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男目光一注,看到地上坐着神情委頓的九毒寡婦閻九婆,口中不覺驚奇的咦了一聲道:“原來是閻婆婆!”
聞天聲也看到黑煞神苗飛虎,似是被制住了穴道。回頭朝柳飛絮道:“你師傅不知受什麼人的指使,一直脅迫老夫,交出雲龍十八式擒拿手法……”
徐少華道:“師傅就是他劫持的嗎?這惡賊不但取去弟子身上金縷甲,還殺害雲龍山莊四十餘口,弟子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聞天聲聽得身軀陡然一震,張目問道:“少華,你説什麼?”
他還不知道雲龍山莊的變故!
徐少華俊目之中,忽然有了淚光,説道:“爹和莊上四十餘口,都是這惡賊下的毒手……”
“什麼?”聞天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問道:“二師兄遇害了,二師兄會被他殺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少華,你……説得詳細一些!”
他話聲顫抖,兩行老淚忍不住順腮流了下來。
徐少華用衣袖拭了下眼淚,就從那天師徒二人在山神廟過夜,自己醒來,天色已經大亮,發現穿在身上的金縷甲不翼而飛。
後來發現師傅也無故失蹤,自己如何趕回雲龍山莊,爹和莊中四十餘口,都死在“黑煞掌”下,詳細説了一遍。
聞天聲聽得鬚髮戟張,目皆欲裂,切齒道:“這些都是苗飛虎乾的嗎?”
徐少華點着頭道:“這惡賊方才都承認了!”
賈老二搖着手,説道:“馬陵先生、少莊主,你們不用急,咱們有的是時間,不妨一個一個的問,不怕他們不從實招來。”説到這裏,伸手一招道:“胡老四、餘老六、你們先把這個獨眼道士弄過來。”
胡老四、餘老六答應一聲,兩人一左一右,挾起苗飛虎,忽然發覺他身子僵硬,有如死屍,不禁同時“咦”出聲來!
胡老四腳下一停,抬頭道:“賈總管,人已經死了!”
“你説什麼?”賈老二聳起雙肩,倏地站起,走到苗飛虎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鼻孔前試了試,搔搔頭皮,説道:“奇怪,他果然死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方才還明明活着,你們兩個怎麼看守的?”
徐少華和史琬、賈老二迎出去的時候,就是要胡老四兩人守着他們的。
胡老四急着道:“屬下兩人沒有離開過,屬下一點也不知道,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動靜,怎麼……”
“他們都被點了穴道,自然不會有什麼動靜!”賈老二啊了一聲道:“不好,有人殺他們滅口!”
急忙一個轉身,快步走到閻九婆、甘逢春、侯如海三人面前,俯着身子,逐一看去,口中叫道:“完了、完了,咱們白忙了一場,竟被狗孃養的乘虛而入,殺了他們滅口,小老兒這不是陰溝裏翻船,栽得有多冤枉?”
紀若男道:“他們都死了?”
“不死還會叫做滅口?”賈老二雙手一攤,無可奈何的道:“看,這四個人死得多冤枉?賣主求榮,還自以為是新主人的功狗!哪知他們主人眼裏,看得比四條狗還不如,只是四隻小螞蟻,一根手指就把他們捺死了。”
聞天聲道:“不知他們是怎麼死的?”
賈老二手掌一攤,説道:“就在這裏,四支小針兒,沒入胸口,那還有命?”
他手掌心,赫然橫着四支細如牛毛的毒針!
聞天聲看得暗暗震驚不止,四支毒針既已沒入四人胸口,他只攤了下雙手,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他掌中,這份神功,若非親自看到,任誰也不會相信!
紀若男失聲道:“會是黑煞針!”
“黑煞針有什麼稀奇?”賈老二聳着肩道:“你們有,人家也有!”
紀若男望着他問道:“你説的是什麼人呢””
“小老兒怎麼會知道?”賈老二道:“小老兒若是知道,就不會讓他殺人滅口了。”
“我知道。”藍如風道:“一定是那個姓孟的老虔婆,走,咱們找她去!”
“嘻嘻!”賈老二笑道:“不論是誰,這人下手殺了四個人,還會等着讓你去找?天底下有這樣笨的人?”
