬的小水溪。小魔女一怔,原來這老太婆竟是一個懂武功的人,她為什麼要扮成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莫非她就是賊人的線眼,故意留在這苗寨裏麼?好,我要看看她弄的什麼名堂。小魔女也急展輕功,跟了過去。她憑自己的內力,一下聽出一里外的山野上,有不少人走動的腳步聲。老太婆行動快捷如飛,直往對面的山頭撲去。小魔女本想跟去看看,又想到徐半仙仍在茅察,怕他有什麼閃失,便轉了回來。只見徐半他在茅草上睡得正沉,鼾聲如雷。小魔女心裏好笑,這先生明知今夜有兇險,竟睡得這麼死的,便將他踢醒過來。徐半仙一下驚醒,見眼前站了一個人,嚇得便拜,口裏説:“大王饒命,鄙人是……”
小魔女忍不住笑起來:“先生,是我。”
徐半仙驚疑中藉着月光一看,認出是小魔女,透了一口大氣:“少爺,你可把鄙人嚇死了!鄙人還以為來了大賊哩!”
“快起來吧,真的有賊人了!”
“那,那,那他,他,他們在哪裏?”
“在寨子外面。先生,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們人多,我恐怕一時照顧不了你。”
“少爺不同我一塊躲起來麼?”
“我躲他們幹什麼?”
“那,那,那鄙人叫,叫,叫那老,老,老太婆也,也,也躲起來。”
“別叫了,這老太婆就是個賊人。”
徐半仙一怔:“什,什,什麼,她,她,她也,也是賊人?”
正在這時,一支火箭,直射進寨裏來,跟着又是兒支火箭,從四方八面紛紛射進苗寨。剎時之間,苗寨的幾座竹寮茅舍相繼起火,火勢很快便封住了出寨的道路。小魔女住的這間茅寮,“唰唰唰”就是七八支火箭飛來,“哄”然一聲,大火熊熊。小魔女一跺腳:“看,都叫你誤事了!快,你快騎上馬往後山沒火處跑。”
“少爺,那你呢?”
“你別管我了!”小魔女不由分説,拉起徐半仙衝出茅寮,手起一劍,斬斷了馬繮繩,推了先生上馬,直往後山無火處奔去。只見後山山頂上,亂箭紛紛射來,小魔女舞劍斬飛了幾支亂箭,奔到一塊岩石下面,回身一看,整個苗寨已在一片火海之中。再回過頭仔細一瞧,只見四面山頭上都有賊人把守。小魔女想了一下,命徐半仙跳下白馬,在岩石下伏着不動,自己手起一鞭,趕着白馬往山邊跑去。月夜中,賦人一看白馬奔出,四面亂箭紛紛射來,轉眼之間,白馬成了一個箭垛似的,一聲悲鳴,滾下了山坡。小魔女趁賊人們注意白馬時,舒展輕功,悄然登上了後山頂。在月下一看,只見十多個賊人,停了射箭,正往山下觀看。小魔女怒從心趄,如疾鳥般地投入了他們之中,手起劍落,似寒光電閃,剎時之間,這十多個賊人連叫喊也來不及,一個個喉頭上都中了小魔女的一劍。
小魔女乾淨利落幹掉了這一路的賊人,免去了一面之伏,又身如飛鴻,驟然出現在西邊的山峯上,借月色往下一看,只見半山上的草叢中伏着十多個賊人。小魔女不及多想,如仙女凌空而下,一劍發出,將一個賊人挑起。她感到奇怪,這賊人怎麼沒半點反抗?彷彿如挑着一具殭屍。再冷眼看看其他賊人,一個個居然伏着不動,不見叫喊,也不見他們逃跑。小魔女更奇了,難道這一路賊人都是死的?她走近一看,果然一個個都已氣絕身亡。細察一下,這夥賊人渾身沒有一點傷痕。小魔女更驚訝了,在這深山裏有哪一位高人暗中出手相助,這夥賊人、一個個顯然都是給掌力震死的。小魔女再着南面的山峯,只見月光下,幾把雪白的刀劍,正圍鬥一個灰色長袍的人,小魔女一時弄不清哪一方是敵是友心想,不如先去除掉東邊山坡上的賊人。小魔女縱身來到東邊山坡,一看又是愕然。只見東邊山坡上,一個個賊人早已屍伏山野,其中一個賊人仍未斷氣,正在呻吟。小魔女提起他問:“你們是何處賊人?”
“我,我,我是苗,苗兒,兒……”
話沒説完,這賊人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苗兒!?難道這夥賊人是苗兒山莫家四狼的人?莫家四狼有義盜之稱,與我們碧雲峯一向素不相犯,更與我從未謀面,他們為什麼要在苗寨裏暗算我?”小魔女皺起了眉頭。
這時,天色微明,小魔女朝南面山峯望去。那位穿長袍的人正一拳將一個賊人擊下山峯。小魔女不由一怔,她一下看清了灰袍人的面孔,一張殭屍般的面,不正是一枝梅麼?這位神出鬼沒的怪人,原來是他在暗中相助自己。小魔女急展輕功奔過去。她要向一枝梅道謝,也要捉一個賊人問清是不是苗兒山派來的,誰知剩下的賊人見勢不妙,已一鬨而散,拼命奪路而逃。一枝梅如御風般地追上峯頂,又將一兩個賊人從山峯頂上拋下來,摔得半生不死,眼看都不能活了。
小魔女趕到南面山峯頂時,一看,不但一枝梅不見,連那夥賊人也不見了。唯見層層山巒,莽莽林海,一枝梅和賊人都不知去了哪裏。山峯頂上留下的兩具屍體,其中一具,使是那化裝為苗家老太婆的賊人。小魔女又四周圍觀察,傾聽了一會,知道賊人和一枝梅早已走遠了,心裏感到有些悵然。這個一枝梅,為什麼不等等自己?還是為追趕賊人來不及等自己?她又等了一會,始終不見一枝梅轉回來,便只好快快地轉口苗寨的後山,苗寨二十多幢竹寮,早已被大火燒為灰燼,地下仍有閃閃的火星。
小魔女來到後山那塊岩石下,仍見徐半仙抖抖縮縮地伏在地上,將半個腦袋埋在野草裏。烏雕馬卻悠閒自在地在山坡上吃草.小魔女看了不禁好笑:這個徐半仙,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位能人,識天文,懂測字,知人兇吉禍福,卻膽小如鼠,傻得可笑。瞧他現在這個樣子,越發令小魔女好笑。但她拼命地忍着笑,心想:好,等我來嚇他一下。小魔女本來就是喜歡捉弄人的,便故意放重了嗓於説:“大王,那岩石下伏着一個牛子。”跟着,又變了音調説:“去!將他捉過來,一刀劈了。”
徐半仙嚇得跳起,抱頭拔腿便往山上跑。小魔女笑彎了腰,縱身躍過去,一手揪住了徐半仙的衣領,一手把寒氣逼人的寶劍伸到徐半仙面前,喝聲:“你還想跑嗎?”
徐半仙卟通一下跪在地上説:“大,大,大王饒,饒,饒命,鄙,鄙人,鄙人還,還,還有,有,有一個八,八,八十歲,歲,歲的,的,的老母。”
小魔女忍住笑説:“不行,就算是你有一個九十歲的老孃也不行。”
徐半仙抬頭一看,見是小魔女,眼也睜大了,愕然地問:“是,是,是你麼?”
小魔女嘻嘻大笑:“不是我,是你麼?”
徐半仙爬起來,埋怨地説:“少爺,你怎麼開這樣的玩笑?鄙人幾乎給你嚇死了!人嚇人,嚇破魂,可沒有救呵!”
小魔女笑道:“誰叫你跑的?你家裏真有一個八十歲的老孃?”
徐半仙尷尬地笑笑:“這是隨口説説的。”
“你還會哄人哪!”小魔女一想又間,“那麼,你以前的話,是不是騙我?”
徐半仙忙搖手説:“鄙,鄙,鄙人怎,怎,怎敢騙少爺的。”
小魔女瞅了他一眼:“要是你騙我,小心你的舌頭,我會將它割下來,叫你一世變成啞巴,再也騙不了人。”
徐半仙嚇了一跳:“你真的會那樣?”
“你以為我不敢嗎?”
“對,對,你敢,你敢。”
小魔女一笑,收了劍説:“走吧!”
徐半仙四下望了望,問:“少,少,少爺,賊人都走了麼?”
