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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經風沐雨

    卻説小蛟兒聽着黃文瑞追問救他的那個好心人,心裏説:那個好心的人,就是天聖老人,他不是給你炸燬巖洞活埋了麼?差一點我也死在巖洞裏哩!便搖搖頭:“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救了我,就走了。”

    黃文瑞眼神里略帶失望,他本想小蛟兒説出來,以後找這個人殺了滅口。現在小蛟兒説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説呢?好!等你留下來後,我不怕問不出來。

    端木一尊又説:“小兄弟,你現在不是很好麼?我敢保證,我這位黃賢弟絕不會害你。”

    黃文瑞連忙説:“小兄弟,我怎會害你的?自從那次不見了你,我一直掛在心上。小兄弟,你要是不相信,我也可以對天發誓,今後要是害了你,將死於刀劍之下,不得善終。”

    梅英她們真想不透端木一尊要留下小蛟兒是什麼原因,難道他們想從小蛟兒的口中打聽梵淨山莊的內情和武功套路?可是這一點,小芽菜不是比小蛟兒知道得更多嗎?

    這方面,不但梅英她們不知道,就連黃文瑞也不清楚。原來端木一尊給小蛟兒的渾厚無比掌勁震飛後,心裏真是又驚又駭然,等到他走進樹林看見那渾身無力的手下時,便驚愕不已,他一下看出這手下全無內力,已成廢人。再問情形,端木一尊更震驚得半晌不能出聲,這不是星宿海—派的吸星大法麼?這在武林中已經絕跡了近百年的一門絕技,怎麼這個少年竟學會了?是誰傳授給他的?是地賢夫人?端木一尊所以留下小芽菜,不外乎想得到梵淨山莊的武功秘笈和天殛掌法,現在他發現了小蛟兒有這一門絕技,不啻發現了武學中一個奇珍異寶。要是自己有了這一門絕技,別説天下羣雄,就是驚震武林的奇俠一枝梅夫婦,他也不放在眼裏了。到了那時,正教主之位不屬自己又肩何人?黃岐士嗎?早有請他退到一邊去涼涼風了,由自已君臨天下,這就是端木一尊要留下小蛟兒的主要原因。

    小蛟兒見他們發了這麼重大的誓言不殺害自己,不由困惑地望望他們,問:“你們説過的話不會賴嗎?”

    端木一尊慌忙説:“不賴,不賴,小兄弟,這個請你千萬放心。”

    小蛟兒又問:“我留下來,你們就放了小芽菜姐姐。”

    “對,對,立刻放。”

    小蛟兒心裏又想:就是你們想殺害我,但能將芽菜姐姐救出來也是好的。便説:“好!我留下來,你們快放了芽菜姐姐。”

    端木一尊大喜過望,立刻對黃文瑞説:“你快去將那小姑娘請出來,説她的人來接她回去了。”

    “是!”黃文瑞應聲便要轉身而去。

    梅英突然喝道:“慢着!你們以為梵淨山莊的人,由你們説留就留,説放就放嗎?”

    端木一尊皺皺眉:“姑娘的意思——”

    “你們乖乖地將人放出來,”梅英又看了小蛟兒一眼,“他嗎?也不能留下。”

    端木一尊説:“姑娘,這樣,你就太不給在下面子了!”

    “你們將梵淨山莊的人捉了,給梵淨山莊面子嗎?給不給面子,這是你們自討的,關我們什麼事?你們知趣的,快將我們的人放了!”

    端木一尊一聲冷笑:“姑娘,那是你們逼在下出手了!”

    竹英説:“在鎮子郊外上,你不是已經向我出手了嗎?還説什麼逼不逼的。”

    “好,好,既然這樣,那你們就全留下來吧!”

    小蛟兒一怔:“你,你,你要留下她們?”

    “小兄弟,沒辦法呵!本來我只好心想留下你。過兩三天就可以回去,可是這三位姑娘太不給我面子了。”

    梅英揚揚眉:“你能留下我們麼?”

    “姑娘不信,不妨向四周看看。”接着。端木—尊一聲長嘯,四周一下出現了十多位黑衣勁裝漢子,一個個手中拿着強弓勁矢。端木一尊又是微笑地説,“姑娘,他們手中的箭頭,全都是餵了巨毒的,見血封喉。其實,根本就不用在下出手,只要我一聲令下,哪怕你們武功再好,恐怕也玉殞香消,埋屍古家莊。”

    原來這深山坳中的莊院名古家莊,莊主古木,是這神秘集團貴州總堂下的思南堂堂主。這時,古木堂主不露面,暗中調動人馬,聽候端木一尊的命令。

    小蛟兒一見這情景,嚇了一跳,立刻對端木一尊説:“你,你,你千萬別下令呀!”

    端木一尊一笑,説:“小兄弟,只要三位姑娘答應你留下來,我不但不下令,還可以讓她們安全離開。”

    “那我小芽菜姐姐呢?”

    “一塊放她走。”

    小蛟兒對梅英説:“梅姑姑,你讓小蛟兒留下來吧!你們都回去。”

    梅英揚揚眉問:“小蛟兒,你怕死了?”

    “不,不,姑姑,小蛟兒擔心三位姑姑,你沒聽説他們的箭是餵了毒的嗎?”

    梅英睨視了四周一腿,不屑地笑説:“諒他們也傷不了我們!”

    梅英、蘭英、竹英,早巳提劍背靠背的站成三角形,警惕這十多位弓箭手。竹英説:“小蛟兒,你是夫人的人,我們作得了主嗎?沒有夫人的允許,我們可不敢答應你留下。小蛟兒,快站到我們中間來。”

    端木一尊説:“小兄弟,你千萬別站過去,不然,你就一齊跟她們死了!你最好遠遠站到一邊去,我保證不傷害你半根毫毛。”

    “不!你千萬不能叫人放箭!要不,我寧願跟她們一塊死。”

    端木一尊不由一怔,要是小蛟兒死了,那還有什麼用?皺皺眉問:“小兄弟,你真的這麼想?”

    “真的!”

    “小兄弟,依你看怎麼辦?”

    “你放了我姑姑和姐姐她們,我留下來。”

    “你作得了主嗎?”

    “這——要不,你先放了她們,我回去跟夫人説好不好?”

    “小兄弟,你們都走了,不回來,那不叫我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我,我一定回來的。”

    端木一尊搖搖頭:“小兄弟,我不是信不過你,我是不信地賢夫人,你見了她,她能放你走嗎?”

    “這一一那你説怎樣辦?”

    “小兄弟,這樣吧,你跑過來我們這一邊,我不但立刻放她們,同時也放你小芽菜姐姐走。”

    “真的?”

    “小兄弟,我絕不騙你。”

    竹英突然身形一晃,出手將小蛟兒拉到自己身邊來:“你這小糊塗,他們的話,你也相信嗎?”

    “姑姑,那他們放箭怎麼辦?”

    驀然之間,樹葉不搖塵不起,—個人似幽靈般地出現在梅英她們面前,眾人一看,是一位白髮蒼蒼,目光精射,一臉乖戾之氣的兇惡老太婆,她彷彿是從地底冒出來似的。梅英她們一見,驚喜地叫喚起來:“夫人!是你老人家來了?”

    “唔!”地賢夫人盯視小蛟兒一眼,瞧也不瞧端木一尊等人,問竹英:“你拉着這小混蛋幹什麼?讓他過去!”

    竹英一時不明地賢夫人説話的用意,叫了一聲:“夫人!這——”

    “讓他走呵!人家這樣好的條件,你們還捨不得這小混蛋的?”地賢夫人這時才略略掃了端木一尊一眼。

    端木一尊見這一代邪派女老魔驀然出現,單是這份輕功,已使他心頭悚然了!他知道這個女老魔喜怒無常,動輒殺人。見這女老魔瞧着自己,慌忙施禮説:“晚輩拜見夫人!”

    地賢夫人用鼻“哼”了一下,不去理睬,轉問梅英她們:“我有多少年沒殺過人了?”

    梅英説:“夫人有十年沒殺過人啦!”

    “梅丫頭,不對吧?”

    蘭英笑着説:“夫人,差兩個月就十一年了。”

    “這還差不多,你們看,我要不要又開始殺人了?”

    “夫人早應該開始啦!”

    “丫頭們!你們看,我應該先殺誰好?”

    竹英一指端木一尊:“最好是他!”

    地賢夫人又盯了端木一尊一眼,搖搖頭説:“這個小人,還不值得我出手。”

    她們這樣一問一答,簡直是旁若無人,更不將端木一尊等人放在眼裏了!端木一尊聽得又驚又怒,忍着氣問:“晚輩的確不值得夫人出手,不知是誰,才值得夫人出手?”

