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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冰湖邊上

    話説從林中竄出一條怪獸來,小蛟兒嚇了一跳,正在吃驚,小芽菜説:“你別害怕,這是竹姑姑養的一頭雲豹。”

    小蛟兒定了定神問:“雲豹?它吃不吃人的?”

    “它不吃人,但可以咬死人。”

    “這樣兇惡的野獸養它幹嗎?”

    “傻瓜!它可以守山門呀!”

    説着,林子中轉出一位二十多歲的明麗姑娘來,她喝止雲豹,看看小芽菜,又看看小蛟兒,問:“小芽菜,你帶他上來幹什麼?”

    “竹姑姑,媽叫我帶他去冰湖捉魚。”

    原來這明麗的姑娘是地賢夫人的四大女伴之一,排第四位,取名竹英。竹英曾見過小蛟兒一面,微笑問:“小和尚,一年不見,你長高了,也不像一個小和尚了,反而像一個俊氣的小夥子。你會捉魚?”

    小蛟兒在梵淨山莊中,除了對蘭英和小芽菜不存戒心外,幾乎對任何人都存戒心。他謹慎地説:“竹姑姑,我會捕魚,可是林嬸嬸卻叫我一定要用手捉魚。”

    “捉魚嘛,當然用手捉啦!你以前沒用手捉過魚?”

    “捉過。那是在魚簍和網裏捉的。”

    “噢!那叫捉魚嗎?只不過叫你去提魚,拿魚罷了!捉魚,要在湖水中將活生生的游魚抓到,才是真正的捉魚。”

    “那,那冰湖大不大?深不深的?”

    小蛟兒希望冰期像水池子般大小,水也很淺,憑自己以往在洞庭湖邊淺灘上捉魚的經驗來捉,要捉一些魚也不會頂難的。

    竹英笑道:“冰湖不大也不深,方圓二里左右,水只有幾十丈深。”

    “方圓二里?幾十丈深?”小蛟兒怔住了。暗想:那麼大,那麼深,還説不大不深的?那什麼才叫大叫深的?

    竹英側頭問:“你怎麼啦?”

    “竹姑姑,這麼大的冰湖,我怎麼捉魚哪!”

    竹英抿着嘴笑:“當然是下到湖中捉啦,你不懂水性麼?”

    “我懂水性,可是魚遊得那麼快,我能捉到嗎?”

    小芽菜不屑地説話了:“你真沒用,既然懂水性,怎會捉不到的?我就可以捉到。”

    “你可以捉到?”

    “你不信?好!到冰湖我捉一條魚給你看看。”

    竹英笑着説:“小傻瓜,一個人做事,首先一定要有信心才行,事情還沒做,就沒有信心,你怎能捉到魚的?虧你還是個小夥子,比不上小芽菜。好啦!你們去捉魚吧,我也不阻稱們了。”説完,竹英便轉回林中雅靜的小院裏。

    小蛟兒跟隨着小芽菜走進山野深處,一路暗想:林嬸子的女兒能捉魚,幹嗎叫我去的?是有意為難我,還是叫我出醜?好!你小芽菜能空手赤拳的捉到魚,不信我小蛟兒就捉不到。想到這裏,小蛟兒一股男孩子的傲性表現出來了,一個男孩子比不上一個女孩子,那像話嗎?

    小蛟兒跟隨小芽菜在山峯上走了好一段路,最後來到羣峯中的一個大湖面前,這個湖的湖水,清綠如緞,平靜無波。但湖水卻寒徹入骨,奇冷異常,深不可測,因而取名為冰湖,也稱寒水潭。

    小蛟兒走近湖邊,便覺一股寒氣逼人,問小芽菜:“是這個湖嗎?”

    小芽菜點點頭,舉目四望,説:“咦!怎麼不見他的?”

    “誰?”

    “看湖人。他跑去哪裏了?難道他偷懶在草棚中睡着了?來,我們去看看。”

    小蛟兒心想:這個冰湖還有看守人的?難道還怕別人來偷魚麼?梵淨山莊的東西,誰敢來偷的?不要命了。他也隨小芽萊的目光,四下打量着。湖的四周,幾乎盡是一色的險峻山峯,湖邊一些奇巖怪石,一半在湖水中,一半露出湖面,宛如一個個猙獰的野獸一般,有的似俯首長飲湖水,有的像橫卧湖邊,更有的如水中躍出門怪獸,兇猛可怕。在這些奇巖怪石上,也生長一些雜草野花,湖邊東面的岸上,有一座不大的樹林,一個草棚,隱現其中,看來是看湖人住卧的地方了。

    小芽菜正説着,一個面目可怕所臂缺腿的中年漢子從樹林中拄着枴杖走了出來,陰沉地説道:“我在這裏。”

    小蛟兒嚇了一跳,他幾疑這是山野中的一個可怕怪人。一個沒有左手和右腳的人,憑一支枴杖,仍能無聲無息地在山野亂草岩石中行走如飛,眨眼之間,便來到了自己面前,這是一般的人嗎?要不是小芽菜在旁,小蛟兒準會嚇得掉頭逃跑。

    小芽菜仰着面問:“剛才你跑到哪裏去了?”

    殘缺人仍是陰沉地説:“沒去哪裏,在林中崖下割魚草。”

    “我以為你偷懶睡大覺哩!這是小蛟兒,是媽打發他來這裏捉魚的,你不可侵犯他。”

    殘缺人淡漠地應了一聲,一雙深目盯了小蛟兒一眼,盯得小蛟兒渾身起寒慄。

    小芽菜繼續説:“好啦!你忙你的吧,我們要下湖捉魚啦!”

    “唔。”殘缺人面無任何表情,而目光卻怨毒地掃了小蛟兒一下,掉頭而去,轉眼之間,消失在樹林中。

    小蛟兒説:“他太嚇人了!小芽菜,你不害怕麼?”

    “我怕他幹嗎?他要不聽話,我會將他另一條手腳全砍下下來,變成了只能在地上滾動的冬瓜。”

    小蛟兒打了個冷顫:“這不殘忍嗎?”

    “殘忍?你知道他是個什麼人?”

    “他是什麼人?”

    “一個喪盡天良的大惡人!要不是我媽心腸軟,夫人早巳殺了他了!”

    小蛟兒心想:你媽對人兇巴巴的,還心腸軟呀!惡人?有惡得過地賢夫人的麼?他這種想法,不敢在小芽菜面前説出來,只問:“他怎麼缺了一隻手和一條腿的?”

    “是我媽砍的。”

    小蛟兒又嚇了一大跳:“是林嬸砍的?”

    “是呀!你不相信?”

    小蛟兒怔住了,他初來梵淨山莊時,就聽到小芽菜和她母親説,他要是不老實,便會砍下他的雙腳,他認為這不過是恐嚇罷了,現在看來,她母親真的會砍人的腳哩!連忙説:“我信,我信。”

    小芽菜眨眨眼睛説:“你要是不老實,不聽話,我也會砍下你一隻手和一條腿的。”

    “不,不!我老實,我聽話。你千萬別砍我的手腳。”小蛟兒心想:我要是斷了一隻手和一條腿,那不如死了的好。想到這裏,他對那面目可怕的殘缺人起了同情心,對小芽菜説殘缺人是個喪盡天良的惡人不怎麼相信了。看來這個人也和自己一樣,闖進了梵淨山,給地賢夫人捉了來的,弄得他一世殘廢,仍不放過,叫他來這裏看湖養魚。

    小芽菜説:“好啦!我先帶你去找一個地方住下來。”

    小蛟兒又怔住了:“要我在這裏住下來?”

    “你在這裏捉魚,不在這裏住行嗎?再説,梵淨山莊內,可沒有你們男人住的地方。”

    小蛟兒無可奈何地説:“既然這樣,我跟看湖人一塊住草棚不好嗎?”

    “你是不是想找死了?”

    “我,我怎麼想找死了?”

    “你不找死,怎麼要和他一塊住?"

    “不能和他一塊住麼?”

    “我不是説過,他是個喪盡天良的大惡人麼?一旦他的兇性發作起來,他不但會在夜裏殺了你,還會將你的心挖出來吃掉。”

    “真的,他會吃人心?”

    “不相信,你以後看好了!我警告你,千萬別接近他,更不能去招惹他。要不,他在夜裏殺了你,就別怨人。”

    “是,是,我不接近他就是。”

    小蛟兒嘴是這麼説,心卻不是這麼想,暗想:看來,你們怕我接近他罷了,既然他那麼可怕,你怎麼又叫我在這裏住下的?不住在一起,他真的要殺我,難道在夜裏不會跑來我住的地方,將我殺了麼?

    “跟我來吧!”

    小芽菜自己先動身朝湖的西邊岩石中走去,在一處巖上找到了一個洞。這巖洞洞口有一道鐵閘,裏外都可以上鎖,好像以前是用來關人的牢房一般。這巖洞雖然不大,卻很乾爽,完全可以容得四五個人住下來。巖洞內有石牀,石凳,石桌等等。桌上方的石壁有個小小的石龕,放有一盞油燈,石牀上有被有褥,好像事先安排小蛟兒在這裏住下來似的。巖洞內的另一處,放有一些壇罐碗碟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

    小蛟兒説:“這洞不錯呵!以前有人住過吧?”

