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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身外化身

    江西,也有一個崆峒山。

    據江西省志的記載:“崆峒山自南康婉蜒而來,章貢二水,夾而北流。”

    山在贛州之南,亦名空山,又曰望山。

    清晨,東方剛透魚白,天空下着濛濛細雨!

    在崆峒山削壁夾峙的一道深谷中,這時正有一條人影,起落如飛,疾奔而來。

    這條峽谷,斜斜向裏彎去,目光所能看到的,還不到三丈來遠,可見彎度之深。這就是峻險出名螺獅谷。

    那條人影奔行極快,就當他奔近谷底之時,突聽有人低喝一聲:“打!”

    一蓬藍汪汪的淬毒喪門釘,迎面射出!

    就在這一聲“打”字出口,他背後同時有一蓬喂毒沒羽短箭,激射過來!

    喪門釘一共二十四支,所取部位是身前二十四大穴。沒羽短箭一共二十一支,取的是身手二十一處要害。

    從喪門釘和沒羽短箭打出的手法看來,這兩人內力精湛,認穴奇準,一前一後相配合,迅如電閃雷奔。

    那正在奔行而來的人,身手也毫不含糊,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突然身形一晃,橫閃而出。

    雙手疾發。兩隻袍袖由上翻下,由外翻內,輕輕一兜,左手卷住二十四支喪門釘,右手也同時捲住了二十一沒沒羽短箭。

    身形接着一個飛旋,雙袖揚處,左手衣袖接住的二十四支喪門釘打向身後,右手衣袖接住二十一支沒羽短箭反向身前打去。這一下閃身兜接暗器,和旋身揚袖,當真動作如電,身法、手法,無不美妙已極。緊接着但聽前後石壁上,發出一陣“叮”“叮”輕響!

    二十一支沒羽短箭,依然各按身後二十一處穴道,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前面石壁之上。

    二十四支喪門釘,也各依身前二十四處穴道部位,整整齊齊的釘在他身後那堵石壁之上。

    用衣袖兜接暗器不難,難在把接到的暗器,再打出去,仍然按照原來所取的穴道,排列整齊,釘上石壁。

    這一手,可説神乎其技!

    那人雙袖揮出,連停也沒停,揚長往裏行去。

    走了不過一箭之遙,前面兩方比人還高的巨石,並立如門,右首巨石上還寫着一行大字:

    “誤入此谷者,自殘一肢,迅即退出,可保性命。”

    左首巨石上也有一行大字:“擅入此谷,不速遇者死。”

    那人到了此處,腳才行停止。

    他一路奔行而來,身法實在太快了,連他用衣袖兜接暗器,也只不過身形一閃一旋,毫不停留,使人無法看清他的面貌。

    直到此時,他面對石門,停下步來,才看清楚他是個青衫飄逸的中年文士,生得劍眉朗目,丰神清俊。

    你當他是誰?赫然是飛天神魔聞於天是也。

    這時那石門內,緩緩走出一個身穿半截黃衫、手拄長拐的跛子老頭,望了望青衫文士一眼,問道:“這是什麼時候了?”

    青衫文士躬身道:“半夜子時。”

    黃衫跛子左手一伸道:“給我看。”

    青衫文士慌忙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牌,雙手遞上,黃衫跛子接到手中,雙目凝注,細看了一眼,才把玉牌交還給青衫文士。

    原來玉牌正面,雕刻的是一隻生了兩個翅膀的老鼠。

    黃衫破子面情冷漠,喝道:“進去。”

    青衫文士揣起玉牌,雙手抱拳,朝黃衫跛子拱了拱手,然後舉步往石門中走去。

    門內,迎面是一道巨石屏風,屏後原是一條隧道,不但兩邊石壁,打磨得光滑如鏡,就是踩在腳下的青石路,同樣光可鑑人。

    這山洞隧道,並不太長,只轉了個彎,眼前就豁然開朗!

