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説到甘風風要殺曹老虎,曹老虎向甘鳳鳳叩頭求饒:“來人呀!救命!”
甘鳳鳳不等他喊完,一劍直插入他胸中。將他的一顆心挑了出來。這個為富不仁的財主,平常在廣昌縣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現在只為爭一口氣,將自己的性命也賠了出去。
甘鳳鳳殺了曹老虎和管家後,再想尋人來殺,小蛟兒從外面闖了進來,説:“別濫殺無辜,我們走吧!”
“不!我要放一把火,燒了這老虎窩。”
“鳳鳳,這不好吧了”
“有什麼不好?他家有大把田莊,窮不了他的家眷後人。不燒了這老虎窩,我不解恨。”
甘鳳鳳就在這小廳上先放了一把火,又到廚房放了一把火,霎時大火沖天而起,小蛟兒和甘鳳鳳趁大火掩護,安然翻出城牆而去。
他們聽到城中鳴金救火,人馬混亂。當大火撲滅時,曹府幾乎已成為廢墟。
他們再不走杉關入福建,而從甘家隘翻過大武夷山而入福建,再取道北上崇安縣。
小蛟兒經過杉關這一場慘烈的交鋒後,實在為甘鳳鳳的生死安危擔心,他感到甘鳳鳳與敵人交起手末,簡直是不顧自己的性命,拼死相搏,而且又好管閒事,有怨必報。為了報曹老虎僱請殺手殺自己之恨,竟然千里迢迢從杉關趕回廣昌縣,直到殺了曹老虎才痛快。要是以後又碰上杉關這樣的戰鬥,有更多置生死於度外的高手,那甘鳳鳳不危險?看來只有早日將她送回家,交給她的父母,自己才能一心—意的追蹤黃岐士,解散神風教,完成天聖老人和地賢夫人之命。所以小蛟兒希望早日趕到雁蕩山,無心去欣賞武夷山的風光。
甘鳳鳳可就不同了,她希望永遠和小蛟兒雙宿雙飛,剷除人間的不平,更希望能協助小蛟兒完成心願,消滅神風教,揚威江湖,然後像奇俠一枝梅夫婦一樣,隱居在深山老林中,過着甜美安寧的日子,只是不時在江湖走動走動。作為武林人來説,甘鳳鳳和小蛟兒一樣,沒有什麼胸懷大志,要建立什麼門派在武林中爭雄,獨樹一幟。所不同的,就是小蛟兒在完成師命後,抱着懸壺救世之心,在江湖上走動而已。
甘鳳鳳見小蛟兒那種急於趕路的心情,已知其意。心想:你這麼急着要趕到雁蕩山,能找到我的家嗎?不免心裏暗暗好笑。她説:“你這麼急於趕路幹嗎?我們不能慢慢走麼?你不想沿途給貧苦的人家看病了?”
“鳳鳳,這一帶山險路狹,恐怕有強人出沒,我們還是早點去雁蕩山的好。”
“哎!連不要命的殺手我們也不怕,還怕什麼強人喲!一些山賊草寇,我才不看在眼裏哩!”
“鳳鳳,話不是這麼説,萬一這裏出現了神風教的高手,就麻煩了!”
“那不更好嗎?我正愁沒法找他們。不過我聽説,福建一地,神風教的勢力極為有限,只有一兩處堂口,不敢過分的行動。”
“哦!?你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是聽説的啦!—來福建在東南一角,與中原交通極為不便;二來福建有兩大名門正派,而這兩派背後極有勢力,神風教的人就是想活動,也不敢明日張膽的活動。三嗎?福建山多人窮,不是什麼富裕之地,不及湖廣、四川及中州一帶,所以神風教不想去爭奪,以免得罪了這兩大派。”
小蛟兒問:“這兩派是什麼派?”
“説起來就嚇人了!一派是莆田的少林派,與嵩山的少林寺極有淵源。嵩山的少林寺稱為北少林,莆田的少林寺稱為南少林,南少林的弟子遍及福建、廣東,是東南的一大門派。南少林的主持是慈雲禪師,不但是位得道的高僧,武功也高深莫測,黃岐士就是武功再好,恐怕也不敢明裏去招惹他。要是南、北少林聯手,幾乎武林中人沒有一個敢去招惹。幸而這些光頭和尚只知吃齋唸佛,不想也不願捲入武林的紛爭中去,但沒有人敢公然去挑釁他們。南、北少林在武林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人犯了他們,他們也是一再忍讓,勸人為善。”
小蛟兒説:“這很好呵!”
甘鳳鳳説:“好什麼!半點也不好!”
小蛟兒愕然:“怎麼不好?”
“要是武林中人個個都像他們這樣,世上的梟雄和為非作歹之徒,更加為所欲為了!正因為有他們這些吃齋唸佛、不理俗事的光頭們,才使得黃岐士、端木一尊這樣的人在江湖上得逞。好什麼?我説他們是縱容歹徒為禍人間,簡直是唆使梟雄們放心而為。”
“鳳鳳,你説得太過分了!”
“我怎麼過分啦?蛟哥,你試想一下,要是這些光頭們像你怪影叔叔那樣,將神風教撲滅於襁褓之中,還能讓神風教在幾年之間坐成大勢嗎?我也不知道,這些光頭和尚學武功幹什麼呵!還廣收那麼多的弟子來幹什麼!”
小蛟兒聽了默然無語,想不贊同,但鳳鳳的話何嘗沒有道理?當初怪影叔叔不就是這樣反對神風教的人而受了傷麼?可是像怪影叔叔這樣的人不多。
甘鳳鳳見他不出聲,問:“你怎麼不出聲了?我説的話不對?”
“鳳鳳,你説的不錯,第二門派是誰?”
“武夷劍派呀!他們是武當派的一個支派,肖飛雨雖然是個老實怕事的人,但徐冰女俠為人可精明,極富於人間正義,她是奇俠一枝梅的養母兼師父,神風教的人想招惹武夷劍派,不能不有所顧忌。只可惜徐冰女俠年紀老了,肖飛雨又約束門下弟子不得在江湖上惹是生非,儘管他的弟子黑俠趙子榮夫婦在武林中頗有俠義之名,最近卻得了一寶寶,也少在江湖上走動了。”
小蛟兒不明:“得了個寶寶?”
“是呀!自從得了個寶寶,不多在江湖上走動了!這也是神風教能在江湖上崛起的原因,也能在福建建立一兩處堂口。”
“什麼寶寶的?能令他們不出來走動?”
“哎!是生了一個兒子呵!這也不懂?”
小蛟兒不由好笑起來:“原來這樣!”説時,不禁望了望甘鳳鳳。
作為少女的甘鳳鳳一下敏感地意識到小蛟兒望望自己是什麼回事,但仍帶羞的問:“你望我幹嗎?”