    “告訴你,這是夫人過去閉關面壁練功的地方,現在給你住了,你可別弄壞了這巖洞內的東西。”

    “這,這行嗎?夫人知道了不惱麼?”

    “不是夫人吩咐下來,我敢帶你來這裏住麼?”

    “是夫人吩咐的?”

    “當然是夫人啦!”小芽菜説着,又從袖袋中掏出一把大鐵鎖來,連鎖帶匙,交給了小蛟兒,説,“小心保管了,不論白天、夜裏,出去、睡下,都要關閘上鎖,別人就進不來了,也不害怕那個大惡人在夜裏來害你啦!這鎖匙,千萬別叫那惡人得了去。”

    小蛟兒見小芽菜説得這麼慎重,為自己的安全想得這麼周到,不由又有點相信了,問:“他真的會在夜裏來害我?”

    “他兇性發作起來,一定會這樣,你小心提防的好。”

    “那白天哩?他不會殺人?”

    “一般來説,他不會,也不敢亂來。再説,他不懂水性,你下湖捉魚,他也害不了你。”

    “唔!我小心就是。”

    “這罈罈罐罐裏面,有米有油鹽。在這裏,你要自己煮飯弄吃,沒人再給你送飯了。十天半個月,我會給你送米送油鹽來的,你會不會自己煮飯吃?”

    “我會。從小我就會煮飯煎魚了。"

    “那我不用教你啦!”

    “多謝姐姐關心。”

    小芽菜笑起來:“你叫我什麼?”

    “叫姐姐,你不高興?你不高興,我以後就不再叫了,好不好?”

    “我怎麼不高興的?好啦!小蛟兒,現在我下湖捉魚去。”

    “姐姐,我害怕我一天捉不了四尾一尺以上的大鯉魚。”

    “別害怕,頭十天半個月,我可以幫你捉魚,你可要好好練捉魚的本領。十天半個月後,我就不能再幫你了。”

    “你真的能在水中捉魚?”

    “我騙你幹嗎?要不,我敢説要幫你?”

    “姐姐,我,我……”

    “別餓餓飽飽的了,走吧!”

    他們離開巖洞,鎖好鐵閘,又來到湖邊。小蛟兒總感到要一個女孩子來幫自己,實在不好意思,便先脱掉鞋襪衣褲,只穿着一條牛頭短褲,“卜通”一聲,首先跳進湖水中去。他原在漁家長大,自小對水有一種特別的愛好。小芽菜“咦”了一聲,正想説話,突然“嘩啦”一聲小蛟兒衝出水面,躍回岸上來,好像在水裏給什麼可怕的怪物追趕似的,渾身發抖,上下牙齒“得得”地響着。

    小芽菜愕然,問:“小蛟兒,你怎麼啦?”

    “湖,湖,湖水太、太冷了!頂,頂不住。”

    “噢!”小芽菜笑起來:“小傻瓜,誰叫你冒冒失失地跳下去?我還以為你碰上什麼可怕的怪物了,嚇得跳了上來。”

    “那,那,那要怎樣?”

    “小傻瓜,下水之前,一定要先運功調氣,讓真氣在全身轉運一周天,才可以抵抗冰湖水的奇寒。幸而你有一身奇厚的真氣護着,不然,不但捉不了魚,反而給湖水凍僵了,變成了一條冰棍兒,直沉湖底,餵了大魚。剛才你下水時,我就想叫住你了,叫你運功,誰知你‘卜通’一聲,就扎進了水裏,我要説也來不及了!”

    “姐姐,水這麼奇冷,你下去行嗎?”

    “放心,我從小就在這湖水中長大的,捉魚不知捉了多少次。”

    “姐姐,你幹嗎也要捉魚的?”

    “不但我要捉,梵淨山莊的女孩子,個個都要來這冰湖捉一兩年魚。”

    “為什麼?”

    “小傻瓜,夫人是有意在鍛鍊我們呀!不經得風吹雨打,受不了奇寒酷熱,風一吹就倒,一變天就傷風感冒,有什麼用?梵淨山莊要的不是弱不禁風的小姐,要的是能與敵人作戰的堅強人。”

    小蛟兒又怔住了。原來這樣,怪不得梵淨山莊的人,個個都有一身駭人的武功。他想到這裏,問:“那夫人叫我來捉魚,是不是也在鍛鍊我?”

    小芽菜聳聳鼻子:“你別臭美,夫人是在折磨你,要在這八年裏,將你折磨得死去活來,誰叫你頂撞夫人的。”

    小蛟兒一想也是,我是這裏的奴隸,怎能和小芽菜她們相比?就訕訕地苦笑一下,不再出聲。

    小芽菜看了看四周,輕輕地説:“小傻瓜,折磨與鍛鍊是一個樣,只是説法不同罷了,我想你熬過了八年,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多謝姐姐關心。我不知能不能熬過這八年。”

    “噢!你真是一個小傻瓜,怪不得梅姑姑説你的腸子不會打轉轉,老實得像木頭。只要能吃苦,還有熬不過來的?快坐下來運功調氣吧,要不,今天就捉不了魚。”

    “是!姐姐。”

    小蛟兒便在湖邊上坐下來,運氣調息,使血氣行完全身,漸漸不感到冷了。半晌,小芽菜也運功完畢,問:“小蛟兒行了嗎?”

    “姐姐。行了。”

    “好!我們下湖。”

    小芽菜一個躍起,跟着在空中—個滾翻,姿態優美,頭下腳上,雙手平伸,宛如乳燕飛翔,臨落水時,雙手合併,直插湖中,幾乎是水花也沒濺半點,人便在湖中了。不像小蛟兒,跳落水中,像塊大石頭一樣,濺起漫天的水花,聲音也大得要命。小蛟兒看得羨慕異常,暗想:單小芽菜這份跳水的功夫,不但好看,更比自己強多了,虧自己還是一個水上人家的兒子哩!

    小芽菜在湖中揚揚手:“小蛟兒,快下來呀!”

    小蛟兒“卜通”一聲,也跳下湖水中去了,儘管他想學小芽菜一樣,還是飛起了一片水花他暗罵自己怎麼這般的傻,比不上一個女孩子。小芽菜可沒理會他這樣的心情,説:“我們潛下水底,找魚去。”

    小蛟兒潛水的功夫卻不比小芽菜差,但在水中運行的速度,又比不上小芽菜了。小芽菜在長中彷彿成了一條游魚,輕靈敏捷,轉身之快恐怕連水中的魚也比不上,小蛟兒這時才真正相信她能捉魚了。

    冰湖水下,是一個神奇的天地,湖水清澈透明,游魚歷歷可數,湖底有山有巖,更有水中七長的草和一些似雜樹般的植物,生物就更多了,各種顏色都有,五光十色,形成了一個絢麗的水下世界。小芽菜和小蛟兒卻無心情去觀賞,他們一心一意要捉一尺以上的金色大鯉魚。最後,他們在一處山崖下發現了一羣金色的大鯉魚。小芽菜行動輕靈,出手敏捷,身形一閃,一下就捉到了一條一尺多長的鯉魚,一手扣着魚的兩腮,一手託着魚腹浮上水面,將捉到的鯉魚放入事先準備好的魚簍中去。

    小蛟兒也想學小芽菜一樣去抓魚,可是他輕捷的程度怎麼也不及小芽菜,人還沒有遊近,鯉魚早逃得遠遠的,怎麼也追不上。這一天,他們幾乎花了三個時辰,才捉到四尾一尺長的鯉魚,這四尾當中,有三尾是小芽菜捉到的,最後,還是小芽菜從旁協助,小蛟兒才捉到。要不是小芽菜,第—天,小蛟兒就交不了差。

    小蛟兒沮喪地説:“姐姐,看來我幹不了這捉魚的工作。”

    小芽菜睜大了眼睛問:“怎麼,你還不感到滿足呀!”

    “我,我滿足什麼?”

    “第一天你就能捉到了一條魚,你知道我學捉魚時,多少天才能捉到魚的?”

    “多少天?”

    “十天。你不知道,我給媽媽打了多少次?最後,還是竹姑姑教了我四句話,我才學到了捉魚的秘訣。”

    “哦!哪四句話?”

    “靜如山嶽,動如脱兔,看準魚口,出手如電。”

    小蛟兒默默反覆念着這四句話。小芽菜説:“我該回去了,小蛟兒,今夜裏,你好好在巖洞中領會這四句話吧,明天一早我再來。”

    “是!姐姐。”

    小芽菜提着裝有四尾一尺長的金色大鯉魚的魚簍,朝來路走了,留下小蛟兒一個人在湖邊怔怔地望着湖水出神。驀然之間,他感到身後一陣輕風驟起,他本能地—閃,閃過了一支如利劍般的鐵枴杖的暗襲,嚇得他出了—身冷汗。回頭一看,是那個面目兇惡可怕的殘廢人,他害怕地問:“你!你為什麼要傷害我?”

    殘廢人目光略現驚訝,跟着陰沉地問:“那丫頭跟你説了些什麼?”

    “沒説什麼呀!”

    殘廢人惱怒起來:“小子,你敢對我不説實話?”

    “她、她真的沒説什麼呵!”