“都走了,先生,眼下你打算去哪裏?”
“鄙人既然沒了主顧,只好轉回龍勝謀生了。”
“好,那我們分手啦!”
小魔女翻身上馬,揚揚手,與徐半仙道別,直往苗兒山找莫家四狼。
莫家四狼兩次暗算小魔女均失手,尤其是苗寨一夜,滿以為在這樣周密的佈置卞,定然萬無一失。小魔女不給燒死,也必然死於亂箭之下。想不到憑空出現了一位殭屍般的怪人,身如幻影,武功莫測,暗中相助小魔女,殺傷了不少的嘍羅,連四寨主蒼背狼莫傑也身負重傷,要不是逃得快,幾乎連命也丟了。莫家四狼正驚魂不定時,突然小嘍羅來報告,説碧雲峯白小姐來拜山了。
莫家四狼一聽,不禁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半晌,老大莫英問:“她一個人來,還是帶了幫手來?”
小嘍羅説:“就她一個人來。”
老二莫雄一聽,不禁勃然大怒:“這個小女妖,既然這樣小看了我們莫家四狼,敢一個人來踩山頭,我們跟她拼了。”
莫英喝了他一聲:“老二,別魯莽。”他轉身問小嘍羅:“她怎麼説的?”
“她説,她久聞四位寨主之名,特意前來拜訪。”
莫英一聽,頓時面露笑容。看來這小女妖,並不知道自己在暗算她,這就好辦了。他略想了一下,説:“請!”
莫雄和莫豪一時愕然:“大哥,你要請這小女妖進寨?”
莫英一笑説:“她既然來拜訪,不請怎麼説得過?”
“大哥,你——”
“你們懂什麼?既然我們武功勝不了她。只好用其他辦法了。”
“大哥,你打算……”
“在望山亭擺下酒席,暗下毒藥。”
莫傑説:“大哥,聽説小女妖心細如髮,她能上當?”
“這就看我們怎樣對付她了。這個小女妖既然説來拜訪我們,就説明她還沒看穿我們的面目,要不,她早已殺進來了。大家看我面色行事,千萬不能亂來,更不能在言談舉止上讓她看出破綻。只要她去了望山亭,就算她心細如髮,也逃不出我們的手心。”
莫雄、莫豪、莫傑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心中向來佩服大哥為人機警老練,都同意了。
莫英説:“四弟,你迴避一下,去準備酒席,我和你二哥、三哥親自山寨門迎接這小女妖。幸好她一個人來,幹掉了她,碧雲峯人也不會疑心是我們乾的。”於是。他帶了莫雄莫豪,來到寨門口迎接小魔女。此時的小魔女,卻是一身女裝,白衣白褲,披着一件繡花白披風,腰扎一條淺綠色的絲帶,手提馬鞭,站在一匹高大雄駿的黑馬跟前,目光流盼,臨風而立,飄然若仙,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想不到這小女妖如此漂亮,殺了她真有點可惜。莫英心中還暗暗罵了甘民三煞幾聲。在莫家兄弟心目中,以為小魔女仍是一身書生打扮,她怎麼恢復了女兒家身份?
原來小魔女感到自己不管打扮成闊公子也好,窮書生也好,處處都有人在暗中盯梢。既然別人已看穿了一自己的身分,還裝扮成男人幹什麼?乾脆恢復了女裝,行動更來得自然。她見莫家四狼竟有三位親自前來迎接自己,相待之禮。不為不隆重,便拱手説:“三位寨主,小女子白燕燕冒昧前來拜訪。”
莫家兄弟怎麼也想象不出眼前這位身材纖弱,明眸皓齒,一臉含笑的少女,劍術竟然會是那樣驚世駭俗,四招內便令通天猴喪身,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了!這樣一位身材纖弱的少女,幾乎連風也吹得起來,通天猴和甘騏怎麼會敗在她的劍下?莫不是別人言過其實?他們幾疑來人不是碧雲峯的小魔女。尤其是莫雄,更是心存輕視,問:“你就是白,白小姐?”
“正是小女子。”
莫英瞪了莫雄一眼。忙回禮説:“難得白小姐玉駕光臨,不勝榮幸,請!”
莫家兄弟將小魔女請到大廳上坐下。莫雄有意要看小魔女的武功。當小唆羅捧上茶時,便用衣袖一拂,一杯斟滿了茶水的杯子,暗帶凌厲的勁力,迎面向小魔女旋轉急速飛.來,杯中茶水,滴水不淌,口中卻説:“白小姐,請用茶。”要是小魔女沒有一定的功夫,就算接住了這隻茶杯,茶水也會淌瀉小魔女一身。
小魔女微微一笑,知道莫雄要試自己的功力,心想,你這樣的袖功,比起我姑姑的流雲飛袖,差多了!口裏卻説:“二寨主,好俊的袖功呵!小女子要出醜了。”説時,暗運內力,玉掌伸出,掌內的一股真氣,竟將這帶凌厲勁力的茶杯平空託在手掌的上空,也是滴水不淌,輕輕取了茶杯,在茶几上一放,動掌一按,整隻茶杯嵌進茶几裏,口裏説:“多謝了!”
小魔女露出了這一手天魔內心法的八段功力,頓時令莫家三狼瞠目結舌。莫英狠瞪了莫雄一眼,然後陪着笑臉對小魔女説:“白小姐果然武功不凡,令人佩服。”
小魔女一笑:“獻醜了。”
莫英又説:“白小姐玉駕光臨小寨,不知有何賜教?”
“小女子前來,想向三位寨主打聽一個人。”
莫家兄弟一怔,互相望望,他們不知道小魔女要打聽什麼人,是甘氏三煞?還是馬大俠?便問:“白小姐想打聽什麼人?”
“董子寧。”
莫家兄弟愕然:“董子寧!?”
“你們不認識董子寧麼?”
莫英搖搖頭:“我等在這荒山老林,實在孤陋寡聞,不知董子寧是何處名人高士。”
“他原是武夷劍派的弟子,後給趕出了教門,跟從三不醫徐神仙學醫,成了江湖郎中,他沒經過寶山麼?”
莫家兄弟更是搖頭説:“我等從沒見過此人。”他們心中暗想:原來這小女妖來這裏是要打聽這個人的,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你們也從沒聽人説過?”
“我等從沒聽人説過董子寧的。白小姐,他跟你有仇麼?”
“唔,我正要尋找他。”
“既然此人與白小姐有仇,我等今後遇上了他,為白小姐報仇好了。”
“噢!你們可不能傷害他半根毫毛,我要活的。”
莫英笑道:“好!白小姐要活的,我們今後碰上,就將他捉來見白小姐。”
小魔女仍不大放心:“你們捉了他,可千萬別難為他呵!”
莫家三狼奇怪了,看來,這董子寧可不象是這小女妖的仇敵,便説:“白小姐放心,我們請他來見白小姐好了。”
小魔女大喜:“那小女子多謝三位寨主了。怪不得江湖上稱幾位寨主為義盜。”一面暗想:看來昨夜苗寨的事,不是他們乾的,不必去追問了。
莫家兄弟忙説:“白小姐過獎了。”
這時,一個小頭目進來稟告,説筵席已準備妥當。莫家兄弟一齊説聲請。小魔女忙説:“前來麻煩三位寨主,已是不該,怎敢再打擾?小女子就此告辭。”
莫英説:“白小姐既然來了。怎不賞臉?莫非瞧不起我等麼?”
莫豪也説:“白小姐,是不是嫌我等是黑道上的人物,不配與白小姐交朋友?”