藍如風道:“依你那該怎麼辦?”
“不用怎麼辦。”賈老二道:“事情總有個頭兒,咱們慢慢的找就是了,後天就過年了,咱們不如回長安居去,好好的過上個年。”
紀若男道:“你説我爹落在人家手裏,如今閻九婆一死,去問誰呢?”
“自然問小老兒了。”賈老二指着自己鼻子,嘻的笑道:“小老兒剛才不是説事情總有個頭兒嗎,且等過了年,大家一起去找不好嗎?這兩天,做官的封了印,做生意的也都封了櫃,咱們不能封嘴,總得找個有吃有住的地方。
再説過年要祭祖,咱們少莊主雖然不曾手刃親仇,但獨眼道士總是他抓住的,現在他自食惡果,也可説報了一小部分的親仇,自該向老莊主祭奠一番,所以小老兒提議回長安居去,就一點也沒錯了。”
徐少華道:“不錯,我去把這惡賊的心剜出來,奠拜我爹和莊中四十餘個遇害的在天之靈……”
説着鉻的一聲,拔出劍來。
“他哪裏還會有心?”賈老二搖着手道:“少莊主不用費事了。”
徐少華切齒道:“這惡賊一死不足以蔽其辜,我剜出他的心來,有何不對?”
“是沒有不對。”賈老二道:“少莊主去看看就知道了。”
紀若男道:“大哥,賈總管説得不錯,‘黑煞針,所含劇毒,能消蝕骨肉,這四人被毒針打中心窩,已有一盞茶的工夫,只怕臟腑早已被劇毒腐蝕了。”
“小老兒就是這個意思!”
賈老二連連點頭,接着説道:“這裏沒有咱們的事了,咱們還是走吧。”
聞天聲一直沒有説話,他先前對賈老二有些看不順眼,但自從徐少華告訴他,賈老二是黃山不醉翁的門人之後,他細看賈老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看他外表,嘮嘮叨叨,毫不起眼,實則每一句話,都含着深意!
譬如用“黑煞針”殺害苗飛虎四人的兇手,他口中雖説不知道,但他似乎知道這兇手的幕後主使人是誰了。
譬如説紀若男的父親落在人家手中,他似乎也猜到了幾分,只是沒有明説而已!
這一情形,像徐少華等這幾個年輕人,閲歷不夠,自然不易聽得出來,但如何瞞得過自己的眼睛?少華有這樣一個總管替他出主意,實是天大的機緣!心中想着,隨即附和道:
“賈總管説得也是,眼前就要過年了,不易找得到落腳的地方,他既和長安居熟悉,就到長安居去住上幾天再走不遲。”
“嘻嘻,馬陵先生還不知道呢?”
賈老二聽到他附和自己的意見,自然十分高興,尖笑道:“咱們這裏,有長安居的小老闆,小老兒還是沒上任的大掌櫃,還有兩個是現任的大掌櫃、二掌櫃,別説住幾天,就是住上十年八年,也不用花上一個銅錢。”接着催道:“大夥走吧,馬陵先生已經同意到長安居去過年了,咱們還待在這裏作甚?”
聞天聲看了四具屍體一眼,説道:“這四具屍體要不要埋了再走?”
“這個不勞咱們動手。”賈老二聳着肩道:“桃花宮多的是人手。”一面抬手道:“馬陵先生,你請!”