    一大片綠油油草地,四周用白石砌成許多大小不等的花圃,種着各色不知名的奇花異卉,嫣紅奼紫,花香襲人!

    北首山麓,翠竹千竿,一排五檻樓房,古樸清幽,兼而有之。

    樓左有溪,溪邊有亭,亭前有鶴,一派古雅,使人觸目頓生“歸隱名山吾愛斯”的感覺!

    草坪上,早已坐着十幾個青衫中年文士,他們面貌、衣着,甚至掛在嘴上的笑容,都和從隧道中急步進來的青衫文士,無不相同。

    青衫文士一直走到草坪中間,在圍坐着的十個青衫文士上首預留的空位上,盤膝而坐。

    十個青衫文士一齊朝他欠身為禮,口中叫了聲:“大師兄。”

    為首青衫文士面含微笑,朝眾人點頭答禮,説道:“諸位師弟好。”隨着話聲,雙目轉動,看到自己右首還有一個空位,不覺奇道,“三師弟怎麼還沒來?”

    左首一人道:“大概也快到了。”

    這樣過了約有半個時辰,依然不見有人前來。

    但聽竹樓上傳出一陣清脆的叮叮玉磐之聲!

    為首青衫文士瞿然道:“師尊醒來了。”

    話聲中,十一個面目酷肖的青衫文士一齊倏地站起,分作兩行,面向竹樓,恭身而立,狀極虔敬。

    這時但聽竹樓上有人朗聲吟着詩句:

    “山林嘯傲自封侯,

    流水天風作唱酬;

    仗劍江湖三十載,

    書生應不負吳鈎。”

    吟聲清朗,飄逸悠長!

    樓前十一個青衫文士,聽到吟聲,更是必恭必敬,連頭都不敢稍抬。

    兩扇竹扉,緩緩啓開,一名長髮披肩,穿着一套淡紫色窄腰身衣裙的美麗少女,手託玉盤,盤中放着一把精細古雅的茶壺,俏生生朝亭中走去。

    十一個人低頭肅立,但二十二道眼光,被輕盈地踏在柔嫩細草上的一雙天然玉足,看迷了眼!

    原來紫衣姑娘赤着雙足,那品瑩、白嫩、纖秀,如同軟玉,完美無疵,實在是上帝的傑作。

    紫衣姑娘輕快的走入亭子,把盤中茶壺、玉盞,一起放到白石鑿成的小圓台上。

    這時另一名長髮披肩,穿着—套淡青色窄腰身衣裙的美麗少女,同樣手託玉盤,盤中放着四個細瓷碟子,還覆着圓形瓷蓋,不知裏面裝的什麼?

    這姑娘同樣赤着一雙天然美足,晶瑩、白嫩、纖秀,如同軟玉,完美元疵,輕盈的踏着茸茸柔草,進入亭子。

    把盤中四個碟子,一雙牙箸,在石桌上擺好,然後又輕盈的循着原路,回進竹樓而去。

    十一個人不敢抬頭,他們眼睛看到的,只見兩雙粉嫩的玉腳,踏在嫩草上,走來走去,在眼前晃動!

    他們誰都看的怦然心動,但誰也不敢抬起頭來,看看生着這兩雙如此美好玉足的姑娘,她們面貌究有多美?

    這時,竹扉中,又有人出來了!

    那是一個身長玉立的中年文士,一身青紗長衫,面目清雅,氣度雍容,一雙朗若明星的眸子,閃閃有光,臉含微笑,緩步走出。

    奇怪的這中年文土和樓前恭立的十一個青衫文士,不但面目酷似,就是身材、舉止、臉上經常掛着的微笑,都是一模一樣!

    但也有兩點不同之處:

    這青衫文士一張清俊的臉上,好像從皮膚裏透着一層晶瑩如玉的寶光,這是十一個青衫文士臉上所沒有的。

    還有就是氣度,那十一個青衫文土,如果只有單獨一個人,你看他也很夠飄逸,很夠雍容,但和這位青衫文士一比,就差得太遠了!