    小蛟兒怎敢將小芽菜説他是個喪盡天良的大惡人的話説出來!説了,那不給小芽菜惹麻煩麼?

    “我在林中看到,她一直在跟你説話,怎麼沒説什麼的?”

    “她是在教我如何運氣抵禦湖水的奇寒,又教我如問捉魚的。”

    “哼!她會對你那麼好?”

    “芽菜姐姐是個好人呀!”

    “好人!好人!那她怎麼對我不好的?”

    小蛟兒不知怎麼説才好了,半晌才説:“大叔,她對你也不錯呀。”

    “不錯?那她怎麼不對我笑笑?你知道。我是她什麼人?”

    “哦?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的父親!”

    小蛟兒不禁睜大了眼睛:“你是她父親?”小蛟兒感到,沒有什麼話比這句話來得唐突和意外了!世上哪有女兒説自己的父親是個喪盡天良的大惡人的?這不可能。

    殘廢人面孔肌肉在抽搐,吼道:“你以為我胡亂説話麼?她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跟着殘廢人似乎在發狂了,喊道:“女兒!你怎麼不對我笑笑,不喊我一聲爸爸?哪怕你温柔地對我笑下,做爸爸的死也高興了!女兒!女兒!我的女兒……”

    殘廢人突然瘋瘋癲癲地離開了。他歇斯底里的呼喊,在小蛟兒耳中聽來,是那麼的揪人心,令人難受。小蛟兒又完全怔住了,暗想:難道芽菜姐姐真是他的女兒?要是這樣,那林嬸不就是他的妻子嗎?世上哪有這麼狠心的妻子,將自己丈夫的一隻手,一條腿砍下來的?要不,就是這個看湖人是個失心的瘋子,大概他想女兒想瘋了,將芽菜姐姐當成了他的女兒。他女兒是什麼人呢?跟芽菜姐姐長得一模一樣?

    這一夜,小蛟兒實在害怕這個失心的看湖人瘋病發作起來,跑來巖洞殺了自己,他關上鐵閘,又上了鎖,才放心地睡下。幸好這一夜看湖人沒有來,第二天一早,小芽菜提着空魚簍出現在洞口了,喊道:“小蛟兒,小蛟兒,快打開鐵閘,你這懶貓,睡到現在還不起來,你是討打了!”

    “姐姐,我早起身啦!”

    “那你怎麼還在巖洞裏的?我還以為你早跑到湖邊去了。”

    小蛟兒開了鎖,將鐵閘打開了,小芽菜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打量了一下巖洞,問:“小蛟兒,你還沒弄吃的吧?”

    “這麼早就弄吃麼?”

    “你不出去看看,外面太陽快曬到屁股啦,還早麼?好了,我給你帶了一些吃的東西來,吃飽了,我們捉魚去。”

    小蛟兒感動地説:“姐姐,我真不知道怎麼多謝你才好。”

    “虧你還是個男孩子,盡説這些多餘沒味的話。多謝,多謝,只要你以後別暗罵我是個兇霸霸的野丫頭就好了!”

    “我敢罵姐姐的?我心裏感激還來不及呢。”

    小芽菜從魚簍裏掏出一包東西,往石桌上一放,説:“快吃吧!”

    小蛟兒打開來看,竟是七八八熱騰騰的肉包子?説聲“多謝姐姐”,也就不客氣地拿起來吃。的確,他也有些肚餓了,昨天黃昏,他只是胡亂地弄了一些飯吃,連菜也沒有,只是用一些鹽水拌飯,哪有肉包子這麼好吃?

    小芽菜很有興趣地看着他吃,笑問:“竹姑姑的那四句話,你領會了沒有?”

    “什麼?四句話?”

    小芽菜不高興了:“什麼!你沒有記住?你當竹姑姑那四句話是耳邊風?”

    “不,不,我記住了。”

    的確,小蛟兒對四句話是記住了!但是沒有進一步去深思,他完全給看湖人的舉動和説話吸引過去了,一直在想小芽菜怎麼會是看湖人的女兒,同時又害怕看湖人夜裏突然會闖來,最後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芽菜問:“那四句話是怎麼説的?”

    “靜如山嶽,動如脱兔,看準魚口,出手如電。”

    “那你練了沒有?”

    “練?沒有啊!”

    “你真是懶貓,怎麼不練的?我在學捉魚時,幾乎日夜都跳進湖中練習。”

    小芽菜的責備,激起了小蛟兒的傲性,説:“姐姐,我今後一定刻苦地練。”

    “這才對嘛!十天半個月,轉眼便過,以後你捉不到魚,別怪我媽媽用皮鞭、藤條抽打你啦!”

    “你媽媽?”小蛟兒又想起了看湖人的情景,小芽菜真是他的女兒?

    小芽菜有點愕異:“小蛟兒,你怎樣啦?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你怕我媽媽打你麼?”

    小蛟兒訕訕一笑:“姐姐,我想問你一句話。”

    小芽菜奇怪問:“你要問我什麼?”

    “姐姐,我想問,你爸爸呢?”

    小芽菜突然變色:“你問我爸爸幹什麼?他早死了!”

    小蛟兒一怔:“他早死了?”

    小芽菜眉毛一揚:“那看湖人跟你説什麼了?”

    “沒,沒有。”

    “他是不是説我是他的女兒?”

    小蛟兒只好點點頭承認。小芽菜大怒起來:“他敢胡説八道,我去割了他的舌頭。”

    小蛟兒害怕了,慌忙説:“姐姐,他恐怕是個瘋子,瘋病一時發作,胡言亂語,你理他幹什麼?”

    小芽菜打量着他:“你以為他是瘋病發作嗎?”

    “他不是瘋病發作了又是什麼?”

    “你老實回答我,他昨夜有沒有犯你?”

    “沒,沒有呵!”

    “那他為什麼無緣無故地説我是他女兒?”

    “這,這,姐姐,大概你有點像他的女兒也説不定。”

    “你是不是害怕我割了他的舌頭?”

    “是。”

    “我割他的舌頭,你害怕什麼的?”

    “姐姐,要不是我的一句話,你就不會割他的舌頭了。他已經斷了—條手一條腿,已夠可憐的,你再割他的舌頭,會叫我—世也不能安心的。”

    “可憐!可憐!他當年殺人如麻,為了一件希世珍寶,連他岳父一家六十口人也殺了,最後還慘殺妻兒子女,這麼一個喪盡天良的惡人,你可憐他幹嗎?”

    “他真的這樣?”

    “要不,我媽會砍了他一隻手和一條腿麼?他能僥倖活着,已算好了,現在又胡説八道,我不殺他,只割他的舌頭,還不夠寬大麼?要不是我媽吩咐我別殺他,留下他受折磨,我早已將他砍了喂湖中的魚,活不到今天。”

    小蛟兒又怔住了,這看湖殘廢人真的那麼可惡?殺了他岳父一家和他的妻兒子女?

    小芽菜又問:“喂,你怎麼不出聲了?”

    小蛟兒説:“姐姐,既然這樣,他已經受到了報應,你就別再割他的舌頭了,當小蛟兒求姐姐好不好?”

    “小和尚,你的心頂好呵!媽媽説,好心的人,沒有什麼好報應的,看你以後準吃大虧。好,這一次我看你面上,不割他的舌頭。”

    小蛟兒連忙朝小芽菜一揖:“小蛟兒多謝姐姐。”

    “你也不怕人膩的,快去捉魚吧。”

    “是!姐姐,我們捉魚去。”

    這一天捉魚,跟昨天的情形一樣,小蛟兒幾乎想盡了千方百計,才好不容易捉到了一條,而且雙手緊緊去抓魚時,還給魚翅劃傷了。小芽菜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幾乎是輕而易舉地捉到了三條。當他看見小芽菜捉第三條魚的動作時,心頭震動了一下,細細回憶“靜如山嶽,動如脱兔,看準魚口,出手如電”十六個字,心一下雪亮起來。原來小芽菜在捉魚前,靜靜伏在鯉魚經常出沒的岩石後,一動也不動,直到魚羣遊近了,看準了其中的一條大鯉魚,突然竄了出來,快如流星飛矢,雙指如劍,直插進鯉魚口中,跟着雙指一彎,便如鐵鈎般鈎住了魚的雙腮,不論鯉魚怎麼掙扎也跑不了。從而將魚提出水面來。不像自己,有時已抓到了魚,還是給魚滑溜地逃脱了,怪不得有“看準魚口,出手如電”這兩句話。