小蛟兒微笑問:“要是我們也有了一個寶寶,我們還在不在江湖上行動?”甘鳳鳳一下紅起臉來,“啐”了他一口:“不跟你説了!誰跟你生寶寶的?”但她的心卻感到格外的甜蜜。
小蛟兒一下子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要是鳳鳳有了—個寶寶,不是不出來走動了麼?但甘鳳鳳一下就將他這個奇怪想法敲得粉碎,説:“你別想歪主意,就是有了寶寶,你也別想我離開你,而一個人在江湖上走動。我呀!是寸步不離開你的,因為我對你不放心。”
“你對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不放心的事多啦!一來你傻頭傻腦的,江湖上的事什麼也不懂不熟,讓人害了我怎麼辦?二嘛!我更怕你花心。”
“花心!什麼花心的?”
“中意別的女子呀!”
“噢!鳳鳳,我怎會中意別的女子了?”
“我不管,總之你不能離開我,你跟睛只能看我!不準看別的女子。”
“要是別的女子看我呢?”
“那我就挖掉她的眼睛!”
“鳳鳳,你別亂來!”
“我呀!半點也不亂來,你想這世上不多出一些盲眼的女子,最好就叫她們別看你。”
小蛟兒感到事情嚴重了,説:“鳳鳳,你千萬不能這樣。”
甘鳳鳳狡黠的一笑説:“這你放心,我只是對你起心的女子來説,對你不起心的女子,我當然不會挖她們的眼睛的!一個人生了一對眼睛,哪能不看人呵!”
小蛟兒這才放心了!他真害怕甘鳳鳳亂來的。這一天,他們翻過了甘家隘,來到了福建邵武府屬下的建寧縣北面的百丈嶺。
百丈嶺,是大武夷山羣山中的一個嶺,嶺峯險峻,森林處處。小蛟兒和甘鳳鳳在廬山過中秋佳節,隨後輾轉南昌、贛州等地,來到百丈嶺時,已是十月的天氣了。儘管是萬里長空,秋陽豔麗,百丈嶺上卻是寒風陣陣,草黃葉落。小蛟兒因有一身奇厚的真氣護體,雖着單衣,仍不感到寒意。甘鳳鳳卻不行了,要身添夾衣禦寒。
百丈嶺中,有一條清清的溪水,由北向南,在羣峯中轉流,溪水藍得可愛,名為藍溪,直向建寧縣城流去。
小蛟兒、甘鳳鳳沿着藍溪而走,真是水隨山轉,路轉峯迴,景色各異,處處都構成一幅令人遐思的畫面。他們剛轉過一處山角,迎面奔來了一位鬚眉皆白的精瘦老樵夫,神色慌張,彷彿他身後有一頭可怕的怪獸追來似的。他驀然看見小蛟兒和甘鳳鳳,怔了一怔,跟着便慌忙搖手示意他們別出聲,又指指後面,輕聲的哀求説:“要是有人問你們看見了我沒有,你們千萬別説看見我了!拜謝!拜謝!”説完,手腳非常敏捷的一下竄進溪邊亂草灌木叢中。
小蛟兒和甘鳳鳳愕然相視,不知出了什麼事,誰在追這老樵夫了?追他的人是什麼人?沒多久,果然有一個年過半百的肥胖山婦怒氣衝衝追了過來,手裏提了一捆繩索,一邊罵道:“老殺才,老孃看你往哪裏跑!”
這山婦神色兇惡,身軀雖然胖得簡直像一團肉,但行走如飛,每走一步,震得山道發抖,好像承受不住她那肥大身軀似的。與剛才的老樵大相比,一個就等於他三個有多。
山婦見了小蛟兒和甘鳳鳳也愕了愕,隨後兇惡地問:“你們看見一個老殺才沒有?”小蛟兒沒有説什麼,甘鳳鳳卻忍受不住她這種無禮的問話,反問:“有你這般問人的嗎?”
山婦一時傻了眼:“你要我怎麼問?”
“你應該稱呼我們一聲,説話也客氣些。”
“老孃不認識你們!怎麼稱呼?”
“既然不認識,那你幹嗎問我們?”
小蛟兒擔心甘鳳鳳再説下去,就引起衝突了,便説:“大嬸,你問的是不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樵夫?”
“你們看見他了?”
“看是看見,不知大嬸追趕他幹什麼?”
“老孃要殺了他!”
小蛟兒一怔:“他跟大嬸有仇?”
“不錯,有仇。天大的仇!”
“什麼仇的?不可以化解嗎?”
“沒什麼可化解的,除非他將老孃的一條魚吃下去,就萬事皆休。”
甘鳳鳳感到驚訝:“一條魚!?一條什麼魚?”
山婦不滿的看了甘鳳鳳一眼:“魚你也不懂,少見!”
甘鳳鳳反而不生氣了,感興趣地問:“大嬸!話不是這麼説,魚有各種各樣,有的還有毒哩,吃了下去會死人的。”
“沒聽説過,魚還有毒的?老孃吃的魚有上千條,怎麼不見我死?”
甘鳳鳳又問:“他因為不吃你的魚,你就要殺死他了?”
“這還不該殺嗎?老孃辛辛苦苦從溪裏捉了一條大魚上來,煎好給他吃,他二話不説,掉頭就跑,你們説説,我氣不氣的?他該不該殺?”
小蛟兒和甘鳳鳳聽了,感到簡直不可理解,人家不吃你煎好的魚,你就要殺人了!説出來真是天下奇聞。小蛟兒説:“或許他有苦衷才不吃呢。大嬸,他掉頭就跑是不對的,但你也不能因此而殺他呵!”
“他有什麼苦衷了?”
甘鳳鳳説:“説不定他一生吃素,沾不得腥哩!”
“胡説,他吃什麼素的?我養了十多隻雞,他一天一隻,不到半個月就吃光了,怎麼不見他一見雞就掉頭跑?”
小蛟兒和甘鳳鳳又是愕然。甘鳳風問:“你養的十多隻雞,全叫他吃了?”
“可不!這老殺才還嫌不夠,要老孃再養哩!他就是不吃魚。”
小蛟兒問:“大嬸,那老者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他是老孃的老殺才!”
甘鳳鳳一下明白了,看來剛才竄進灌木叢的老樵夫,大概是這兇惡山婦的老伴。這真是一對世上少有的老夫妻。但是不是呢?甘鳳鳳還不敢肯定,她想看個究竟,含笑問:“你真要找他?”
“老孃不找這老殺才,追來幹嗎?”
“好!我告訴你。”甘鳳鳳一指溪邊的灌木叢,“他就藏在那裏,你去捉他吧。”
甘鳳鳳話音一落,灌木叢裏便草木亂動,窸窸地亂響,顯然剛才那個老樵夫見藏不住了,打算溜開。山婦一看,大吼一聲,簡直如河東獅吼:“老殺才!老孃看你還往哪裏跑!”説着,她手中的一捆繩索拋出,強勁有力,一下就將老樵夫套住。
小蛟兒和甘鳳鳳一看,又是一怔。顯然這山婦不是一般的山中老婦人,而是不可多見的武林高手,以獨門的手法,專用繩索捉人。一捆繩索在她手中,運用純熟如意,變成了—種不可思議的兵器。
當山婦將老樵夫套住了以後,將繩索一抖,老樵夫身形凌空飛了出來。山婦那一隻似碗口般粗的手臂,輕巧的往空中一抓,就將老樵夫抓住了,如拎—只瘦雞似的拎了起來,接着“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打得老樵夫喊聲連天。山婦兇惡的問:“老殺才,老孃看你跑的,看你今後還敢不敢跑?”