    他那種丰神俊朗,風流儒雅的風度,旁人是無法模仿的。

    尤其是他在微笑之中,雖然令人可親,但也另有懾人之威,你只要多看他幾眼,就會感到笑中有煞!

    這青衫文士,自然是十一個青衫文士口中的“師尊”了。

    十一個青衫文士如果都是飛天神魔聞於天,那麼這青衫文士該是真正的飛天神魔聞於天了。

    青衫文士身後,緊隨着兩個少女,一個白衣,一個淺綠,兩人同樣赤着雙足,同樣的白嫩纖秀,美好無疵,像用羊脂白玉精工雕刻出來的一般。

    青衫文士才一從竹扉現身,鵠立草坪之上的十一個青衫文士一齊跪了下去,門中説道:

    “弟子叩見師尊。”

    青衫文上頷首道:“起來。”

    十一個青衫文士動作如一,叩了幾個頭,從地上站起,分立兩行。

    青衫文士目光如星,瞥了眾人一眼,徐徐問道:“攝提格還沒有來麼?”

    十一青衫文士躬身應了聲“是”。

    青衫文士徐徐説道:“我派他去廬山,照説今天一定會趕來的。”

    青衫文土口中説着,人已緩步踏着草坪,跨進亭子,在面向東首的一個石墩上坐了下來。

    綠衣姑娘立即趨上一步、一雙纖纖五手捧起紫沙茶壺,在玉盞中倒好一盅茶。

    白衣姑娘也不怠慢,輕盈的走近石桌,伸手把四個瓷碟上的圓形瓷蓋,依次掀開,放到邊上。

    原來瓷碟中是四式美點、紅豆糕、玫瑰酥、雞絲卷,鮮蝦餃,瓷蓋掀開,熱氣蒸蒸,一看就使人饞涎欲滴!

    這魔頭倒會享清福!

    青衫文士伸手取起白玉茶盞,輕輕喝了一口,抬頭笑道:“今天又是你們四個,一人做一件?”他取起牙箸,夾了一個鮮蝦餃,回頭朝白衣少女笑道:“我猜這蝦餃準是飛兒做的,對不?”

    白衣少女臉上泛起了甜蜜而嫵媚的笑容,嬌聲道:“才不是呢,今天是紫兒和青兒做的。”

    她這一笑,就好像開放了的百合花,使人可以聞到甜香。

    青衫文土把蝦餃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陣,依然含笑道:“我是因你喜歡穿白色,這蝦餃白如玉,才猜想可能是你做的。”

    白衣少女臉頰微赧,嬌笑道:“那麼綠雲妹子穿的是綠衣,天君説她做什麼呢?”

    綠衣少女羞急的道:“你別纏到我頭上來好不?”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綠兒最拿手的,自然是艾青餃了。”但就在他話聲甫出,突然抬頭喝道:“什麼人?”

    他這喝聲,聽來相當平和,其實這句話,至少也傳出去二三十丈之外。

    站在亭前的十一名青衫文士聽得齊齊一怔,忍不住回首朝谷外望去。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人影,快若流星,從谷口處飛起,劃空而來,瀉落亭前!

    這人身材高大,穿一件紫袍,生得臉如鍋底,黑中透紫,豹頭環眼,絡腮鬍子,活像戲台上的猛張飛。只見他雙手一拱,躬身道:“屬下申長慶參見天君。”

    他—開口,就聲若洪鐘。

    膏衫文士含笑道:“申兄來的如此匆忙,想來有什麼消息了?”

    申長慶道:“是,屬下是據嶗山二怪走告,天君門下攝提格,已在廬山遇害。”

    青衫文士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平復,問道:“嶗山二怪,怎知他是攝提格?”