    地賢夫人又環視四周一眼,冷冷地説:“你們當中,沒一個人。不過,你要是不將我那小丫頭好好地送出來,老身也只好降尊出手了。”説時,她衣袖一拂,突然一陣勁風驟起,只聽見一連串的慘叫聲迭起,剎時之間,四周那十多個勁裝的黑衣弓箭手,飛的飛,摔的摔,不是斷臂折腳,就是撞在四周的樹幹上,腦漿進出。地賢夫人舉手之間,便殺傷了十多個人,使端木一尊、黃文瑞驚得面如土色,連續後退。這邪派女老魔的武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怪不得黃教主千方百計地想獲得天聖、地賢的武功,以鎮武林了。

    端木一尊連忙説:“夫人,請息怒。”

    “你送不送人出來?”

    “夫人,晚輩早已有心將温玉姑娘送出來了。”

    “哼!那你為什麼叫這十多個弓箭手威脅我這三位丫頭?”竹英説:“他還想要小蛟兒換小芽菜哩!”

    “不,不!姑娘別誤會,在下只不過見這位小兄弟,好像是在下一位故人之子,想問問他而已。”

    端木一尊這句話,只不過是藉口罷了,誰知小蛟幾聽到卻認真了,愕然問:“你,你,你認識我父親?”

    端木一尊眼睛一轉,含笑問:“我正想問小兄弟的令尊的姓名哩!看看是不是我的故人。”

    不知是小蛟兒極想知道自己死去父親的情況還是什麼原因,他明知端木一尊不是什麼好人,便想也不想就説:“我父親姓馬名清。”

    這一下,不但端木一尊驚喜了,就連黃文瑞也驚訝了。他們雖然不認識馬清,但馬清之名卻是知道的,何況馬清的兄弟馬涼,正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巡迴使者,而馬清過去的夫人俏夜叉黃玉鳳,更與自己的教主沾親帶故,現在已成為本教的湖廣堂總堂主了。端木一尊這一發現,更是大喜過望,連忙説:“原來小兄弟真是我那不幸死去的湖南大俠馬大哥的令郎,怪不得面貌這麼似馬大哥!小兄弟,我應該叫你一聲侄兒,你應該叫我叔叔才是。”

    小蛟兒驚疑地問:“你真的認識我父親?”

    “賢侄,我何只認識你父親,就是你母親,我也認識呵!賢侄,你要是早説出來了,就不會發生剛才的一場誤會了!”端木一尊又對黃文瑞説:“黃賢弟,你快去請温玉姑娘出來,交給夫人。”

    “是!”黃文瑞應命而去。

    這時,梅英她們一直不出聲,她們也想不到小蛟兒竟是過去所謂湖南大俠馬清的兒子。地賢夫人皺眉不語,心想:這個老糊塗的,先收了姓黃的這忘恩負義的人做弟子不算,怎麼又收了這麼一個既是劫鏢大賊,又是朝廷鷹犬的壞人的兒子為門徒?甚至犧牲了自己,將自己畢生的功力破頂灌給了這個小混蛋,真是糊塗透頂了!不錯,這個小混蛋心地極好,為人見義勇為,慧根也極佳,是學武的一塊良質美玉,要是他學會了梵淨山莊的絕學,一旦知道了他父親是怎麼死的,不會報仇雪恨?再加上與端木一尊等人為伍,受他們的唆使,不殘殺武林,為害天下?

    地賢夫人雖然身為一代邪派高手,只不過所學的武功為正派武林人士視為邪派功夫而已,人卻不邪,在某方面來説,卻極正直無私,所以在一些觀點上,也擺脱不了一般世俗之見,看人看其家庭出身,而不看其表現。尤其認為有殺父之仇的人,更不可靠。的確,古今中外,又有幾人像虞舜那樣?殺其父而重用其子,用人不看出身,而注重表現與德才?

    傳説上古時代,鯀治水不但無功,反而為害百姓,為帝舜所殺,而鯀之子禹,卻有治水之才,德也過人,帝舜重用,禹果不負舜所望,治水期間,三過家門而不入,以天下百姓為重,遂治服了水,後來舜還將天下讓給了禹,這就是中國史上有名的以天下為公,“推位讓國”故事。

    再説地賢夫人又與俠義人士所不同的,就是俠義人士知道了小蛟兒的家庭出身,頂多不傳小蛟兒以武功罷了,仍鼓動小蛟兒做一個安份守已的好人,而地賢夫人卻不這樣想,她不但不想再傳小蛟兒武功,更想毀了小蛟兒,以免他今後為害武林。所以她皺眉不語、隱含殺意,只要小蛟兒一有流露出與端木一尊接近之意,便下殺手了。可以説小蛟兒現在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間,真是危險萬分。當黃文瑞將小芽菜帶出來,交給地賢夫人時,便決定小蛟兒的生死了!地賢夫人不動聲色,含笑地問小蛟兒:“他們是你父親母親的摯友,你要不要留下來跟他們相處兩三天?”

    小蛟兒仍渾然不覺地賢夫人已存心要毀他。只要小蛟兒説聲“我想留下”,地賢夫人便毫不容情的立時取他的小命,可是小蛟兒一想到自己的父親那麼壞,而黃文瑞,端木一尊又那麼陰險,早巳心存懼意,何況他還看見他們是怎麼害死天聖老人的哩!剛才他要留下來,只不過為了換回小芽菜和救梅姑姑她們出險,現在梅姑姑她們沒危險了,小芽菜又回來了,自己還留下幹嗎?他才不願意和端木一尊等人在一起哩,便連忙搖搖頭:“我,我不想留下。”

    小蛟兒這麼回答,反使地賢夫人感到意外和愕然,問:“你剛才不是説要留下麼?怎麼又不願意留下了?”

    “我,我!”小蛟兒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他不敢當着黃文瑞等人面前説出自己在魔鬼峽中之事和自己不願留下來的原因,便轉口説:“竹姑姑説我是梵淨山莊的人了,不能由自己作主,一切要問過夫人才行呀!”

    地賢夫人不由盯了小蛟兒一眼,暗想:難道這個小混蛋已看出我要殺他才這麼説?這麼看來,這個小混蛋一點也不混蛋,反而聰明得很哩!便説:“現在你可以自己作主了。”

    “不,不,我不留下,我要跟竹姑姑她們回去。”

    端木一尊一聽小蛟兒這麼説,也有些茫然不解,怎麼他不想留下的,難道是屈服在地賢夫人的淫威之下?便立刻帶笑説:“賢侄,既然夫人開恩,由你作主,你不如留下吧!我們叔侄之向,也好敍敍情。你知不知道,你母親很想念你哩!”

    “不,不!總之,我不願跟你們在一起。”

    小蛟兒這麼一説,不但弄得端木一尊茫然,連地賢夫人也奇異了,問:“你怎麼不願跟他們在一起的?”

    “我,我害怕。”小蛟兒迸出了一句心裏的話。小蛟兒這一句話,又使端木一尊和地賢夫人各有各的想法,端木一尊以為小蛟兒害怕地賢夫人,地賢夫人卻以為小蛟兒看出了自己的心意。其實小蛟兒真正害怕的是端木一尊和黃文瑞,害怕他們像對付天聖老人一樣來對付自己,就算不殺自己,也會將自己關上十年二十年,半點也沒想到地賢夫人要出手取自己性命。地賢夫人轉而一想:好!我讓你這小混蛋多活兩天,現在出手殺你,師出無名,不但寒了梅丫頭等人的心,也落得一個話柄為端木一尊所説,一旦傳揚到江湖上去,無緣無故殺了一個小孩子,更為武林中人所不齒,何況這小混蛋還與徐神仙、甘氏三煞、東方望這個叫化有頗為深厚的感情,一旦黑白兩道的高手雲集梵淨山,自己就是武功再高,恐怕也應付不了。説不定連一代奇俠慕容子寧和小魔女也捲了進來。想到這裏,便森森地帶笑説:“小混蛋,你怕什麼的?你母親很掛念你呵,你就留下兩三天吧!”一面在心裏説:這兩三天內,老身自有人跟蹤着你,到時你一旦説出了自己報父仇的意圖,老身殺你,就不怕別人有什麼藉口了!小蛟兒一怔:“夫人,你叫小蛟兒留下?”

    “小混蛋,難道你不想念你母親麼?不想知道你父親的情況?”

    “夫人,我……”

    竹英卻説:“小蛟兒,別害怕,過兩三天,我們會來接你,既然夫人叫你留下,你就留下吧!”

    在梵淨山的四英當中,竹英對小蚊兒的關心最為真摯了,其次是蘭英。而端木一尊一聽,更是暗暗大喜,他認為得到了小蛟兒,就等於得到了世上絕無僅有的一項絕技了,便慌忙説:“賢侄,你還不多謝夫人開恩?”

