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説到公孫白問文石打算怎樣?文石説:“小弟和餘羽兄長打算殺了黃賊,散了神風教。”
公孫白怔了一怔:“你們真的這樣幹?”
“餘羽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小弟與餘羽是情同手足,生死與共。殺黃賊,散神風,義無反顧。小弟和餘羽,自知武功不及黃賊,何況黃賊行蹤神秘莫測,詭計多端,頗多化身,難識真偽,因此特請求公孫兄相助。”
公孫白沉嶺不語,文石説:“小弟自知這是不情之請,公孫兄有為難處,小弟也不敢強求。”
“文兄,你當小弟是什麼人了?是貪生怕死之輩?”
“小弟知道公孫兄不是這樣的人,才將這重大的事向公孫兄披露。”
“多謝文兄的信賴,文兄知道小弟剛才為什麼沉吟不語嗎?”
“小弟是想公孫兄有什麼為難之處,不方便出手相助而已。”
“不!文兄知道小弟來江西幹什麼?”
“不會是為玄霜冷月劍而來的吧?”
“小弟沒有這種貪念。”
“那麼公孫兄為什麼而來?”
“不瞞文兄説,尋訪高人,撲滅神風教。”
“那麼説,剛才公孫兄的沉吟,不相信小弟和餘羽?”
“要是小弟不相信文兄和餘羽,我不會跟隨遼東兩位前輩來西山作客了!文兄是明白事理的人。江西一地的神風教,在餘羽和文兄的統領下,不濫殺無辜,不欺凌平民百姓,仗義行事,是難得的了,湖廣一地的神風教,在洞庭湖一帶,也算不錯,其他地方的神風教,小弟實不敢恭維,弄得天怒人怨,武林側目,一些有志之士,已暗暗與神風教為敵了!只恨自己力量不及而已。小弟現聞文兄之言,實感喜悦,那真是江湖之福,武林之事,小弟怎不出手相助?就是文兄不説,小弟恐怕也會自動請纓。”
文石大喜而拜,公孫白説:“文兄既然視小弟為知心朋友,何必這麼客氣?”
“公孫兄,小弟還有一事相求。”
“文兄有事請説好了!”
“要是公孫兄能請得二位灘老前輩和東方俠丐相助,小弟和餘羽兄更是感激不盡。”
“文兄請放心,他們都是俠義之人,而且早有此心。”
“不過……”
公孫白已知其意,微笑問:“文兄是不是擔心他們口疏,説了出來?”
“小弟的確有些擔心。”
“文兄恐怕還不大瞭解他們的為人,灘家二老,雖然瘋瘋癲癲,卻是心如明鏡,對事極有分寸,這樣的大事,他們更會裝胡塗,決不會説了出去。東方俠丐,恐怕比小弟更口密,只要小弟跟他們一説,必定會在暗中相助,小弟倒是擔心文兄和餘總堂主身邊的人。”
“公孫兄放心,這事目前只有小弟和餘羽兄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這就更好了,請問文兄打算怎樣行動?”
文石便一五一十將自己和餘羽商量的計劃一説,公孫白點點頭:“文兄果然不愧人稱智勇雙全,好!你們就按計劃行事,至於清除黃岐士、端木一尊的親信與耳目,你們別動手,以免引起黃岐士的注意和疑心,只要你説出是誰,我們來將他們打發掉。”
“公孫兄這樣幹,恐怕同樣也會引起黃岐士的注意和疑心。”
“為什麼!?”
“餘羽兄請幾位來作客,這一行動,恐怕早已有人報告了總壇,公孫兄等人殺了他們,黃岐士會不生疑我們之間有默契?”
公孫白微笑:“我想這事灘家二老和東方俠丐會處理得不露半點破綻。”
跟着他們便商量今後如何行動的事,這時,他們聽到了灘家二老在前面高興的歡叫起來:“哈哈,我抓到你這個叫化了!”
接着是贛南子笑着:“灘老前輩,是貧道,你抓錯人了。”
灘老二説:“胡説,你這臭化子詭計多端,你以為你扮成那雜毛的聲音,我就不知道麼?你想我放手就難。”
贛南子説:“灘老前輩,真的是貧道,你除手巾看看就清楚了。”
文石和公孫白一聽,原來灘家二老不知怎的,與東方叫化捉貓貓玩,一雙眼睛給手帕蒙上了,剛好這時贛南子走進來,灘老二一下抓住了他,當他是東方叫化。灘老二這一叫喊,不啻遠遠通知了他們:贛南子來了!你們別再談話了!
跟着,又是灘老二的驚愕聲:“咦!怎麼是你雜毛道士闖了進來,那臭叫化去了哪裏?”灘老二埋怨道:“你這雜毛道士,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時闖了來?不行!你給我們捉住了!就得蒙上眼睛,來捉我們。”
贛南子見他們那麼不客氣稱自己為雜毛道土,早已是一肚子的不高興。現在居然要自己與這兩個老瘋子玩捉貓貓,頓時臉色一沉:“兩位前輩別胡鬧,貧道是有事來這裏,沒時間與你們玩。”
灘老二問:“你有什麼事來這裏?”
灘老三説:“你的事大過我們玩捉貓貓嗎?”
贛南子説:“貧道來這裏找副總堂主商議大事。”
灘老二問:“你是來找那個酸溜溜的文秀才?”
灘老三説:“他正在那邊小亭裏跟我們的酸書生在談話。”
贛南子不由得問:“他們談什麼?”
灘老二説:“我怎麼知道?他們一出口就拋書本,咬文字,酸透了,酸得我們遠遠躲開了他們。”
灘老三説:“他們開始還你讓我讓,談談下,不知道為什麼吵了起來,現在他們兩個像貼錯了門神似的,坐在那裏不出聲了!”
贛南子急問:“他們吵什麼了?”
灘家兩老活寶,一個説:“我怎麼知道他們吵什麼的了?”一個問:“你不會去問?問我們幹嗎?”
贛南子連忙説:“是是是!待貧道親自去問問。”
灘老二説:“我勸你別去!”
“哦!?為什麼?”
灘老三説:“你不怕酸味?會酸得作嘔?”
贛南子一笑:“貧道還受得了!”
自然他們的談話,文石和公孫自己隱隱聽到,文石心裏—動,顯然,這是灘家兩位前輩為自己和公孫白把風,這才是古語説的——大智若愚了!他和公孫白會意的相視一眼,互相對望,裝成默然無語,好像剛剛生過氣來。文石見贛南子走了過來,站起問:“道長,來找我麼?”而公孫白卻坐着不動,神態冷漠,對任何人似乎不屑一顧。
贛南子走進亭看了公孫白一眼,對文石説:“貧道正是有事找副總堂主。”
文石望了公孫白一眼説:“那我們到外面説吧!”跟着又對公孫白説,“在下一片好意,希望閣下能加入本教,請閣下三思。”
公孫白神態傲然:“在下勸你們死了這條心,並請閣下上覆貴總堂,在下等人告辭了!”