    申長慶道:“他們自然不知道,因此十分驚駭,認為遇害的真是天君了。”

    青衫文土問道:“攝提格死在何人之手?”

    申長慶道:“據説死在銀髮魔女柳飛燕預先埋伏的‘七星化血陣’中,屍骨無存。”

    膏衫文士聽得臉色大變,徐徐説道:“銀髮魔女……會是她……”目光一注,問道:

    “如此説來,金風鈎也落在銀髮魔女手中了。”

    申長慶道:“這個嶗山二怪沒説,屬下也不清楚。”

    青衫文士目光朝鶴立亭前的十一個青衫文士説道:“你們記着,以後你們遇上銀髮魔女柳飛燕,能避則避,不準和她動手。”

    十一名青衫文士心中雖覺奇怪,但誰也不敢問,躬身應了聲“是”。

    申長慶道:“目前江湖上到處都盛傳着天君遇害的消息,屬下覺得天君就該讓幾個哥兒們,到處走走,使大家知道天君化身無數,遇害之説,自可平息下去。”

    青衫文士頷首道:“申兄説的也是。”

    申長慶道:“天君如無吩咐,屬下告退。”

    青衫文士自顧夾了一塊紅豆糕,慢慢吃着,他沒作聲,申長慶自然不敢走。

    過了半晌,青衫文士才徐徐問道:“攝提格死在‘七星化血陣’中,是嶗山二怪親眼目睹的麼?”

    申長慶道:“正是。”

    青衫文士道:“你讓他們把過去的忘了。”

    申長慶抬頭問道:“天君是要屬下暗中給他們服下‘忘憂散’?”

    青衫文士含笑道:“難道還有旁的辦法,讓他們忘記過去的事?”

    申長慶惶恐的道:“是,是,屬下遵命。”

    青衫文士喝了口茶,説道:“沒事了,申兄請便。”

    他一直面帶笑容,説的相當客氣。

    但申長慶站在那裏,一顆心始終悄悄不安,直到此時,聽到“天君”,這聲“請便”,申長慶才如釋重負,躬身道:“屬下告退。”

    轉過身,雙足一頓,身似長虹,朝谷外電射而去。

    青衫文士回頭看看肅立面前的十一個青衫文士,忽然微微嘆息一聲,説道:“十二弟子隨了我二十年,足跡所至,江湖上人,無不顫慄,沒想到中遭會折去一人……”

    説到這裏,頓了一頓,續道:“你們如果沒有什麼報告,可以回去了,方才申長慶説的,你們都聽到了,大家不妨到處走走,讓外面知道為師並未遇害,有事我自會命天使隨時傳命,好,你們去吧!”

    十一個青衫文土一齊躬身應“是”。

    只有為首的青衫文士在躬身之時,忽然應聲道:“弟子困敦,有事要向師尊稟報。”

    讀者諸君自然早已知道坐在亭內的青衫文土,正是號稱黑道第一高手的飛天神魔聞於天。

    亭外十一個青衫文士,則是飛天神魔門下“十二弟子”。這十二個自小經過整容,因此面貌和飛天神魔一般無二。

    他們早已不知自己姓名,現在每人用的名字,是以十二地支的別稱為名。

    那是:子、困敦(大弟子),醜、赤奮若(二弟子),寅、攝提格(三弟子),卯、單闕(四弟子),辰、執徐(五弟子),已、大荒落(六弟子),午,敦祥(七弟子),未,協洽(八弟子),申、君灘(九弟子),西、作噩(十弟子),戌、閹茂(十一弟子),亥,大淵獻(十二弟子)。

    飛天神魔聞於天目光緩緩落到大弟子困敦的臉上,問道:

    “你有什麼事?”

    困敦躬身道:“五天前,弟子在九嶺山十八渡附近,遇到嶗山二怪,兩人中的老二內傷極重,據大怪説,是被一個年青書生所傷……”

    飛天神魔道:“嶗山二怪一身功夫,在江湖上已算得一流高手,他是怎麼受的傷?”