小蛟兒看得不忍心,連忙勸説:“大嬸,有話慢慢説,別打了!”
山婦説:“你不知道,這老殺才一身賤骨頭,三天不打,就身癢了,不打就作怪。”説着,又揚起葵扇似的大手掌要拍下去。
小蛟兒説:“大嬸,別打!讓我來勸勸他吃魚好不好?”
山婦説:“好呀!你能勸得他吃魚,我就給你叩三個響頭。”
老樵夫掙扎着説:“我不吃,我不吃魚,就是打死我也不吃。”
山婦怒道:“好!我就打死你。省得你瘦得像只猴子似的,給老孃丟醜!”
老樵夫喊道:“你打死了我也不吃。”
小蛟兒真是難以理解,一樣米養百樣人呀!世上竟然有這麼一個寧願給打死,也不吃魚的怪人。他問:“老伯,魚很好吃呵!你老怎麼不吃的?”
“好吃我也不吃。”
甘鳳鳳感興趣問:“那你想吃什麼?”
“除了魚,我什麼都吃。”
“哦!?老鼠肉你吃不吃?”
“吃!吃!老鼠肉比雞肉還好吃多了。”
“蛇肉呢?”
“吃呵!總之除了魚,地上爬的,空中飛的,水中游的我都吃。”
山婦又給了老樵夫兩個耳光:“吃吃吃!正因為你不吃魚,盡吃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瘦得像枯樹枝一樣,走!回去給老孃吃魚去!”
老樵夫又掙扎着:“不不,你打死我好了!”
“好!老孃今天就打死你!”
山婦掄起像缽頭大的拳頭,像擂鼓似的,打得老樵夫胸口砰砰的響,接着一腳將他踢飛起來,在半空中接住又打,這山婦好像打的不是人,而是一袋練武的沙袋。甘鳳鳳看得驚訝起來,這老樵夫幾乎瘦得像一副骨架子,只要一拳,就可以擊散他這副骨架了。可是這老樵夫卻好像特別受得起打擊似的,任由山婦拳打腳踢,除了叫喊,身軀沒半點傷。
甘鳳鳳心想:“難道這老樵夫平常捱打慣了?或是他練成了一身的銅肉鐵皮,不怕打?”甘鳳鳳還聽出,老樵夫的叫喊,並不是忍受不住的叫喊,而是故意裝出來叫給山婦聽的,意在讓山婦可憐他而罷手。這一點,連小蛟兒也看得出來了,所以他們不再勸阻,看他們怎麼發展下去。
山婦打了好一會,打得也累了,不再打了,反而自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着:“我怎麼這般的不幸,前世不知作了什麼孽,偏偏嫁了這麼一個老殺才,我怎麼這般的命苦呵!”
小蛟兒、甘鳳鳳看得好笑,這個山婦,那麼兇狠的打了自己的丈夫,還嫌自己的命苦,這也叫命苦,那些受欺凌、遭不幸的婦女們的命,又怎麼叫苦呢?
另一件使他們愕然的事又在眼前發生了:山婦坐地一哭喊,老樵夫慌了手腳,便不再埋怨自己剛才被山婦一陣暴風雨般的拳打腳踢,反而去安慰這兇惡的山婦:“老伴!你別哭了!要是還嫌打我不夠重,可以再打我呵!你就是千萬不能哭,你一哭,我就心亂了!”
“老殺才,我偏不打你,我要哭,你要是回家吃魚,我就不哭了!”
小蛟兒和甘鳳鳳要是不親眼目睹,怎麼也不相信世上有這麼一對怪夫婦,他們是天生這樣近乎白痴的人呢?還是行為怪異與常入不同?這對常人來説,幾乎是不近情理,叫人難以相信和理解。
小蛟兒認為山婦説了這一句之後,老樵夫準會依從,跟隨山婦回去。誰知老樵夫卻哭喪著臉説:“不!你還是打死我吧!”
“你寧願死,也不吃魚?”
“我,我真的害怕。”
山婦又一下跳了起來,順手就將老樵夫揪了過來,扛在肩上:“老孃就偏偏要你吃。”
老樵夫在她肩上掙扎、叫喊:“你放開我。”又對小蛟兒、甘鳳鳳説:“你們兩個救救我呵!這回我一定是死定了!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呵!”
驀然間,從山角處轉出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青年和尚來,合十稽首説:“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請將人放下來。”
山婦仍扛着老樵夫,瞪着一雙兇惡的眼睛,怒問:“和尚,沒你的事,滾開!別擋了老孃的道。”
“阿彌陀佛!女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貧僧還是勸女施主將人放下來的好。”
“老孃不放又怎樣?”
“善哉!女施主不放人,請恕貧僧出手了!”
“你是哪裏跑來的野和尚?敢來管老孃的事?你是不是吃多撐飽了!沒事也惹事?老孃可不是省油燈,不然,老孃連你也捉了,塞給你一條魚讓你吃。”
這位僧人不為所動,説:“貧僧再三請求,請女施主放下人來!”
“看來你這野和尚,也和老殺才一樣,不打不舒服。”山婦左肩扛人,右手便一掌朝僧人拍來。
僧人身形一閃,避開了山婦突拍來的一掌,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説:“女施主太橫蠻無理了!恕貧僧得罪。”僧人説着,也一掌拍出,這是少林寺的伏魔掌法。
小蛟兒想上前勸止,甘鳳鳳拉着他説:“你急什麼呵!讓他們交交手吧。”
山婦身軀肥胖,肩上又扛着一個人,但行動卻出人意外的敏捷。她以單掌迎戰僧人,掌法輕巧、刁異,只四五掌,就將那位好心救人的青年僧人逼得連連後退。
山婦看來是個智商不全的兇惡婦女,但與對手交鋒卻是一個精明老練的高手。她肩上扛着老樵夫與人交鋒,在其他人看來,最愚蠢和累贅不過了,其實肩上的老樵夫,在山婦與僧人交鋒時發揮了奇妙的作用。她看準了這青年僧人的心慈手軟,不願去傷及無辜,每當僧人拍出難以迴避的掌時,山婦便以肩上的老樵夫為擋箭牌,使僧人的掌到半路就急收了回去,怕傷了老樵夫,而山婦便伺機出掌,逼得僧人連連後退,作為少林寺的伏魔掌法,完全可以與山婦一戰,就是戰不勝,也可以戰成平手,不至於四五掌便處於下風地位。這就是山婦的老練、精明之處。
山婦不是不顧自己丈夫的生死,她非常瞭解自己丈夫獨步武林的武功,近似金鋼罩,鐵布衫之類的武功,不怕拳打腳踢,打也打不傷。對手要是真的拍中自己丈夫,那他也必定同時捱過自己一掌。這麼一來,山婦便處於不敗的位置上了。
灰袍僧人一時不明,他本為救老樵夫,當然就不願傷及老樵夫了,只有連連後退。山婦步步逼近,突然身形一轉,使肩上的老樵夫橫掃過來,僧人急忙閃避,山婦也趁他閃避之際,葵扇般的手掌出其不意出擊,“蓬”地一聲悶響,將僧人拍飛起來,摔在溪邊上。山婦奔過去,迅速出手,便封了僧人身上的兩處要穴,又一手提了起來,扛在自己的右肩上。
山婦左右肩上,都扛了一個人,打算大步趕回家。甘鳳鳳看得驚訝不已。小蛟兒連忙叫着:“大嬸!你慢點走。”
山婦轉過身來,豎起一雙掃帚眉問:“你叫老孃有什麼事?你不是也來個狗捉老鼠,管老孃的事吧?”