贛南子一怔:“什麼!?你們要走?”
公孫白“哼”了一聲,不屑回答,起身而去。
贛南子惱怒,喝着:“給貧道站住!”
公孫白停下腳步,轉身過來:“你不會是在逼在下出手吧?”
“貧道正要領教江南公孫世家的高招。”
贛南子自從在廬山給瘋癲雙俠提起拋了出去,大丟面子,一直悻悻不忘,總想找機會挽回面子,瘋癲雙俠武功奇詭莫測,他不敢惹。現在,他見公孫白這樣傲慢對自己,便將壓在心中的怨氣全潑在公孫白的身上了!
公孫白一笑説:“請!”
贛南子正想出手,文石説:“道長,慢!”
“副總堂,你想怎樣?”
“道長!他們多少是我們邀請來的客人,這樣動手,傳到江湖上,就是我們有禮也變為無禮了!何況我們本堂還有喪事在身。”
“貧道受不了他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不教訓教訓,他以為江西一地無人了!”
“道長,這事以後説吧!”
公孫白又一笑説:“在下隨時隨地可以領教。”
贛南子説:“好!等喪事一了,貧道在滕王閣下等候公孫施主。”
“在下到時必到。”
文石問:“兩位真的要交手?”
贛南子説:“貧道要教訓教訓一下狂妄自大的人。”
公孫白卻冷笑不語。
文石説:“這樣吧,雙方得有個條件。”
公孫白問:“什麼條件?”
文石説:“兩位交手,要是道長敗了,不!應當説是我們敗了!公孫大俠的去留,我們不阻攔,要是公孫大俠敗了,就請加入我們神風教,怎樣?”
公孫白説:“在下無所謂。”
“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喪事三天之後,滕王閣下相見。”
“那在下等人不便向貴堂主面辭了!”
“閣下馬上就要離去?”
“不錯!”
“不多住兩日?”
“沒有這個必要。”
“閣下一定要走,在下吩咐人備馬車……”
“不用!”
公孫白説完,拂袖而去。公孫白來到瘋癲雙俠和東方望跟前,不知説了什麼話,一行人便離開了西山餘家寨。
文石不失為主人之禮,仍攜了贛南子,一直送他們出大寨才分手,分手時,大家面無表情,冷淡客氣了幾句話。公孫白等人,可以説是受到隆重之禮而來,卻冷冷落落悄然離去。
一到山下,蛟兒和鳳鳳早巳扮成了一對走鄉串村的鄉下江湖郎中夫婦,坐在小亭子內等候他們了。
公孫白等人已知自己身後有人暗暗盯蹤而來,向蛟兒,甘鳳鳳使了一個眼色,不打招呼,形同路人,擦身而過,到了三岔路口。東方望叫化拱拱手説:“對不起,我叫化可得進城裏討吃了!不陪你們玩啦!”説完,他像斷了線的紙鳶,飄飄蕩蕩往府城而去。
瘋癲雙俠愕然:“這臭叫化怎麼説走就走?不陪我們捉貓貓玩了?不行?我們得去追他回來。”跟着,他們去追趕東方俠丐,丟下了公孫白一個人在三岔路口。
公孫白想了一下,孑然一身,又重上廬山,一時弄得暗暗盯蹤的人,不知跟着哪一個人才好,最後這位暗中盯蹤者,捨棄了公孫白,盯蹤瘋癲雙俠去了。
公孫白看在眼裏,不由一笑,並不上廬山,卻優哉悠哉沿着贛江邊,來到了鄱陽湖畔一處叫西莊的小村鎮上,也不投宿住店,閃入西莊外一處住宅人家。守門家丁愕異的打量着他,公孫白説出了“石浮湖中”四個字,這家丁便慌忙敬請他入內。
公孫白在主人的熱情接待下,進入大户後花園,一看,瘋癲雙俠和東方望叫化卻坐在一處小亭中石凳上,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灘老二問:“酸秀士,你怎麼到現在才到的?”
灘老三問:“路上的螞蟻你踩死了多少?”
公孫白驚訝:“們怎麼比我先到這裏的?”
“你問我們,我們問誰去?”
公孫白又問:“你們擺脱了那跟蹤者?”
東方望説:“給我叫化弄到贛江裏去了!”
原來這處西莊外的大院,是文石的一個秘密點,除了餘羽一個人知道外,誰也不知道。文石在參加神風教時,已作出了種種不幸的打算,安排了後路,必要時,便全身而退到這個秘密點,然後泛舟鄱陽湖上,隱居在山水之間,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
當公孫白答應文石後,文石便將這秘密住處告訴了公孫白,説出進入的暗語。路上,公孫白輕聲細語,將文石談話的情景簡略地告訴了瘋癲雙俠和東方俠丐。為了擺脱盯蹤者,決定下山後分手,然後集中在這一秘密處會面。
瘋癲雙俠和東方俠丐擺脱了盯蹤者後,也將這情況通知了小蛟兒和甘鳳鳳。所以不久,小蛟兒和甘鳳鳳也出現在這一秘密住宅。
公孫白見他們也趕了來,大喜:“呵!你們也趕了來,這太好了!”
甘鳳鳳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呵!叫我們來這裏的?”
公孫白問:“東方俠丐沒告訴你們麼?”
甘鳳鳳説:“他呀!只告訴我們趕來這裏,什麼也沒告訴我們!”
小蛟兒説:“他説,我們到這裏,就什麼都明白了!”
公孫白説:“賢弟、賢妹,我們坐下來慢慢説。”
甘鳳鳳問:“我兩個爺爺和那叫化呢?他們還沒有來?”
“他們早到了,在後面院子裏。”
小蛟兒和甘鳳鳳跟着公孫白走進後院,大家見面,少不了互相先問些別後的經歷,公孫白説:“好了!大家坐下,我們談正經事吧!”
公孫白便把與文石交談的詳細情形一一説了出來。小蛟兒不由脱口而問:“殺餘老寨主的是神風教主?”
“是!”公孫白説。
“噢!早知他是神風教主,我就不放他走了!”
東方望説:“呵!小兄弟,你看見他了。”
“我看見他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神風教主,你們知不知道他是誰?”
公孫白急問:“是誰!?”
“他就是與我們在廬山上交過手的蒙面黑衣老者。”
大家一時都驚愕了,幾乎一齊問:“是那武功莫測的黑衣老者?”
“不錯,是他,我沒有認錯。”
東方望問:“小兄弟,你看清楚是他了?”