小魔女忙説:“小女子不敢。”
莫英説:“既然這樣,薄酒一杯,還請白小姐給我們兄弟一些面子。”
小魔女雖然心細,見莫家兄弟一片熱情相請,也不好過分拒絕。再説,自己還託他們尋找董子寧呢,萬一得罪了他們,今後那渾人真的落到了他們手上,可就不好辦了。便一笑説:“既然三位寨主盛情相待,小女子再推辭便是無禮了。三位黎主,請。”
莫家兄弟大喜,殷勤地陪着小魔女來到望山亭。望山亭建築在山寨內的一處山岩上,遠可眺望苗兒山的起伏羣峯,近可觀賞山岩下的霧海雲濤。亭的一面,是千丈峭壁,另一面,卻是一條石板鋪成的山道川道兩旁是一色的百年古松,蒼勁挺拔,有的似蟠龍騰空,有的象巨蟒盤旋,景色幽雅清奇,令人不覺耳目一新,心曠神怡。小魔女見莫家兄弟選了這麼一個清雅的地方擺酒招待自己,足見他們對自己的誠意,頓時心中大喜.玉顏生輝,粉臉含笑。她哪裏會想到江湖上的人心險惡,笑裏藏刀?她更不會想到莫家四狼與自己索不謀面,從沒仇怨,怎麼會來暗算自己。
莫英遠遠看見亭內的幾個小嘍羅似木偶般地站着不動,面都毫無半點表情,心裏不禁暗暗罵莫傑不中用,怎麼選了這幾個木頭人來侍候?難道山寨中就沒有精細的人麼?等到他來到望山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莫傑橫躺在地上不動,渾身是血,不知是生還是死。小魔女也愕然了,秀目一望,見酒席上贈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下有一張字條,上面寫着:“酒中有毒,小心!”落款是一枝梅花。小魔女心中一怔,是怪人一枝梅來過這裏了,暗中在保護自己。她再看看那幾個嘍羅,顯然是給一枝梅點了穴,不能動彈了。急回頭看看莫家三狼,問:“這是怎麼回事?”
莫家三狼情知不妙,急閃出亭外,即令是老練的莫英,一時也慌了神,説:“這,這,這……”
小魔女冷冷一笑:“你們敢來暗害我?看來,苗寨那一夜,是你們做的手腳了!”
莫雄看事情已敗露,心一橫,亮出刀説:“小女妖,今天你來到了此處,只恐怕你有命來,無命走了。”
莫英本想用言語把事情遮掩,一見二弟已説出真情,知道已無可挽回,何況這小女妖身後還有一位神出鬼沒的奇俠一枝梅,識破了自己的行藏,登時踩動機關。只聽見“轟”然一聲,小魔女還來不及分清是怎麼回事,身子突然懸空,掉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中去了,耳中聽到莫英的獰笑聲:“小女妖,今天叫你知道莫家四狼的厲害。”
這陷阱深達二三十丈,上小下大呈一瓶狀。小魔女跌落陷阱中,幸而是急展輕功而下,身體沒受什麼損傷。可是要想走出陷阱,卻非易事,莫英在陷阱口上説:“白小姐,只要你束手就擒,自斷右臂,我們也不要你性命。”小魔女恨得銀牙緊咬,一支帶毒的梅花針急射而出,直穿過莫英的頭顱,莫英一聲慘叫,倒卧在地。別説小魔女的梅花針帶毒,就是不帶毒,針穿頭顱,莫英也沒命了。莫雄驚叫:“大哥死了,快,快放下大石,為大哥報仇。”
小魔女一怔,心想,要是賊人放下大石,可避不了了。便貼壁而立,好一陣,不見大石放下,也聽不到上面有什麼響動,小魔女奇異了。正在這時,一條粗大的麻繩從上面垂了下來,只聽到一枝梅的聲音説:“白小姐,請快上來。”
小魔女絕處逢生,想也不想,攀着麻繩,舒展輕功,一躍而飛出了陷阱口,一看,一枝梅又不見了蹤影,而山道兩旁,躺着莫家兄弟的屍體,那個小頭目,給活活地吊死在一株古松上。小魔女心想:這個怪人,怎麼救了自己便走了?還是他去追殺這山寨上其他強人?小魔女餘恨未消,在三條惡狼的屍體上又戳了幾劍,誰知戳到莫豪身上時,莫豪居然還沒有死,一聲慘叫,倒把小魔女嚇了一跳。小魔女急忙收劍,用劍尖指着莫豪喝問:“説!你們為什麼要暗算我?”
莫豪本來已身受重傷,又給小魔女刺了兩劍,早已是有氣出無氣回了。他喃喃地説了半句:“是,是,是甘,甘……”
“甘什麼?快説!”
小魔女再也聽不見他的回答,一看,莫豪也斷了氣。小魔女有些懊悔,早知他還沒有死,等問明白了再殺也不遲,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誰叫自己粗心大意呢?小魔女便回到山寨,想再去找個賊人問問,也希望碰到一枝梅。誰知偌大一個山寨,竟空無一人,想是山寨上的嘍羅,一個個都四下逃命去了。一枝梅也不見蹤跡。顯然,這怪人也走了。小魔女乾脆撿點了山寨中的一些金銀珠寶,然後一把火,將山寨燒得乾乾淨淨,才騎上烏雕馬,恨恨離開。
第二天中午,麗日晴空,萬里無雲,小魔女來到了資源地帶一帶山野。只見山丘處一株古榕樹下有座茶亭,亭後的山坡上是片青草地,樹蔭下襬了些石桌石凳,茶亭前也擺了幾張桌椅。一些路人、行商、腳伕。有的在茶亭前飲茶聊天,有的在樹蔭下石凳上歇腳,小魔女正感喉乾舌燥,見了這一處好地方,不由大喜,跳下馬來,任由烏雕烏到草地上吃草,自己提了馬鞭,朝茶亭走來。眾人見來了這麼一位天仙似的姑娘,又是孤身一人,沒有同伴,一時都睜大了眼,一雙雙好奇、疑問、驚歎、傾慕的眼睛都朝小魔女射來,其中只有一位中年行商和他的兩個隨從,一下認出小魔女,不由心頭大震,互相瞧了一下,便慌忙背過身去,低頭飲茶,怕給小魔女認出來。賣菜的老漢早已從亭內迎了上來,恭敬地問:“小姐,飲茶麼了?”
小魔女開顏一笑:“我當然來飲茶啦!不飲茶我來幹什麼?”
“是,是,小姐要熱的還是涼的?”
“要不冷不熱的。”小魔女將馬鞭往一張無人坐的桌面上一放,坐了下來。
“小姐要不要一些吃的?”
“啊!有什麼好吃的?”
“有,有,有花生、瓜子、糖豆、糯米餈,大餅,油條和包子。”
“那就給我拿一碟花生和一碟包子來好了。”
賣茶老漢連聲應是,立刻給小魔女捧來一碟脆花生和四個包子,並提上一壺茶來。小魔女丟給他一塊碎銀,問:“夠不夠?”
“嘿,嘿!小姐,有多哩!”
“有多就賞給你好了。”
“多謝小姐。”
剛才小魔女開顏一笑,星眸閃動,真是嬌豔無比。加上她説話天真,早已令一些好色之徒看痴了。現在又見她出手闊綽,茶亭裏的人都暗暗低聲議論起來,猜不透過個美麗豔絕的少女是何等人物,竟敢孤身一人大膽闖道。小魔女不去理會旁人的議論和目光,自顧自地飲茶吃包子,打算休息一會,便上馬趕路。
這時,一匹輕騎,從興安方向的山道上飛馳而來,馬上騎着一位蒙面的青衣女子,只露出一雙秋水般的俊目,目光冰冷如霜劍。她來到茶亭前,向所有人掃了一眼。這一雙冷冷的目光,彷彿如一道寒流,叫人冷澈人心,不由得打起冷顫。她的到來,和小魔女恰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如春日朝陽,一個似秋月嚴霜。最後,青衣女子目光在那中年行商身上停留一下,一聲冷笑,輕身飛縱下馬。小魔女看得不由暗暗驚訝、佩服。單是這一輕縱下馬的動作,已是武林中一等的高手了。她是什麼人呢?那中年行商見狀更是面如土色,比他看見小魔女時更為害怕。他那兩個隨從卻莫名其妙,輕聲問:“大爺,這女子是什麼人?”
中年行商低喝道:“別多問,快會帳。走,別讓她看出我來。”説着,揹着那青衣女子站起來,打算離開茶亭。
青衣蒙面女子微笑一下:“馬大俠,你怎麼不多坐一刻就走麼?”
這一聲“馬大俠”,中年行商頓時怔呆了,小魔女也略吃一驚,不由脱口而出:“什麼?馬大俠?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青衣蒙面女子以警惕的目光朝小魔女掃視一下,冷冷地説:“我開初也以為他死了,可是他卻依然活着。”説時,只聽見“啪”的一聲,青衣蒙面女子不知幾時出手,一條軟鞭,快如電閃,一下將中年行商頭上的一頂便帽卷飛,將他整個面部露了出來。果然,他就是武林人士所熟悉的富甲一方,威鎮湘南的馬大俠。小魔女也一下認出來了,驚訝地説:“原來這馬賊真的沒有死呀,他怎麼這般打扮了?”