“在下不敢!在下求大嬸將這位僧人放下來。這位僧人出於一片好心,不瞭解大嬸與大伯的事,請大嬸寬恕他一次。”
“誰叫這野和尚管老孃的事?我得好好教訓他,知道管老孃的事會有什麼後果。”
小蛟兒一揖説:“他的確冒犯了大嬸,求大嬸子給我一個面子,在下願代他向大嬸賠禮。”
“這野和尚與你有親?”
“沒親!”
“與你相識?”
“也不相識。”
“既然沒親,又不相識,你代他賠什麼禮?老孃家中正缺少一個人用,要這野和尚用用,替老孃打水,劈柴,洗碗、伺候老孃一年半載才打發他走。這是給他管老孃閒事的教訓。”
“大嬸!這位僧人是一片好心救人,這樣對他,似乎太不公平了。”
“老孃不知道公平是什麼東西,只知道誰惹了老孃,老孃就對他不客氣。你最好別來多管閒事,不然,老孃也捉了你,一同伺候老孃。”
“要是你捉不了我呢?”
“什麼!?老孃捉不了你?”
“大嬸!這樣吧,要是你捉不了我,你就得放下人來。”
“看來這事你是要管的了?”
“大嬸,是這樣。”
山婦不由上下打量小蛟兒,又看看另一邊的甘鳳鳳,問:“你在欺負老孃雙肩上扛着人,不能與你交手?”
“大嬸完全可以將他們先放下來。”
“老孃放了他們下來,與你交手,他們不跑了?老孃可不上當。”
“那大嬸想怎樣?”
“老孃就是扛着人,也可以捉你。”
小蛟兒愕異:“你用什麼捉我?”
“只憑老孃的一雙腿!”
“一雙腿!?”
“你信不信?”
“在下想試試看。”
山婦突然一腳朝小蛟兒踢來,小蛟兒以靈猴身法閃開,山婦雖然雙肩扛着人,但好像沒扛着人似的,身法敏捷,又是一腿向小蛟兒掃來。腿勁驚人,快如奔雷走電。
小蛟兒從來沒有見過這等怪異武功的,想看看她是什麼樣的腿法,又使出靈猴身法閃開,誰知山婦竟然凌空躍起,如影隨形,追着小蛟兒,在半空中連環雙腿踢出。要不是小蛟兒靈猴身法多變,能在半空中轉換方向,真的給這山婦踢中了。小蛟兒扭身向後一個翻騰,險險閃開了山婦這連環腿踢出,一邊説:“大嬸,你的武功好怪呵!”
山婦見小蛟兒能在空中閃開,也暗自驚訝:“兄弟,你的身法也不錯呵!”她一連踢出幾腳,沒一腳能踢中,心頭不禁訝然。
小蛟兒説:“大嬸!你放下肩上的人,再與我交手吧!不然我勝了你,你也不服。”
“不錯!你是有些斤兩,老孃有點喜歡你了!”山婦説着,將肩上的人放了下來,手腳並用,一連攻取,真是快如閃電流光,小蛟兒不敢用天殛掌法對付,只用其他掌法和靈猴身法應戰。
山婦的掌法輕靈刁鑽,雙腿更刁鑽,幾乎不知道她何時踢來。踢出無影,收腿也無影,令人防不勝防。山婦這一身奇特的武功,恐怕比神風教的一些護法長老高出一倍有多,想不到百丈嶺中,有這樣的—位高手奇人。連甘鳳鳳也看得怔住了,白問自己的武功,恐怕不及這肥胖的山婦。
雙方交鋒過五六十回後,最後,小蛟兒憑一招超絕的靈猴身法,逼近山婦輕拍一掌,將山婦拍得連連踉蹌後退,最後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蛟兒也停了下來,拱拱手説:“太嬸!多謝承讓。”
山婦呆了半晌,又突然掩面嚎啕大哭。她這一哭,小蛟兒一怔,心想:我這一掌只是震倒了她,可沒有傷她呵!她哭什麼的?連老樵夫也慌了手腳,跑過來問:“你,你傷了哪裏,讓我看看。“語氣中顯得極為關切。
山婦突然“啪”的一聲,給了老樵夫一個耳光:“老殺才,我傷在心裏。”
老樵夫對這一掌根本沒當一回事,慌了起來:“你,你,你的心給震傷了?”
“是呀,老殺才,這一下你心涼了吧?”
“你快讓我看看。”
“看你個頭!你真是沒用的老殺才,自己老婆給人欺負了,也不去報仇,只曉得看呀問呀,你還不去給老孃將他們全捉了?”
“是是,我就去!”
老樵夫站了起來,對小蛟兒説:“兄弟,對不起,我要捉你們了!”
甘鳳鳳這時説:“老頭兒,你是不是搞錯了?他這是為救你呀,你不知恩圖報,怎麼反而要捉我們?”
老樵夫説:“是是,你們救我,我是很感謝你們,但我老伴要我來捉你們,我不能不聽,不然,她會哭個沒完沒了!”
“哎!怪不得你老伴罵你沒用,早知這樣,我們就不管你們的事了,讓你回家吃魚去。”
老樵夫一聽回去要吃魚,又害怕了,連忙説:“不,不,我不吃魚。”
“那你捉了我們,就不用跟她回去吃魚嗎?”
老樵夫眨眨眼,輕輕説:“我捉了你們見她,她不哭了,你們就可以跑呀!”
誰知他的話剛説完,山婦驀然如行影般躍到他身邊,擰着他的耳朵問:“老殺才!你這是捉人嗎?”
“老伴!你快放放手,我的耳朵快要掉下來了!”老樵夫給擰得想掙扎又不能掙扎。
甘鳳鳳不禁卟嗤的笑起來,世上怎麼有這樣的一對夫婦,也不怕將人笑死了!她説:“是呵!大嬸,他叫我們騙你啦!”
山婦更擰緊了老樵夫的耳朵:“你聽聽,你是不是在騙我?”