    蘭英突然冷冷地説:“你別跟我們假惺惺的,三天之後,要是小蛟兒少了一根毫毛,別怪我們無情。”

    端木一尊笑着説:“姑娘別多心,小蛟兒是在下的世侄,在下怎會傷害他的?”一邊心裏説:哼!三天後,你們還想能見到他麼?我帶他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隱藏下來,讓你們去找吧。

    蘭英還想説,地賢夫人喝道:“蘭丫頭,你跟他多説什麼?我們走!”地賢夫人説完,便帶了人揚長而去。江湖上的事,真是瞬息之間變化萬千,本來準備要傳小蛟兒武功的地賢夫人,變成了要殺小蛟兒的人;本來要殺小蛟兒的端木一尊和黃文瑞,反而變成了一心要保護小蛟兒免受其害了。

    地賢夫人帶人離開古家莊不遠,突然從樹林裏閃出一個青年少女來,説:“婢子拜見夫人。”

    “免了!繼續注視他們。”

    “是!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去罷!有事,速來報告。”

    青衣少女應了一聲,身形一閃,消失在樹林中。梅英,蘭英、竹英不由相視一眼,原來夫人已派了人在古家莊卧底,暗中在保護小蛟兒,怪不得夫人叫小蛟兒留下了。其實她們哪裏知道,這位青衣少女,是地賢夫人打發去特別注意小蛟兒的行動,如有不妥,便立下毒手。

    當地賢夫人正要轉進德旺鎮時,驀然見一個叫化直挺挺地躺在路中央,擋住了她的去路,地賢夫人大怒:“這叫化是找死了!梅丫頭,跟我用劍將他挑到一邊去!”

    這叫化一下跳了起來,説:“夫人,這可使不得,用劍挑,我叫化還有命嗎?”

    梅英一看,是東方望這個遊戲人間的怪叫化,有點愕異:“是你!?”

    東方望咧嘴笑笑:“當然是我啦!總不會是你吧?”

    “你怎麼躺在路上的?”

    “對不起,我叫化多喝了幾口黃湯,不知怎樣,就稀裏糊塗地在這裏睡着了。”

    地賢夫人沉下臉説:“你這叫化,別跟老身打哈哈。你跑來這裏幹什麼?”

    東方望苦着一張臉説:“夫人,我叫化害了相思病了!”

    梅英她們一聽,不由抿嘴笑起來。地賢夫人卻問:“你是不是來看那個小混蛋了?”

    “不錯!不錯!我那小兄弟怎樣了?”

    “你等着去收他的屍吧!”

    東方望愕然,望望地賢夫人的臉色:“夫人,你不是跟我叫化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

    “我小兄弟犯什麼過失了?”

    地賢夫人望望四周,這時夕陽西下,晚霞殷紅,鳥兒投林,牧童晚歸,這德旺鎮本來就不大熱鬧,少人來往,這時,更顯得份外的寧靜,便説:“叫化,這裏不是説話的地方,跟老身到鎮子上一間客棧住下來,老身有話要問你。”

    “好的。”

    地賢夫人包下了客棧後院的所有房間。飯後,地賢夫人問東方望:“你知不知道小混蛋的父母是誰?”

    “知道。”“知道了你還唆使老身去傳這小混蛋武功?你知不知?老身幾乎花了兩年的時間,去精心磨練這小混蛋,現在功夫全白廢了!老身真恨不得殺了你這叫化才解恨。”

    “對不起,夫人。我叫化也是在最近才知道的。”

    “你以前不知道?叫化,你別想在老身面前耍花招,小心我真的殺了你。”

    “夫人,我以前真的不知道呵!在前兩個月,我碰上了徐神仙這老光頭才知道的。”

    “好!算你不知道,你現在怎麼打算?”

    “夫人,你打算毀了他?”

    “你不擔心他為害武林?”

    “夫人,你可不像邪派人呵!看來,你比正派人物還正派!”

    地賢夫人嚴肅地説:“叫化,老身是在跟你談正經事,別嘻嘻哈哈的。”

    “哎!夫人,你知不知道,小蛟兒得知他父親的為人後怎麼表現?”

    “他怎麼表現?”

    “他要跳崖自殺哩!幸而老光頭出手救了他。”

    “你不騙老身?”

    “夫人,我叫化有幾條命敢騙你老人家的?老光頭還暗傳了他佛門輕功一葦渡江和點穴手法,難道那老光頭不比夫人擔心?”

    “你是要老身傳他武功了?”

    “夫人,天生一塊良材美玉,不雕琢,豈不暴殄天物?可惜我叫化無緣,武功又不濟,不然我叫化要收他為弟子了。”

    “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怕他為害武林,我老身又怕什麼?到時,他學會了老身的絕學,為害武林,你們別罵我就行了!”

    “夫人,難道你還怕人罵麼?”

    “不錯,老身又何怕人罵?”

    “夫人,那不就行了麼?其實,你老人家一百二十個放心,小蛟兒絕不會為害武林,將來只有造福武林。”

    “他造福不造福,老身並不希罕,只求他別為害武林就行了。”

    “這一點,我叫化敢用人頭擔保。”

    這一位以後武林中人稱神龍怪丐的叫化,真可説是慧眼識人。他這一番話,打消了地賢夫人要殺小蛟兒的念頭,救了小蛟兒一命,以後小蛟兒在武林中成為一代奇人,都是東方望這一番話所賜。

    東方望又問:“夫人,現在小蛟兒還好吧?他還在梵淨山莊做‘奴僕’?”

    “叫化,你怎不奇怪老身為什麼在這裏出現的?”

    “是呵!是呵!叫化就是不敢動問。”

    地賢夫人將事情一説,東方望怔住了:“夫人,你怎麼將叫化的小兄弟留在那兩條惡狼的身邊,不怕他們將他害了?”

    “放心。他們敢動那小混蛋半根毫毛,老身會將他們碎身揚灰,整座古家莊夷為平地。”

    “哎,要是我那小兄弟死了,將他們揚灰又有什麼用?不行,我叫化得去看看。”

    “放心,老身早已有人在古家莊裏了,一有動靜,便會立刻來報告。”正説着,外面有人輕輕叩門。地賢夫人説:“進來。”

    閃身進來的就是那個在林由出現的青衣少女,地賢夫人問:“宛丫頭,有動靜了?”

    “報告夫人,他們要火燒古家莊。”

    “什麼!?火燒古家莊?那是為什麼?”

    “他們説,這樣,便會使夫人不起疑心,認為小蛟兒在這一場大火中給燒死了。等過了兩三天,夫人離開了這裏,然後才悄悄地帶着小蛟兒轉到另一個地方去。”

    “那這兩三天他們藏在什麼地方?”

    “藏在古家莊的地下密室中,連一切食用都準備好了!”

    地賢夫人一聲冷笑:“哼!他們下的本錢可不小呵!偌大的一座莊院也放火燒了。”

    “端木一尊説,這古家莊已為夫人發現,已沒有必要留下它了。”

    東方望納悶,似自問:“他們這樣做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要帶小蛟兒走?”

    青衣少女説:“他們想從小蛟兒的身上得到梵淨山莊的武功絕學。”

    地賢夫人問:“那小混蛋怎麼説?”

    “夫人,小蛟兒什麼都沒有説.他只説他在梵淨山莊中砍柴,打魚,沒學過什麼武功。”

    地賢夫人面露一絲微笑:“不借,正是這樣。”

    青衣少女又説:“夫人,婢子感到奇怪,端木一尊在追問小蛟兒什麼吸星大法的,我們梵淨山莊可沒有這門大法呀!”

    東方望也愕然:“吸星大法,這是什麼武功的?我叫化可沒聽過呵!”

    地賢夫人不禁也愕異了,尋思地説:“不錯,我派是有過這門絕技,因這門絕技太過陰狠,並且損人而不利己,從祖師起,就不練這門絕技了,就是連老身的師兄那老混蛋,也不會,這姓端木的,怎麼會去問這小混蛋的?”

    東方望問:“這絕技怎麼損人不利己的?”

    地賢夫人説:“所謂吸星大法,就是我派攝物掌的更進一步的掌力,它能將對手的內力吸到自己的體內來。固然,它可以將對手的一身內力毀了,變成廢人,但自己體內有了對手的內力,難以溶化,便使得自己體內有兩種不同的真氣在衝突,亂鑽,最終就會經裂脈破而死,這不是損人不利已麼?”

    “夫人,你有沒有傳給小蛟兒攝物掌?”

    “有。”

    “夫人,會不會是小蛟兒學了攝物掌後,誤練誤闖,變成了這個什麼大法了?”

    “叫化,這絕不可能,這是兩種不同的口訣和運氣方法,一個是攝物,一個是攝力。”

    “夫人,那麼説,極有可能是小蛟兒抖展了攝物掌,姓端木的誤以為是那個什麼大法了。夫人,不管怎樣,我們得將小蛟兒救回來才是。”

    地賢夫人狠狠地説:“他們跑不了!”

    “夫人,以我叫化的看法,不如來個將計就計。”

    “唔,怎麼將計就計?”

    東方望將自己的計劃一説,地賢夫人不禁點點頭説:“你這叫化,真有一肚子的詭計,使老身今後不能不防你了!”