青衣蒙面女子聽小魔女這麼一説,警惕的目光消失了,轉而換了一副含笑的面龐,説道:“這賊子火燒了自已的莊子,然後詐稱死亡,以為我便再也不會來找他算帳了。他不這麼打扮怎能在江湖上走動?”
小魔女又是一陣驚喜:“姐姐是——”
“江湖上人稱的青衣女魔。”
“哎!原來是劉姑姑!”小魔女驚喜地叫起來。
“什麼!?你叫我做姑姑?”
“你跟我姑姑結拜為姐妹,我不叫你做姑姑叫什麼!”
“你姑姑?她是誰?”
“江湖上人稱的碧波仙子呀!”
“原來是姐姐,那小妹是——”
“我叫白燕燕,人家叫我做小魔女。”
青衣女魔莞爾一笑:“有趣,我叫女魔,你叫小魔女,我們正好是一雙。怎麼我沒聽到你姑姑説起你這雅號的?”
“她呀,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卻盡叫我小丫頭。”驀然間,小魔女瞧見馬大俠那兩個隨從漢子向青衣女魔偷襲,怒道:“賊子……”青衣女魔象是腦後有眼似的,手腕一抖,手中軟鞭宛如蛟龍騰空而起,疾似迅雷,“啪啪”兩聲,這兩個隨從漢子先後給摔出了茶亭,直飛半空。當他們跌下來時,已是兩具屍體。茶亭、樹下那些好奇的行商、路人和腳伕,一見死了人,怕惹禍上身,紛紛走了,有的連茶錢也沒付。只有馬大俠仍呆在原地不動。小魔女見青衣女魔頭不回,腳不動,一出手竟是這樣的迅速,準確,一下就打發了兩條漢子,軟鞭上的武功,已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心裏十分佩服,説:“劉姑姑,好俊的功夫啊!”
青衣女魔睨視了馬大俠一眼,對小魔女微笑道:“燕燕,你怎麼跟我講客套了!一路上,我已聞説一位小魔女劍服了滇東的祿布五虎,四招之內,令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一等高手通天猴自斷,昨天又挑了莫家四狼,已是名震江湖了。我想,這個小魔女不是別人吧?”
小魔女驚訝:“姑姑,你是聽誰説的?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
“燕燕,等一會,待我先打發這馬賊,我倆再好好敍敍。”青衣女魔轉身對馬大俠説,“你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裏相遇吧?”
馬大俠在三年前已與青衣女魔交過手,剛才又見她出手的兩招,已知自己武功不濟。要逃走嗎?一個青衣女魔,自已已無三分逃脱的希望,何況還有一個小魔女在旁,看來今次是無法逃走的了。事到如此,他只有強作鎮靜,苦笑一下:“是呵!萬萬想不到我們會在此處相遇,我也想不到你怎麼會知道我沒有死?”
“奇怪嗎?是不是?其實告訴我你沒有死的不是別人,正是你的結義兄長——玉清賊道。”
“怎麼是他!?”
“你不相信?”
馬大俠眼裏射出一股怨恨的目光:“其實劫鏢之事,完全是他主謀。”
青衣女魔點點頭:“就算你不説我也知道,經你口中一説,便更證實了。半年多來,我一直不動聲色,暗暗追蹤着你的蹤跡。當然,最後我知道你在苗兒山一帶的行蹤,還多虧了一位奇俠仗義之士告訴我。你罪惡盈貫,別以為詐死隱姓埋名,便逃脱得了上天對你的懲罰!”
小魔女在旁忍不住問:“姑姑,那位奇俠是誰?”
“一枝梅!”
青衣女魔一説出這三個字,不但小魔女驚奇,馬大俠更是面如土色,僵立如木樁。小魔女又問:“姑姑,你見到這一枝梅了?”
青衣女魔搖搖頭:“這位神秘的奇俠,我卻無緣相見,是他給我留下一張字條,寫明瞭這馬賊的行蹤和穿着打扮,因此我才跟蹤而來。”
小魔女説:“原來這樣。”
青衣女魔冷冷對馬大俠説:“你今天別想我放過你,亮兵器吧。”
“你們是兩個聯手對付我?”
青衣女魔冷笑一聲:“你有多大的本事,用得着我們聯手?燕燕,你站到一邊去,我叫他今天死得口服心服。”
馬大俠心一橫:“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説時,將刀拔出,一刀出手,虎虎生風。馬大俠的大刀金鏢,曾打遍湘南無敵手,所以一招既出,刀光如白練,既攻有守,沉着老練。青衣女魔身形稍動,軟鞭騰空而出,剛避過了馬大俠的刀鋒,便直取馬大俠。馬大俠就地一滾,十二支金鏢突然脱手飛出。這是馬大俠平生的絕技,出人意料地戰勝對手的絕招。平常馬大俠與人交手,只有在交手後的二、三十招內不能取勝,才出這一絕招,決不會一招之後就放鏢的。但今天他知道面臨大敵,是生死一戰,故一招後就出手。這十二支金鏢來勢突然,支支直取青衣女魔上下的各處要穴,而且還有兩支金鏢,竟然直向小魔女倏然飛來。馬大俠知道青衣女魔身懷千手觀音掌的絕技,三年前在馬家莊,自己射出的二十四支金鏢,都叫青衣女魔鬼神莫測的手法接住了,他也不希望這一次能擊中,因此便冷不防地用兩支金鏢向小魔女偷襲。他暗想:小魔女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突然向她偷襲,會全無防備。只要擊中了小魔女,便會分散了青衣女魔的注意力。況且這金鏢上還塗有劇毒,青衣女魔勢必會去救小魔女,這樣自己便可乘機反撲或逃走了。這也是馬賊的奸險狡詐之處。小魔女雖然想不到馬賊用心這般險惡,但她心細,反應敏捷,一見兩道金光一閃,便馬上一招“紫燕騰空”,避開了兩支金鏢,心裏極是惱恨。身雖凌空,右手—揚,一支無形的梅花針突射而出,直插入馬賊左腿的骨髓中去。而這時青衣女魔手中的軟鞭已將馬賊的十支金鏢蕩飛,見小魔女遭暗算,急問:“燕燕,你怎樣了?”。
“姑姑,我沒事,這馬賊好奸險狠毒,千萬別叫他跑了。”
馬賊本來想趁這難得時機逃走,可是他中了小魔女的無形梅花針,哪裏能夠跑得動。這才真是咎由自取,青衣女魔的軟鞭早已來臨,“啪”的一聲,馬賊身體便凌空飛起,直掉到山坡上,摔得他頭髮昏。這也是青衣女魔用勁之巧,一時不想取他性命,否則,象馬賊那兩個隨從,青衣女魔的軟鞭一招就取了他們的性命。馬賊正想掙扎起身時,青衣女魔早已站在他的跟前,冷冷地問:“馬賊,你還想跑麼?”説時,出手就封了他兩處要穴,令他不能動彈。馬賊再也不顧自己,“大俠”的身份,哀求道:“劉姑娘饒命。”
青衣女魔向他投了一瞥鄙夷的目光,冷冷道:“奸賊!不想你比浙東大盜還不如,他可比你有骨氣。你如此貪生怕死,又何必盡幹壞事?”説完,向天暗禱:“爸!媽!女兒今日給你們報仇了!”禱告畢,便手起劍落,割下了馬賊的人頭,放入自己特製的皮囊中去,緩緩時下山坡。小魔女迎上前問:“姑姑,你把這馬賊的頭帶去哪裏?你不怕它腐爛發臭麼?”
“燕燕,這是特製的皮囊,裏面有藥和石灰,腐爛不了。我要將它帶到父母墳前拜祭,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姑姑今日報了父母大仇,今後要去哪裏?”
青衣女魔輕輕一聲長嘆:“報了大仇?我還有仇人沒有除掉呢!”
“哦!?還有誰?”
“還有馬大娘子俏夜叉和峨嵋玉清賊道。尤其是玉清賊道,是害我父母的主謀,今日我才從馬賊口中證實了。”
“姑姑以前不知道?”