    困敦道:“他打出的陰風掌,被人家護身真氣反震所傷。”

    飛天神魔微微動容道:“護身真氣,屬玄門罡氣功夫,目前江湖上,還有二個老不死,練過罡氣功夫,一個年青人居然練成護身真氣?”

    困敦道:“弟子據報,就特地趕去,弟子聽師尊説過,各大門派弟子,如有技藝出眾的人,應該及早剷除,免貽後患……”

    飛天神魔道:“你把他殺了,唉!如能把他收歸為師門下,豈不更好?”

    困敦道:“弟子趕去,他正在大言不慚的説要會會師尊……”

    飛天神魔微笑道:“初生之犢,如此説,他死在你手下,也是咎由自取了。”

    困敦道:“弟子沒有把他殺死,”

    飛天神魔有些意外,他知道大弟子困敦,隨自己多年,在性情上也和自己頗為近似,心狠手辣,出手不留活口。此時聽説他沒有殺死那人,至少也廢了人家武功,心中還暗暗叫了聲:“可惜了。”隨手舉起玉盞,喝了口茶。

    只聽困敦續道:“弟子和他動手不過三招,就被他削斷一截劍尖……”

    飛天神魔臉色微變,徐徐説道:“你們十二支金劍,雖和為師那支不能相比;但也是為師請鑄劍名家歐陽冶用緬鐵合金精煉而成,平日削鐵如泥,怎會被他削斷?”

    困敦道:“他不但使的是寒螭帶,而且那三招劍法,變化莫測,弟子自知不是他的敵手……”

    這下聽得飛天神魔神情震動,問道:“你敵不住他三招?”

    困敦低下頭,囁嚅説道:“那三招之中,弟子僅能接住第招,第二招已無法招架,總算仗着身法閃開,第三招弟子根本沒有看清楚,就被削斷了劍尖。”

    飛天神魔聳然道:“為師給你們詳細講解過天下各大門派的劍法源流,他使的是什麼劍法,你總看出一點數路來了?”

    困敦道:“弟子愚魯,一點頭緒也看不出來,只覺他劍勢奇幻,一招之中,含着許多變化,虛實互見,可以任意取敵,這種劍法,弟子從未見過。”

    飛天神魔簡直不敢相信,他門下大弟子會在三招之內,敗在人家劍下,不覺問道:“此人叫什麼名字?”

    困敦道:“他自稱謝少安。”

    飛天神魔又道:“有多大年紀了?”

    困敦道:“不過二十左右。”

    飛天神魔敞笑一聲道:“武林中居然出了這樣一個少年高手,哈哈哈!”

    侍立他右手的白衣少女飛雲嬌聲説道:“天君何故大笑?”

    飛天神魔道:“此人小小年紀,已有如此成就,日後必為本門大患,我若不能收服他,就得把他除去。”

    飛雲道:“除去自然是不及收服的好,何況天君門下十二弟子中,已經缺了一個,拿他來補攝提格的缺,豈不是好?”

    飛天神魔點頭道:“飛兒此言,正合我意。”困敦在亭外躬身道:“弟子還有一件事,要稟報師尊。”

    飛天神魔訝然道:“你還有什麼事?”

    困敦道:“三日前,弟子在白鶴峯遇上李松濤的大弟子青鶴楊繼功,他不但破了弟子的‘天音懾魄’,還以一種怪異身法,破了弟子的‘無形掌’……”

    這話聽得飛天神魔不禁又是一怔,目射奇光,説道:“李松濤在為師手下,最多走出三招,以你近來的武功,已不在李松濤之下,難道李松濤的徒弟,還勝得過他師父?”