小蛟兒搖搖頭:“我沒有看清楚,只看到他遠去的身影,真是快極了!”
灘老二愕然:“什麼!?你只看見他的身影?沒看見他的面容?”
灘老三問:“你怎麼能説他就是黑衣老頭兒的?不準是另一個高手?”
公孫白問:“賢弟,是不是他的身法跟黑衣老者一模一樣?”
小蛟兒説:“這一點,我卻沒有留心。”
灘老二説:“渾小子,你是不是糊塗了?”
“爺爺,我沒有糊塗呵!”
“你人也沒看清楚,也沒留意他的身法,憑什麼説是那黑衣老頭兒的?”
“他留下來的氣味。”
“什麼!?氣味?”
“是!爺爺,昨夜那殺人放火的人,在樹林中留下的氣味,與黑衣老者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你就憑氣味?”
“是,每一個人身上的氣味,都各有不同,我一聞就知道。只要我一聞過他身上的氣味,不論他去了哪裏,或者化裝成什麼人,我一聞就知道,可以跟蹤這氣味而找到他。”
眾人一聽,又是驚愕。灘老二問:“渾小子,你是一隻狗嗎?”
甘鳳鳳嚷起來:“哎!爺爺,你怎麼這樣問蛟哥的?”
灘老二説:“乖孫女,他要不是一隻狗,怎麼能聞到人家留下的氣味?”
灘老三説:“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狗,而是一條追蹤獵物的獵狗。”
小蛟兒説:“不管爺爺怎麼説,我是嗅出了他的氣味,我一直追蹤這氣味到贛江邊才消失,不知他過了江還是僱船面走了。”
別人不相信,東方望卻相信了。他了解小蛟兒的為人,絕不會説假話和大話,問:“小兄弟,你真的有這種特異功能?”
“叔叔,我絕不騙人。不知怎樣,我練了內功之後,我的嗅覺是比別人好,在梵淨山莊,小芽菜走失了,我就是憑她一路上留下的氣味而找到了她。”
東方望説:“小兄弟,你有這種特異功能,真是太好了!今後不論神風教教主扮成了什麼人,你一下就可辨認出來,同時還可以找到他。”
“叔叔,只要那黑衣老者真的是神風教教主,我可以找到他。”
“小兄弟,昨夜裏,你看見他從餘家寨的內院中出來?”
“是!我不但看見見他出來,也曾看見他們進去,進去是兩條黑影,出來的只有一條黑影了!”
公孫白點點頭:“要是餘老寨主的遺言沒有錯,這蒙面黑衣老者必然就是神風教教主黃岐士。有賢弟在,今後不難找到他了!同時也可能找出神風教那神秘莫測的總壇在哪裏。”
小蛟兒問:“大哥,我現在要不要去南昌府城去找這黃魔頭?”
灘老二問:“你知道這魔頭在南昌府城?”
“爺爺,我不敢肯定,只是去找找看。”
公孫白説:“賢弟先別忙,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我們怎麼配合餘羽和文石的行動。”
於是,他們便詳細的商議和討論着,也在這時,神風教江西總堂大辦喪事,不但飛傳江西一地,同時也訃告天下武林各門派。
喪事辦得極為隆重,不知是餘羽在武林中頗有名望和深得人心,還是武林各派懾於神風教的威勢,不但江西各處神風教的堂主,紛紛前來弔喪,就是神風教別處的總堂主,不是親自帶人前來拜祭,也打發了自己最親信的人前來拜祭。江湖上的各種幫派,也有不少掌舵人,盤子手親自前來弔喪,至於中原武林九大門派的點蒼、崑崙、崆峒、峨嵋根本沒有人來。少林,武當,華山、恆山出於禮儀,派人送上輓聯而已,也沒人到。只有丐幫,由江西南昌丐幫總堂派人前來拜祭,而且只是代表丐幫的一處堂口,並不代表整個丐幫,因此,西山上的一條山道上,來人絡繹不絕,餘家寨大廳,弔客接踵而至,以至文石、贛南子接應不暇,非常熱鬧。
各種送來的輓聯、挽幛,從靈堂,—直掛到山寨的大門口,形成了一條長長的幛幕長廊。靈堂上,首先是孝子餘羽所寫的一幅輓聯:
音容莫睹傷心難禁千行淚,
親恩未報哀痛不覺九迴腸。
其次是文石的一幅輓聯:
悲聲難挽流雲住,
哭音極隨野鶴飛。
神風教主黃岐士也派了親信送來一幅輓聯,上面寫着:
多少人痛悼斯人難再得,
千百世最傷此世不重來。
這幅輓聯,含有黃岐士內心的用意,像餘化天這樣為他辦事的人,今後的確是難再得,他一舉而殺了餘化天,撲滅了最後的一個知情者,當然這傷心事不重來了!
餘羽看到這幅輓聯,幾乎怒髮衝冠,想立即叫人撕碎丟掉,文石慌忙阻攔,叫人特別掛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以表示對黃岐士的忠心。儘管這樣,贛南子已暗暗看在眼裏。
江西神風教總堂,除了教主派來的耳目之外,贛南子帶着個人的野心,對教主表現得極為忠心,幾乎事無大小,都向教主密報,文石早巳暗暗提防他和注意他了!所以才將教主送來的輓聯,掛在最為顯著的地方。
喪事足足辦了大半個月,才將餘化天老寨主安葬在西山的一處半坡上,餘羽守孝三年,將總堂的事,全交由文石和贛南子料理,全不理一切俗事,自己在墓旁搭蓋一間小茅屋,幾乎過着卧薪嚐膽的日子,除早晚練功之外,足不出茅屋。其實,在辦喪事的大半個月中,餘羽和文石已暗暗團結了自己總堂下各地堂口的弟兄,弄清了自己的陣營。整個江西一地有十四個堂口和七十七處分堂,死心跟隨自己的有三處堂口和二十多個分堂主,忠於神風教總壇的有四處堂口和十多個堂主,其餘處在中間狀態,有什麼變化,他們可以倒向自己,也可以倒向教主,形勢是兩頭小,中間大。
死心忠於教主的四處府堂口是九江府、建昌府、袁州府和贛州府,這是黃岐士的心腹死黨,有意安排在江西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形成對總堂的包圍形勢。四處府堂口,以贛州府堂的堂主九天飛鷹黃雙翼勢力最強。九天飛鷹以鷹爪功而獨步武林,武功並不在神掌餘羽之下,是黃岐士的遠房侄兒,本來黃岐士打算派他任江西總堂主之位,但他在武林的聲望、人品,都不及餘羽,更不能服眾,所以黃岐士衡量得失,只好委任餘羽為江西總堂主了,任黃雙翼為副總堂主兼贛州堂堂主,坐鎮贛南一地。有如端木一尊在湖廣一地所做的一樣,雖俏夜叉為神風教湖廣堂的總堂主,但湘西言家寨卻坐鎮湘西,形成湖廣的東西對峙,直到小蛟兒,甘鳳鳳火燒了言家寨,重傷了言家父子,勢力大為削弱,俏夜叉才趁機一統湖廣,將湘西置於自己的裙下。
現在江西的形勢是南北對峙,有朝一日,黃雙翼將會一統江西。其實,江西的形勢比湖廣俏夜叉所處的形勢更為嚴峻,因為俏夜叉是黃岐士的侄女,端木一尊不敢做得太過分,擔心引起黃岐士的生疑和猜忌。而餘羽卻處於東南西北教主心腹的包圍中,餘羽看到這一點,文石更看到這一點。這可以説是神風教內部的紛爭和明爭暗鬥,此外還有各總堂之間的摩擦,只不過對外,形成表面上的統一和團結,這也是龐大的神風教日後毀滅的原因之一。
喪事過後三天,野心勃勃的贛南子與江湖狂生公孫白在滕王閣下交鋒了!