青衣女魔搖搖頭:“這賊道從不出面,劫鏢時也不在場。但他事後卻極力為馬賊打掩護,不能不引起我的疑心。初時我也曾思疑:他是義氣上頭為馬賊遮掩,還是真的不知情?故此,我便暗暗查究這賊道的行藏。方知他行蹤詭秘,奸詐異常,完全不是正派武林人士所為。這更引起我的疑心,甚至還想:説不定這賊道還是馬賊的同夥,也是害我父母的兇手呢。但這只是猜測而已,我想要拿到證據。故而今天有意去套馬賊,誰料馬賊真的中計,竟供出了真情。這下可好,殺我父母的真正凶手終於找到了。”頓了一下。她又繼續説:
“本來我不知道馬賊沒有死,是我夜探峨嵋,偶然聽到玉清賊道與另一人的談話,才知道真相,並知道馬賊隱藏在湘桂一帶,進行一宗不可告人的勾當,因此我便跟蹤到這裏。”
小魔女聽了,不由佩服青衣女魔思緒的縝密,心計的巧妙,便問:“姑姑要去峨嵋找這賊道了?”
“唔!”
小魔女想了一下:“我也跟姑姑一塊去峨嵋。”
“燕燕,你去幹什麼?你不去尋找韋氏女俠和董少俠了?”
“姑姑,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找他們?”
“噢!三天前,我曾在全州見到你姑姑,她不説,我怎知道?”
“她怎不跟你一塊的?”
青衣女魔一笑:“燕燕,你姑姑有事哩。再説,我出來尋找仇敵,喜歡—個人獨來獨往,不想別人插手。倘若別人替我殺了仇人,我會心裏不痛快,甚至還會怨恨呢。燕燕,你是不是擔心我一個人上峨嵋?”
“姑姑,玉清賊道在峨嵋山是地頭蛇,他人多勢眾,你説他為人又狡詐,我的確不放心姑姑一個人前去。姑姑,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不更好嗎?”
“多謝你的好心。燕燕,我這次去,不是會比武論勝負,而是要去報仇。我更不想濫殺無辜,我會暗中盯着玉清賊道,只殺他一個而不驚動其他人。”
“姑姑,可是……”
“燕燕,別説了,我們快離開此地。剛才那羣茶客一走,説不定已驚動了官府,要是公差趕來,就麻煩了。”
“姑姑,我才不怕他們呢!”
“燕燕,話不能這樣説,與官府的人交手,總是一件麻煩事。”
她們留下了十兩銀子給那嚇得發呆的賣茶老漢,説:“老伯,這銀子賠償你的損失,你也趕快離開吧。”
小魔女和青衣女魔縱身上馬,不走山道,直向荒山奔去。臨別時,小魔女説:“姑姑,你能不能摘下面罩讓我看看你的真容,不然,我以後會認錯人的。”
青衣女魔一笑,將面罩摘了下來。小魔女只感到眼前一亮。她怎麼也想不到青衣女魔竟是一個絕頂的美人兒。只見她明眸皓齒,秀眉入鬢,面似敷粉,腮如紅霞,有一種説不出的清雅神韻,不由讚歎道:“姑姑,你真是漂亮極了。”
青衣女魔燦然一笑道:“怪不得你姑姑説你是個小丫頭。説時,依然將面罩戴上。
小魔女説:“姑姑,你整天戴着面罩,不感到氣悶麼?”
“是師父命我出門戴上的,她説這世上沒有幾個男人有好心眼的。其實戴慣了,也就習慣了。”
“我才不去理會男人好不好心眼呢,要是叫我戴上這面罩,我可一天也受不了。”
青衣女魔一笑:“燕燕,你太天真了,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道人心的險惡。你呀,也是個滿漂亮的姑娘,不妨弄個面罩戴上。不然,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會對你打壞主意的。”
“他們敢?我會挖掉他們的眼睛,打斷了他們的手腳,叫他們一世成廢人。”
“那麼董少俠呢?”
“噢!我不跟你説了,你跟我姑姑一樣的壞,盡尋我開心。”
最後,她們還是依依分手了。青衣女魔輕輕在小魔女耳邊説:“燕燕,董少俠是當今少有的好人,我祝願你早日找到董少俠,並祝你們幸福。”説完,一笑離去,轉眼之間,便連人帶馬,消失在遠處山野的密林裏。小魔女在山頭上站立了好一會,才拍馬往全州而去。她希望在全州能見到碧波仙子,問問她有沒有董子寧和韋媽媽的下落。
全州在明代,原屬於永州府,後劃歸為桂林府管轄。全州在當時是湘南、桂北的一個大州,更是南來北往的一個要道,市集繁榮,人口眾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混跡其中。小魔女來到全州,沒見到碧波仙子,卻意外地碰上了司毒幫的崔延山。崔延山一見小魔女,又驚又喜,問:“小公主,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小魔女也驚喜地説:“崔大哥,你怎麼也來了這裏?我姑姑呢?”
“聖姑昨天已經離開,她還向我問起你哩。早知你會來,她就不會走了。”
“她去了哪裏?”
“我可不知道。”
“嗨!你怎麼不問問她呵!”
“小公主,聖姑從來都是説走就走的。她的事我怎敢動問?”
小魔女略略感到失望,又問:“你在這裏幹什麼?有事嗎?”
崔延山説:“小公主,這裏不是説話的地方,我帶你到一個去處。”
“什麼去處,你這裏有朋友?”
“小公主,你別問,你去了就知道。”
崔延山帶小魔女穿過兩條街巷,來到一處大院,只見院內正堂大廳上橫掛一匾,上面寫着“聖藥堂”三個燙金大字,大廳上的擺設,跟司毒幫各處堂口一模一樣。小魔女驚訝地問:“崔大哥,全州也有我們的堂口了?”
崔延山笑道:“小公主,這堂口已設置有一年多了,你孃親沒告訴你麼?”
“媽媽才不告訴我這些事哩!”
小魔女再詢問,才知道崔延山奉了陳幫主之命,來全州開設“聖藥堂”,崔延山便被任為“聖藥堂”堂主。小魔女笑道:“原來崔大哥是一堂之主,失敬了。”
崔延山笑説:“小公主,別取笑了,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這新設的堂口。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才派了我來濫竽充數的。”
“崔大哥,你這話要是讓我媽媽聽到了,怕她不罵你才怪。”
崔延山慌忙一揖:“小公主,這話可千萬別讓你孃親知道。不然,我這堂主可就難當了。”
小魔女笑起來;“那就看你怎麼招待我了。”
“好,我馬上叫人去酒鋪訂一桌上等酒菜,一來為小公主洗塵,二來嘛,是向小公主陪罪。”
“我才不稀罕你的上等酒菜。”
“那小公主要什麼?”
“算了!我什麼也不要,要不,我不成了饞貓了?”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崔延山又問:“小公主,你怎麼來到了全州?我接到你父親的一份飛帖,説要是見到你,務必勸你回去。”
小魔女笑問:“我們要不要比武?”
崔延山愕然;“比武!?我們為什麼要比起武來?”
“因為英姨也曾力勸我回雲南,經過比武,她就不再勸我了。”
“哎!這怎能以比武來決定的。”
“那不行,你既然贏不了我,就別想勸我回去。”
“司馬堂主輸給了你麼?”
“我僥倖勝了一招。”
“小公主,這是司馬堂主故意讓你的。”
“崔大哥,你要不要來試試?”
崔延山疑惑起來。司馬英的武功,在司毒幫中算是一等的高手,跟翠女俠不相上下,難道小魔女真的能贏了她?便説:“既然司馬英堂主都贏不了小公主,我就更不用比了。”
“哪你別再勸我回雲南啦!”
“小公主,雖然你武功好。可是你隻身一人,江湖上人心險惡,我看……”
“噢!我説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就別多説了。”
崔延山向來知道小魔女刁蠻任性,心想:就算我勝了你,你不回去,難道我能將你捆起來解回雲南麼?便説:“小公主暫時不回去也好,就在全州住幾天,玩夠了再回去不遲。”
“你別想將我留下來,我還要到永州府走走哩。”
“小公主去永州府幹什麼?”
“去找一個人。哦,對了,崔大哥,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叫董子寧的江湖郎中先生?”
“董子寧!?是不是武夷劍派的棄徒?”
“對,就是他,你見到了?”
崔延山搖搖頭:“我沒見到,一年多前,韋氏女俠也在尋找此人。聽人説,此人恐怕早已不在人間了。”
“不,崔大哥,他仍在人間。”
“哦!?小公主怎麼知道他仍在人間?”
“是一位算命先生告訴我的。”
“那位算命先生見過董子寧了?”