一行人離開桃花宮,趕到廬州,天色已經大亮,王天榮請大家先上二樓貴賓室休息,一面催着夥計快去燒水沏茶,一面又要廚下快準備早點。
賈老二等他回上來,就一把拉着他走到邊上,低聲説道:“王老八,你可是這裏現任的大掌櫃,快去吩咐王帳房收拾六間上房,好給大家休息,還有,嘻嘻,小老兒趕了一夜路,還需要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王天榮現在對這位總管,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聲應道:“知道,知道,你老不用吩咐,屬下也會辦好的。”
説完,又匆匆往樓下而去。
一回工夫,又三腳兩步的奔了上來,朝賈老二道:“回總管,這裏八間上房,有三間住了客人,只有五間空着,那三個客人都是老主顧,不好讓他們騰出來,要請總管多多包涵……”
接着又壓低聲音道:“你老和屬下兄弟,還有胡老四他們,一起住在樓下,你老一個人住一間,屬下已要夥計挑了兩壇二十年陳的紹興送到你老房裏去了。”
“五間就五間。”
賈老二聽説已有二十年陳的兩壇紹酒送到房裏去了,不由得滿心歡喜,點着頭道:“老主顧自然不好要人家把房間讓出來,這樣吧,待會就請紀少谷主和史少莊主將就着住一間好了,那沒問題。”
他只要有酒喝,就幫襯着王天榮説話。
王天榮忙道:“多謝總管。”
這時一名夥計送上茶來,另一名夥計在桌上擺好碗筷。接着就由兩名夥計端上六式小菜、一鍋稀飯、兩籠蒸餃和兩籠小籠包,又給每人裝了一碗稀飯放到桌上。
王天榮連忙拱着手道:“聞大俠、四位公子、柳姑娘、賈總管快請入席了,天氣冷,端出來了很快就會冷了。”
“坐、坐!大家不用客氣,到了這裏就和到了家裏一樣。”
賈老二讓大家坐下,又朝王天榮等人招呼道:“大掌櫃、二掌櫃,還有胡老囚、餘老六,你們也坐下來,趕了一夜路,大家都辛苦了,吃些早點,就好回房去休息了。”
他在夥計面前,自然不好叫他們玉老八、王老十,這也算是給兩人留了面子。
王天榮等四人也在下首落坐,大家就吃喝起來。
聞天聲間道:“老夫聽賈總管説,他是未上任的掌櫃、王、壬二位又是這裏的大掌櫃、二掌櫃、還有小老闆,這是怎麼一回事?”
“哈!”賈老二嘴裏剛塞進一個小籠包,一口吞了下去,指指史琬,忙道:“這裏是史大莊主開的,史少莊主自然就是小老闆。那次咱們上絕塵山莊去,史大莊主很賞識小老兒,就要派小老兒來當這裏的掌櫃,但小老兒是出了名的酒鬼,怎麼擔當重任?當面不好推辭,所以沒有上任,大掌櫃和二掌櫃還是讓王、壬二位老弟當了,事情就是這樣。”
藍如風道:“現在大掌櫃、二掌櫃都是你的手下,你不但是雲龍山莊的總管,還成了長安居的大總管呢?”
“嘻嘻!”賈老二得意的笑出聲來,説道:“所以小老兒喝酒就不成問題了!”
史琬道:
“對了!你三天不準喝酒,今天才第三天……”
“我的姑奶奶,你記錯了!”
賈老二連連搖手道: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的早晨了,再不準小老兒喝酒,小老兒只好去投河了。”
大家用過早點,賈老二心裏惦記着兩壇二十年陳的紹酒,急着回房,這就站起身道:
“大家昨晚一夜沒睡了,快去休息了,今天是除夕,睡一覺起來,就得忙着過年呢!”
接着又道:
“後進樓上,本來有八間上房,但有三間住了客人,咱們只有五間……”
聞天聲道:
“有五間也夠了。”
賈老二道:
“小老兒給大家帶路。”
説完,當先搶在前面走下樓梯。
聞天聲等人相偕下樓,王天榮、壬貴也跟着走來。
賈老二回頭道:
“大掌櫃、二掌櫃,你們四個不用跟來了,早些去休息吧!”
王天榮等四人拱拱手,就退了下去。賈老二領着六人,來至上房,推開第一間房門,是聞天聲的,第二間徐少華,然後是柳飛絮、藍如風,每人一間,最後一間較大的,由紀若男和史琬兩位姑娘家合住。他陪着大家看過房間,就拱拱手道:
“大家請休息吧,小老兒告退了。”
説完,一溜煙的退了下去。
史琬道:
“他走得這麼匆忙,一定是喝酒去了。”
藍如風道:
“現在沒事了,就讓他去喝吧!”
大家急需休息,也各自回房。徐少華陪同師傅進入房中。
聞天聲道:
“少華,你去休息吧!”