交鋒前,贛南子也曾向餘羽稟報,餘羽心中早已明白這場比武的用意,公孫白是在暗中幫助自己,除掉總堂這一隻忠於黃岐士的走狗,但在表面上仍勸贛南子取消這一場比武交鋒,説:“道長,江湖狂生公孫白雖然為人傲慢無禮,但也是俠義道上的人物。在武林中頗有聲望。道長勝了他也不大好,敗給他更傷了我們總堂的鋭氣,依我看,還是取消吧。”
贛南子急於在武林中揚名顯威,更想挽回自己慘敗給瘋癲二怪的面子,説:“總堂主,貧道就是要教訓這狂生,以免他目中無人。這次比武,貧道只是約他單打獨鬥,是一般武林中人的比試,並不代表神風教。真的敗了,也不會給總堂丟面。”
餘羽嘆了一聲:“既然這樣,道長以個人的身份與他交鋒,我也不敢強勸,望道長小心才是。”
“總堂主放心,貧道自會小心。”
“道長最好請文石賢弟和無心大師一塊前去,萬一發生事變,也好有個接應。”
這樣,贛南子便與文石、無心女尼帶了幾名親隨(其中有教主黃岐土的耳目)來到滕王閣下,為了避免官非,約在子夜比武。
是夜,月明星稀,萬里長空無雲。滕王閣四周景物,歷歷可辨。只是江湖狂生公孫白,獨自一人,立在滕王閣下,一見他們到來,神態傲慢,微微一笑:“在下在此久候了!”
贛南子打量一下四周:“就你一個人來?”
“道長只是約在下一人,並沒有約其他人,他們來幹嗎?”
文石問:“你不擔心我們聯手?”
公孫白不屑一笑:“在下並不在乎。”
贛南子怒道:“你太狂妄了!”
公孫白説:“要不是這樣,在下何以人稱江湖狂生?你要是怕丟醜,最好聯手齊上。”
“對你,用得着我們聯手麼?”
公孫白説:“請!”
贛南子一抖拂塵,迎面就朝公孫白拂來。拂塵本來是道士們用來拂塵和揮趕蠅蚊之類的用物,通常用馬尾束成,柔軟無力,不是什麼兵器,就像扇子一樣,是文人雅土手中之物,但在武林人的手中,它們變成一種可怕的兵器,因為使用柔軟兵器之人,必需要有相當深厚的內力才是,不然,就不能發揮威力,將對手擊傷。
贛南子這一拂塵抖出,柔軟如絲的拂塵,在他內力灌注之下,根根馬尾變成了鋼絲一樣,人給拂中,不但皮肉迸裂,連骨也會擊碎,不死也重傷殘廢。
公孫白見贛南子這一拂塵的招式,竟然是恆山派七七四十九式的旋風拂柳的拂塵招式,招式頗為精奇,頓時也不敢大意,身形略閃,將手中紙扇打開,拂塵擊在扇面上,就如一陣驟雨,沙沙一陣亂響。如鋼絲一般的拂塵,竟然不能擊碎紙扇,反而給紙扇擋了回去,一招的較量,立刻分出雙方內力的高低了!顯然公孫白的內力,比贛南子高出一籌有多。
江南公孫世家,在武林中,向以劍術見長,其次是流雲飛袖之功。公孫白棄自己所長,竟以一般的紙扇為兵器接招。
武林中以扇子作兵器的人不多,凡是以扇子作兵器的人,往往扇子是特殊材料製成,而且還藏着暗器,如神風教的白衣書生黃文瑞,也是以扇子作兵器,扇中便藏有置人於死地的鋼針。可是公孫白手中的紙扇,的確是一般的紙扇,用竹和紙製成,任何市鎮都可以買得到,就是這麼一把平常的紙扇,在他內力灌注之下,竹和扇紙都變得堅硬如鋼,只要對手用的不是削鐵如泥的寶刀寶劍,他都可以接招,可擋任何兵器和暗器。
贛南子見一拂不中公孫白,只拂中了公孫白手中的紙扇,而紙扇竟然將他的拂塵反彈了回去。這一下他才心頭暗驚,想不到對手的內力比自己深厚得多,怪不得公孫白為人那麼狂妄了,不將別人看在眼裏。於是,贛南子不敢與公孫白拼內力,以精奇的拂塵招式,抖出了自己四十九式的拂塵法,—連抖出了十多招,招招都夾帶淒厲的風聲,直取公孫白。
贛南子不愧為江西的一流高手,可惜他面對的是江西武林世家的公孫白,公孫白手中的紙扇,抖出來的不是一般紙扇的打穴力,而是暗藏一套絕為上乘的公孫劍法,挑、撥,刺、削,無一不精湛稱絕。公孫白要是與別的武林高手對敵,根本不動用紙扇,只憑自己的衣袖,足可以應付了,現在他動用了紙扇,已視贛南子為一等的武林高手了。以公孫白的武功來説,可以與恆山派掌門人一爭雌雄。所以應付贛南子,只用了五成的功力,其實贛南子的武功,還不及南康堂堂主丘富的武功。在十多個回合之後,公孫白便下殺手,以手中的紙扇,敲碎贛南子右臂骨,跟着一招流雲飛袖,便將贛南子拂飛,直摔到城牆腳下去了!為餘羽和文石首先掃除了一塊絆腳石。
文石和無心女尼一見,頓時面色大變,急命人下去看看贛南子怎樣了。
公孫白擊敗了贛南子後,説:“望文副總堂主遵守諾言,不再阻攔在下的去留。”
文石説:“你?”