“好,好!你放開我,我現在就去捉他們。”
“連我也捉不了他,你這老殺才能捉嗎?”
“那……那……那你幹嗎叫我去捉的?”
“老孃就是看看你這老殺才對我忠不忠心的,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不,不,我就是這一次,下次不敢了。”
這時,那位青年灰衣僧人已暗暗運氣,衝開了被封的穴位,走過來對山婦、老樵夫合十稽首説:“阿彌陀佛!貧僧沒看錯,兩位前輩,就是人們傳説的武夷漁樵雙俠吧?”
小蛟兒和甘鳳鳳聽後一怔,暗想:這麼一對半白痴的老夫婦,是武夷漁樵雙俠?這和尚有沒有弄錯了?他們這樣胡纏蠻搞的,怎麼行俠仗義呵!
小蛟兒和甘鳳鳳在與怪影分手時,曾記得怪影説過這麼一句話:武夷大山中,藍溪之畔,有一對行為怪異的漁樵雙俠,不大在江湖上走動,武功奇高,你們要是碰上了,代我向他們問好。
小蛟兒和甘鳳鳳隨口答應,一時沒問這漁樵雙俠是什麼樣的人,是男是女,是肥是瘦,是老是少,便分手了。他們認為,既然稱之為雙俠,兩個必然是男的,一個樵子裝束,一個漁人打扮,氣度不凡,性格豪爽,或者是仙風道骨,談吐風雅的高人,根本沒想到他們是一對夫妻。就算是夫妻,也不會是這麼一對身軀懸殊、性格怪異,近乎半白痴的怪異老夫婦,所以小蛟兒和甘鳳鳳聽僧人這麼一問,怎能不愕然驚訝?
老樵夫睜大了眼問和尚:“你怎麼知道了!?”
山婦粗大的食指戳了一下老樵夫的額頭:“老殺才!你這麼一問,人家不知道了?你是不是藉故不想回家吃魚?和這野和尚上市集去喝酒?”山婦轉身問僧人:“樵漁雙俠是誰告訴你的?”
僧人稽首回答:“是貧僧師父所説。”
“你師父是誰?”
“智慧禪師。”
山婦怔了怔:“什麼!?是少林寺的智慧老和尚?”
“正是貧僧師父。”
“那你怎麼抖出的不是盤涅如來掌,而是伏魔掌法?”
“貧僧根基甚淺,內力不足,難以學成盤涅如來掌法,所以師父教這套掌法給貧僧。““剛才我沒有拍傷你吧?”
“多謝前輩掌下留情,貧僧並沒受傷,而是貧僧一時不察,冒犯了前輩,請前輩見諒。”
“小和尚,你很會説話呵!”“貧僧不敢打誑語。”
“好啦!小和尚,剛才我們的事扯平,你可以走了。”
“多謝前輩,貧僧奉師父之命,特來拜訪兩位前輩。”
“拜訪我們幹嗎?”
“寒寺莆田少林,出了一些麻煩,希望兩位前輩能出手相助。”
“我知道那老和尚叫你來準沒有什麼好事,好吧!過去我和老殺才受了他一份人情,曾言相報,現在我答應你。”
“阿彌陀佛!多謝前輩,貧僧告辭。”
“你就這麼走了,不到我家坐坐麼?”
“貧僧恐怕前輩不大方便。”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不過,你先得幫我一個忙。”
“前輩請吩咐。”
山婦一指小蛟兒和甘鳳鳳:“你我兩人,再加上老殺才,合三人之力,將他們捉了。”
“阿彌陀佛!前輩恕貧僧難以從命。”
“你不願幫忙?”
“貧僧不但難以從命,也勸前輩別這樣。”
“你怕我們捉不了他們?”
“這是置貧僧於不仁、不義之中,而且也違揹我佛慈悲。”
“你怎麼不仁不義了?”
“阿彌陀佛!這兩位施主為貧僧而言,貧僧不但不感恩,反而幫助前輩去捉他們,這就是不仁、不義。”
“你這小和尚很會知恩圖報呵!”
“貧僧不敢違背師訓,也不敢違揹我佛慈悲。”
“若我一定要捉他們呢?”
“貧僧將力阻,請前輩三思。”
“小和尚,你人不錯,可是太糊塗了。”
“貧僧怎麼糊塗了?”
“你知不知他們兩個是什麼人?”
“什麼人?”
“難道你沒看出他們的武功來路?”
“貧僧正凝神運氣衝破被前輩封了的穴位,沒有看見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神風教的人!”
灰衣僧人不由一怔:“真的!?”
甘鳳鳳也感愕然:“我們怎麼是神風教的人了?”
山婦指指小蛟兒:“憑他的武功,我沒有冤枉你們吧?”
小蛟兒説:“大嬸你誤會了。”
“老孃一點也沒有誤會,你剛才的身法和掌法,和神風教教主黃岐士是同一門路的,你以為能瞞得過老孃麼?”
甘鳳鳳問:“你與黃岐士交過手了?”
“沒交過手,我會亂説嗎?那一次,老孃和老殺才一時不慎,敗在他的掌下,潛入藍溪水中,才逃了出來,這一次,老孃要捉你們雪恨了。”
老樵夫説:“老伴,你怎麼將我們不光彩的事也直説了出來?”
“老殺才,敗就敗了!有什麼不光彩,這一次,你我可小心,別再敗在神風教人的手下,那小和尚不幫忙就算了!叫他快走。”
灰衣僧人説:“阿彌陀佛,前輩,貧僧看這兩位施主的為人,不像是什麼兇惡奸詐之徒。”“神風教的人,假仁假義還不夠嗎?要不要老孃一一數給你這糊塗的小和尚聽?正因為武林有你們這些大仁大義的糊塗人,才讓神風教在武林中坐成大氣候了!”
甘鳳鳳拍手説:“大嬸罵得太好了!真是大快人心。”
山婦朝着甘鳳鳳説:“你別在老孃面前裝蒜,假裝正義。你們戴了一副人面皮,不敢將真面目暴露出來,心地光明磊落的人,哪用得着戴面具?”
小蛟兒和甘鳳鳳聽了更是驚訝,這個肥胖山婦的一雙目光,竟然看出自己戴了面具了,可見心思之細,目光之敏鋭,超過不知多少一流武林人士,看來樵漁雙俠,名不虛傳,怪不得怪影託自己見樵漁雙俠,代他向他們問好了。
灰衣僧人愕然:“他們戴着一副人面皮?”
老樵夫説:“小和尚,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情有可原,你怎麼也看不出呵!”
山婦説:“這下你明白老孃為什麼要捉他們了吧?”
灰衣僧人合十説:“阿彌陀佛!貧僧無能,請問兩位施主,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因何在百丈嶺出現?”
山婦説:“小和尚,你再念十句阿彌陀佛,他們也不會説。”
甘鳳鳳笑着:“是呀!我們會説嗎?”
山婦説:“小妹子,聽你説話聲音年紀並不大,何苦要參加神風教!”