    但是要做到這四句話可不容易,先要有極好的水下功夫和潛泳的速度。小蛟兒水下功夫有深厚的基礎,潛水的本領比小芽菜還強,由於他具有天聖老人畢生純厚的功力,可以長時間不用浮出水面換氣,而小芽菜往往要在半個時辰內浮出水面換氣一次,小蛟兒竟可以在水下潛伏兩三個時辰之久,但是潛泳的速度小蛟兒不及小芽菜,出手也不及小芽菜敏捷和巧妙。在森林中,小蛟兒敏捷如猿猴,來往如飛,在水中可不同了,往往速度快,所受水的阻力就越強,但小蛟兒體會了這四句話的精髓後,卻奠下了自己捉魚的信心。暗想:小芽菜是個女孩子,她能辦到,我怎麼不能辦到?好!我今後就日夜苦練水下功夫,最好能遊得比魚還快,不信我一天抓不到四條大鯉魚的。所以當小芽菜提着四尾金色大鯉魚走後,小蛟兒草匆地煮了飯吃,便跳進湖中練潛泳的本領。他不但在水中追逐游魚,更觀察魚在水中的各種游水姿態和動作,累了,便上岸在險峻的巖上盤腿運氣調息。天山一派的內功心法,比其他武林中的各門派的內功練法有意想不到的神奇作用,轉運一周天後,不但完全恢復體力,而且還功力大增。但他所增加的功力,又不是天山的功力,卻是星宿海奇異的功力。天聖老人畢生的功力和真氣,就含有春陽融雪的功力在內,能將任何門派所練的功力,融合轉化為自己的功力,這是邪派一種不可思議的內功。天聖老人有這種怪異的武功,不但任何人不知道,就是地賢夫人也不知道。幸而小蛟兒還沒有時間去練天聖老人的春陽融雪之功,只將練功秘訣用油紙包着,貼肉收藏在自己的內褲裏,就是下水也不除下來。當然收藏的還有靈猴身法的十七招。他嚴守天聖老人臨死的叮囑: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何況他還要用這十七招,換取地賢夫人教自己天殛掌法,儘管他現在已死去了向地賢夫人學武之心,他準備八年後出了梵淨山莊,就自己練。要是自己死了,就讓它跟着自己,永埋地下,也不讓他人知道。他現在仍是個孩子,更不知道這兩門絕藝是武林中的希世奇珍異寶,一旦永埋地下,將是武林的重大損失。他只知遵守天聖老人的遺言。要是他知道,就是自已不練,也會選一個心地極好的人傳下去,不使這種奇功異能在世上消失。只有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天聖老人,使他的武功永傳人間,不致湮投荒草山野之中。

    現在,小蛟兒只憑本身具有天聖老人畢生的功力,將天山派內心所練出的功力轉化而已,也正如天聖老人所説的一樣,事半功倍,不但身輕如燕,更能行走如飛了。他運氣調息後,頓時感到自己渾身舒暢無此,精神倍添,便又一躍下水,去追逐湖中的魚羣去了。他一時性起,連晚上也不回去巖洞睡了,就在湖中苦練。這樣日日夜夜苦練,不到半個月,他在水中的輕靈、敏捷,不但超過了小芽菜,更超過了水中的任何游魚。這時,他不但輕而易舉的一天能捉四尾大鯉魚,就是將全冰湖的魚捉上來邊行。小芽菜看得驚喜非常,説:“小蛟兒,你進展真快呵!今後,不用我再來幫你捉魚了,你自己行了!”

    “這都是姐姐教我、鼓勵我,小蛟兒今日能捉魚,不敢忘姐姐的大恩。”

    小芽菜歡笑起來:“怪不得梅姑姑、竹姑姑説你頂會説話的,連我媽媽也再三叮囑我,叫我小心提防你。”

    小蛟兒愕然:“提防我什麼?怕我逃跑麼?”

    “我媽媽説,世上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的,你跑是不會跑,但頂會討好人,怕你將我騙了,騙得我的歡心。”

    “姐姐,你對我這麼好,我怎敢騙你?我説的是真的呀!”

    “好啦!誰知道你以後騙不騙我的。”

    “姐姐,我要是騙你,我今後不得好死。”

    “啐!你好死惡死關我什麼事?”

    他們的談話,要是給別人聽到了,准以為他們在談情説愛,互相表白心事。可是他們兩個,完全是一片天真無邪,根本沒想到男女之間的事情上去。小芽菜頂多比小蛟兒大一歲多點,她認為媽媽的話,只不過警告自己,別去相信男孩子,別叫小蛟兒騙了。騙什麼,她也不知道,頂多騙自己別兇兇惡惡地看管小蛟兒而已,其實小蛟兒老實聽話,用得着騙自己嗎?而小蛟兒只求別人相信自己不説假話,所説的是真的就滿足了,再沒其他要求。

    小蛟兒聽小芽菜這麼説,以為小芽萊不相信自己所説,着急起來:“姐姐,你要不要我將我的心掏出來你才相信?”

    “你掏出的心會説話嗎?”

    “這,這,心當然不會説話的。我只是説我説的是真的,不騙人。”

    “好啦!我相信你就是。明天,我不會一早來了。”

    “姐姐,你怎麼不一早來了?”

    “你已經會捉魚了,我一早來幹嗎?”

    “是,是,姐姐,這十天來,辛苦你啦!”

    “記得,下午我來要魚,你別貪玩偷懶,交不出魚,別怪我不客氣。”

    “姐姐放心,我一定有魚交給你。”

    “你呀!別將話説得太滿了,交不出魚,我看你怎麼辦?對了,還有,那個殘廢的惡人這幾天有沒有侵犯你?”

    “沒有。”

    “夜裏也沒有嗎?”

    小蛟兒怎敢將這兩三夜看湖人不聲不響地來到巖洞門前的事説出來,一説出,那小芽菜不殺了這看湖人?他連忙説:“沒有,沒有!他一直只在湖邊走動而已。”

    “沒有就好。我走啦!”小芽菜提了四尾金色鯉魚而去。

    小蛟兒一直站在湖邊,看着小芽菜遠去的背影,剛轉回身,打算回巖洞弄些飯吃,可是一看,那面目兇惡的看湖人,不知幾時已不聲不響地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攔住了自己的迴路。

    小蛟兒想起這兩三天夜裏,看湖人不聲不響地悄然出現在巖洞口,兩股綠森森似野獸般的目光在打量着鐵閘。小蛟兒害怕極了,又不敢出聲,假裝睡着,偷窺他的舉動。前兩夜,他只是站了半晌,便悄然離去,可是昨夜裏,他竟動手拉鐵閘了,嚇得小蛟兒寒毛直豎,準備他萬一扭斷了鎖,自己就不顧一切衝出去,向山峯上逃走。幸而他拉了一下便不拉了,恨恨而去。

    小蚊兒暗想:小芽菜説的不錯,他真的在夜裏發瘋哩!幸而我上了鎖,他進不來,要是他能進來,恐怕會真的殺了自己,怪不得小芽菜叫我提防他。

    第二天,小蛟兒暗暗打量,發現他似乎忘了夜裏的事情,神色冷漠,對自己瞧也不瞧,去忙自己的事。想不到現在,他竟然不聲不響出現在身後,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小蛟兒驚問:“你,你,你想幹什麼?”

    看湖人兩腮肌肉抽搐,陰沉地説:“看你不出,年紀小小,卻是偷香竊玉的老手。”

    小蛟兒不明什麼叫“偷香竊玉”,感到訝然:“大叔,你説什麼?”

    看湖人突然吼了起來:“告訴你,今後不準碰我的女兒,要不,我殺了你。”

    “大叔,你是説小芽菜姐姐嗎?”

    “她不叫小芽菜,叫温玉!”

    小蛟兒透了一口大氣,暗想:原來他的女兒叫温玉。這個温玉,我見也沒見過,怎麼會去碰她的?便説:“大叔,你放心,我不會去碰你女兒的。再説,你的女兒我從來沒見過,又怎麼去碰她了?”

    “小子,你竟敢在我面前撒謊?你沒見過我女兒?”

    “是呵!我沒見過。”

    看湖人突然怒得不可收拾,雖然他缺手斷腿,身形一閃,如魔魂幻影般的一下逼近到小蛟兒面前,“呼”地一掌拍出,怒道:“你還敢説沒見過我的女兒?”

    看湖人身形快,出手也快,可是小蛟兒閃避得更快,一年來,他在幽谷樹林中追逐猴子,再加上這十天來在水中追逐游魚,已使他的動作宛如靈猴、滑魚,反應和應變極為敏捷輕靈,就是當今第一流的上乘高手,也不易暗算他了。他輕巧閃過看湖人的掌力,而且向後輕躍,更似片殘葉,輕輕落在一丈多遠的一塊怪石上面。這份輕功,更令當今武林的一流高手驚訝失色。看湖人眼露驚愕之色,狠狠地説:“好小子,原來你有這樣的輕功,怪不得竟敢對我女兒不懷好意了。”

    小蛟兒聽了更莫名其妙,我幾時對你的女兒不懷好意了?看來這看湖人真的瘋病又發作了,我還是少招惹他才是,連忙説:“大叔,我真的沒貝過你的女兒呵!”

    “小子,你還説沒見過?那你剛才見的是誰?”

    “她是小芽菜姐姐呀!”

    “小芽菜!小芽菜!她就是温玉,是我的女兒。”

    “大叔,你弄錯了!她不是你的女兒。”

    “胡説!她怎麼不是我的女兒了!”

    小蛟兒感到跟這看湖人再談下去也沒有用,一個瘋子,能講道理嗎?只好説:“好,好,我以後不碰她就是。”

    “也不準跟她説話!”

    “不跟!不跟!”小蛟兒只好遷就他,不願去再招惹他了,最好能儘快的打發他走。

    “小子,記住了!你再敢騙我,我一定會殺了你,將你的心挖了出來。”看湖人説完,便恨恨而去。

    小蛟兒一直望着這可怕的看湖人走遠了,鑽進樹林裏不見了,才透了一口大氣,自言自話説:“不準碰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好香麼?就是叫我碰我也不碰,簡直是莫名其妙。”

    小蛟兒話剛説完,驀然間有個女子嘻嘻地笑了起來:“他的女兒當然香啦!”