    困敦道:“但他一聲大喝,就震散了弟子的‘天音懾魄’,確是事實,尤其……”

    飛天神魔道:“你把當時的情形,説與為師聽聽。”

    困敦應了聲“是”,就把當日自己巡視白鶴峯之際,在山腰上如何遇見絕情仙子和金笛解元文必正。

    自己如何施展“天音懾魄”,正要得手,楊繼功一聲大喝,從崖上飛落,震散天音,聲言要替師父師叔報仇……

    飛天神魔一擺手道:“且慢,楊繼功能以一聲大喝,震散天音,功力自然在你之上了。”

    田敦道:“正是,弟子感到他在內力上勝過弟子甚多。”

    飛天神魔問道:“這姓楊的有幾歲了?”

    困敦道:“大概二十四五歲。”

    飛天神魔忽然大笑道:“你們十二個人,今年雖然只有二十出頭,但從襁褓時起,就由為師以魔教特殊練功之術,助長功力。近年來,你們都曾遇上過不少成名人物,結果都敗在你們手上,這就證明了一點,你們一身修為,已足可抵得普通武林中人三十年的苦練。”

    困敦道:“弟子知道。”

    飛天神魔道:“至於白鶴門的武功,源出少林,又滲雜了道家練氣功夫,還不失是武學中的正宗,決無他徑可循,那姓楊的什多歲年紀,算他從幾歲練功起,最多也不過十幾年修為,如何能勝得過你?”

    困敦道:“但他內力上,確是勝過弟子甚多,他那聲大喝,使弟子心絃受到強烈震動,因而把天音悉數震散。據弟子估計,他那聲大喝,少説也有五十年以上的修為。”

    飛天神魔莞爾笑道:“就是李松濤,也不過五十多歲的人。”

    困敦道:“弟子説的,句句都是實情,尤其他使出來的怪異身法,轉如陀螺,一下就破去弟子的‘無形掌’……”

    飛天神魔道:“好,再説下去。”

    困敦接着説出金笛解元文必正如何搶在前面出手,絕情仙子管弄玉和他聯手出擊,自己如何劍傷金笛解元,在他後退之際,發出“無形掌”。楊繼功以陀螺般的怪異身法,破了“無形掌”,如何一下截住自己金劍,替下被自己圈入劍下的絕情仙子,就這樣,自己和楊繼功動上了手……

    飛天神魔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他一雙精光如電的目光,緊注在困敦臉上,靜靜的聽他述説。

    站在困敦身後的十個師弟,也無不面露驚異,聚精會神的聆聽,這對他們來説,簡直是從未有過的事,江湖上居然有人敢和師父作對,在他們的像中,這是難以置信的。

    困敦面對師父,敍述他和楊繼功這一戰,講的十分詳細,自己劍勢出手,一再被對方破解。當然他只能説出自己劍招被破,説不出如何被破的道理來。

    這樣一直處於下風,打到第七十二招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金鐵交鳴,自己一劍刺中楊繼功右肩,但一柄金劍,也被楊繼功削斷。

    天君座下首席大弟子,在白鶴門弟子的劍下,竟然沒走出百招,就被人家削斷了寶劍!

    他十個師弟全都聽得變了臉色,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透。

    飛天神魔清俊的臉上,變的相當陰沉,直到困敦説完,才勉強笑道:“為師聽了你這番話,簡直懷疑你是不垂聞於天的徒弟。”

    這話也沒錯,飛天神魔縱橫江湖三十年,從來挫敗過一次,但困敦在短短十天工夫之內,一敗於謝少安,再敗於楊繼功,這對飛天神魔來説,委實是難以置信之事。

    困敦汗流浹背,撲的跪倒地上,叩頭道:“弟子該死,替你老人家丟人……”

    飛天神魔微微一笑道:“起來,為師並無責備你的意思,只是李松濤的徒弟,在百招之內,擊敗我聞於天的徒弟,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困敦如遇大赦,從地上爬起,恭聲道:“弟子説的句句是實。”

    飛天神魔蕪爾笑道:“為師知道你説的句句是實。”説到這裏,目光一抬,問道:“徒兒,你斷劍帶來了吧?”