“我呀!正想問你們是不是神風教的人哩!”
小蛟兒急説:“鳳鳳,你不能這麼説的。”
山婦“哼”了一聲:“今日你們就別想逃離百丈嶺。”
甘鳳鳳説:“我們呀!根本就不想逃。”
“那麼説,你們是有意來這裏的了?”
“你説對了,我們是奉一個人的口信,前來這裏找你們的。”
“是黃岐士那老賊?”
“這下你可説錯了!”
“不是那老賊?是誰?”
“雲中鶴!”
老樵夫和山婦一怔:“雲中鶴!?”
“是呵!江湖上人稱為怪影。”
“是他!?”
“奇怪吧?”
山婦不由再次上下打量小蛟兒和甘鳳鳳:“不可能!”
小蛟兒説:“大嬸!是真的,我們絕不敢欺騙你。”
“他怎麼説?”
“他説,要是在下兩人見到了大伯和大嬸,就代他向你們問好。”
“你們在哪裏見到他了?”
“江西贛州府。”
山婦又望了小蛟兒好一會,眼裏露出了柔和的光芒,點點頭説:“唔!我相信你們。”
甘鳳鳳問:“你怎麼這樣快就相信我們了?不怕我們騙你嗎?”
“小妹子,單憑你這樣的問話,我就更相信了,現在好了,沒事啦!”
這位漁俠,真可以説是單料銅煲,熱得快,也冷得快。也像春天的天氣,小孩子的臉,説變就變。剛才還聲勢洶洶要捉小蛟兒和甘鳳鳳,現在一下變得沒事了。
小蛟兒對她一揖説:“多謝大嬸。”
漁俠問:“小兄弟,你和小妹子不會惱我們,而不到我們家裏吧?”
“在下怎敢惱的?就是大嬸不説,我們也要到大伯、大嬸家中拜訪,聽兩位的教導。”
漁俠笑起來:“小兄弟,看來你比小和尚更會説話,而且也不左一句右一句念蝦米豆腐,還添上什麼蟮的魚的哉!叫人聽了不舒服。”
大家一聽,都笑起來。
在回家的路上,甘鳳鳳仍好奇的問:“大嬸,你這麼容易的就相信我們?”
“小妹子,你不是懷疑我故意將你們騙到我家裏,將你們捉起來吧?”
“哎!大嬸,我要是疑心,就不會隨大嬸回家了。我只是感到奇怪。”
“小妹子,你想知道是什麼原因,我會相信得這麼快?”
“是呵!”
“小妹子,我相信你們,第一是你們知道怪影這個‘雲中鶴’的綽號,在江湖上,知道這一綽號的人不多,黑道上和神風教的人,恐怕沒有一個能知道,所以我開始打消了對你們的懷疑。”
“大嬸,第二呢?”
“第二嘛,他叫你們碰上了我們,代他向我們問好。”
甘鳳鳳不明白了:“大嬸,這又怎的了?這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話呀!”
“不!這是我們以前商議好的一句暗語,能説出這一句話的人,是好朋友,是可以信賴的人。”
甘鳳鳳叫起來:“嗨!這個雲叔叔,怎麼不對我們説明白呵!”
“小妹子,畫公仔畫出腸,就沒味啦!”
老樵夫向甘鳳鳳眨眨眼,問:“雲中鶴有沒有託你們帶一句話來,叫我小老頭兒不吃魚的?”
甘鳳鳳笑起來:“大伯,可沒有呵!”
“不,不,你一定忘記了,對不對?”
漁俠山婦從旁伸手過來,一下就擰起了他耳朵:“你這老殺才,是不是又在變換花樣不吃魚?這一次,我非要你吃不可。”
甘鳳鳳問:“大嬸!怎麼大伯害怕吃魚的?是怕腥呀?這是嫌魚不好吃,魚刺骨多?”
“誰知道這老殺才的。”
小蛟兒説:“大嬸!説不定我煮的魚,大伯喜歡吃。”
“小兄弟,你還會煮魚?”
甘鳳鳳説:“大嬸!你不知道,他從小就在洞庭湖邊長大,生活在漁船上,跟他爺爺學會了一手烹調魚的好本領哩!”
漁俠山婦驚訝:“真的!?”
“是呵!以前我也害怕吃魚的,自從吃了他烹調的魚後,我就喜歡吃了。他可以烹調出好幾種不同味道的魚哩!”
老樵夫睜大了眼睛:“你不是在騙我?”
甘鳳鳳笑着説:“大伯,我怎麼會騙你?你不相信,可以試一下,不好吃,你別吃就是,我們不會強迫你吃。”
“我,我試試。”老樵夫喜歡起來,問灰衣僧人:“小和尚,你吃不吃?”“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貧僧不敢破戒。”
漁俠説:“你不吃,我們也不敢強迫你吃。我家的竹筍,木耳、冬菇、鮮菌有的是,夠你吃個飽。”
“多謝前輩。”
“我真的不明白,你們這些和尚不吃魚不吃肉,身子也長得這麼結實。我呀,一天沒十條八條魚裝進肚子裏,就瘦了一斤肉,成天就感到不夠飽似的。”
甘鳳鳳險些想笑出來,心想:“你還嫌不夠肥胖嗎?你應該和老樵夫調換過來,或者將你身上的肉,分一半給老樵夫才對。你再吃十條八條魚,不更肥胖了?”
其實,一個人的肥瘦,有些是天生的。有的人不吃肉和魚,甚至少吃飯,也肥得起來;有的人,就是浸在油缸裏,也肥不起來,仍骨瘦如柴。不管肥和瘦,最好是能活得長命。
他們走着,説着,轉過兩三個山坡,來到藍溪畔,這一帶似乎風景獨美,溪水平靜如鏡面,溪畔幾塊奇巖怪石,拔地衝天而起,巖下溪水更藍得似緞,深不見底,距離溪畔十多史遠的山峯下,有叢叢翠竹,迎風搖曳,翠竹林中,茅舍隱現。要不是溪畔巖下停泊着一條小小的漁船,誰想到這深山羣中有人家的?竹林茅舍,就是武夷樵漁雙俠隱居的地方。
樵漁雙俠,各自得異人傳授一門與眾不同的武功,樵俠除了練成一身經受得起拳打腳踢掌拍的武功外,更身手敏捷,在山野森林中奔走如飛,徒手可獵虎豹。他上山打柴,根本不帶任何工具,只憑—雙手,就將柴打回來了,江湖上人稱神掌樵俠。
漁俠水中功夫極好,練成了魔掌無影腿,更會飛索套人,百發百中。論武功,她比樵俠勝一籌。他夫婦倆性格怪異,不喜歡與武林人士交遊往來,也不願在江湖走動,要走,也只在福建一地。所以中原武林人士知道他們夫妻的人不多,也不見聞於中原,但生性行俠好義,遇見不平之事,便挺身而出,不顧自己的安危。尤其是漁俠,直爽性暴,敢笑敢哭,敢作敢為,不理旁人,她要是插手所管的不平之事,有時蠻不講理,不理睬旁人説東道西,只認定自己的一個理,硬幹下去。但他們夫婦倆的特點,不枉殺人。漁俠雖然嘴巴兇惡,從不傷及無辜和不會武功的人。對於刁蠻的人,她只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而已。
小蛟兒、甘鳳鳳和少林寺僧人無本隨樵漁雙俠走入竹林。只見茅舍四周環境清雅、深幽、寧靜。茅舍的一側,有一塊菜地,畦上種了些姜葱蔬菜之類的作物,使茅舍添上了田園風光。
甘鳳鳳説:“大嬸,你這裏真好真美呵!住在這裏,使人塵念全消,與世無爭。”
“是嗎?那麼小妹子在我家應多呆些時間再走才是。”
“那我先多謝大嬸啦!”