公孫白一拱手:“在下失陪了!”説時,身似黃鶴,沖天而起,消失在月夜之中。
文石想起身追趕,無心女尼説:“副總堂主,別追了!既然在比武前説好了條件,我們就不能背約,還是去看看道長吧!”
文石只好與無心女尼躍下城牆。見先前躍下的人正在搶救贛南子,文石問:“道長怎樣了?”
那親隨説:“副總堂主,道長不行了!已無法救活回來。”
文石俯身下去觀看,只見贛南子胸骨全碎,只有氣出,而沒氣入,橫卧在贛江邊,氣息奄奄,恐怕就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救活過來。無心女尼看了後不禁悚然,説:“這狂生好凌厲的神勁!今後我們碰上了他,千萬不可麻痹大意。”
文石故意恨恨地説:“今後我們絕不能放過了他。”便對一名親隨説,“你馬上去通知南昌堂堂主,派人追蹤這狂生,一發現他的蹤跡,立刻回報總堂,我要活捉了他,為道長報仇。”
“是!”
文石這些話,目的是説給教主耳目聽的,令他們不起疑心。無心女尼卻説:“副總堂主,武林中比武,互有傷亡,這是常有的事,怎能因此尋仇,不怕人非議?要怪,只怪贛南子不自量力,找人比武。”
“不錯,比武難免有傷亡,但這狂生下手太絕情了!”文石又罵那名親信:“你還不快去?”
這名親信便應命而去。
誰知第二天深夜,神風教南昌堂的所在地又給人端了,一把火燒為平地,南昌堂堂主歐陽平負傷逃回總堂,向文石報告。
文石不由吃了一驚,急問:“是什麼人乾的?”
歐陽平回答:“不清楚。”
“什麼!?你連來人也沒看清楚?”
“來人從頭到腳,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風,只露出一雙眼睛,問話也不回答,武功高極了,出手就是致命的殺招,屬下多人與他交手,不到五招,便給他殺得傷的傷,逃的逃,簡直看不清他是怎麼出手的。”
“他用什麼兵器?”
“他根本不用兵器,只用一雙掌。”
“你也沒看出是哪一派的武功?”
歐陽平搖搖頭:“他出手太快了,看不清。”
文石頓起疑心:這蒙面黑衣人是誰?是教主?還是公孫白他們?因為南昌堂的堂主歐陽平,是餘羽的一個最信任的部下,而且就在總堂的眼皮之下。要是教主,那説明教主已對餘羽起疑心了,藉此剷除餘羽時忠實下屬,那危險已迫近眉睫,要是不是,是公孫白他們所為,那就必有用意。文石正沉思着,歐陽平説:“副總堂主,屬下疑心一個人。”
“啊!是誰!?”
“怪影!”
“怪影!?”文石更震驚了。
“極可能是他,要不,誰有那麼高的武功和行動那麼詭異?”
的確,這來去無影無蹤的怪影,在九年多前,挑了不少黑道上的人,也一舉撲滅丁湘西北的鎖龍幫,使聲勢浩大的鎖龍幫一夜之間在武林除名。後來聽人説,他與馬涼使者交鋒,中毒而去,從此便不見再在江湖上出現。難道這令人可怕的怪影又重出江湖了?要是怪影,這麻煩就大了!説不定今夜裏就來光顧西山餘家寨。
無心女尼似乎同意歐陽平的看法,説:“副總堂主,看來極有可能是怪影。”
文石問:“大師怎會這般肯定。”
無心女尼説:“從昨夜的事來看,似乎是九年多前怪影的作風,不大取人性命,目的只摧毀我們南昌的堂口,給我們下警告。”
文石説:“要是這樣,我們總堂要嚴加戒備了!以防他突然闖來。”
可是跟着第三天,神風教九江堂口又給人端平,九江堂主死於非命。聽説也是個蒙面黑衣人所為,消息傳來,總堂的人個個驚震不安,如臨大敵,接着建昌府和袁州府的兩處堂口又傳來噩訊,也是在一夜之間,為怪影夷為平地,建昌堂堂主重傷殘廢,袁州堂堂主也死於怪影的重掌之下。
這麼一來,怪影在幾日之間,端了神風教在江西的四大堂口,弄得江西神風教的各處堂口日夜不安,人人自危,不知怪影幾時光臨到自己頭上。怪影,成了江西一地神風教人的追魂使者,從而也引起了武林人士的注目。
湖廣一地的神風教,為紅衣女郎和小蛟兒鬧得天翻地覆,使端木一尊、黃文瑞等人手忙腳亂,而江西一地的神風教,卻為神秘莫測的怪影鬧得—片混亂。只有餘羽和文石心中雪亮,這是灘家瘋癲雙俠、東方俠丐和江湖狂生在暗中為自己掃清道路,剷除忠於黃岐士的部下,以便自己今後行動。所以文石迅速派出了總堂忠誠的人,到九江等三地堂口安撫部下,轉移地方,糾集散了的人馬。一時之間,贛中以北的各地堂口,全成了餘羽、文石兩人的天下。將丘富調任為南昌堂的堂主,歐陽平為九江堂堂主,餘羽的兩名堂弟,分任為建昌、袁州兩地堂主。同時飛信各地堂口,嚴加提防,注意怪影的行蹤。當然,這只是文石表面的官樣文章,目的是在做給神風教總壇的人看。
文石還特意派了一位特使,趕到贛州府,提請與自己平起平坐的黃雙翼注意近日怪影的行動。其實這位特使,不啻為所謂的怪影帶路,準備拔掉黃岐士安在江西一地最大也是最後的一口釘子。
文石根本想不到。除了南昌為東方俠丐所為外,其他三處,全是小蛟兒和甘鳳鳳所為。瘋癲雙俠和公孫白只是從旁協助而已。根本不是真正的怪影到來。
贛州府,是一座有二千多年曆史的古城,也是明代江西外省南部的名鎮大府,管轄十二個縣,是贛南山林、土產的集散地,市面非常熱鬧,有通天巖、鬱孤舌、舍利塔等名勝古蹟。
通天巖,景色優美,綠水丹巖,樹木濃蔭如華蓋,每到春天,山花吐豔,鳥唱鶯啼,同時,它是江南古代石刻造像的藝術寶庫,以大型石龕造像羣著稱,巖壁間刻滿了佛像三百多尊,層層排列,蔚為奇觀,也是贛南的一處佛教勝地。離贛州府城二十里,神風教贛州的堂口,就設在通天巖附近的獅子巖下。
説贛州堂是江西另一處總堂也不為過,黃雙翼根本就不將餘羽放在眼裏,自行一套,而且教主黃岐士,幾乎每一季都來這裏住下,一住就是七八天,這裏,已成了黃岐士的另一處行宮。不過,黃岐士的到來,除黃雙翼一個人知道外,所有人都不知道。
林蔭古道,一匹怒馬,狂奔而來,馬背上坐的是總堂特使宋雙。宋雙在江湖上人稱飛騎手,善使一口單刀,是餘羽跟前的第一位忠誠部下。
宋雙騎馬奔到一所莊嚴的青磚大屋前面停下,躍身下馬,蹬上台階,有兩持刀的大漢橫身攔住,喝問:“什麼人!?”