徐少華道:
“弟子還不累。”
聞天聲在椅上坐下,頷首道:
“為師也不想睡,咱們師徒那就聊一回吧,你也坐下來。”
徐少華過去掩上房間,就在下首的一把椅子坐下。
聞天聲眼看藍如風在孟婆婆肩頭收回苗疆綠毛蜘蛛,然後又聽説紀若男是千毒谷的少谷主,方才又聽賈老二説史琬是絕塵山莊的少莊主。
他雖沒聽説過絕塵山莊,但可以看得出來,絕塵山莊絕非普通武林世家,因此心頭就有許多話想問問徒兒。
徐少華倒了一盅茶送到師傅手裏,然後回身坐下。
聞夭聲喝了口茶,含笑道:
“少華,為師失蹤之後,雲龍山莊遭遇到極大變故,這短短幾個月之中,你必然遇上了許多事故,為師看得出來,你長大了,也堅強了,尤其難得的,是你結識了這幾個同心協力的小兄弟,和這位賈總管,還有王天榮等四個,他們都是有事業的人,居然願意迫隨你,為師也替你感到欣慰,你且把別後情形,説出來給為師聽聽!”
徐少華就把別後情形,從自己趕去洪澤湖起,一直説到夜探桃花宮止,原原本本的説了一遍。
聞天聲聽得很仔細,尤其對絕塵山莊莊主史其川書房中居然陳列了各大門派的拳經,劍譜的手抄本和“破法”,心頭不禁大為驚疑!
絕塵山莊,史其川,自己竟會從未聽人説過?
後來聽到徐少華服下離火、癸靈二丹,被乙老人家收為記名弟子,練習崑崙心法,不覺悲喜交集,忍不住老淚縱橫!
徐少華看得大吃一驚,急忙撲的跪到地上,叫了聲:“師傅……”
聞天聲拭着淚,伸出雙手,把徐少華拉了起來,顫聲道:
“孩子,起來,為師太高興了,你可知道乙老人家是什麼人嗎?他老人家和不醉翁老前輩都是師祖(徐少華的曾祖父)的朋友,當年師祖原想要先師(徐少華祖父)拜在他老人家門下的,他老人家不肯收,卻和先師成了朋友。
先師又想要二師兄(少華之父)拜在他老人家門下,又沒有成為事實,如今你卻福緣獨厚,能拜在他老人家門下,這是天大的喜事。老實説,咱們淮揚派的一點武學,如和武林各大門派相較,已是遜人家一籌,就算你再練上兒十年,要想報雪父仇,只怕也難償心願,這不是為師輕視本門武學,經你方才這一説,為師心裏就有一種預感……”
徐少華站着的人,突然回過身去,就在此時,只聽“砰”的一聲,似是有人一頭撞在房門之上!
徐少華一步跨到門口,伸手拉開房門,只見一個身穿藍布長袍的中年人隨着房門撲到地上,就一動不動。
聞天聲問道:
“少華,這人怎麼了?”
徐少華已經蹲下身去,伸手一摸,説道:
“他已經氣絕了!”
聞天聲跟着過來,説道:
“如何致死的?看得出來嗎?”
徐少華仔細檢查了一遍,説道:
“似是被人點了死穴,心脈已絕。”
聞天聲突然心中一動,伸手把他翻了過來,問道:
“你認不認識他。”
這時左首房中的柳飛絮、紀若男、史琬、藍如風等人也全驚醒了,相繼走出門來。
史琬問道:
“大哥,這人是誰呢?”
徐少華道:
“不知道,剛才他一頭撞在房門上,愚兄開出門來,他已經氣絕了。”
藍如鳳道:
“三哥,快叫夥計去叫賈總管、王天榮、壬貴上來。”
史琬點點頭,立即飛奔下樓,去叫夥計,一回工夫,王天榮、壬貴二人匆匆趕來。
史琬站在樓梯口問道:
“賈總管呢?”
王天榮囁嚅的道:
“賈總管……他……他睡熟了,叫也叫不醒……公子……”
“他一定是喝醉了酒,對不?”史琬哼道:
“你們快上去,有人死了。”
王天榮一怔道:
“死的是什麼人?”
史琬道:
“你不會上去看,我又不認識他。”
王天榮、壬貴急步奔上樓梯,接着王帳房也跟着上來,王天榮看了那藍袍中年人一眼,回頭朝玉帳房問道:
“他是不是住在咱們店裏的?”