“他也沒見過,不過,他測字測出董子寧沒有死。”
崔延山聽了好笑起來:“小公主。江湖上算命先生的話怎能相信?”
“崔大哥,他算命,測字頂靈驗哩,還説我最近便可以見到他了。”
崔延山心裏感到好笑。這個小公主,還不知道江湖上騙錢的把戲,還要獨自一人去闖江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不便一下去潑小魔女的冷水,問:“他説小公主幾時可以見到董子寧了?”
“他看了我的氣色和掌紋,説我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便可見到。”
“算命先生説這話時,離現在有幾天了?”
“還不到七天。”
“小公主,你完全上了這算命先生的當了。”
“我怎麼上他的當了?”
“小公主,要是你在十天半月見不到董子寧怎麼辦?”
“那我割了這先生的舌頭。”
崔延山更是感到好笑:“小公主,你又去哪裏找這個算命先生?”
“這——”
“小公主,江湖上這騙錢的玩意我也會,他説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這裏面便大有奧妙。”
“有什麼奧妙呢?”
“小公主,你還不懂江湖上騙錢的各種花樣。你在十天半月見不到董子寧,又去哪裏尋這算命先生?就算你找到了他,他還會變花樣,説日子未到,你當然見不到董子寧了。”
小魔女不明:“十天半月怎麼還不到日子的?”
“我的小公主,他説的這些日子,奧妙就妙在這裏,七天也行,八天也行,半個月也行,説七八五十六天也行。要是十五和十六相乘,就是二百四十天,這已是大半年的天數了。他再弄個花樣,將二百四十天和五十六天相加或相乘,就是一萬三千四百四十天,便是三十六年,説你要在三十六年後才能找到董子寧。三十六年後,恐怕這算命先生早已死去,小公主又去哪裏找他?就算真的到那時,小公主也是年過半百的人,這件事恐怕早已忘記,也自然不會去找這個算命先生了。”
小魔女聽了,半晌不能出聲。最後氣惱地説:“我不管他,十六天內我要是見不到董子寧,便去割掉他的舌頭,誰叫他騙人!”
崔延山心裏笑道:這個小公主,真是刁蠻任性。人家不過為了謀生,騙口飯吃罷了,怎能便去割掉人家舌頭的?這個算命先生碰上了她,算是倒黴了。
事情竟然那麼的巧,第二天,小魔女竟見到算命先生徐半仙在街口擺檔,正給一位婦人算命。小魔女心想:好呀,我正愁找你不着,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便走過去,看看徐半仙對婦人胡説些什麼。徐半仙見來了一位素裝的少女,趕忙招呼她在一旁坐下,説:“姑娘,你想看相算命等一會,我給這位大嫂看完了,便給姑娘看。”
小魔女微笑一下,不吱聲地站到一旁。
徐半仙對那婦人説:“大嫂,你三十歲以前,命途多蹇。但是一過三十,便好了,再也不愁衣食了。説不定大嫂目前已得了一筆意外之財,這筆意外之財,能助大嫂一家今後的衣食生計……”
小魔女突然問:“大嫂,這先生説的對嗎?”
婦人笑着:“這先生説的對極了,小婦人昨夜裏就得了一些意外之財,正不知是兇是吉,今日特意來問問。”
“哦!?”小魔女轉身問徐半仙,“你怎麼知道她得了一筆意外之財?”
徐半仙笑道:“這是鄙人從大嫂的面相中看出來的。大嫂的一片孝心,感動了上蒼,故而有些造化。大嫂,這筆錢你放心用,這是吉兆。”
婦人大喜,拜謝而去。婦人一走,小魔女問徐半仙:“你認識我不?”
徐半仙愕然,注視小魔女好一會兒才説:“姑娘是有些面善,鄙人不知在哪裏見過呢?”
“是嗎?先生還記得慈恩寺和苗寨嗎?”
徐半仙聞言愕異:“你,你,你……”
小魔女微笑:“改了裝束,先生就不認得我了?”
“你,你就是那,那,那位白,白,白少爺麼?”
“先生到底還是想起來了。”
徐半仙又驚又喜又奇:“你,你原來,原來是,是白,白,白小姐呵!鄙,鄙人真,真不敢相認呵!”
“先生,我問你,我幾時才可以見到我要找的人?”
“鄙人不是説過,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便可見到他了。”
“我要是見不到他呢?”
“不會,不會,鄙人算命靈驗異常。小姐,你別心急,到了時候,你一定會見到的。”
“是嗎?先生,請你跟我走。”
“要鄙人去哪裏?”
“到我家裏去住十天半月呀!”
徐半仙愕然:“小姐的家在全州麼?”
“你別以為我是雲南人,這裏也有我的一個家,先生,收起招牌,跟我走吧。”
“不,不,鄙人怎好到小姐府上打擾。”
“先生,你不去不行。要是十天半月內,我見不到我要尋找的人,會有你好看的。”
“小姐,鄙人每天還要給人算命謀生呵!”
“你放心,這十天半月裏,餓不了你。走吧,要不,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不,請恕鄙人不能隨你去。”
小魔女可不管他,一伸手就拿住了徐半仙手腕的太淵穴,令徐半仙不能動彈。徐半仙又驚又怕又尷尬,忙説:“小,小,小姐,請,請,請你放手,拉拉扯扯在大,大,大街不,不,不好看,鄙,鄙,鄙人跟,跟,跟小姐去去,去好了。”
小魔女放了他説:“那你乖乖地跟我走。你別想溜,要不,我就先挑了你腿上的一條筋,叫你一世做瘸子。”
徐半仙苦笑道:“白小姐武功那麼高,鄙人怎敢溜走的。”
“你知道就好了。”
小魔女將徐半仙帶到聖藥堂,崔廷山有些愕然,問:“小公主,這位先生是誰?”
“他就是我説的算命先生徐半仙。崔大哥,你找間房間讓他住下來,派人看着他,別叫他跑了。過得十天半月,我若見不到董子寧,便割了他的舌頭,叫他今後騙不了人。”
崔延山感到好笑説:“小公主,這可使不得……”
“為什麼使不得?誰叫他騙人呢。”
崔延山心想:別的人不好騙,卻偏偏騙了我們的小公主,也活該這先生倒黴了!便説:“好吧,我找一間房間讓他住下,派人看守他就是了。”
徐半仙大驚,連忙向小魔女求饒説:“白,白,白小姐,你,你,你饒了鄙,鄙,鄙人一次吧。”
“你不是説你的話預靈驗麼?那你怕什麼?你説中了,我會好好地重賞你哩!”
“鄙,鄙,鄙人不怕一萬,就,就,就怕萬一,可憐鄙,鄙,鄙人家,家,家中還,還,還有一個八十多,多,多歲的母親……”
崔延山看得不忍,説:“小公主,我看放了他吧,他家裏有老母親,靠他供養。”
“崔大哥,你別聽他胡扯的,他家裏根本就沒有什麼老孃。”
徐半仙忙作揖説:“鄙,鄙,鄙人該,該,該死,鄙,鄙,鄙人家裏有,有……”
小魔女忍住笑問:“你家中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爹,是不是?你以為我跟你是第一次相識嗎?誰叫你把什麼都告訴了我,説你是隻身一人,出來闖蕩江湖。”
“對,對,鄙,鄙,鄙人是,是,是一,一,一個人,望小,小,小姐高,高,高抬貴手,放,放,放過了鄙人吧。”
“你不騙我,你害怕什麼?”小魔女不理他,對崔延山説:“崔大哥,快給他找個地方住下,我可不跟他羅嗦了。”
崔延山搖搖頭,知道小魔女耍性子,勸也勸不了的,以後只有想辦法放這個可憐的先生走好了,便説:“徐先生,你跟我來吧。”
崔延山將徐半仙安頓在一間客房裏。徐半仙又向崔延山哀求,望他在小魔女面前為自己講幾句好話,放了自己。崔延山打量了這黃面微須的算命先生一番,心想他不象奸詐之人,便問:“你是怎麼給我們小公主看相測字的?”
徐半仙略略説了經過情形,最後説:“鄙人早知你家小公主如此認真,會割人舌頭,就是天大的膽,也不敢給她看相測字了。”
崔廷山聽了暗想:看來是小公主不對了。算命嘛,信不信由你,你不相信,又怎麼去找人算命測字呢?你既然相信,又怎怪人家騙你?便説:“徐先生,你先在這裏歇歇,到了夜裏,我叫人放你走好了。”
徐半仙大喜,慌忙拜謝崔延山,轉身正要離開。隨後一想,又搖搖頭:“鄙人不能就此而去。”
崔延山奇怪:“為什麼?”