宋雙説:“在下是西山總堂的特使宋雙,有要事謁見黃副總堂主。”
大漢瞪眼問:“有何憑據?”
宋雙一笑,亮出了一塊上面刻着六月標記的銅牌。大漢説:“請稍等候。”便奔進去稟報了。
宋雙暗想:這贛州堂好大的架子和門面,連總堂來的人也叫在大門口等候,也不事先請到裏面坐下等候。好一會,那大漢才走了出來,揚着臉説:“總堂主叫你進去!”
宋雙忍着氣説:“麻煩兄弟帶路。”
“隨我來。”
宋雙跟隨他來到大堂,只見黃雙翼端坐在大堂上,既不起身迎接,也不叫坐下。宋雙在總堂上,職位也是一位副堂主,所謂不看尊面,也看佛面,自己多少也是總堂派來的特使。黃雙翼不將自己看在眼裏是小事,難道連餘總堂主也不給面?這顯然是欺人太甚了!他仍忍住氣説:“在下宋雙,參見黃副總堂主。”
黃雙翼傲慢地問:“你來見我有何事?”
“餘總堂主有書信打發在下帶來,要面交黃副總堂主。”
“唔!書信在哪裏?”
宋雙從懷中掏出書信,黃雙翼略一運氣,伸手就將書信從宋雙手中吸了過去,這一空中吸物的功夫,使宋雙暗吃一驚:看來這姓黃的,是有兩下真功夫,怪不得不將總堂的人看在眼裏,對自己那麼傲慢無禮。要不是文副總堂主打發自己來,自己才不來見這無禮自大的人,難道你武功好,就小看人麼?
宋雙哪裏知道,黃雙翼何止看不起餘羽和文石,他心裏仍悻悻不平,要不是餘羽,自己不坐正了總堂主之位嗎?正因為有了餘羽,自己才落得個副職。
黃雙翼看完信後,眼神里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哼”一下,對宋雙説:“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宋雙一怔,不由説:“文副總堂主再三叮囑在下,請黃副總堂主小心怪影為上。”
“哼!我才不將什麼怪影放在心上,只怪你們沒半點本事,才讓怪影得逞。要是他敢來贛州,本總堂主叫他活的進來,死的出去。你不用説了!回去上覆餘總堂主,叫他們自己小心點才是。”
“是嗎!?我想看看我怎麼死的出去。”
不知幾時,一個身披黑色披風的蒙面人,悄然出現在大堂的橫樑上,剛才的話,就是從他口中説出來的。
黃雙翼一下傻了眼,“你是什麼人?”
“我是怪影呀!”
大堂上所有的人,一時間全怔住了!黃雙翼問:“什麼!?你就是怪影?”他聽出這怪影的聲音,十足是位少女的聲音,難道江湖上傳聞的可怕怪影,是位少女?他早幾年聽聞總壇的黃文瑞和馬涼説過,怪影是位聲音蒼勁的老年人,怎麼是位少女了?這不可能。
那蒙面黑衣少女説:“是呀!我就是怪影,奇怪吧?”
“胡説!你是什麼怪影了?”
“怪影就是怪影,還有什麼怪影的?”説着,這怪影飄然而下,身形輕巧、靈敏,幾乎落地無聲,這份輕功,又令黃雙翼瞪大了眼,問:“你真的是怪影?”
“你不相信?”
“我們的幾個堂口,是你端了的?”
“不錯!現在輪到你了!”
黃雙翼怒極而笑:“好好,本總堂看看你怎麼端掉了我。來人!給我活擒了她。本堂主看看她是什麼料子。”
頓時大堂幾位彪形大漢撲了出來。而黃雙翼身旁坐着的紫面長鬚大漢説:“慢着!你們先退下,等我來。”
這位怪影,其實就是甘鳳鳳。甘鳳鳳打量這紫面漢一眼:“憑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足可應付你了。”
甘鳳鳳搖搖頭:“你何必先來送死?叫黃小賊下來吧。”
“看刀!”紫面大漢一刀朝甘鳳鳳劈來,刀勢兇猛,如出山之虎。
甘鳳鳳身形輕閃,避開了他這一刀,説:“看來,你是五虎斷門刀的弟子吧?似乎還欠火候。”
紫面大漢一刀使出,就給對手看出了自己的武功門派,而且還説自己欠火候,心下一怔,又一連幾刀劈出,一邊説:“你看看我夠不夠火候。”
刀光如練,一刀緊接—刀,形成了一道刀光之環,甘鳳鳳再也不跟他客氣了,抖出自己甘家劍法,招式詭異多變,不用五招,劍如流光閃電,閃進了刀光環中,只聽見紫面大漢一聲慘叫,鮮血進飛,刀光劍光全消,紫面大漢手中的刀不但為甘鳳鳳的玄霜冷月劍削斷,人也給削斷了,轟然一聲,倒在大堂之中,身分成兩截,真正是斷門刀了,刀斷人也斷。
甘家的劍法,本來是集各門派劍術的精華,雖不及西門劍法,但有自己一門獨特的招式,詭秘異常,辛辣無比,出劍傷人,何況甘鳳鳳手中又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所以才五招,就令紫面大漢魂歸地府。
轉眼之間,甘鳳鳳就殺了黃雙翼手下的一員悍將,令大堂上所有的人全都變色。黃雙翼在一時驚震之後,狂怒起來:“跟我全上,不準放走了她,死的活的我都要。”
十多個勁裝漢子一齊撲來,刀劍齊舉,棍棒俱下,甘鳳鳳人如旋風,劍如光球亂轉,接着慘叫聲與刀斷劍折齊飛,這十多個勁裝漢子不是死的死,就是傷的傷,沒有一個能逃脱厄運。甘鳳鳳停劍凝視黃雙翼:“你下來吧!別讓你手下人死得太多了。”
黃雙翼驚震得不能出聲,他想不到他手下的人,這樣不堪怪影一擊。他戴上鋼爪,吼叫一聲,從座位上凌空躍起,宛如隼鷹,直撲甘鳳鳳。
甘鳳鳳想不到他這樣的快速,寶劍一揮,人已縱出了大堂,落到外面的廣場中,黃雙翼一撲落空,人也跟着沖天而起,如影隨形,又凌空來到甘鳳鳳頭頂之上。甘鳳鳳正想反撲,驀然又是一個怪影飛來,説聲:“鳳鳳,你閃開,我來接招。”這怪影凌空出掌,逼退黃雙翼。
黃雙翼感到來人掌勁凌厲,掌風如浪,幾乎衝擊得自己心血翻滾,不得不縱身躍後,一看,又是一個一模一樣的怪影,只露出一雙敏鋭如刀的目光,驚愕問:“你是誰?”