    “哎!夫人,你怎麼這樣説的?我叫化就是再多的詭計,也不敢用在夫人身上。”

    “你知道就好。一旦讓老身知道你在利用我,小心你頸上的這顆髒腦袋。“地賢夫人跟着對青衣少女説,“小宛,你通知梅丫頭她們準備,你也別回古家莊了。”

    “是,夫人。”

    是夜三更,月白風高,一道火苗突然從古家莊後院的柴草房升起,轉眼之間,便變成了一片火海,染紅了半邊藍天,波及到古家莊外的一片樹林。附近一些鄉民和小鎮上的一些羣眾趕來救火,不但救不了古家莊。單是樹林中的一片火海,灼熱得使人不能踏近半步。直到天明,火勢才漸漸減弱,救火的人羣才紛紛撲滅餘火,可是整個古家莊已成了一片燒焦了的廢墟,只剩了一些殘牆折垣。

    地賢夫人鐵青了面孔,帶着竹英踏入廢莊,問救火的羣眾:“古家莊有沒有人逃了出來?”

    一位鄉民説:“我們趕來時,進不了莊,也沒看見古家莊的人逃出來。”

    “哦?難道古家莊的人全燒死了?”

    這時,有人驚叫起來:“看!這裏有燒焦了的七八具屍體哩!燒得真慘,面目全非,已認不出人了。”

    跟着又有人在一堆碎磚殘瓦斷梁之下,發現了幾具屍體。顯然,有的是給大火燒死的,有的是給砸死的,沒有完全給燒焦,雖然面目難認,但從衣着上仍可認出來。其中一個人説:“這不是古莊主嗎?”

    “是呵!這正是古莊主,想不到古莊主也給燒死了!”另一個鄉民答。

    地賢夫人一眼便看出了這兩個一問一答的人身懷武功,顯然不是什麼鄉民,而是古家莊的武士,她也不説破,對竹英説:“你去看看,有沒有那小混蛋。”

    竹英走過去一看,立刻説:“夫人!是小蛟兒。”

    “你怎知是這個混蛋了?”

    “夫人,他雖然給磚瓦斷梁砸得面目難認,但他穿的衣服,婢子卻認得出來。想不到小蛟兒沒給大火燒死,卻給砸死了。”

    “竹丫頭,你再看看,有沒有那姓端木的屍體在裏面。要是沒有,我們去找他算帳,老身將小混蛋交給了他,他沒照看好,自己反而跑了。”

    “夫人,其中似乎有他的屍體。”

    “哦!?難道他也給砸死燒死了?”

    “夫人,從衣服看,好像是姓端木的,但是不是,婢子不敢説。”

    地賢夫人不出聲,走過去辨認。憑地賢夫人一雙敏鋭的目光,還有認不出人來的?顯然這幾具屍體,不是端木一尊,也不是古莊主,更不是小蛟兒了,他們只不過穿上小蛟兒,端木一尊昨天所穿的衣服而已。地賢夫人心裏冷笑説:姓端木的,你這套鬼花招,想瞞過老身麼?好!老身就依那叫化的辦法,來個將計就計,看你能逃出梵淨山的範圍?竹英更假意地説:“夫人,看來古莊主和端木一尊在這小廳中和小蛟兒飲酒談心,突然大火燒來,來不及走脱,給燒死了。”

    “哼!端木一尊武功那麼好,這場大火能燒死他麼?”

    “夫人,這很難説,或者大火燒來,牆倒梁傾,砸傷了他們,走不了。又或者是小蛟兒給砸傷,端木一尊為了救小蛟兒,雙雙不幸都給大火燒死了。”

    “唔,有這個可能,但沒得到梅丫頭她們的回報,老身始終不放心。姓端木的,為人一肚的詭計,老身不能不防。”“夫人,從衣着看,的確是他們呵!想不到小蛟兒會這樣的死了。”

    “竹丫頭,江湖上人心險惡,你別太老實了。”

    説時,梅英、蘭英她們趕回來了。地賢夫人問:“怎樣?沒發現人?”

    梅英説:“夫人,婢子等人在這四周一百里之內,沒發現端木一尊和小蛟兒的蹤跡。”

    地賢夫人自語:“難道他們真的給燒死了?”

    梅英、蘭英同時一怔:“他們給燒死了?”

    竹英難過地説:“梅姐姐,蘭姐姐,你們看,這不是小蛟兒的屍體麼?”

    “真的!?”梅英、蘭英向幾具屍體看去。

    地賢夫人假意怒忿吼道:“活該這小混蛋當死!你們還看什麼?還不快叫人抬了這小混蛋回去!”

    “是!夫人。”

    地賢夫人和竹英、梅英她們的對話,在地下室的端木一尊、黃文瑞和古莊主聽得清清楚楚,小蛟兒也聽得清清楚楚。小蛟兒幾次想出聲喊,苦於自己的啞穴和其他重穴給端木一尊用重手法封住了,不能動也不能出聲,只有乾着急。

    端木一尊一直聽到地賢夫人帶人走了,才透過一口氣來,説:“這個乖戾的老女魔,終於走了。”

    古莊主説:“副教主真是神機妙算,幸好我們昨夜裏沒走。”

    端木一尊微笑:“要是我們不這樣,恐怕飛不出這小鎮半里。”

    黃文瑞問:“副教主,難道合我們三人之力,戰不了這老女魔?”

    “黃賢弟,不是我長他人之志,滅自己的威風,就算是教主親自來,恐怕也在這老女魔手下走不了幾十招。”

    黃文瑞悚然:“這老女魔武功真的那麼高深莫測?”“嘿嘿,要不是這樣,教主為什麼要千方百計想得到她的武功秘笈?好了,今夜三更,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了。”

    小蛟兒在旁邊一急,渾身真氣急轉,一下衝破了自己被封的穴位,大聲叫道:“你,你們為,為,為什麼要這樣騙、騙,騙人的?”

    端木一尊不由大吃一驚,他想不到小蛟兒年紀輕輕,竟有這般奇厚的內勁,衝破了自己用重手封住了的穴位。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苦着臉説:“賢侄,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呵!”

    “不!你們放我回去。”

    “賢侄,難道你在梵淨山受了兩年的磨折還不夠麼?還要再去挨六年之苦?”

    原來,端木一尊為人老奸巨滑,昨夜先不迫問小蛟兒學了什麼武功,更不想讓黃文瑞和古莊主知道小蛟兒身懷“吸星大法”這門絕技,故此先與小蛟兒攀交情,關懷地問他的身世、經歷和怎麼會留在梵淨山莊。

    小蛟兒年紀雖輕,但幾年的江湖磨練,也知道什麼話該説,什麼話不應該説。他將自己在魔鬼峽遇上天聖老人之事隱瞞了下來,自然也就不會説出自己受了天聖老人的遺命,是來梵淨山莊找地賢夫人學藝的,但卻將自己的身世,母親、以及為了東方望而留在梵淨山莊的事説了出來。

    端木一尊和黃文瑞聽了,既驚訝也暗罵,怪不得地賢夫人説他是個小混蛋,小糊塗,為了—個不相干的叫化,而自願賣身在梵淨山莊為奴,真是混蛋、糊塗透頂了。但小蛟兒這麼一説,從而打消了黃文瑞要殺他滅口之心,因為小蛟兒是黃玉鳳的兒子,而俏夜叉黃玉鳳是本教湖廣堂的總堂主,與黃教主有親屬關係哩!自己怎能出手殺小蛟兒?不但不能殺,還應該保護小蛟兒去見教主,以博得教主的歡心。至於古莊主,對小蛟兒更尊敬了。正因力這樣,端木一尊才這樣問。

    小蛟兒説:“不,不,不行。我不回去,地賢夫人會去追殺東方叔叔的。”

    端木一尊心裏説:這樣更好,讓老女魔殺了這丐幫的一位高手,對本教更有利。對東方望這怪叫化,端木一尊早就想除掉他了。一來東方望是俠義中的怪人,本教有一兩處分堂,叫他挑了,二來更想除掉他後,將整個丐幫抓了過來,成為本教的一股力量。只是這東方望行蹤莫測,出沒無常,一時難以找到。現在老女魔要是殺了東方望,不啻為自己拔去一顆釘子。端木一尊心裏這樣想,但嘴巴卻那樣説:“賢侄放心,地賢夫人不會去找東方望的。”

    “怎麼不會去找?”

    “因為你不是逃走,而是給燒死了呀!這關你東方叔叔什麼事?”

    “可是我沒有給燒死呀!”

    黃文瑞説:“小兄弟,地賢夫人卻認為你給燒死了,你沒聽到她們的説話?”

    “可是我出去了,夫人會不知道嗎?”

    “小兄弟,恐怕在這幾年內,你是不能露面了,得隱藏下來。”

    “不,我不能這樣做。”

    端木一尊皺皺眉問:“為什麼不能這樣?”

    “我爺爺説過,人無信不立。答應過的事,怎能撤賴不去做的?做人哪能這樣。”

    “噢!賢侄,這可不同。你不為自己着想,也應該為你母親着想呵!你母親一旦知道了你在梵淨山莊為奴,她不心痛?”

    黃文瑞説:“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母親和我們是一家人?”

    小蛟兒愕然:“我母親和你們是一家人?”

    “是呵!她是我們的一位總堂主,統率湖廣武林人士,你在梵淨山莊為奴,她知道了,不來救你?”