    小蛟兒又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竹英姑姑,笑眯眯站在自己身後。

    小蛟兒驚喜地問:“竹姑姑,是你。你怎麼也來這裏了?”

    “小芽菜這丫頭來得,我來不得嗎?”

    小蛟兒憨憨笑了笑:“小蛟兒怎敢説姑姑來不得的?只是奇怪姑姑怎麼來這裏了。”

    “我特意來看你呀!不歡迎?”

    “歡迎!歡迎!小蛟兒多謝竹姑姑了!”

    “小蛟兒,我們坐下來説好不好?”

    “好呵!姑姑,這湖邊怪髒的,到,到……”

    “到你的小巖洞裏坐是不是?”

    “姑姑,我的小巖洞更髒。到那樹下的草地上坐好不好?要不,小蛟兒回巖洞給姑姑拿一塊乾淨的布來墊着坐也行。”

    竹英笑了:“小蛟兒,怪不得梅姐,蘭姐説你嘴巴頂甜的,很會討人歡心。不用了,我們到那樹下坐吧。”

    小蛟兒坐下問:“竹姑姑,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説的?”

    “小蛟兒,剛才你説什麼來?”

    小蛟兒不好意思地答:“説那看湖人的女兒。”

    “看湖人的女兒不香麼?你真的不碰她?”

    “姑姑別取笑了,他的女兒是誰我也不知道,怎知是香還是臭的?”

    “小蛟兒,你這話千萬別讓林嫂子聽到了,不然,她會打得你半死。你知不知道,看湖人的女兒是誰?”

    “是誰?”

    “就是小芽菜。”

    小蛟兒一下驚愕得睜大了眼睛:“芽菜姐姐?”

    “是呀!她不香麼?”

    半晌,小蛟兒望着竹英説:“姑姑,你別逗我,芽菜姐姐怎會是他的女兒了?”

    “你怎知道小芽菜不是他的女兒?”

    “是芽菜姐姐説的。芽菜姐姐説他胡説八道,甚至惱怒得要去割他的舌頭哩。”

    “不錯,小芽菜這丫頭是不知道有他這麼一個父親的。”

    “芽菜姐姐不知道?他真是芽菜姐姐的父親?那芽菜姐姐怎會不知道的?”

    “當時小芽菜才出世三個月,還抱在林嫂子的懷中,她父親將她母女兩人—齊拋下了懸崖。”

    小蛟兒一怔:“那不摔死了?”

    “幸而夫人剛經過崖下,以凌空接物的功力,把她母女兩人接住了,才不致摔得粉身碎骨。”

    “她父親怎麼這般殘忍得沒人性?”

    “小蛟兒,人世間的一個‘貪’字,往往使一些人喪盡了天良,幹出了連野獸也不如的事情來。有的人貪財,有的人貪色,有的人貪權,更有的人樣樣都貪,而武林中人,又貪什麼武功秘笈,他們為了達到目的,幹出了弒父殺兄,欺師滅祖,出賣親友,甚至慘殺別人全家等等事來。小芽菜的父親,主要是貪財貪色,不惜殺了他岳父全家,把林嫂子母女兩人摔下懸崖去。”

    這一段話,小蛟兒有些明白,有些卻聽不懂,貪財他明白,貪武功秘笈他也知道,但貪色、貪權,他卻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了。他問:“竹姑姑,樸嬸得救後,就去追殺芽菜姐姐的父親麼?”

    “噢,那時林嫂子還不會武功哩!要是林嫂子會武功,能給他摔下懸崖去麼?林嫂子足足跟隨夫人苦學了七年的武功,才去找這忘恩負義、喪盡天良的人復仇,挑了他的賊窩,砍斷了他一手一腳,帶回梵淨山莊,交由夫人處理,依夫人之意,本想將他一殺了之,最後看在他與林嫂子有段夫妻之情,令他改過自新,發落到這冰湖邊看守山林和魚。”

    小蛟兒問:“這事,芽菜姐姐不知道?”

    “她母親不説,夫人不説,我們都不説,小芽菜又怎會知道?只知道這是個喪盡天良的大惡人。其實還是不讓小芽菜知道的好,她知道了,認不認這沒人性的人為父親?認又不是,不認又不是,這會給小芽菜造成多大的痛苦,依小芽菜的性格來看,小芽菜就不願做人,會自殺哩!所以,你千萬別説給小芽菜知道,不然,你就害了小芽菜,也害了林嫂子,知道嗎?”

    “姑姑,我知道,我一定不會説出來。”

    “小蛟兒,要不是我看你為人很守信義,我也不會説給你知道。”

    “姑姑,我很守信義麼?”

    “小蛟兒,一個人守不守信,其他事看不出來,但生死—關,卻可以看出來了。你為了東方望這叫化,而甘願留在這裏受苦,甚至有機會逃跑也不願逃,以免害了別人,一個不守信的人能辦到嗎?小蛟兒,梵淨山莊的人敬重你的就是這一點,甚至夫人也暗暗敬重你哩,希望你更自愛。”

    小蛟兒茫然了:“夫人也,也這樣?”

    “要不,依夫人性格,就算是不殺了你,也會斷你一隻手腳,趕下山去了,會留你在梵淨山莊麼?”

    小蛟兒又糊塗了,這是敬重我嗎?要我在這裏服苦役八年,帶着鐵鏈砍柴,不準用漁網等工具捉魚,要跳下寒冷刺骨的湖水中捉魚,這是敬重?要是這樣,不敬重還好過敬重。但他不敢也不想説出來,怕得罪了竹姑姑。他有不同於一般孩子的經歷和遭遇,比一般孩子成熟多了,知道什麼話該説,什麼話不該説。要是以一般人的目光看來,會説這小小年紀,怎麼就這般世故、圓滑?其實,這是他的出身、經歷、環境所形成他的特殊性格,不得不如此。但他對人卻是一片真心誠意,為他人着想,這是與世故、圓滑的人一條明顯的分界線,也是最根本的區別。

    小蛟兒這時説:“姑姑,小蛟兒不會忘記的。”忘記什麼,他沒有説。

    竹英又怎知小蛟兒這般的年紀,心是這麼的複雜?她微笑了一下:“小蛟兒,我們也不需要你記什麼,只要你能咬緊牙關,受得苦,就好了。其實,梵淨山莊的姑娘們,哪一個不磨練了多年,才練出一身不受人欺負的武功來。”

    小蛟兒心裏苦笑:我怎麼與你們相比?夫人會教我武功嗎?小蛟兒儘管比一般小孩成熟和隨事,到底還是一個小孩子的心智,只有直覺的感受,不知深一步的去思索,他在梵淨山一年多來,已練成了武林中人極為羨慕的掌沿刀功和奇特輕靈、快速無比的身形與輕功,單是後面一項,他便可以閃避武林中一流高手的出手了,這給他今後練上乘武功打下了極為深厚、堅實的基礎。

    竹英又説:“小蛟兒,這些事我們不談了。我聽説你已學會了捉魚的本領,甚至比小芽菜還俊,我想看看是不是這樣。小蛟兒,你下湖捉一條魚給我看看。”

    “姑姑,我會捉魚,都是芽菜姐姐教我,鼓勵我的。我怎及芽菜姐姐?”

    “別謙虛啦!快下湖捉條魚給我看看。”

    “好的,姑姑。”

    小蛟兒跳下湖去了,片刻之間,他便浮出水面,手裏捧着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鯉魚上來。竹英看得驚喜非常,再看看鯉魚,全身絲毫役受半點損傷,也不像用手指直插魚口,扣住兩腮提上來的,彷彿是抱着上來的。原來小蛟兒練得了比魚遊得更快的功夫,不怕魚從自己手中逃脱,他用手按住魚背,跟魚一塊在水中游動,然後暗運內勁,雙手一合,便將魚抱出水面了。鯉魚在他雙掌的內力下,怎麼也掙脱不了,乖乖地由他抱着。因此鯉魚全身沒有半點損傷,活蹦蹦的。

    竹英説:“小蛟兒,你捉魚的功夫,真的俊極了,小芽菜這丫頭沒半點誇張,從今以後,你不用再下湖捉魚了。”

    小蛟兒將魚放回水中,問:“姑姑,我不用捉魚,那幹什麼?”

    “捉魚呀。”

    “捉魚?姑姑,你不是説我不用再下湖捉魚了麼?”

    “是呀!我只是説你不用下湖捉魚了,而不是説你不用捉魚了。”

    “姑姑,不下湖,那我怎麼捉?”

    “用手!”

    “用手?姑姑,你不是逗小蛟兒吧?”

    “我怎麼逗你了?我説的是真的。”

    “那怎麼用手捉?”

    “不準下水,在湖邊或湖面上捉。”

    “姑姑,鯉魚只有在春天才游到湖邊散花,平常日子在深水處……哦,對了,姑姑是叫我用魚網捉吧?”

    “用魚網那叫用手捉嗎?”

    “那如何用手捉的?”

    “小蛟兒,要不要我捉給你看看?”