這個怪影,自然是小蛟兒,他低沉地説:“怪影!”
“什麼!?你也是怪影?”黃雙翼更驚愕了。
甘鳳鳳説:“他當然也是怪影啦!你以為怪影只有—個人嗎?”
黃雙翼感到這一個怪影,內力比自己深厚到多。前一個怪影,只不過劍術詭異而已,自己可以應付,但這個怪影,恐怕自己就不易招架了,驚問:“你們想要千什麼?”
小蛟兒説:“只要你退出神風教,不再助紂為虐,我就不殺你。”
“你能殺得了我麼?”
甘風風説:“我們殺不了你,跑來贛州幹嗎?”
黃雙翼心想:我就是武功不敵,難道不會逃跑麼?你們能殺得了我?
黃雙翼的鷹爪功,與四川神風教總堂主同出一個師門,再加上黃岐士又傳給他一些絕技,鷹爪功儼然已在司馬黑鷹之上了。他的輕功,在神風教來説,不居首位,也居第二。他感到第二個怪影內力雖強,但武功可能不及自己。他哪裏知道,黃岐士所傳給他的絕技,只不過是星宿海一派武功中一門中原少見的武功而已,比起小蛟兒來説,可以説是小巫見大巫。儘管他的鷹爪功,對甘鳳鳳是一種威脅,但對小蛟兒來説,便成了關夫子面前賣大刀。
不能否認,黃雙翼的鷹爪功,快、準、狠的確是凌厲驚人,要是給他戴鋼爪的手抓中,不死也殘廢。
小蛟兒先是以靈猴招式,與他周旋。只見兩條如流星般的身影,忽東忽西,倏南倏北,快如逸電流光。黃雙翼見小蛟兒一味閃避,以為他武功不及自己,不敢與自己交鋒,更急於將小蛟兒擊斃於自己的爪下,再回頭來對付甘鳳鳳。
小蛟兒使的是誘敵之計。他的對敵經驗和江湖閲歷,雖然不及甘鳳鳳,但他從小就為人機靈,甚有心計,加上他在梵淨山莊受了地賢夫人近乎殘酷的訓練,對敵時異常的冷靜,知道如何用智用力。所以説,敵對雙方的勝負,往往是武功、智慧的結合,略遜的一方必敗。
小蛟兒在交鋒十多個回合後,看準了黃雙翼的破綻,開始反擊了。他一出手,就如驚雷奔電,絲毫不容對手有思考、反擊的餘地,他以怪異的手法,“喀嚓”兩聲,首先就將黃雙翼的雙臂折斷,令他無從施展鷹爪功,最後一掌拍飛了黃雙翼,摔在甘鳳鳳的腳下,這些行動,只在剎那之間。
甘鳳鳳見黃雙翼摔在自己的跟前,仍不知他雙手已為小蛟兒折斷,怕他躍起來跑掉,寶劍一揮,一下便削去了他一條腿,然後劍尖貼在他的咽喉上,問:“説呀!現在是你死着出去,還是我們死着出去?”
黃雙翼雙手俱斷,又去了一條腿,人早巳痛得昏迷了過去,哪裏還能答話?甘鳳鳳又説:“你還想裝死呀!你認為我們不敢殺你麼?”
小蛟兒説:“用不着再殺他了!恐怕他已武功全失,再也無能為力了。”
“哦!?你廢了他武功?”
“他雙臂皆斷,還能施展麼?”
鷹爪功,本來就是斷人經脈,碎人骨的武功,也就是武林中分筋錯骨的手法。現在小蛟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報應絲毫不爽。
黃雙翼在江湖上,不知折斷了多少武林人士之手腳,到頭來他也嚐到被折斷手腳的痛苦。
甘鳳鳳説:“既然這樣,殺了他算了!”寶劍一揮,打發了他回老家。其實,甘鳳鳳不殺了他,他也終身痛苦。
小蛟兒一怔:“你怎麼殺了他?”
“你想他留在世上繼續為惡?”
“他殘廢還能為惡麼?”
“怎麼不能?他不會出主意,相助黃岐士這魔王殘害武林?”
小蛟兒不想與她爭辯,説:“我們走吧!”
“哎!我還沒有毀了這賊窩哩!”
正説着,他們驀然見裏面一把火直衝上天,頓時火勢席捲了神風教這一堂口。
甘鳳鳳“咦”了一聲:“誰放的火?”小蛟兒也困惑。“莫不是公孫大哥他們也來了?”
“怎麼會呢?公孫大哥已回去江南,東方叫化也回湖廣,我的兩位爺爺,又到廣西找奇俠一枝梅和小魔女去了。”
“總之不會是神風教的人自己放火吧?”
“蛟哥,我們去看看誰放的火。”
突然間,一個蒼勁的聲音在他們身邊響起:“不用去看了,是我!”
小蛟兒和甘鳳鳳回頭一看,頓時驚訝起來,這是一個蒙了面的黑衣人,打扮與自己一模一樣,露出逼人的目光,甘鳳鳳脱口而問:“你是誰?”
來人冷冷地説:“怪影!”
小蛟兒一怔:“什麼!?你是怪影?”
“哼!我不是怪影,難道你們是怪影?”
甘鳳鳳問:“你真的是怪影?”
“説!你們為什麼要扮成我的模樣,在江湖上走動?”
小蛟兒驚喜了:“叔叔,真的是你麼?”
怪影一時困惑了:“什麼!?你叫我為叔叔?”
“叔叔,你不認得我了?我是——”小蛟兒正想除下自己的面罩,甘鳳鳳及時制止了他,説:“你別糊塗,你知道他真的是怪影嗎?你不准他是神風教的人?”
小蛟兒一聽,頓時警惕起來:“你到底是誰?”
那人説:“你們裝扮了我,還問我是誰?”
甘鳳鳳説:“説得好笑了!誰説我們扮成了你?你才是扮成我們哩!”
小蛟兒説:“你説你是怪影,能不能除下面罩讓我們看看?”
“你認識怪影的真面目?”
“我當然認識。”
“你在哪裏見過我的真面目了?”
“大巴山中的一條山澗中的巖洞。”
“大巴山中山澗的一個巖洞?”
“是!那是在九年前了!”
“九年前!?”
“是呀!那時怪影正中了毒,叫我在巖洞門看守着。”
怪影驚訝:“你就是小蛟兒?”