    “不,不,你們千萬別叫我母親來救我。”

    端木一尊説:“是呵!地賢夫人武功那麼神奇,你母親—來,準會喪命在她手下。所以我們才不得不這樣將你救出去。”

    “不,我一走,地賢夫人更會害我母親了!”

    端木一尊微笑:“賢侄,怪不得地賢夫人叫你為小糊塗了,看來你好心得真有點糊塗了。現在地賢夫人認為你已在大火中喪身,連你那東方叔叔也不去找,又怎會去找你母親?”

    “不,不,你們還是讓我回梵淨山莊的好,只求你們別告訴我母親就行了!”

    “賢侄,既然這樣,就由你了,只可惜古莊主為你毀去了一個莊子。”

    “真對不起,我,我以後會賠給古莊主一個莊子的。”

    端木一尊一笑:“賢侄,古莊主怎會要你賠個莊子。”他説話時,突然出手如風,剎時一連用重手法封了小蛟兒的八處要穴。小蛟兒驚愕地説:“你——”

    端木一尊笑道:“賢侄,請原諒,我們不能欺騙你母親,又不想你母親死在地賢夫人的掌下,只好暫時委屈你了。”

    “你們要帶我走?”

    “是啊,我怎能忍心看你在梵淨山莊再受六年之苦?”

    端木—尊知道小蛟兒內力奇厚,擔心他不久又運氣衝開被封的穴位,便叫古莊主用牛筋繩將小蛟兒的手腳全捆起來,並且將小蛟兒裝進了一個大麻包袋中,準備在深夜悄悄離開古家莊。

    深夜人靜,首先由古莊主摸出了地下室,立在已成為一片廢墟的古家莊瓦礫之中,確定四周無人,便發出訊號。不久,端木一尊和黃文瑞出來,小蛟兒由黃文瑞挾帶着,瑞木一尊輕聲問:“四周沒什麼動靜?”

    “沒有。”

    端木—尊又凝神傾聽了一會,説:“走!”縱身躍上了古家莊後的後龍山。跟着黃文瑞提起裝着小蛟兒的麻包,也躍了上去,古莊主隨後跟上。他們三條人影,一下子便消失在後龍山的森林中。

    黎明時,他們已遠離古家莊有百里之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不由暗暗高興,打算在一棵樹下略作片刻休息,再行趕路。突然,他們發現一個鶉衣百結的青年叫化從不遠的草叢中站了起來.似乎仍帶睡意,伸了個懶腰,一邊説:“好睡!好睡!”一掉頭,看見了端木一尊等三人,不由愕了眼:“咦!你、你,你們是、是,是什麼人?”

    端木一尊不動聲色反問:“叫化,你看我們像什麼人?”

    青年叫化不由從頭到腳地打量着他們,眼露疑惑之色,又看了看放在一邊的大麻包,説:“你、你,你們不、不,不會是打、打,打家劫舍的強、強,強盜吧?”

    端木—尊仍不動聲色:“你看我們像強盜嗎?”

    “不,不大、大像呵!那,那你們是什麼人?”

    “你再看看。”

    “是買賣人?”

    “不錯。叫化,你説對了,我們是買賣人,專買人命的。”

    青年叫化嚇了一跳:“什麼!?專買人命?人命怎麼買的?”

    “怎麼買?現在我們就買下你這條命了!”

    “不、不,不!三位大爺別、別、別開玩笑,我叫化這條命賤得很,你們怎麼買呵!”

    端木一尊向黃文瑞使了一個眼色,黃文瑞點點頭,一躍過去,出手就是一招殺着。

    青年叫化機靈地一閃,叫道:“我的媽呀!你們要殺我?我叫化可沒得罪你們呵!”

    黃文瑞見自己一出手就走空,不由一怔跟着又一連出手三招,招招都是凌厲的殺着,可是都給叫化輕靈地閃開了。不但黃文瑞,連端木一尊也驚奇了,看來這青年叫化不是一般常人,而是一位武林高手。他連忙喝住了黃文瑞,朝叫化問:“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個叫化子呀!”

    “閣下武功很不錯呵!”

    “不敢。我叫化不懂什麼武功,但經常走鄉串鎮的,往往突然遭到惡狗的撲擊,學得了一兩下閃避惡狗的功夫,見笑,見笑。”

    端木一尊見這青年叫化如此狂大,滿不在乎,語帶譏諷,驀然想到了最近江湖上新出現的一位怪傑來,便面含微笑:“我知道閣下是什麼人了。”

    “我是叫化,又是什麼人了?”

    “閣下大概就是江湖上行蹤不定,出現無常的神龍怪丐東方望。”

    “哈哈,你看錯人了!”

    端木一尊疑惑:“我看錯人了?”

    “是呵!神龍只有在天上飛,哪有在草裏鑽的?神龍不敢稱,懶蛇一條還差不多。”

    “閣下大概是有意在此等我們了?”

    “不、不,你們千萬別誤會,這麼説,我叫化豈不成了攔路打劫的叫化了?”

    端木一尊冷冷地説:“看來你這條懶蛇,大概很快變成一條死蛇了!”

    小蛟兒突然在麻包裏叫起來:“東方叔叔,你快跑!他們會殺死你的。”

    原來小蛟兒給封了穴,捆了手腳,裝在麻包裏,不能動,也不能叫喊,更看不清外面的情景,但卻聽得見。當青年叫化第一次説話時,小蛟兒已聽出是東方望了,不禁又驚訝又歡喜,想叫喊,卻叫不出來,心裏着急,直到聽見端木一尊説要他變成一條死蛇時,已知道端木一尊要殺害東方望了,更是大急起來。端木一尊武功那麼好,連竹姑姑也打不過他,東方叔叔能打得過嗎?何況端木一尊還有黃文瑞和古莊主幫手。小蛟兒一大急,渾身真氣激盪流轉,一下子又衝開了被封的所有穴位,但卻掙不斷捆手腳的牛筋繩,便大叫起來,他半點也沒想到自己,只想到了東方望的危險,所以叫東方望快逃走,不叫救自己。

    東方望早已知道麻包裏裝的是小蛟兒,卻故作驚訝地説:“這個麻包裝的是什麼寶貝呵!怎知道我叫化的賤名?”

    端木一尊嘿嘿冷笑:“閣下果然是神龍怪丐東方望,這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我正愁不知去哪裏找你。”

    小蛟兒也同時在麻包裏叫道:“東方叔叔,我是小蛟兒呵!你快跑呀!”

    東方望不理端木一尊,卻對麻包説:“小蛟兒,你怎麼跑進麻包裏去了?在麻包裏舒不舒服?”

    小蛟兒聽了又急又好笑,東方叔叔也真是,這是什麼時候,還説笑話的?在麻包裏舒服嗎?他急得更大叫起來:“東方叔叔,你快跑呵!他們真的會殺你的。”

    端木一尊森森地説:“賢侄,你的東方叔叔跑不了的。”

    “不,不!我求求你們千萬別殺害我東方叔叔,他是一個好人。”

    “賢侄放心,我不會殺害他的,不過地賢夫人卻會殺害他了。”

    “那你們快放我東方叔叔跑呀!”

    “賢侄,就是我現在放了他,他遲早也還是會死的。”

    “他怎麼遲早會死的?”

    “賢侄,你跟我跑了出來,東方望能逃過地賢夫人的手嗎?聽以我説,他遲早都會死,不如我們現在殺了他的好。”

    小蛟兒想不到端木一尊會説出這樣的歪理來,正像一個皇帝對權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驀然之間,他聽到東方望一聲驚叫:“哎唷!”小蛟兒心頭一震,急問:“東方叔叔,你怎樣了?”

    東方望説:“小蛟兒,這下我叫化這條命,真的給他們買下了。”

    原來端木一尊在説話中,突然出手,一道凌厲無比的指力,快如電閃,一下封了東方望身上的兩處要穴,端木一尊跟着朝黃文瑞、古莊主喝道:“快殺了他,好趕路。”

    小蛟兒這一急非同小可,渾身真氣急速飛蕩,有如怒潮澎湃飛湧,“彭”地一聲巨響,小蛟兒不但將捆住手腳的牛筋繩全震斷了,同時也將整個麻包震成碎片飛向四周,人似威嚴的小天神在這一聲巨響中站了起來,怒吼道:“你們不能殺害我東方叔叔!”

    這一驟然的變化,不但端木一尊、黃文瑞、古莊主驚得呆若木雞,連東方望也驚愕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小蛟兒竟有這樣不可思議的內力。

    的確,小蛟兒本身已具有天聖老人畢生的功力,再加上他最近以來,又吸取了三位武林高手的內力,化為己用,他這時一身的內勁,已勝過當年的天聖老人了。在急怒中,全身所有的潛力一下便發揮了出來。這一股奇厚渾雄的內力一旦發揮出來,別説牛筋繩、麻包可以震斷震裂,就是鐵鏈、牛皮包也可以震斷震裂,只不過平常他沒有發揮出來而已,一個人身上的潛力,可以説叫人不可思議,好比如一個文弱的書生,一旦在急難危險當中,往往可以將自己平日不敢想象的事,如木棍鐵條,一下打斷拉彎一樣。小蛟兒現在的情景,就是這樣,他為了救東方望,急怒當中,身上所有的潛力一下子都發揮出來了,就是他自己也想不到。

    端木一尊在驚駭中很快醒了過來,問:“賢侄,你——”

    “我不准你們殺害東方叔叔!”小蛟兒威嚴地重説了一遍。

    突然,有一個清脆嬌美的少女聲音響起來:“他們能殺得了嗎?”