王帳房神色微變,説道:
“是的,他就住在這裏右首三號房的客人。”
紀若男問道:
“知道他幹什麼的嗎?”
王帳房道:
“是從淮南來的糧商,姓李,大家都叫他李掌櫃。”
王天榮道:
“你要夥計把他抬下去,買棺盛殮,暫時送去三聖廟後進停放,再派人去通知他家屬。”
王帳房唯唯應是,立即要兩名夥計把人抬了下去。
王天榮朝聞天聲拱拱手道:
“驚動聞大俠、少莊主,真是不好意思,諸位請繼續休息吧!”
説完,和壬貴一起下樓而去。
聞天聲眼看王天榮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代得妥妥當當,心中暗自付道:
“此人不失為一方之雄,卻甘願追隨賈總管,執鞭隨蹬,充當下手?”
尤其對那藍袍中年人無緣無故被人點了死穴,心中兀是難以釋然!
試想賈總管乃是不醉翁的門人,自稱酒鬼,偏偏在這節骨眼裏,醉得叫都叫不醒,也難以令人置信。
他口雖不言,心中卻已推測到了幾分。
徐少華道:
“師傅,你老人家去歇一回吧!”
聞天聲看這兒個年輕人既然起來了,大概不會再回房去睡了,這就頷首道:
“你們不再去歇一回嗎?”
柳飛絮道:
“乾爹,你去休息吧,我們不想睡了。”
聞天聲含笑道:
“好吧,你們聊吧!”獨自回入房去。
紀若男拉着柳飛絮,説道:
“柳姐姐,我們一起到大哥房裏坐吧!”
五人一起走入,房中卻只有兩把木椅。
史琬道:
“柳姐姐,我們三個牀上坐就好了。”
兩把木椅讓給了徐少華、藍如風兩人。
藍如風:“這個怎麼好意思?”
紀若男道:
“一把讓大哥坐,是尊敬大哥,一把讓你小弟坐,就因為你是我們小弟咯!”
藍如風摸摸下巴,笑道:
“看來做小弟也有好處,小弟那就謝了。”説着也就坐下來。
史琬道:
“大哥,那人被人點了死穴,不知是什麼人下的手?”
徐少華道:
“當時我只聽到門口有細微的聲音,他已經一頭撞上房門了,這下手的人,身法快極,等我開出門去,早已不見人影。”
藍如風道:
“這人會不會是竊聽大哥和聞前輩的談話呢?”
徐少華道:
“我和師傅説的是一些別後情形,有什麼好竊聽的?”
藍如風道:
“這人如果不是有心竊聽你們談話,怎麼會被人點了死穴?”
徐少華一怔道:
“你是説……”
藍如風忽然抿抿嘴,笑道:
“大哥也許不覺得,有些話你説者無心,但卻絕不能給人竊聽去的。”
徐少華心中不覺一動,那時自己師徒二人正在説着乙老人家的事,不覺目光一注,問道:
“四弟的意思?”
藍如風笑道:
“自然是欲蓋彌彰的人了。”
“欲蓋彌彰的人”,那不是指賈老二嗎?他喝醉了酒,王天榮説叫不醒他。
徐少華疑信參半,説道:
“不可能是他。”
藍如風道:
“不信,待回大哥不妨問問他。”
史琬問道:
“你們在説誰呀?”
徐少華道:
“四弟……”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只聽夥計的聲音在走道上説道:
“客官請留步,小的先進去問問。”接着只見夥計在房門口躬身道:
“公子爺,有一位姓祖的客官,要找紀公子。”
紀若男立即站了起來,問道:
“他人在哪裏?”
夥計陪着笑,指指身後説道:
“他跟上來了,就在……”
紀若男急忙迎了出去,叫道:
“是祖大叔!”
來的正是千毒谷右護法祖東權,看到紀若男,喜道:
“少谷主果然在這裏!”