走進茅舍,屋裏的一叨門窗、桌椅、小凳、生活用品,無一不是用青竹製成,使人有種舒適的感覺,竹桌上仍擺有碗筷和一大碗煮得溶溶爛爛的魚。這樣的魚,叫人又怎開胃?甘鳳鳳心想:一條魚煮成這樣,要色沒色,要香沒香,恐怕味道也好不到哪裏,怪不得老樵夫寧願死,也不願吃魚了!
小蛟兒看見屋內的情景,不由想起梵淨山莊林大叔在冰湖邊上那間園林式的竹舍來,幾乎和樵漁雙俠室內的情景一樣。一切都是用竹製成,不過林大叔的竹舍比這裏佈局好,也收拾乾淨得多。小蛟兒觸景生情,想到了小芽菜,又聯想到梅,蘭,菊,竹四位姑姑來,不知她們現在怎樣?會不會在想我?我幾時才會再回梵淨山去探看她們?
突然,鳳鳳在他身後扯了一下:“蛟哥!大嬸大伯叫我們坐呀!你在想什麼的?”
小蛟兒一下從遐思中醒了過來,笑了笑:“我沒想什麼。”
“你是不是想怎麼烹調魚才好吃?”
漁俠説:“小兄弟,別急,先坐下來喝杯茶,歇一下也不遲。”
“是!大嬸。”
喝過茶後,小蛟兒問:“大嬸,還有沒有魚?讓我弄些給大伯吃。”
“有呀!多的是。”
“放在什麼地方?”
“放在藍溪。”
“藍溪!?”
“是呀!整條藍溪都是我放魚的地方,想幾時吃,就幾時去捉,不好?”
小蛟兒一笑:“大嬸,那我去捉吧。”
漁俠有些意外:“你會在水中捉魚?”
甘鳳鳳代小蛟兒説:“大嬸,你還不知道,他還是一個捉魚的高手哩!洞庭湖那麼大,他赤手空拳的跳下湖去,不用多久,就將魚捉上來了,而且要捉那一條就捉那一條。”
小蛟兒似乎有點怪甘鳳鳳多口,連忙説:“大嬸,你別聽她説的,我只是碰巧捉到。”
甘鳳鳳嚷起來:“難道我説錯了嗎?”
漁俠有點不大相信小蛟兒在水中能空手捉魚,嘴裏卻説:“小兄弟,別謙虛,我真想看看你空手捉魚的本事呀!來,我們一起到溪邊捉魚去,看誰捉的多。”
老樵夫説:“我也去。”
“老殺才,你去幹什麼?在家裏坐着,陪小和尚敍敍話,問問小和尚,莆田少林寺到底出現了什麼麻煩,弄得智慧這個老和尚專門打發他來找我們的。可是,你不許變花樣想跑了!”漁俠又對甘鳳鳳説:“小妹子,你代我看住這老殺才。”
甘鳳鳳笑着:“大嬸,我怕看不了大伯。最好大嬸用繩將大伯綁起來,我就放心了!”
漁俠説:“不錯!不錯!看來我是綁住他才行了。”説着,便去取繩索。
老樵夫叫起來:“你綁住了我,叫我怎麼和小和尚説話?”
“我只捆了你的手腳,可沒捆你的嘴巴,怎麼不能説話?”
甘鳳鳳補上一句:“是呵!我只見人用嘴巴説話,可沒見有人用手腳説話的,除非是啞巴,才用手説話。”
小蛟兒説:“鳳鳳,你少説兩句好不好?”他對漁俠説:“大嬸,你放心,大伯一定想吃我弄的魚,不會跑的。”
“他跑了怎麼辦。”
“大嬸只管向我要人好了!我相信大伯不會跑的。”
“好!我相信你。”漁俠又對老樵夫説,“老殺才,這次看在小兄弟面上,饒過你,你可別弄得小兄弟難做人。”
小蛟兒説:“大嬸!我們走吧!”
小蛟兒和漁俠雙雙到山岩下的藍溪邊,這裏溪水平靜如鏡,深不見底,是藏魚最多的地方。小蛟兒説:“大嬸,你不用下去了,我一個人下去就行。”
“小兄弟,你真的能在水中捉魚?”
“能!我要是捉不了,大嬸再下水好不好?不知大嬸和大伯平日喜歡吃什麼魚的?”
“我什麼魚都喜歡吃,那老殺才什麼也不喜歡吃,對了!只有甲魚,他還能吃兩三口。”
“這溪水中有甲魚嗎?”
“有呵!不過頂難捉的。”
“那我就捉兩隻甲魚上來。”
漁俠見小蛟兒説得挺輕鬆的,似乎很有把握,有些驚訝了,“小兄弟,你水下功夫真的哪麼好?”
“過得去而已。”
小蛟兒説着,便脱光了自己的上衣,同時也將面具除了下來。這一下,又使漁俠驚喜了:“小兄弟,原來你是這麼年青英俊的,你幹嗎戴上這副中年模樣的黃面孔的面具?”
“大嬸,話説來就長了,等我捉完魚後向大嬸説。”小蛟兒話完,人凌空躍起,宛如魚鷹般的,直插入溪水中,連浪花也沒濺起來,漁俠見了不禁讚了一句:“好俊的入水功夫,不知道他是哪一門派的弟子,怎麼會神風教黃岐士武功的?他不會是黃岐士的弟子吧?若是!怎麼會與怪影雲中鶴成了好朋友的?我真的要弄個明白了。”
漁俠正自語時,只聽到一聲水響,小蛟兒一手抓了一條大白鱔,一手扣住了一條大白鯰魚,從溪水中躍上岸來,高興的説:“大嬸!這深潭似的溪水中,各種魚真的不少,我現在隨手抓了這兩條魚上來,大嬸你喜不喜歡?”
漁俠一時間驚喜得呆住了,心想:這位小兄弟,水中的功夫何止是俊,簡直比自己還高出一倍有多!白鱔白鯰,肉極為上品,但也極難捕捉,他怎麼下水片刻,就捉了這麼兩種藏身於不同地方的魚上來?這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半晌,漁俠才笑着説:“小兄弟!你真行!這兩條魚太好了!你是怎麼捕捉的呵!”