    眾人聞聲一看,又是大吃一驚,梵淨山地賢夫人手下的四大女伴之一的竹英,不知幾時悄悄地出現了。她持劍而立,對驚愕的端木—尊説,“你這套鬼把戲,想騙過我們夫人嗎?別作夢啦!你知趣的,最好自斷,省得我來動手。”

    小蛟兒又驚又喜:“竹姑姑,你來了?”

    古莊主突然大吼一聲:“副教主,黃使者,你們快走!”他提刀直撲竹英。

    刀劍“乒乓”相擊兩聲,劍光一閃,古莊主的頭便離頸飛了出去。這位古莊主,雖然也算得是武林中的高手,但他又怎能敵得過梵淨山莊的絕學?竹英只輕出五招,便將他殺了。

    在古莊主頭飛身倒,小蛟兒一下怔住時,端木一尊和黃文瑞這兩隻狡猾的狐狸,早巳飛身逃跑。在武功上,端木一尊並不畏竹英,就是黃文瑞,也可以與竹英一敵,但他們感到,既然竹英出現,想必地賢夫人也在附近了,何況還有一個武功不可思議的小蛟兒在旁,所以他們知道不妙,在古莊主與竹英交鋒的剎那間,便飛身而逃了。

    竹英在殺了古莊主後一看,不見了端木一尊和黃文瑞,急得一跺腳,便動身要追,東方望説:“竹姑娘,他們已走遠了,別追啦!就是追也追不到,不如先給我叫化解解穴位吧,再不解,地賢那老太婆一來,我叫化就沒命了!”竹英看看他,又看看愕住的小蛟兒,會意一笑:“你這個死叫化,我不殺你已算好了,你還想我給你解穴嗎?”

    小蛟兒在竹英殺人時怔住了。小蛟兒的本意是救人,而不想殺人,他沒想到竹英在轉眼之間就殺了古莊主,聽以一時愕住了。他現在聽東方望一説,便從愕然中醒過來,説:“東方叔叔,我來給你解穴,你給封了什麼穴位了?”

    “伏兔穴。”

    竹英説:“小蛟兒,別解!”

    “竹姑姑,為什麼不解?”

    “這個死叫化,第一次闖梵淨山,夫人看在你的面上,已饒他不死,現在又來闖梵淨山,不受些懲罰,能走麼?”

    小蛟兒一聽,又急了:“竹姑姑,你要怎麼樣懲罰我東方叔叔的?”

    “起碼得砍斷一條腿。”

    “不行,東方叔叔是為救我而來的,你不能砍斷他一條腿的。”

    “他呀,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能救你嗎?”

    “竹姑姑,不管怎麼説,東方叔叔的確是為救我而來的。”

    “好吧,就看在你面子,我不砍斷他的一條腿好了!”

    小蛟兒慌忙説:“我多謝竹姑姑啦!”説着,便奔過去拍開了東方望被封的伏兔穴。

    東方望站起來:“小蛟兒,我叫化又一次多謝你相救之恩了!”

    “叔叔,你千萬別這樣説,小蛟兒多謝你才是,不是你來,我早給他們帶走了。”

    竹英説:“叫化,你還不快走?要是夫人來到,你就走不掉了。”

    小蛟兒一想也是,便説:“叔叔,你快走吧!要是夫人來了,你真的走不掉了。”

    東方望向竹英眨眨眼睛:“好,好,我走。小蛟兒,今後你要好好保重了!”

    小蛟兒怎麼知道,神龍怪丐東方望是梵淨山莊的座上客,小蛟兒今日能脱險,全靠東方望説服了地賢夫人,也全靠了東方望將計就計,從端木一尊的魔掌之下掙脱出來,不然,就算地賢夫人不殺小蛟兒,恐怕也為端木一尊所困,步上天聖老人的遭遇一一終身監禁。兩年前,東方望為地賢夫人所擒,只不過是考驗小蛟兒的為人和心地而已,從而使地賢夫人初步答應暗傳小蛟兒武功,但地賢夫人選人極嚴,一定要經過幾年的考驗才行,這就是小蛟兒在梵淨山莊為奴八年的原因。兩年來,小蛟兒所學到的掌沿刀和攝物掌,只不過是梵淨山的雕蟲小技,並不是梵淨山的真正絕學。東方望這一番造就小蛟兒的苦心,是小蛟兒怎麼也想不到的。

    東方望一走,小蛟兒心頭怏怏若失。他心裏本來有話要向東方望説的,但擔心地賢夫人來,只好催東方望快點離開了。

    竹英見小蛟兒望着東方望離開的身影,恍然若失,不禁問:“小蛟兒,你想什麼?是不是捨不得他走?"“不,不。竹姑姑,你真好。”

    “哦,我好什麼了?”

    “你心好,沒砍我東方叔叔的一條腿,反而放他走了。”

    “噢!”竹英笑起來,“小傻瓜,我們走吧,夫人在等我們哩!”説時,兩條人影驟然飛來,小蛟兒一看,是梅英和蘭英。梅英一見小蛟兒,便問竹英:“你怎麼找到這小糊塗了?端木一尊呢?”

    “給他逃跑了。”

    “你怎麼不追,讓他跑掉的?”

    小蛟兒一見梅英似乎在責怪竹英,連忙説:“梅姑姑,是我叫竹姑姑別追的。”

    “為什麼?看來你對這隻狐狸很有感情呵!怕我們殺了他?”

    “不,不是。梅姑姑,端木一尊武功很好呵,我怕竹姑姑打不過他,會有危險。”

    小蛟兒這一説,卻提醒了竹英,竹英暗想:是呵!自己武功不及端木一尊,真的追了下去,不危險?看來東方望這叫化叫自己別追,恐怕也是這個道理。她以感激的目光着了小蛟兒一眼,點點頭,意思是同意了小蛟兒所説。

    蘭英卻笑着問小蛟兒:“你這小糊塗的,怎麼沒給大火燒死了?”

    小蛟兒心想:我給大火燒死了,還能在這裏嗎?便説:“他們將我帶到地洞裏去了。”

    梅英説:“好啦!既然端木一尊逃走了,我們快去見夫人吧。”

    在一處山崖下,他們遠遠便看見了地賢夫人,竹英連忙奔過去稟告了事情的經過。地賢夫人微愠地問:“你怎麼不放訊號,讓他們逃跑了?”

    “夫人,婢子與姓古的交鋒,他們便逃了,等婢子殺了姓古的後,他們已逃得無蹤無影,放訊號也來不及。”

    地賢夫人“唔”了一聲,向垂手而立的小蛟兒望了一下,問:“你怎麼這般沒用,讓他們將你裝進了麻包中去的?”

    小蛟兒囁嚅地説:“夫人,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跟我談話時,會突然出手點了我的穴位,使我不能動,也不能出聲。”

    “哼!他們沒挑斷你的經脈,像關老糊塗那樣將你關十年,二十年,算你大命了。今後對他們千萬不能糊塗了,懂嗎?”

    小蛟兒一聽,不禁心頭悚然。是呵!要是他們挑斷我的經脈,那不像天聖老爺爺一樣殘廢了?便連忙説:“是!夫人,我今後小心防他們,不再糊塗了。”

    “經過這一次,最好能將你糊塗的腦袋敲醒過來。”地賢夫人又朝梅英等人説:“今後你們小心,提防他們再來!”

    “是!夫人。”

    “回莊!”地賢夫人説完,便動身而去,梅英她們默默跟在夫人身後。路上,小蛟兒輕輕地問竹英:“竹姑姑,小芽菜姐姐呢?”

    “這個小丫頭,由林嫂子先帶她回去了。”

    “竹姑姑,林嬸嬸不會罵小芽菜姐姐吧?”

    梅英搭話過來:“怎麼不罵?林嫂子準備回去後,砍斷她的一條腿哩!”

    小蛟兒嚇了一跳:“真的?梅姑姑,你怎麼不勸勸林嬸嬸的?”

    “勸得了嗎?最好你回去勸勸。”梅英向蘭英、竹英眨乏眼睛。

    竹英含笑問:“小蛟兒,你很關心小芽菜嗎?”

    “關心呵!你們不關心嗎?要不,你們怎麼跑出來找她的?”

    梅英説:“我們才不關心哩!只不過奉夫人之命而已。”竹英説:“你關心,最好你回去勸勸林嫂。不然,小芽菜就變成一個獨腳丫頭了!”

    “林嬸嬸會聽我的話嗎?”

    “聽不聽,我們就不知道啦!”