夥計看他沒找錯人,就返身退下。
紀若男道:
“祖大叔清到裏面坐。”
祖東權隨着走人,徐少華也站了起來,拱手道:
“祖護法請坐。”
一面又給柳飛絮、史琬、藍如風三人引見了。
藍如風迅快的從隔壁房中搬來了一張木椅,大家落坐之後。
紀若男問道:
“祖大叔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
祖東權道:
“少谷主還不知道,谷中出了事……”
紀若男雖然已經知道爹可能已遭人劫持,但聽了祖東權的話,心頭還是不覺一緊,急急問道:
“不知谷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祖東權道:
“那天少谷主趕來跟老朽索取散功毒解藥,少谷主走後不久,老朽就接獲谷主金令,着老朽立即回谷……”
紀若男冷笑道:
“那是閻九婆故意把你調走的,你不在,她對付我就不會有人礙他手腳了。”
祖東權聽得一楞道:
“閻九婆要對付少谷主?少谷主這是聽誰説的?”
紀若男道:
“祖大叔,你先説谷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故?”
祖東權道:
“老朽奉命兼程趕回谷去,谷中已經空無一人,連谷主都已不知去向?老朽又匆匆趕出來,卻到處找不到左護法……”
紀若男冷哼道:
“閻九婆已經死了。”
祖東權聽得更奇,問道:
“不知左護法怎麼死的?”
“她是自食惡果,被人殺之滅口!”紀若男道:
“死在‘黑煞針’下的。”
祖東權道:
“少谷主怎麼會知道的?”
剛説到這裏,店夥沏了一壺茶送來。
紀若男等夥計退出,才把閻九婆勾結丐幫甘逢春,以及有人假扮了爹,一直説到昨晚夜探桃花官,閻九婆等四人俱被“黑煞針”所殺,大概説了一遍。
祖東權面現鬱怒,説道:
“她居然敢以下犯上,劫持谷主,當真死有餘辜!”
紀若男道:
“她原是殘缺門的人,來咱們谷里卧底的,只是咱們從前沒有發現她而已!”
“她會是殘缺門的人?”
祖東權不禁又是一怔,説道:
“這真是太可怕了,她竟然在谷中隱藏三十年之久,大家都沒看得出來!”
“本來賈總管以為她把爹藏匿在桃花宮,才找上桃花宮去的。”
紀若男道:
“現在就不知爹的下落了,但賈總管拍着胸脯,説過了年,咱們就一起找爹去,我看他説得好像蠻有把握!”
祖東權問道:
“賈總管是什麼人?”
門口有人嘻的笑道:
“賈總管者?小老兒是也。祖老哥不認識小老兒,小老兒對祖虧哥卻聞名久矣!”
隨着話聲,賈老二聳起雙肩,帶着滿口酒氣,一臉諂笑,一部跨了進來,朝祖東權連連拱手。
紀若男忙道:
“祖大叔,這位就是雲龍山莊總管賈老二。”
祖東權連忙拱手道:
“原來是賈總管,兄弟失敬!”
心中卻暗暗忖道:
“這人這副德性,只是個酒鬼,他的話也能相信?”
賈老二道:
“不敢、不敢,小老兒是出了名的酒鬼,啊,祖老哥來得正好,這裏幾位公子、小姐,沒有一個會喝酒的。王老八、壬老十他們心裏縱然想喝,又不敢喝醉,小老兒就這樣硬是找不到一個酒友。祖老哥來了,那就好極了,咱們就以酒論交,反正是過年咯,可痛痛快快地喝上幾天。”
紀若男道:
“賈總管怎麼知道祖大叔會喝酒的?”
“嘻嘻,同氣相求,這點小老兒若是看不出來,還配當雲龍山莊的總管?”
賈老二望着祖東權笑嘻嘻的道:
“祖老哥,小老兒沒説惜吧?”接着哈了一聲道:
“小老兒是來請大家到前面入席去的,一説到酒,差點把正事忘了,少莊主,你去請馬陵先生吧!”
徐少華剛走到師傅房門口,聞天聲正好開門走出。
徐少華道:
“弟子是來請師傅到前面去用飯的。”
這時賈老二、祖東權等人也從隔壁房中走出。徐少華又給祖東權引見了師傅。
聞天聲、祖東權握手互説了久仰的話,就由賈老二陪同,來到前面酒樓的貴賓室。
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老六早已站在門口,迎了上來,請大家入席,賈老二又給祖東權引見了王、壬等四人。
夥計等大家入席之後,就陸續送上酒菜,大家也就吃了起來。
賈老二忽然回頭朝王天榮問道:
“上房那個姓李的糧商死了之後,房間不是空出來了嗎?”