小蛟兒咧嘴笑了笑,丟下白繕和白鯰,又縱身下溪。漁俠用水草將白鯰和白鱔剛綁好時,小蛟兒又衝出水面躍了上來。這一次捉的,又令她大為驚訝,竟然是兩隻一斤重的甲魚。這種甲魚,不是深藏在山下的岩石縫隙之中,便是深伏在溪底的泥沙裏,它們不爬上岸,一般在山中極難看見它們。漁俠懷疑小蛟兒不是人了,而是水中的水獺。小妹子的話沒有錯,小兄弟是名副其實的捕魚一流上乘高手。
漁俠哪裏知道,小蛟兒在梵淨山莊,學武的入門階段,就是下冰湖練雙手捕魚的功夫,在小芽菜和竹姑姑的口傳心授之下,練成了與眾不同的水面水下功夫。捕魚,對小蛟兒來説,現在已是雕蟲小技,他更可以凌波面立水面,用掌力將所要捉的魚吸了上來,根本用不了下水中去捕捉。只不過他不想在漁俠面前顯示這一絕技。
隨後,小蛟兒又從溪水中挽了一條金色的大鯉魚上來,問漁俠:“大嬸,這幾條魚夠吃的吧?”
漁俠看了看,眉開眼笑的説:“夠了夠了!可能吃不了啦!”
“大嬸,夠了我們就回去好不好?不然,大伯他們恐怕等急了。”
“好!兄弟,你告訴我,你這一身水下的真功夫在哪裏學的?跟誰學?是你爺爺?”
小蛟兒搖搖頭説:“我爺爺只是一般的漁户人家,不會功夫,我是在貴州梵淨山莊學到的?”
漁俠一時傻了眼:“你是梵淨山莊的弟子?”
“大嬸,我也不知怎樣説才好,我不是梵淨山莊的弟子,但一身武功,卻又是在梵淨山莊學到的。”
“哎!我明白了,你就是小蛟兒?”
“哦!?大嬸。你怎麼知道了!我好像沒向大嬸説過我的姓名。”
“小兄弟,這是怪影告訴我的。”
“是雲叔叔!?你最近見到雲叔叔了?”
“最近沒見,是他在前幾年告訴過我有關你的事情。説你跟隨了三不醫徐神仙學醫,以後不知怎麼的失蹤了!後來又聞説你在梵淨山莊中,曾一舉而擊敗了什麼嶺南一掌,令武林驚震……
“小兄弟,最近我又聽聞,你跟一位紅衣女子,大鬧湖廣,挑了神風教各處的不少堂口,在湘西火燒言家寨,弄得神風教的人在追蹤你們。我呀,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到了我跟前還不知道,我心裏還思疑,小兄弟是什麼人的?怎麼雲老哥要你捎口信給我的,原來你是小蛟兒,怪不得了。”
“大嬸,你不會怪我們戴了面具吧?”
“喲!我怎麼怪你們的,看來你戴了面具,是為了避開神風教人的跟蹤,對不對?”
“大嬸!不全是這樣,我不想太多的武林人士知道,避免麻煩。”
“對對!以小兄弟武功,還怕什麼神風教人跟蹤的?——對了!你那位同伴,是不是江湖上人傳的紅衣女魔?”
“是!”
“她的真面目不會這樣醜吧?”
“大嬸!人家説她很美。”
“她叫什麼了是哪一家的女子?”
“甘家,叫鳳鳳。”
“湖廣甘家?跟詭秘女俠甘玲是什麼稱呼?”
“甘玲是她的姑姑。”
漁俠更是驚喜:“原來她是甘氏三煞的女兒。甘家,一向不買帳武林黑、白兩道,怪不得她敢挑了神風教的各處堂口,也得罪了一些名門正派。”
小蛟兒有點擔心:“大嬸,你不會對她不歡迎吧?”
“哎!我怎會不歡迎她的?我跟她姑姑甘玲還是好朋友哩!”
小蛟兒高興起來:“這樣就太好了!”
“小兄弟,快穿上衣服,戴好面具,我們趕回去。”
他們提着兩隻甲魚,一條紅鯉,一條白鱔和一條大白鯰魚,歡笑着回去了。甘鳳鳳一見他們捉了那麼多不同品種的魚回來,高興得叫起來:“你們怎麼捉了這麼多的魚了?真是一次大豐收!辛苦啦!”
漁俠説:“這都是小兄弟一個人捉的,不關我的事……!那個小和尚呢?走了?”
甘鳳鳳説:“走了!他和大伯談話後,便説要趕回莆田,不敢多留了。”
“老殺才!那小和尚跟你説什麼了?”
老樵夫似乎只貪婪的望着那兩隻甲魚,在流口水,對她説的話聽而不聞。甘鳳鳳扯了他一下:“大伯!大嬸在問你啦!”
“哦,哦!”老樵夫好像剛醒過來:“老伴,你問我什麼了我可沒有跑呵!”一雙眼睛仍盯着那兩隻甲魚。
漁俠伸手扯他的耳朵,將他的頭擰了過去:“那兩隻甲魚不是你吃的,是老孃吃的。”
“那……哪我吃什麼?”
“吃魚!”
“老伴,能不能給點情面,讓我也吃?”
“那你吃不吃魚的?”
“吃!吃呵!最好先吃了甲魚,再吃魚,好不好?”
“好你個頭!我問你,那小和尚跟你説什麼話了?”
“他説,莆田少林寺招惹了麻煩,主持慈雲禪師不知怎麼病倒了!”
漁俠奇異説:“慈雲禪師這老和尚一身真氣甚厚,幾乎是百病不侵,怎麼會病倒了?”
“好像是中了什麼毒。”
“中毒!?中什麼毒的?”
“不知道。”
“中了何人的毒?”
“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找我們幹嗎?我們又不是郎中大夫。”
老樵夫説:“是啊!我也是這麼説的,可是慈雲病倒居不久,神風教的人就找上門來了!説他們的教主可以治好他身上的毒,不過,得派出慈心、慈雨這兩位大師,成為神風教的護法長老。”
漁俠叫起來:“顯然這毒就是神風教的人下的。”
“老伴,我也是這麼説呵!”
“那小和尚又怎麼説?”
“他説,慈雲禪師用一句‘出家人不過問武林中的事’而推掉、拒絕了!”
“這老和尚有骨氣。”
“老和尚骨氣是有了,可是第二天,寺裏的一些和尚又莫明其妙的中了毒。”
“這些光頭和尚怎麼這般的窩囊?給人下了毒也不知道?”
“可不是嗎?老伴,要不是這樣,少林寺的智慧禪師就不會打發他來找我們了!”
“我們去幹什麼?”
“請我們暗中相助,查出下毒的人是誰,同時更防神風教突然向莆田少林寺出手!”
“你答應他,我們幾時去?”
“老伴,我不敢亂作主,等你回來決定。”
“你也真是,救人如救火,明天動身!”
他們何時動身,要搭救的人獲救了沒有?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