    一回到梵淨山莊,小蛟兒什麼都不關心,就是關心小芽菜的一條腿是不是給林嫂砍斷了。他急急忙忙地奔進廚房去見林嫂。梅英、蘭英、竹英見了都在偷偷發笑。

    小蛟兒撲進廚房,林嫂一回身見是他來了,再也不像以前見他時兇兇惡惡的了,含笑問:“小蛟兒,你回來了,肚餓了吧?來,林嬸嬸有好東西給你吃。”

    小蛟兒在奔進廚房前,仍然害怕林嬸的兇惡相,更擔心林嬸不會聽自己的勸,現在見林嬸這麼和顏地問自己,一顆心首先放了下來,便説:“林嬸嬸,我多謝你啦!”

    “噢!”林嫂一臉是笑,“小蛟兒,怪不得人説你嘴甜心好,真會説話,我多謝你才是。”林嫂一邊説,一邊端出一碗有兩個荷包蛋鋪面的香噴噴的葱花湯麪來。

    小蛟兒在梵淨山莊兩年來,可以説從來沒見林嬸這樣好心的對自己,他幾乎感到受寵若驚了,愕然地問:“林嬸嬸,你多謝我什麼的?”

    “小蛟兒,我那丫頭要不是你,恐怕早給人騙走了,你説,我該不該多謝你?”

    “不,不,這不關我的事,這是夫人和梅姑姑她們救了姐姐的。”

    “不錯,是夫人和梅姑娘她們,但首先是你才發現了那丫頭的。好啦!小蛟兒,快吃麪吧,不然,麪糊了就不好吃了。我還聽梅姑娘她們説,你還不顧自己,將我那丫頭換出來。”

    小蛟兒一邊吃麪—邊問:“林嬸嬸,芽菜姐姐觀在怎樣了?”

    “這個丫頭,我將她關起來了。”

    “關起來?林嬸嬸,你沒有砍斷她一條腿吧?”

    “砍斷她一條腿?”林嬸略帶愕然,但看了看小蛟兒急切關心的神色,已知其意,故意沉下臉説,“不錯,我是要砍斷她的一條腿!”

    “不,不,林嬸嬸,你千萬別砍斷她的腿。”

    “那,這丫頭以後跑了怎麼辦?”

    “不,不,芽菜姐姐以後不會跑的。”

    “哦?你知道她不會跑嗎?小蛟兒,除非你勸得她答應以後不跑了,我就不砍她的一條腿。”

    “林嬸嬸,那我現在就去勸她。”

    “你要勸她,也得先將這碗麪吃了呀!”

    小蛟兒急着要去勸小芽菜,三下五除二的將一碗麪吃完,説:“林嬸嬸,現在芽菜姐姐在哪裏?我去勸勸她。”

    “她就在後面的房間裏,你去勸吧。”

    林嫂帶着小蛟兒來到後面的房間,打開了門房鎖,説:“你進去吧,可是,你千萬別讓她又跑了!”

    “林嬸嬸,我知道。”

    小蛟兒推門進去,便看見小芽菜默默地坐在窗前的一張梳妝枱旁,這面窗子,是用鐵枝做窗欞的,不開門,人怎麼也跑不進來的。

    小芽菜見小蛟兒進來,用眼角掃了他一眼,仍然不出聲,面對窗外。小蛟兒走近她身旁説:“芽菜姐姐,你好吧?”

    半晌,小芽菜才説:“你來看我幹什麼?”“姐姐,我是來……”

    “你別説了,剛才你跟我媽説話,我都聽到了,我心裏感謝你,你走吧。”

    “姐姐,你何必要跑的……”

    “你以為我有了這麼一個光彩的爹,我還有臉面在梵淨山莊嗎?”

    “姐姐,你千萬別這樣説。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也有個很不光彩的父親哩!”

    “什麼?你也有個很不光彩的父親?”

    “是呵,當我知道我父親的事後,我也曾一度想不開,要跳崖自殺哩。幸好我師父及時救了我,勸我,才使我有勇氣活下來。”

    “你父親有我父親這麼壞嗎?”

    “姐姐,我父親已死了,不必去説了。可以説,你父親比我父親好得多,而且你還有一個好母親。”

    半晌,小芽菜幽幽地説:“小蛟兒,你別再安慰我了,總之,我是沒臉做人了。”

    小蛟兒也嘆了一聲説:“姐姐,我也像你一樣,想起自己的父母,總感到沒臉見人,見人矮三分似的。後來我師父徐神仙説,一個人有沒有臉,主要是在自己,不在父親、母親。父母好,不等於自己就好,父母惡,不等於自己就惡,只要自己為人做事,問心無愧,對人無愧,對天地無愧,就行了。我師父又説,靠父母的光彩而過日子的人,或者靠父母的餘蔭來享受,那是最沒出息的人,反過來説,認為自己父母不光彩而不想做人的人,也是一個懦弱無用之人。正因為師父這些話,使我有勇氣活下來,所以我也希望姐姐想開一點,有沒有臉,在自己,不在父母。何況梵淨山莊的姑姑們和夫人,都在關心姐姐的。”

    這時,林嫂也走進來了,問:“丫頭,小蛟兒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小芽菜低着頭,輕輕地應着:“媽,我聽到了。”

    “丫頭,鼓起勇氣做人,為媽爭一口氣,別讓人看小了!”

    “是,媽。”

    “今後,誰敢瞧不起你,媽就扭斷他的脖子。”

    小蛟兒嚇了—跳,連忙説:“林嬸嬸,你千萬別這樣。”他心想:人家瞧不起就由他瞧不起好了,怎麼要扭斷人家的脖子?脖子斷了,能活嗎?

    林嫂説;“小蛟兒,你心地好,我知道,但我林嫂為人卻是恩怨必報,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人,誰瞧不起我們,就活該他找死。”

    小蛟兒不敢再多説,怕又引起林嬸嬸的兇性,便説:“林嬸嬸,現在姐姐沒事了,我可以走了吧?”

    “行呵!小蛟兒,我多謝你了!今後要是有誰跟你過不去的,你來找我,你嬸嬸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甚至扭斷了他的手腳,為你出氣。”

    “不!不!林嬸嬸,沒人會跟我過不去的。”小蛟兒告辭出來,心想:真的有人跟我過不去,我敢告訴你嗎?那我不害了人了?

    小蛟兒轉回冰湖,經過竹英住的竹林小院,見竹英和蘭英在竹林中談心,便叫了一聲:“蘭姑姑,竹姑姑。”

    蘭英、竹英見是小蛟兒來了,含笑問:“你勸林嫂嫂勸得怎樣了?”

    “姑姑,林嬸嬸不會砍芽菜姐姐的一條腿了。”“那好呀!你這小和尚這下可放心啦,這丫頭不會變成獨腳丫頭了!”

    “姑姑,其實林嬸嬸也不是真的要砍芽菜姐姐的腳。”

    蘭英眨眨眼問:“哦,你怎麼知道不是真的?”

    “林嬸嬸只不過擔心芽菜姐姐以後再跑而已。姑姑,我回冰湖,是不是明天就開始捉魚?”

    “噢!你還想捉魚呀?”蘭英説:“你以為這次救了那小丫頭,夫人就不關閉你了嗎?你還是回去好好將自己關在巖洞裏吧。”

    小蛟兒不禁怔住了,沒想到自己還有關閉十天的處罰。竹英説:“小蛟兒,不過你這次救那小丫頭還有一些功勞,夫人吩咐在你關閉的日子裏,不再是吃鹽水拌飯了,有魚有肉讓你吃的。還有,這是夫人叫我交給你的一本書,要你好好在關閉的日子裏背熟,學會書中的功夫。十天後,夫人要來親自考問你,要是你偷懶不背熟學會,可小心你一雙腿啦!”

    小蛟兒困惑地問:“姑姑,這是一本什麼書呀?”

    “移經轉穴書。”

    “移經轉穴?這是什麼書呵?”

    “移經轉穴呀!小蛟兒,這是夫人擔心你這小糊塗,以後又叫人點了穴位不能動彈,像裝豬仔般裝進麻包裏去,你背熟學會了,將經脈上的穴位轉移,就不怕別人封你的穴位了。”

    小蛟兒驚訝地問:“一個人身上的穴位可以轉移的嗎?”

    “怎麼不可以?夫人就行,世上就沒人能封夫人身上的穴位。”

    小蛟兒心想:要是真的能轉移穴位,今後就不怕人突然出手封我的穴位,點倒我了,那不就可以逃跑了嗎?那多好呵!可是自己能學會嗎?

    竹英問:“小蛟兒,你怎麼不出聲了?”

    小蛟兒説:“姑姑,我能學會嗎?”

    蘭英説:“你要是學不會,只好變成無腳小和尚了。”

    “學不會,夫人就要砍斷我的—雙腿?”

    “你以為夫人的話是隨便説出來的嗎?”

    竹英説:“蘭姐,你別嚇唬他了!”她又對小蛟兒説:“小蛟兒,你怎麼這般沒信心的,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不畏難,不偷懶,會學到的。夫人都會,你怎麼不會?”