    “你捉?”小蛟兒心想:不下湖,你怎麼捉呵!難道魚會自動跳到了你手上,那不成了神仙嗎?只有神仙,才會叫魚自動地跳到自己的手上。

    竹英一笑,隨手取下—枝樹椏丟到湖面上,跟着自己也躍到樹椏上,暗運內勁,踩着樹椏向湖心飛去,這份憑一枝樹椏在水面凌空飛走的輕功,已看得小蛟兒驚愕不已,他幾疑竹姑姑是水上飛行的仙女。不久,小蛟兒認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又發生了,只見竹姑姑在湖面上伸手向湖水一吸,嘩啦一聲,一條金色的大鯉魚憑空跳了出來,落在竹姑姑的手掌上。小蛟兒看得目瞪口呆:竹姑姑不成了神仙嗎?能叫鯉魚跳到自己的手上來。

    竹英帶着鯉魚上岸,微笑問:“小蛟兒,你看見了吧?”

    半晌,小蛟兒問:“姑姑,你會仙法吧?”

    “我怎麼會仙法了?”竹英説時,將魚拋回湖中。

    “姑姑不會仙法,怎會叫魚自己跳到你手上的?”

    “小蛟兒,這不是仙法,是運用體內的內力,將魚從水中吸到自己的手上來。其實,你一身的內力比我還深厚,只要你懂得如何運功,恐怕你捉魚比我捉得更好,更俊。”

    “姑姑,要是我學得你一半的功夫,便心滿意足了。”

    “噢,小蛟兒,滿足,往往是學藝的一個障礙。正所謂藝海無邊,學無止境,—個人滿足了,就不思進取。小蛟兒,你要不要我教你這種不下水捉魚的方法?”

    “姑姑,我能學嗎?”

    “你不學,又怎能捉魚?”

    “姑姑,你教我辛不辛苦的?”

    竹英奇異:“辛苦怎樣?不辛苦又怎樣?”

    “太辛苦,姑姑就別教了,小蛟兒怕一時學不會,更辛苦了姑姑。”

    竹英不禁暗暗點頭,蘭姐説得不錯,這孩子的心地太好了,沒有半點貪心。要是其他武林人士,聽到梵淨山的凌空攝物掌的秘笈,還有不想奪取的?恐怕更有些人以武力相逼哩!便説:“小蛟兒,我只教你運氣的方法,並不辛苦,但你練時,卻很辛苦。”

    “姑姑,我不怕辛苦。”

    “那好,我有一篇運氣的方法,念給你聽,你要熟記在心,然後慢慢地練。”

    “姑姑唸吧。”

    於是竹英將凌空攝物掌的秘訣十字一句念出來。竹英念一句,小蛟兒跟一句,一刻時間,秘訣唸完了,竹英又重教他一遍,一連教了三遍,小蛟兒終於記了下來。竹英又叫他背一次給自己聽,果然,小蛟兒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背出,竹英大喜:“小蛟兒,你記性很好呵!以後你自己好好練吧,明天我再來看你。”

    “姑姑,明天我怎麼捉魚?”

    “當然不下水捉魚啦!”

    “明天我能像姑姑一樣捉魚?”

    “不試一下,又怎知道?”

    “要是我交不了魚,林嬸不打我嗎?”

    “小蛟兒,你會捉到魚的。”

    竹英一笑走了。

    這一夜,小蛟兒在巖洞裏又把秘訣重唸了幾遍,然後默默按照秘訣中的方法,運氣於掌,當體內一股真氣凝聚在掌中時,又徐徐回收於體內,隨着真氣的回收,他似乎發現桌上一些細小的物體,竟隨自己真氣回收之力徐徐升了起來。小蛟兒大喜如狂,體力一停,升起的物體便掉了下來。的確,小蛟兒有天聖老人畢生的功力,一股奇厚的真氣在體內,要學任何上乘武功,真是易如反掌,只可惜沒人教他而已,一旦有人從旁指點,他便能很快學上手,就像他跟小芽菜學捉猴子,學捉魚一樣,很快便學到了,一旦運用起來,更超過了小芽菜。主要的原因,就是小芽菜體內的真氣,怎麼也不及小蛟兒。

    當然,小蛟兒能將桌上細小物體用掌力攝取上來,在內行人的眼光看來,簡直還沒有入門,不值一笑,可是小蛟兒已高興得在巖洞裏翻筋斗了。突然間,他隱隱聽到一陣低沉的怒吼聲從冰湖對面樹林中傳來:“你們給我滾開!要不,我殺了你們。”

    小蛟兒不由一怔:“這不是看湖人的聲音麼?深夜裏,他跟誰吵架了?”

    一想起看湖人,小蛟兒不由得想起小芽菜來,小芽菜有這麼一個喪心病狂的父親,太不光彩了,幸而小芽菜不知道,要不然,她不知多麼傷心和難受。就像自己,知道了自己那不光彩的父親,心理上一直揹着個沉重的包袱。但再想一下,他又感到小芽菜比自己幸福,小芽菜起碼還有一個好母親,而自己父母都是惡人。正想着,看湖人一聲驚恐的叫喊傳來:“你們想幹什麼?”

    接着,卻是一個陌生男子的口音:“老大,我們沒想幹什麼,只希望老大與我們合作,將梵淨山莊的竹姑娘騙出來就行了。”

    小蛟兒又是一怔,暗想:將竹姑娘騙出來?莫非説的是竹姑姑?

    看湖人的聲音又傳來:“辦不到,你們殺了我好了。”

    又是陌生男子説:“老大,我真不明白,她們將你害成了這樣,你還願在這裏當她們的看湖奴才?”

    “住口!老子就是當奴才,也強於你們。”

    另一個陌生的男音説:“費老三,別跟他多説,殺了他算了,我們對付那竹妞兒去。”

    “不行!竹姐兒的武功太強了,我們恐怕不是她的對手。”

    小蛟兒越聽越覺不對路,儘管他對看湖人沒有好感,但想到他是小芽菜的父親,卻不能不管了,何況他從對話中聽出了看湖人寧願死,也不願與他們合作來謀害竹姑姑。本來小蛟兒是一個怕事的人,看見惡人遠遠避開,怕去招惹。但為了救人,小蛟兒毅然走出雲巖洞了,他想:自己打不了,也可以逃走,説不定因此能救了看湖人,同時更可以去告訴竹姑姑。

    一年多來的磨練,小蛟兒的輕功已出乎人們意料之外的俊,他輕而無聲,悄悄地來到樹林中的草棚前。草棚前燃有一堆簿火,小蛟兒借火光望去,只見兩個黑衣漢子,一個清瘦,一個肥胖,年紀都在三十歲上下。而看湖人,卻被捆在一棵樹幹上。

    清瘦的漢子用刀在看湖人面前晃了晃説:“老大,你再不答應,我們只好殺了你了!”

    看湖人憤怒地吼着:“你殺好了,多説幹什麼?”

    “好!既然這樣,我們也留不得你了!”清瘦漢子正想,舉刀,小蛟兒急得叫起來:“你們不能殺人!”

    兩條漢子大吃一驚,回身一看,卻是一個小孩子。雖然是個孩子,但他們知道,梵淨山莊的人,個個武功不弱,也不敢大意。清瘦漢子橫刀問:“你是什麼人?”

    “我是捉魚人。你們快把大叔放下來,有話好好説,”

    看湖人睜大了眼睛,驚異這小夥子怎麼跑來了。

    清瘦漢子問:“捉魚人?”

    “是呀!我是在冰湖捉魚的。”

    “好,好。小兄弟,你想我們放他,那你跑去將竹姑娘叫來這裏。”

    “你們找竹姑姑幹嗎?”

    “我們有話要問問她的。”

    “那你們幹嗎不去找竹姑姑,將大叔捆起來幹什麼?”

    “嘿,嘿。我們不認識路呵!”

    “我可以帶你們去,你們先把大叔放下來。”

    “不行,你將竹姑娘叫來。”

    “好,好,你們快放大叔。”

    看湖人突然朝小蛟兒罵道:“你這渾小子,你想害了竹姑娘是不是?”

    小蛟兒一怔:“我怎麼害了竹姑姑?”

    “渾小子,只要你……”

    肥胖漢子用刀面向看湖人拍去,罵道:“你再出聲,我就先砍了你。”

    看湖人不理威脅,仍朝小蛟兒罵道:“渾小子,你給我滾!老子的事,不用你管。”

    “大叔他們要殺你呵!”

    “殺了我,關你什麼事?快滾,告訴梵淨山莊的姑娘們,別讓他們跑了!”

    清瘦漢子真的怕小蛟兒跑了,驟然躍到小蛟兒面前,一伸手,便想扣住小蛟兒的命脈,小蛟兒這時不同往日,反應極為靈敏,身形似滑魚般的一閃而逝,輕縱躍到樹上,可惜他沒學過武功,不知道在閃身時順手拍出,只知逃避,他在樹上驚問:“你,你,你們要幹什麼?”他這一問等於沒問,就是他自己也明白,人家目的是要捉他,像威脅看湖人般威脅他,逼他將竹姑娘帶來這裏。

    看湖人罵起來:“你這渾小子,脱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還不快跑!”