“叔叔,我就是小蛟兒呵!”小蛟兒一下將自己的面罩除了下來。
怪影一下見眼前出現的是一位英俊的青年,神態異常,目光飄逸,英氣逼人,驚疑地問:“你真是小蛟兒?”
“叔叔,你怎麼不認得我了?當時我由小琴姐姐帶走,以後又拜徐神仙為師。我……”
小蛟兒仍想説下去,甘鳳鳳打斷了,對怪影説:“現在到你除個面罩讓我們看看了!”
“我要是不除呢?”
“那你就別想離開這裏。”
“你們能攔得住我麼?”
甘鳳鳳急對小蛟兒説:“千萬別讓他跑了!他不敢除下面罩,就一定是假的。”
小蛟兒也不由戒備起來:“叔叔,你最好將面罩除下來,別發生誤會。”
怪影將面罩除下,露出了一張清奇瘦削的面容。正所謂小孩子認大人容易,大人認小孩子難,因為成年人面目變化不大,事隔多年,一下就可以認出來,小孩子就不相同了,幾乎是一年一個樣,變化極大,何況事隔八九年,小蛟兒已不同以往十歲的小蛟兒了。
小蛟兒高興得跳起來:“叔叔,真的是你呵!”一下熱情的將怪影抱起來。
怪影自嘲地説:“我一向沒在別人面前除下自己的面罩,更不會為別人逼着除下面罩,想不到現在,給你們逼得除下面罩了!”
小蛟兒説:“叔叔,請原諒小蛟兒,不除下,我怎麼敢認你呵!叔權,你比以前似乎老了!”
怪影説:“小蛟,你已經從一個天真的孩子,變成了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我怎麼不老?要不是你説出大巴山中那一段的經歷,我真不敢相信你。”
甘鳳鳳在旁邊問:“你真的是江湖上聞名的神秘怪影?”
“呵!?你仍懷疑我?”
小蛟兒説:“鳳鳳,他真的是怪影叔叔,你別多心了!”
“蛟哥!江湖上人心險惡,你再看清楚一點,他有沒有經過化裝,或戴上什麼麪皮的。”
小蛟兒又不禁仔細打量起怪影來。
怪影含笑的問:“我有沒有戴上人面皮和化裝過?”
小蛟兒説:“沒有!”
怪影説:“其實江湖上認識我的真面目沒有幾個人,誰能扮成我這副模樣了?”怪影又轉問甘鳳鳳,“你就是武林中人稱的紅衣女魔甘鳳鳳?”
“咦!你怎麼認得我的?”
怪影一笑:“在川黔湘一帶一連挑了神風教的幾處堂口,以後又火燒言家寨,姑娘之名,早已是聞名江湖了,我怎麼不知?”
甘鳳鳳笑道:“我怎及得你老人家那麼驚震江湖!”
小蛟兒問:“叔叔,你怎麼也來到這裏了?”
怪影看了四周一眼,説:“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你們跟我去一處地方,我們好好詳談一下。”
“好!叔叔,我們跟你去。”
怪影説:“戴上面罩,跟我來!”説時,已抖展輕功,躍上圍牆。
這時大火已燒到大堂了,由於黃雙翼一死,所有的神風教人都嚇得逃光了,火也沒人敢救,神風教在贛州的大堂口,又夷為廢圩。
小蛟兒和甘鳳鳳跟隨怪影來到一處叫大猶山的森林中,怪影凝神傾聽了一會,説:“這四周無人,也沒人跟蹤,我們都除掉面罩和黑披風吧,別讓人看見大驚小怪。”
甘鳳鳳看看天色,已近黃昏了,問:“我們就在這森林裏談話過夜麼?”
“不!走出森林,沒有多遠,就有一間古寺,我們像一般人那樣到古寺投宿。”
小蛟兒問:“叔叔,這一帶是什麼地方?”
“上猶縣的大猶山,屬於南安府所管轄,遠離贛州府有一百多里。神風教的人,怎麼也想不到我們來了這裏。”
甘鳳鳳問:“叔叔,這一帶你很熟悉麼?”
“不很熟,但來過兩趟。”
他們各自除下面罩和黑披風,怪影一身裝束,似深山中的老者,面容慈祥,神態清奇,又有誰知道,這麼一個面容慈祥的山中老人,竟然是令黑道上人聞風喪膽的怪影?
甘鳳鳳恢復了自己原來的裝束和麪目,怪影雲中鶴一看,眼前竟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少女,笑容似春花,雲中鶴又是驚訝:“想不到甘姑娘竟是這等的漂亮,在江湖上走動,恐怕容易招惹大禍。”
甘鳳鳳問:“我怎麼容易招惹大禍了?”
“甘姑娘,江湖上見色起心的人不少,望甘姑娘注意。”
“那麼説,我最好是改換面容在江湖上走動了?”
“最好是這樣,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好呀!那我現在就改容。”
甘鳳鳳轉身,從懷裏掏出一副人面皮戴上,頓時又變成了一位中年醜婦的模樣,雲中鶴又是驚喜:“原來姑娘隨身戴了—副精巧的面具,怪不得神風教的人找不到姑娘了!姑娘好像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了!好,好,這樣太好了!”
甘鳳鳳説:“蛟哥,你也戴上面具吧!”
小蛟兒戴上面具,變成了一位中年人,加上他衣服的裝束,像一個常見的一般人,怪影連連點頭:“好,好,這樣,我帶你們到古寺裏投宿,不易引起寺裏和尚們的注意了!”
是夜,他們就在古寺投宿,吃過晚飯,他們坐在松林下的石凳上淡往事,小蛟兒首先數説自己過去的一切,怪影雲中鶴聽了心裏甚有感觸,嘆了一聲説:“小蛟兒,你怨恨我不?”
小蛟兒愕然:“我怎麼怨恨叔叔了?”
雲中鶴似自責的説:“看來,我和小琴這丫頭,都看錯你了!我不能不佩服徐神仙和地賢夫人慧眼識人,他們有勇氣,更有膽識傳你武功。”
小蛟兒説:“叔叔,你千萬別這樣説,當時你們也是為我好,我要是不碰上叔叔和小琴姐姐,也就沒有今日。叔叔,你怎麼也來這裏了?”
“我是偶然路過江西,便聽説有那麼一個怪影,神出鬼沒,一連挑了神風教的幾個堂口。我心裏想:誰冒充我的?去招惹神風教?是不是其中有重大的陰謀,給我天山一派找麻煩?於是我先後到那幾處堂口暗暗查訪,沒想到碰上了遼東那瘋癲二怪。”
甘鳳鳳感興趣問:“叔叔,你碰上了他們怎麼説?”
遼東二怪又會怎麼説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