“鄙人要是走了,你家小公主惱怒起來,鄙人不就連累了你麼?”
崔延山暗暗稱奇,心想:這算命先生心地竟是這般的好,肯為他人着想,看來該不是江湖騙子,問:“先生如何打算?你不怕我們小公主割你的舌頭?”
“鄙人寧願給你家小公主割下舌頭,也不敢連累了你。”
崔延山此時對這先生更是敬重,説:“徐先生,你今夜裏走好了,我家小公主不會怪罪我的。她只不過耍小孩子脾氣,跟你開個玩笑,你可別放在心上。”
徐半仙又是連連道謝。是夜,他從聖藥堂跑出來。害怕再碰到不可理喻的小魔女,便連夜離開了全州,遠走他鄉謀生。
第二天,小魔女聽説徐半仙逃走了,初時還不大相信,認為徐半仙不懂武功,哪能在夜裏飛得出聖藥堂?後來查明徐半仙果然走了,大為惱怒,問崔延山:“崔大哥,昨夜是誰看守他的?怎麼這般不小心,讓他跑了?”
崔延山説:“小公主,這事算了。要是小公主真的割去了他的舌頭,讓武林人士知道我們這樣對待一個不懂武功的算命先生,即使別人不去議論,也會笑話我們的。”
小魔女一跺腳:“崔大哥,我看八成是你放他跑的。”
崔延山一笑:“就算是吧,小公主又何必與算命先生斤斤計較?你以後別再信他的話不就是了?”
“不行,我以後碰上他,非割了他的舌頭不可,叫他以後騙不了人!”小魔女説完後,便收拾行囊,要離開全州。崔延山一怔,問:“小公主,你責怪我了?”
“我責怪你什麼?本來我就打算去永州府尋找董子寧。就是那先生不走,我也會把那算命先生留給你們看守,自個兒去永州的。”
“小公主,你還相信算命先生的話,認為董子寧仍活在世上?”
“信與不信,我都會去。”
“噢,小公主,你別去了,我打發其他人去吧。”
小魔女搖搖頭,不管崔延山怎麼勸説,還是離開了全州。她在沒有確切得到董子寧的生死下落前,始終放不下心。
小魔女騎着烏雕追風馬,日行幾百裏,幾乎跑遍了永州府一州七縣的山山水水,足跡遠至最偏僻的山鄉村落,最後她絕望了。這裏不但沒人知道有那麼一個江湖郎中,有的人連聽也沒聽過董於寧這三個字。小魔女惱怒起來,心裏狠狠地直罵董子寧不知死去了哪裏,更罵徐半仙騙了她。現在已是十三四天啦,怎麼還不見這渾人面呢?小魔女哪裏知道,當日董子寧一出祁陽,便沿着湘水北岸往西而走,給人看病,更不用董子寧之名,害怕招惹武林人士的注意。最後他走到了寶慶府的城步縣境內,由於天黑,任由馬狂奔,這匹馬竟朝北而走,闖進了甘氏三煞的魔窟中去。甘慶三煞的落魂山莊,已離祁陽有千里之遙,何況落魄山莊極為隱蔽,人跡罕到,不為外人所知。就是有些人無意闖進了落魂山莊,也是有去無回。小魔女當然無法打聽到董子寧的下落了。
一天,小魔女來到名叫觀音灘的小地方,正想橫渡湘水,取路直往祁東、衡陽,只見江面茫茫,沒有一隻渡船來往。小魔女便打算到另一渡口覓船過江。忽見一艘大船,從上流駛來,小魔女連忙揚手,喊道:“喂,船家,請渡我過河。”
大船泊近江岸,一位紫醬臉色的漢子從船艙裏走出來,上下打量了小魔女一眼,問:“小姐,你要去哪裏?”
“我要過河。”
“對不起,我這條不是渡船。”
“船家,你不能渡我過去嗎?我可以多給你一些銀兩。”
“小姐,再多的銀兩也沒用,我們不敢壞了這渡口的規矩。”
小魔女奇怪地問:“什麼規矩?”
“這觀音灘是陰陽臉黑老三的地盤,只有他的船隻,才能渡人過江。”
“其他船渡了又怎樣?”
“我們可不敢去冒犯這條大蟲。要是渡了小組過江,讓他知道了,不但我的船給燒了,恐怕連我們的性命也保不住。小姐要過江,最好去找他。”
“他在哪裏?”
紫醬臉漢子指指對岸一叢樹林説:“陰陽臉黑老三就住在那裏。”
這對,從船尾傳出一個嘶啞的嗓子説:
“小姐,你現在去找他也沒有用,今天正巧是他四十大壽的好日子,一連三天他家裏都在大擺宴席請客。小姐要過江,等三天好了。”
小魔女説:“兩位船家,你們渡我過去,他敢找你們麻煩,叫他來找我好了。”
紫醬臉不禁又打量起小魔女來,冷笑一聲:“小姐,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去惹這條大蟲?不要小命了?”
嘶啞聲又説:“小姐非本地人,就算小姐敢去惹他,事後不也一走了事?可我兄弟倆今後還要在這一帶水面上混飯吃,躲過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我殺了他,你們總可放心了吧?”小魔女心想,這種一個惡霸,殺了他不為過。
紫醬臉漢子聽了哈哈大笑:“小姐,別開玩笑了!你能殺得了他?”
小魔女揚揚眉:“你們不相信?”
嘶啞聲音説:“小姐,你知道陰陽臉黑老三是誰的門徒?他是四十多年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追魂掌-黑蝙蝠的第三代弟子。”
小魔女聽了一怔:黑蝙蝠?!她曾聽父母親説過,黑蝙蝠身懷六陽真功,摘葉飛花可取人性命,武功無人能敵。最後是隱俠諸葛子君、東海怪傑、嶺南怪老人和少林寺高僧智慧禪師四大高手聯手,才將他擊斃在華山之下,為當時武林除去了一大禍害,想不到他的第三代弟子卻這裏為害四方。
嘶啞聲間又説:“縱使小姐武功極好,能殺了黑老三,可是他的師父追魂手黑無常,深得黑蝙蝠的真傳,我們都惹他不起。小姐要是去衡陽、長沙,我們可以送小姐去,要想在這裏過渡,我兄弟倆不敢從命。”
小魔女正想去衡陽尋找董子寧下落,便説:“好吧,我搭你們的船去衡陽。可是,我這匹馬怎麼辦?”
紫醬臉説:“小姐放心,我們的船有專為客人設的馬艙、轎艙,還備有上好的馬料,只要小姐出得起銀子。”
“去衡陽要多少銀子?”
“小姐打賞二十兩銀子,這條船就是小姐包了。”
“好,就二十兩。只要你們早到衡陽,我還有賞銀。”
紫醬臉大喜:“小姐放心,順風順水,兩天一夜,便可到達衡陽。”説時,忙放下跳板,先將小魔女的馬牽上船,然後接小魔女上船。正要開船時,岸上遠處有人高聲喊道:“船家,船家,慢一點,鄙人要搭渡。”説時,那人已跑到江邊。
紫醬臉漢子朝那人説:“我這條船去衡陽,並不過江。”
那人一聽,更是大喜:“太好了,鄙人正要去衡陽。”
“對不起,這條船有人包了,不再搭人。”
那人着急起來:“你們不能多搭一人嗎?我可是有銀兩給你們的。”
紫醬臉看看小魔女,問:“小姐,搭不搭這人?”