    困敦道:“弟子帶來了。”

    説完,從身邊取出一段劍柄,正待雙手呈上。

    飛天神魔一招手,困敦手中的一段劍柄,忽然憑空朝亭中飛去,落到飛天神魔手掌之中。

    飛天神魔目光一注,突然神色大變,問道:“你方才説,最後一招使的是‘物換星移’?”

    困敦不敢抬頭,口中應了聲“是”。

    飛天神魔目注半截劍柄,徐徐説道:“這一招共有七個變化,都是以劍尖攻敵,如今只剩下一段劍柄。”口氣微微一頓,抬目道:“而且這一劍,你也並沒有刺中對方肩頭。”

    困敦道,“弟子確實刺中楊繼功右臂肩頭,弟子明明看到他後退之際,血流如注,這是千真萬確的。”

    飛天神魔道:“你只是看到他肩頭血流如注,並不知道自己如何刺中他的,對不對?”

    困敦垂頭應“是”。

    飛天神魔笑了笑道:“這就是了,這是你在第一個變化發出之時,他削斷你第一截劍尖,那時雙方都在久戰不下,氣貫劍身,劍尖雖斷,餘勢不歇,向他右肩飛射過去,劃破他的肩頭,由這一點看來,他使的這套劍法,竟然還只是初學乍練,連劍招變化的性能,都還未完全熟諳……”

    他緩緩仰首向天:“以一招尚未純熟的劍法,就能勝我聞於天的門下?”説到這裏,猛地一掌拍在石桌之上,瞿然道:“莫非白鶴門另有一套平日輕易不準練習的劍法不成?”

    這魔頭果然厲害,一語就被猜中。

    就在此時,只聽竹樓上嗤的一聲嬌笑,接着問道:“天君認為白鶴門這套劍法很厲害麼?”

    聲如出谷黃鶯,又嬌又媚!

    這時但見湘簾卷處,竹樓窗口,露出一個雲譬如螺,笑靨迷人,身穿銀紅衫子的美人兒。

    她憑窗而坐,只露出半個身子。但那副秋水為神玉為骨,桃花如臉柳如眉的妖嬈模樣,只要是男人,誰都會看得怦然心動!

    飛天神魔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小紅,這裏沒你的事。”

    銀紅衫子的美人原來叫小紅。

    只聽她撒嬌道:“誰説沒我的事,我偏要問。”

    飛天神魔丰神俊朗,配這樣一個妖嬈美人,倒真是天生一對。

    自古以來,英雄難逃美人關,天大的魔頭,也逃不過這一關。

    飛天神魔笑了笑道:“好吧,你要問就問。”

    小紅嗯了一聲,朝飛天神魔嫣然一笑,才嬌滴滴問道:“困敦,你説説看,那叫謝少安的和楊繼功,這兩人,誰武功高?”

    困敦轉過身子,恭敬的道:“回夫人,弟子一時很難分得出來,好像是那謝少安要高些。”

    不叫她師孃,卻叫她夫人。只聽小紅格的嬌笑一聲問道:

    “天君打算把這兩個人如何處置?”

    飛天神魔沉吟道:“我還想不通楊繼功只是白鶴門的一個門人,何以在內功上,會有如此神速成就,但姓謝的和楊繼功兩人,目前不除,日後必為本門強敵。”

    小紅嫣然一笑道:“天君把這件事,交給奴家去辦,你看如何?”

    飛天神魔放下手中把玩的劍柄,回頭笑道:“有你映紅夫人主持,我哪有什麼意見?”

    映紅夫人,這名稱更有些怪!

    映紅夫人輕巧的笑道:“那就好,我正因這裏住的十分厭煩了,想出去走走,順便就替天君把這兩人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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