    兩條漢子沒想到小蛟兒身法竟然這樣的敏捷,輕功如此的佳,反而愕住了,聽看湖人一説,肥胖漢子急道:“費老三,快,別讓這小子跑了!”説時,自己躍上了樹,一刀朝小蛟兒劈去。

    在樹上,小蛟兒更輕靈得如猿猴,在刀光中閃到了樹梢上。肥胖漢子一刀將小蛟兒所站的樹枝劈了下來,自己一時重心不穩。從樹上跌下,而費老三的一支毒標,已朝小蛟兒射出。

    小蛟兒這時的反應,已達到武林中人所説的聽風辨器的高度境地了。他剛落在樹梢上,便聽到了腦後一股勁風襲來,他不懂什麼暗器不暗器的,本能反應,凌空又是一個筋斗,縱到了另一棵樹上去。這種武林中少見的輕功,不但兩條漢子駭然,連看湖人也驚異起來。這是小蛟兒一年多來,在谷中和冰湖裏不知不覺地練成的超絕怪異輕勁。

    兩條漢子知道今夜裏再也達不到目的了,首先他們就沒法捉到小蛟兒,萬一梵淨山莊的人聽到響動趕來,他們想逃也來不及了。肥胖漢子用怨毒的目光盯了小蛟兒—眼,對清瘦漢子説:“先砍了這姓林的,我們走。”

    “好!”清瘦漢子朝看湖人走去。

    小蛟兒一見大叫:“你們不能殺人!”聲音未落,身形早巳撲到,他不顧自己的生死危險,一心要救看湖人。他不懂什麼武功招式,更不懂空手奪刃的套路,只是胡亂出手奪刀。這真是錯有錯着,不但一下將清瘦漢子手中的刀奪了過來,更用手一推,將清瘦漢子推飛了。一來是小蛟兒身形來得太快,快得令人不可思議,二來小蛟兒情急出手更快,別説清瘦漢子沒防備小蛟兒會轉身撲來救人,就是有防備,由於小蛟兒快似驚雷走電一般,想閃避也來不及,再加上小蛟兒出手不成招式,一時間更無法接招。

    清瘦漢子身體橫飛出去,撞在一棵樹幹上,喀嚓一聲,這棵樹也攔腰折斷了,轟然倒了下來,弄得樹枝樹葉一片嘩啦亂響,聲傳山野。清瘦漢子落下來時,也像魔鬼峽那個蕩聲浪氣的雲霞在那荒山破廟裏的情形一樣,他被小蛟兒一身奇厚內力在情急中一推,經脈骨骼齊斷,撞在樹幹上時,已是一具屍體了。

    肥胖漢子驚恐地奔過去問:“費老三,你怎樣了?”

    費老三早已魂歸地府,一具死屍,哪裏能回答的?肥胖漢子急退一步,朝小蛟兒問:“你,你殺了他?”他真不敢相信,一個小孩子會有這樣驚人的內力,一掌就將人拍死。

    小蛟兒一怔:“他,他,他死了嗎?”

    肥胖漢子一看不對路,掉頭便想逃跑,他的武功,雖然比費老三勝半籌,可是見小蛟兒只出手一招,便取了費老三的性命,自己怎麼也不是這如魔影般孩子的對手了。

    可是他剛一轉身,一支冷冰冰的利劍已貼在他的胸口上,一個銀鈴般的少女聲音問:“你不是要他們叫我來嗎?我來了,你怎麼走的?不問我話了?”

    小蛟兒在火光下一看,來人正是竹姑姑,驚喜地叫起來:“竹姑姑,你來了!”

    原來竹英在小蛟兒趕來後不久,也悄悄地趕來了,她一直隱藏在一棵樹上不動,看看小蛟兒是怎麼應付兩個賊人的,現在見賊人要逃走,才現身出來。竹英仍凝劍不發,笑對小蛟兒説:“小蛟兒,你身手不錯呀!身法俊極了。可是出手卻亂七八糟的,也不怕笑壞人。”

    小蛟兒訕訕地説:“姑姑,我不懂武功的,只是亂出手。”

    肥胖漢子愕然,不禁問:“你不懂武功?”

    竹英笑道:“他的確不懂什麼武功,只是內力強和身法輕靈而已,你要是放膽出手,極有可能殺了他,可惜你知道已遲了。”

    “這——”

    肥胖漢子不敢相信,怔怔地望着竹英。

    竹英收劍退身説:“你來找我,説吧,你有什麼話要問我?”

    肥胖漢子一掌拍在自己的臉上,説:“姑娘,在下該死,不該聽了費老三的話,跑來冒犯梵淨山。”

    “哦,這就是你要見我説的話嗎?”

    “是,是,在下該死。”肥胖漢子又一掌拍打自己,“望姑娘開恩,放過在下一次。”同時,他目光卻在暗暗打量着,尋找機會逃跑。

    竹英看在眼裏,也不去説破,説:“你既然沒話問我,我卻要問你了,説!是誰打發你們來梵淨山的?”

    “不,不!沒人打發我們來,都是費老三,叫我同他來找他原來的老大,敍敍舊。”

    竹英瞟了仍捆在樹幹的看湖人一眼,問:“你們將人捆綁起來,有這樣敍舊的嗎?你們的敍舊方式別開生面,很有趣呵!”

    看湖人這時怒道:“竹姑娘,別聽他胡説八道,他們想逼我擄走你,逼你説出梵淨山的一些武學絕藝來。”

    竹英不怒也不惱,仍帶笑説:“那很好呵!我沒嘗過給人擄去是什麼滋味,真想嚐嚐。説呀,你們想要什麼武學絕藝?”

    “姑娘,在下知罪了!”

    “看來,你不想説實話了?”

    竹英突然出手,劍光一閃,在這肥胖漢子面上劃出了一道劍痕,肥胖漢子啊唷一聲,手捂臉,血從手指中流出。

    小蛟兒驚叫一聲:“姑姑,你一一”

    竹英當沒事—樣,説:“小蛟兒,這裏沒有你的事,你解下看湖人,扶他到草棚裏吧!”

    “姑姑,你別殺他。”

    “小蛟兒,這就看他説不説實話了!”

    肥胖漢子怒吼一聲,驟然—刀向竹英劈去,竹英身形一閃,肥胖漢子趁此時機,縱身而逃,消失在樹林裏。

    小蛟兒又叫了一聲:“姑姑,他跑了!”

    竹英半點也不着急,笑道:“他跑不了的,一會兒就會回來。”

    “他,他會回來?”

    小蛟兒話沒説完,賊人那肥胖的身軀啪嗒一聲,便摔在小蛟兒不遠的草地上。小蛟兒又驚住了:他真的回來了。可是,不是他自己走回來的,而是給人摔了回來的。誰有這麼大的力氣,將他摔了回來?小蛟兒再一看,是梅英姑姑,她不知幾時來到了這裏,撣撣衣袖,不屑地望了賊人一眼,説:“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還想逃跑?”顯然,肥胖漢子是被她用衣袖拂回來的。

    小蛟兒倒吸了一口涼氣,竹姑姑性子,小蛟兒不大清楚,但梅姑姑的性子,他完全知道,瞭解到她殺人半點也不會手軟,殺人當玩一樣,這肥胖漢子落到了她的手上,十成有九成活不了。他説:“梅姑姑,我求你不要殺他,教訓他一下就好了。”

    梅英揚了揚眉:“他是你的朋友?”

    “不,他不是我的朋友。”

    “那是你的親戚了?”

    “不,也不是我的親戚。”

    “奇怪了,幹嗎你要給他求情的?你不知道梵淨山的規矩?不管什麼人,闖進了梵淨山,只有死路一條,決沒活着的出去。”

    “梅姑姑,這規矩不能放寬一下嗎?”

    “放寬?你去對夫人説吧,我作不了主。”

    竹英説:“小蛟兒,你似乎做人不夠公正呵!”

    “竹姑姑,小蛟兒怎麼不公正了?”

    “你可以殺人,怎麼不准我們殺人?”

    “我,我,我幾時殺人了?”

    竹英指指清瘦漢子的屍體,説:“他總不是我們殺的吧?”梅英也笑道:“原來你這小和尚,唸佛行善,只對別人,不對自己。”

    小蛟兒急了:“姑姑,我不是有意的。”

    “那麼説,你是一時失手殺人了?”

    “姑姑,的確是這樣。”

    梅英狡黠一笑:“好,好,我們不殺他好了!”

    “梅姑姑,你答應放他走了?”

    “看在你小和尚的大面子,只好放啦!”

    “那,那,那我多謝姑姑啦!”

    竹英説:“小蛟兒,你先別多謝,看看這肥賊走不走得了。”

    小蛟兒疑惑説:“姑姑們放他,怎麼走不了?難道他的腳摔斷了麼?”

    梅英向竹英眨眨眼:“我也不知道他的腳斷了沒斷。”

    小蛟兒心想:要是他的腳斷了,一定很痛,會叫喊,可是他摔過來一直沒聽到叫喊,躺在地上不動,莫非他暈過去了?小蛟兒便走近去看看,問:“喂,你怎樣啦?姑姑們答應放你走了,你快走吧。”

    肥賊仍一動不動的躺着,小蛟兒生疑起來,莫非他已經死了?便俯身觀察,用手在他的鼻子試試,這胖子果然是死了,怪不得一動沒動,他站起來説:“姑姑,他死了。”

    梅英故意吃了一驚:“什麼,他死了?”