小魔女聽這人的口音很熟,一看,原來是崔延山放走的算命先生徐半仙。心想:這先生怎麼跑來永州府了?我正愁沒辦法再找到他哩!他卻自己撞到我的手裏。聽船家一問,小魔女便笑道:“你讓他上船好了。”
“既然小姐答應,多他一個又何妨?”紫醬臉再打量一下徐半仙,見他一身青布直褂,頭戴方巾,顯然不是武林中的人物。心想:也活該這算命先生倒黴,白白跑來送死。便放下跳板説,“先生,請上船。”
原來紫醬臉和嘶啞聲梢公,都是甘氏三煞的手下人,他們在甘氏三煞暗中策劃之下,奉命在這一帶水面等候小魔女。自從莫家四狼失手,馬大俠失蹤後,甘氏三煞便隱隱感到小魔女不是好對付的。開初,甘氏三煞以為輕而易舉便可幹掉了她,從而挑起碧雲峯人與中原武林人士的仇殺,進而掀起武林中地一場互相仇殺,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小魔女劍術是這樣驚人,暗中又有神秘莫測的怪人一枝梅相助;自家不但幾次失利,連奸詐無比的莫家四狼也喪生了。現在方感到小魔女再不除掉,將是他們今後行動的一個大障礙。當甘氏三煞知道小魔女在永州府出現後,便暗中策劃新的陰謀。他們派了紫醬臉和嘶啞聲來此等候。這兩人水性極好,便於在水路幹掉小魔女。這樣,就算是神秘莫測的一枝梅,也無從相助。紫醬臉和嘶啞聲先將這一帶江面上的渡船趕到對岸去。騙得小魔女上了自己的船,以便在飯菜中暗下毒藥,然後生擒小魔女。正暗暗慶幸得手時,想不到又闖來了一個徐半仙……
徐半仙一聽船家請他上船,大喜,説聲:“多謝!”便走上船來。紫醬臉收了跳板,將船撐離江岸,對徐半仙説:“先生,你到船艙裏去坐吧,別在這裏妨礙我的功夫。”
“是,是。”
徐半仙一進船艙,與小魔女打了個照面,不由一怔,説:“是,是,是你!?”
小魔女一笑:“沒想到吧?”
徐半仙如遇蛇蠍,慌忙退出船艙,對紫醬臉説:“船家,我,我,我不搭船了。”
紫醬臉睜起一雙眼睛:“先生,船已開動,你怎麼又不搭的?”
“請,請,請你靠,靠,靠岸,這條船我,我,我不,不,不搭了。”
“你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拿我們尋開心?剛才我説這條船有人包了,不搭人、你哀求要上船;現在上了船,又説不搭了,出爾反爾,我可不是給你消遣的。”
徐半仙向他一揖説:“望船家行,行,行個方便,讓,讓,讓我上岸。”
小魔女在艙裏笑道:“先生,現在你不搭也不行了,誰叫你自己闖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坐着,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紫醬臉一聽,與船尾的嘶啞聲望了一眼,一時不知這算命先生與小魔女是什麼關係。
徐半仙顯得異像狼狽,坐又不是,站又不是,進艙更是不敢。
小魔女笑道:“你怎麼不進艙來的?”
“鄙,鄙,鄙人就,就在船頭好了。”
“進來,別妨礙了船家的功夫。”
“是,是。”
徐半仙無可奈何,硬起頭皮進船,朝小魔女一揖説:“望,望,望白,白,白小姐寬,寬,寬恕鄙,鄙,鄙人。”
紫醬臉又是愕然,顯然這算命先生不知在哪裏得罪了這小女妖。這樣更好,由小女妖先打發了這算命先生,省得我要多份心思去對付他。
小魔女問:“你為什麼騙我?”
“鄙,鄙,鄙人幾,幾,幾時騙,騙,騙了白小姐?”
“你説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我就會見到董子寧了,現在幾天了?”
“現,現,現在……”
“是不是有十五天了?”
“對,對,是,是,是十五天了。”
“那我怎麼還沒見到他的?”
“還,還,還有一天哩!”
“好吧!我就再等一天,見不了董子寧,小心你的舌頭。”
徐半仙苦着臉説:“這,這,這江面上,你,你,你又怎,怎,怎能見到他?”
“那我在哪裏能見到他?”
“我,我,我再給小,小,小姐看,看,看相吧。”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總之。過了今天,我見不到他,就割下你的舌頭。”
徐半仙卻不理會小魔女的話,朝小魔女看了一會,長嘆一聲,想説又不敢説。小魔女微笑問:“你嘆什麼氣?誰叫你騙人錢財。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徐半仙説:“鄙人不是為自己嘆氣,而是為白小姐擔心呢。”
小魔女愕然:“你為我擔什麼心呢?”
“鄙人看小姐印堂越來越暗,今夜裏恐有大禍。”
小魔女一怔:“我有什麼大禍的?你別胡説八道。”
“天機不可泄露,皆因小姐鋒芒太露,命犯小人,望小姐小心為上,慎防小人暗算。”
紫醬臉在船頭聽見大吃一驚,暗想:難道這算命先生是活神仙,看出我們要暗算這小女妖了?不行,先得將這先生打發掉,別叫他壞了我們的大事。不由在船頭上説:“你這算命先生,騙了小姐錢財,還想來嚇唬人嗎?要是小姐今夜裏有大禍,我這船不遭殃了?”
徐半仙忙分辯説:“不,不,,鄙人乃就相理而推演,又怎敢嚇唬小姐。”
紫醬臉害怕這算命先生再説下去,會引起小魔女的警覺,自己便不好做手腳了,便走進艙來問:“先生,你説小姐今夜裏有大禍,那你看看我的相怎樣?”他希望藉此引開小魔女的注意。
徐半仙看了看紫醬臉半晌才説:“船家,請恕鄙人直言。你這相是死相,要是説小姐今夜裏有大禍,卻沒有性命之憂。而你,今夜裏恐怕有殺身之禍。”
紫醬臉聽了心頭一怔:“你説什麼?我有殺身之禍?”
“船家尊相是小鬼眉,招風耳,騰紋入口,希望船家今後多行善事,或許可避過這殺身大禍。”
紫醬臉大怒,掄拳想打徐半仙。徐半仙害怕起來:“你,你,你別動手呵!”
“你怎敢咒我死的?”
船尾的嘶啞聲説:“老二,你怎跟這算命佬一般見識?一個人生死有命,你怎聽他胡説八道?”
徐半仙慌忙説:“對,對,對,鄙人是胡説八道,船家,你別相信好了。”
紫醬臉真想狠狠痛打這先生一頓,但害怕在小魔女面前露了餡,最後瞪了算命先生一眼,才轉回船頭。
小魔女想起在慈恩寺和苗寨的事,也是應了徐半仙的話,不由半信半疑起來,問:“先生,我今夜真的有大禍麼?”
“這是小姐命中註定的,不但今夜,恐怕今後都有驚恐。”
“那怎樣才避得開?”
“要是小姐肯聽鄙人的話,或許可以避開。”
“唔,你説説看。”
“要是小姐遠離湖廣,改容換貌,今後別再鋒芒太露,避過小人注意,則能逢凶化吉。須知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請小姐明鑑。”
小魔女一笑:“你是不是怕我割你的舌頭,用這些話來騙我?”
“就,就算鄙人騙,騙,騙了小姐,也,也.也不至要,要,要割舌頭吧?何況鄙,鄙,鄙人並沒在心要騙,騙,騙小姐。”
“你真的不騙我?”
“鄙,鄙,鄙人有,有,有幾個腦袋,敢,敢,敢騙小姐的?”
“你説他真的沒有死?我能見到他?”
“鄙,鄙,鄙人是按測,測,測字法測,測,測出來的,決不敢騙,騙,騙小姐。”
“你老老實實説,我能不能見到他?”
“從,從,從小姐的,的,的面相看,是,是,是可以見到他的。是不是在,在,在十五、六,鄙。鄙,鄙人不敢,敢,敢説了。”
“那得多久?”
“十五、六,再,再,再加七,八日,小姐,你在一個月內,準,準,準可以見到。”
“好,我就相信你一個月。”
徐半仙大喜,連忙朝小魔女一揖,口齒也流利多了:“多謝小姐開恩。”
小魔女微笑道:“你別想跑,這一個月內,你得跟着我,哪裏也不準去。”
“這,這,這方便嗎?”
“有什麼不方便的?你跟着我好了。”
“小姐騎馬,鄙,鄙,鄙人……”
“到了衡陽,我給你買一匹馬好了。”
“可是鄙人要謀生呵!”
“餓不了你,有你飯吃的。”
徐半仙這才無話可説。這時,船已在江面上行了一大段水路。時近黃昏,船家給他們端來了晚飯,有紅燒魚、辣椒蝦和一碟炒雞球。紫醬臉問:“小姐,要不要酒?”
小魔女問徐半仙:“你喝不喝酒?”
“喝,喝,有什麼好酒的?”
紫醬臉説:“有桂林三花,貴州大麴,紹興的狀元紅。”
徐半仙問:“有沒有糯來酒?”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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