    “姑姑,我怎麼能跟夫人比的?”

    “小蛟兒,你怎麼這般沒出息?既然夫人會,你就可以學會。”

    “姑姑,我是害怕十天內學不了。”

    “不要緊,只要你在這十天內將這書先背熟了,記在心裏,以後就慢慢練。夫人説,要是你能在半年之內學會了,她就滿意啦。”

    “不是十天?”

    “十天只叫你背熟它。”

    小蛟兒看了看竹英手中的書,並不厚,只有七八頁,便説:“好!姑姑,十天內我背熟它。不過希望姑姑在我練時,要教教怎麼練才好。”

    竹英搖搖頭:“小蛟兒,這個我無能為力了,因為這門功夫,我從來沒練過。”

    小蛟兒又是愕然:“姑姑不會這門功夫?”

    “小蛟兒,要是我會,那天我與端木一尊交手,還能讓他封了自己的穴位嗎?”

    “姑姑,你怎麼不練的?”

    “小蛟兒,這門功夫,不是任何人可以練成的,只有內功奇厚的人,才可以練成學會,我們就算能背熟了它,也沒奇厚的內功能移動穴位,只有你才可以學。一來你內功奇厚,梵淨山中除了夫人,就是你了;二來夫人擔心你心地太好而糊塗,給人封了穴位而無辜給人殺死,所以才傳給你,希望你別辜負了夫人的一片心意。”

    小蛟兒不由得感動地説:“姑姑,我一定不辜負夫人對我的期望。”

    “好!這本書你一定要好好保存,更千萬不可丟失了。還有,夫人還特別吩咐,你練這門功夫時,除了我們梅、蘭、菊、竹四姐妹除外,任何人也不能讓他知道,不然,夫人真會斷了你一雙手腳的。”

    “姑姑,我記住了。”

    “好!這本書你拿去吧,十天內,一定要背熟它,夫人考問起來是很嚴厲的,她不但會要你從頭到尾背給她聽,更會從其中抽出一句來,問你在第幾頁第幾行的,或者叫你從尾到頭倒背一遍。”

    “姑姑,小蛟兒絕不敢偷懶。”小蛟兒將書接過來,小心翼翼藏在自己的懷中。

    竹英又説:“小蛟兒,這十天中,你什麼也別想,每日的飯菜,我會親自給你送去。同時,你更要記住,除了我們四姐妹和夫人外,任何人你都不能和他們接近,更不能與他們談話。”

    “那,那林嬸嬸和林大叔也不能接近?”

    “對,不能接近,夫人已吩咐守湖的林叔了,他在你巖洞四周負責巡視,不準任何人接近巖洞。”

    小蛟兒想不到事情是這般嚴重,看來這本書是不可多得的了,夫人才這樣的小心慎重,竹英又説:“蘭姐姐,現在我們送小蛟兒到湖邊的巖洞去吧。”

    小蛟兒説:“姑姑,我自己一個人回去行了,你們不用送了。”

    蘭英笑着説:“小和尚,這由不得你啦!我們是奉夫人之命,護送你回巖洞的。”

    果然,蘭英、竹英將小蛟兒護送到巖洞裏,然後竹英又將巖洞口的鐵欄柵用鎖鎖上,將鎖匙帶在自己身上,對小蛟兒説:“小蛟兒,這十天你就安心在巖洞裏讀書吧,就算是外面天崩了下來,你也別去理。”説着,便與蘭英走了。

    小蛟兒心裏嘀咕;有這樣讀書的嗎?一步也不能邁出巖洞外面,那我大便小便怎麼辦?在巖洞裏痾麼?小蛟兒哪裏知道,武林中的一等上乘高手,往往閉關修練武功,一閉關就是二三年,小蛟兒才關閉十天,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何況小蛟兒所學的移經轉穴法,是星宿海一派的絕學,武林少有,更不能外泄了。就算是遼東瘋癲二怪,也只能有移經閉穴之功,達不到轉移穴位的境界。

    小蛟兒見這樣,也只好安心下未去讀《移經轉穴》這本書了,其他事不敢去多想,一來他害怕在十天後背誦不出來,地賢夫人真的會砍去了自己的一雙腿,二來他也有一種好奇的心理,看看書中怎麼講移經轉穴的。在第八天,他已經將這本書背得滾瓜爛熟了,不但能從頭到尾一口氣背誦出來,也能從尾倒背到開頭的一句,更記住了哪一句在哪一頁哪一行中。第九天他忍不住好奇之心,暗暗試著運用書中的方法,看看自己能不能移經轉穴,他首先運氣暗移手陽明經的曲池穴,一試之下,居然在奇厚無比的真氣激盪之下,移動開了。小蛟兒不由驚喜得發起呆來。夫人不是説要在半年後才能練成學會麼?我怎麼在第九天就能移動了?不行,我再試試。小蛟兒又試着運氣移動手太陰經的列缺、太淵兩處穴位,竟然也能慢慢移動開二分左右。小蛟兒還是不大相信,試着運氣去點自己的列缺、太淵穴,一點之下,果然沒點中,就是説,這兩處穴沒給封住。小蛟兒不由大喜起來,看來這本書真是太好了,我今後再也不害怕別人封我的穴位啦!

    這一點,不但小蛟兒感到驚訝,就是地賢夫人也恐怕想不到小蛟兒這麼快就學會練成了。儘管地賢夫人瞭解天聖老人的內勁,但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中,天聖老人因被不肖弟子黃岐士挑斷了腳經,長期幽禁在密室或地下巖洞中,苦練真氣,因而真氣的渾厚已勝過了二十年前,這是地賢夫人所沒想到的。再加上小蛟兒不知不覺用了春陽融雪之功,吸取了兩位武林高手的內力,不啻使自己體內的真氣憑空增添半甲子的功力,小蛟兒具有這樣奇厚渾雄的內勁,要學任何上乘武功,可以説是易如反掌了,這更是地賢夫人想不到的。不過,小蛟兒能移經轉穴,但也是最初的階段而已,講到要能應變對敵,還得要練,使移經轉穴之法不但能運用自如,更要能隨時應變和有敏捷的反應,才算真正練成了移經轉穴之法。這的確需要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行。兩三個月的時間練成了移經轉穴之法,對武林人士來説,已經是匪夷所思了。

    這一夜,小蛟兒興奮得不能入眠,他一合上眼,就彷彿看見了移經轉穴的種種方法,同時體內的真氣在急流澎湃,似乎要移動所有穴似的。既然睡不着,小蛟兒乾脆坐了起來,調氣衝穴。他在移動一個穴又一個穴時,一時好奇起來,便將手太陽經左右二十二穴一齊移動。當這二十二個穴一齊移動時,小蛟兒突然發覺手太陰經的整條經脈也移動一二分了!他一下想起書中的一句話來:“穴動而經移。”初時,小蛟兒對這一句話不怎麼理解,現在才理解了。原來,一條經脈上所有穴移動,這條經脈便也移動了,達到穴動而經移,怪不得這本書叫《移經轉穴》哩。

    小蛟兒正想得迷迷糊糊地,“噹啷”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抬頭一看,是竹英在開鐵欄大鎖,外面已天色大白了。小蛟兒迷於練功中,不知不覺,已度過了一個長夜。

    小蛟兒跳下牀,高興地叫着:“竹姑姑,你這麼早就來了?”

    竹英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輕聲説:“夫人來了,你要小心。”

    小蛟兒一怔:“夫人?她也來了了?”他往外一望,在那殷紅的朝陽之下,直立着—位披着風衣的老婦人,不是地賢夫人又是誰?

    竹英又輕輕説了一句:“你還不出去拜見夫人?”

    “是!”小蛟兒慌忙奔出洞口,向地賢夫人叩見説:“小蛟兒不知夫人到來,不及起身迎接,望夫人恕罪。”同時心裏暗暗納悶,今天才是第十天呵,怎麼夫人就來考我了?

    地賢夫人一雙深邃的目光如冷電,掃了小蛟兒一眼,略略皺皺眉,出言如劍:“你這小混蛋的,從哪裏學來這些虛偽之辭?什麼‘不及起身’,‘恕罪’的,以後你少在我面前説這些言不由衷之辭!”

    小蛟兒嚇得大氣也不敢透,低頭説:“是!夫人。”

    “還不站起身來!”“是!謝夫人。”小蛟兒又叩了一個頭,站了起來。

    地賢夫人冷冷地問:“書,你都背得出了?”

    “是!小蛟兒可以背念得出來。”

    地賢夫人見小蛟兒回答得那麼肯定,暗想:看來這個小混蛋是能背誦得出來了,仍不作顏色地説:“小混蛋,你想清楚一點,背錯了一個字,我就抽你一皮鞭,背錯了一句,我就用劍在你身上劃出一條血痕,背漏了一句,我就斷你一個手指,背錯背漏了五句,那你一條手臂就別想要了!現在我容你再想過一下才答覆我,你背不背得出來?”

    聽着這麼嚴厲的律條,小蛟兒到底能不能將書背出來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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