    “真的,他已經死了。”

    梅英又故意説:“這肥賊怎麼不經摔的?小、小和尚,我可不是有意的呵!”

    竹英眨着眼睛説:“嗨!我還要問他的話哩,怎麼就死了呵!”

    “竹妹,對不起,我也是一時失手殺了人的。”

    説着,她們嘰嘰哈哈地笑起來。小蛟兒一看,知道梅姑姑早已存心取了胖子的性命,故意來捉弄自己,可是自己也失手殺了人,沒話可説。看來,這兩條漢子,什麼地方不去,卻跑來梵淨山,又行兇要殺人,碰上了梅姑姑,又怎能不死?也合該他們有此下場。

    這時,看湖人早已被竹英解了手腳。梅英對他説:“從今夜的情景來看,你算是表現不錯,有了悔改了,我會對林嫂子説,叫她解了你身上的毒吧。”

    “不、不!千萬別給我解。”

    梅英奇怪地揚揚眉:“你不願解?寧願夜夜受一陣痛苦?”

    “這樣,我心裏反而好過些。”

    “你是不是以此來贖你過去的罪行?”

    看湖人嘆了一聲:“我過去的罪行太重了!難以贖清。”

    小蛟兒聽了,不禁又怔了。看湖人的話,使他感觸極大,暗想:我父親也是跟他一樣,罪惡很重,他能懺悔改過,我父親難道不能懺悔?可是他早已死了,已不容他有懺悔的日子。由於這樣,又形成小蛟兒的性格,以後更不輕易去殺人,哪怕是罪大惡極的,也不願殺,而給他日子改過自新,重新做人。這一點,不能不説是受了看湖人的影響。

    竹英説:“贖罪不一定令自己心身受痛苦,多行善事,才是贖罪最好的方法。”

    小蛟兒又茫然了,問:“竹姑姑,你既然叫大叔做善事,為什麼又殺人的?”

    梅英説:“小和尚,虧你還是徐神仙的弟子,佛門有一句話,你不知道麼?”

    “佛門有句什麼話了?”

    “除惡就是行善,徐神仙沒對你説?”

    “沒、沒有呵!”

    竹英微笑:“小蛟兒,你別以為殺人不好。殺一個惡人,往往可以令許許多多的人解除生命危險。”

    “竹妹,你別再跟這糊塗的小和尚多説了。”梅英轉向看湖人問:“那兩個賊子要你去投靠什麼人的?”

    看湖人一怔:“梅姑娘,他們一來,你就盯着他們了?”

    梅英點點頭:“他們一摸上這山峯,我就發現了,我當時不出手,就是想看看這兩個賊子來幹什麼。”

    小蛟兒也同樣一怔,暗想:原來梅姑姑早巳跟蹤他們了,我怎麼不發覺的?本來以小蛟兒的內力,完全可以察覺到有人潛入到冰湖來,可是當時他心無旁騖,一心在練凌空攝物掌,直到看湖人的怒吼聲傳來,才引起他的注意。

    看湖人説:“他們勸我投靠什麼教主,要是我能帶了一些梵淨山的武功秘笈去,會給我什麼護法長老的高位。”

    “那不錯嘛,你為什麼不幹?”

    看湖人苦笑一下:“我不想給我的罪惡再添上新罪惡,更不願害了我女兒。”

    竹英問:“教主是什麼?”

    看湖人搖搖頭:“他們沒説。説這是個秘密,我去了就知道。”

    竹英沉吟:“這是個什麼教?教主是誰?行為這樣的神秘,竟然敢來打梵淨山莊的主意。”猛然,她似乎想起什麼,説:“梅姐,我們看看這兩個死人身上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

    梅英説:“不錯,我們檢查一下。”

    小蛟兒説:“姑姑,你們不怕髒嗎?”

    竹英看看梅英:“這兩個死人,我真不想碰他們哩。”

    “姑姑,小蛟兒給你們檢查好不好?”

    “你不害怕?也不怕髒?”

    “我不怕。姑姑,死人我也埋過。”

    “好呀,小蛟兒,我們多謝你啦。”

    “姑姑,我是個男人,這事應該我來做。”

    梅英、竹英一齊笑起來:“算了吧,你連須還沒長出來,稱什麼男人。”

    小蛟兒笑了笑,跑去翻兩個死屍了。小蛟兒在他們身上翻出來一些碎銀、火鐮等小件物外,又從腰袋裏翻出了兩面小小的銀牌來,一面鑄有一個太陽,一面鑄有一個月亮,月中有一把利劍,下有“月·八號”三字。另一個銀牌相同,卻是“月·十六號”四字。

    原來這兩個賊子,是一個還沒在江湖露面的神秘集團的人,他們是副教主手下的兩位使者,地位不下於各省的總掌主。以他們的武功來説,已是這個神秘集團的高手了,可是一到梵淨山,碰上了小蛟兒和梅英、竹英,卻不堪一擊。

    小蛟兒不明白這兩面銀牌是什麼,將它交給梅英。竹英和梅英在火光下審視了一番。竹英説:“看來,這是那個教的信物之類了,我們帶去給夫人看去。”

    梅英和竹英走後,看湖人仍然面無表情,想動手去搬死屍,小蛟兒説:“噢,大叔,你行動不便,我來埋他們好了。”

    “埋什麼,將他們丟下湖餵魚好了。”

    “那不弄髒了湖嗎?還是埋了的好。”

    小蛟兒真害怕看湖人將死屍丟下湖去,慌忙兩手各提了一具死屍,飛奔到一處荒野坡上,挖坑將他們埋了。小蛟兒轉回來時,見看湖人仍默默無言坐在篝火旁,忍不住問:“大叔,你還沒睡嗎?”

    看湖人感情複雜的目光望了望小蛟兒,説:“不想睡。小夥子,你也坐下來吧。”語氣沒有以往的冷漠了。

    小蛟兒本想不坐,但想到自己要是不坐下來,看湖人會認為看不起他,只好坐下,説:“多謝大叔。”

    看湖人突然問:“你很喜歡温玉?”

    小蛟兒知道他説的温玉,就是小芽菜了。答道:“喜歡呀,温玉姐姐對我那麼好,教我在水中捉魚,我將她當成我親姐姐一樣,幹嗎不喜歡的?”

    看湖人目光閃閃:“你只將她當成親姐姐一樣?沒其他用意?”

    小蛟兒愕然:“我還有什麼用意的?親姐姐就是親姐姐嘛,有什麼其他用意了?”

    “以後她有什麼困難,你幫不幫助?”

    “幫助呀!”

    看湖人似乎一陣激動,拍拍小蛟兒:“小夥子,有你這句話,我放心了。”

    “大叔放心,温玉姐姐真的有什麼要我幫助的,我一定盡力幫助。不過,温玉姐姐不會有什麼困難的。”

    “哦,你怎知她沒有?”

    “温玉姐姐那麼有本領,人又聰明,會有困難嗎?”

    “噢,以後的事,誰也難以預料,小夥子,你記住今夜所説的話好了。小夥子,你要吃什麼?我棚子裏有烤山雞、燻魚、臘兔肉。”

    “不,多謝大叔了,大叔要是沒其他事,小蛟兒想回去睡了。”

    “你不吃一點東西?”

    “大叔,我肚子不餓呀。”

    “那你帶一隻烤山雞回去,明早吃。”

    “不,不。大叔還是留着自己吃好。”

    “什麼?你嫌我的東西不乾淨?”

    小蛟兒急忙分辯説:“大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感到大叔不方便,難弄到這麼好的東西吃。小蛟兒有手有腳,應該給大叔弄些好吃的才對。”

    看湖人一笑:“這山上的野獸不少,我可以説是手到拿來,要什麼有什麼。小夥子,將烤山雞帶回去,要不,我就不高興了。”

    “那,那我多謝大叔啦。”小蛟兒不敢拒絕,拿了一隻烤山雞,在離開時説:“大叔,你要不要魚的?小蛟兒給你捉幾條魚來,好不?”

    “不用,我自己會捉。”

    小蛟兒古怪了:“大叔怎麼捉的?你也會水性嗎?”

    “我不會水性。”

    “那大叔怎麼捉的?用釣竿釣嗎?”

    “小夥子,你想不想看我捉魚?”

    “不用釣竿,也不用網?”

    “不用。小夥子,你跟我到湖邊看看,就知道我怎麼捉魚了。”

    小蛟兒心想:你不用漁具,又不懂水性,只得一隻手,怎麼捉呵?你總不會跳到水面上去,像竹姑姑那樣,凌空用尋抓魚吧?小蚊兒跟着看湖人來到湖邊,這時下弦月已升中天,顯然不久快天亮了,湖面平靜無波,在月光下,宛如深山中的一面鏡子。

    看湖人選了湖邊一處地方坐下來,凝視湖水,傾耳靜聽,突然,他輕喝一聲:“起!”一條銀光閃耀的白鰱,不知怎樣,竟從水中躍起,落在看湖人的懷中了。

    小蛟兒見一條魚在一聲輕喝中,便從水裏跳到看湖人的懷裏,更是瞠目結舌,感到不可思議。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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