王天榮道:
“是,兄弟已吩咐帳房,把他存留的衣物,存放在帳房裏,如今房間已經騰出來了。”
“那就好!”賈老二一指祖東權,説道:
“祖老哥來了,正好住那一間。”
王天榮答應了聲“是”。
飯後,賈老二又陪同聞天聲等人迴轉上房,祖東權就住進左首那一間。
聞天聲道:
“賈總管,兄弟有事想和你談談,你到我房裏來。”
他是在迴轉上房的路上,聽賈老二以“傳音入密”説的:“馬陵先生,待會你者就説有事要和小老兒説,叫小老兒到你房裏去。”
心知賈老二此舉,必有事故,才當着大家説了出來。這樣,就像是聞天聲找賈老二談話,並非賈老二主動找聞天聲的。
賈老二連忙拱手道:
“是、是,馬陵先生請。”
於是聞天聲在前,賈老二像大馬猴似的跟在他身後,兩人進入房間,賈老二就隨後掩上了房門。
祖東權、柳飛絮、紀若男等人,仍然回到徐少華房裏,坐下來聊天。夥計沏了一壺茶送上。
史琬道:
“聞前輩不知和賈者二談些什麼?”
徐少華道:
“家師大概想間問他江湖上的近況罷了。”
紀若男道:
“大哥,我也想和賈總管仔細談談,上次到桃花宮去,他事前一點消息也不肯透露,後來只説找尋家父下落,包在他身上,又不肯多説,今天,我非問問清楚不可!”
徐少華還沒開口,藍如風道:
“二姐,你不用急,賈總管一定心裏有了譜兒,才會説包在他身上的,他既然不肯説,你再間他,也是白間的了。”
“我知道。”紀若男道:
“但他總該和我説明白才是。”
徐少華道:
“這樣吧,待會他出來了,我來問他好了。”
紀若男感激的道:
“謝謝大哥。”
史琬道:
“這酒鬼現在越來越不像活了,什麼事,好像我們都聽他的指揮……”
“阿彌陀佛。”
賈老二弓着腰一腳跨了進來,連連拱手道:
“小姑奶奶,你這可冤枉小老兒了,小老兒只不過是個狗頭軍師,斗膽也不敢弄權。”
“那好!”史琬道:
“你坐下來,二姐有話要問你呢”
“啊!不成!”
賈老二搖着手,又呶呶嘴道:
“馬陵先生交代小老兒去辦一件事,小老兒馬上要走,紀少谷主有什麼事,待會再説不遲。”
説完,聳聳肩,一溜煙的溜了出去。
轉眼就是上燈時光了!
歲幸雲暮,這是“除夕”的晚上。
尤其這一頓晚餐,家家户户都稱之為“團圓飯”,全家老小都要團聚在家裏的。因此所有的酒樓飯館,可以説沒有一家開的。
只有長安居的二樓,今晚依然燈火通明!
但整座大廳,卻沒有一個酒客,只有中間貴賓室裏,一張大圓桌上,鋪上了紅毯,銀盞牙著,顯得十分豪華富麗。
那是長安居大掌櫃、二掌櫃特別吩咐廚下準備了一席最上等的酒席,款待貴賓,作為守歲的。
馬陵先生聞天聲當然坐了首席,大家依次入席,正好是十二個人。
聞天聲首先舉起酒杯,含笑道:
“今天是除夕,這一席是團圓飯,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樣,像這樣聚在一起,是非常難得的事。因此大家不用客氣,能喝酒的,就要喝個痛快,不會喝酒的,就少喝一點好了,現在我先敬大家一杯。”
説完,就一口把酒喝了。
大家自然也各自把杯中的酒乾了。
史琬看了賈老二一眼,説道:
“聞前輩這話,你最高興聽了。”
“過年嘛!”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大家都要高興。”
這時徐少華耳邊忽然響起師傅的聲音説道:
“少華,你如今練成上乘內功,不妨多喝幾杯,務必喝醉了,待會回房之後,可以運功把酒逼出。”
徐少華不由一徵,暗道:
“師傅要自己喝醉,這是為什麼呢?莫非今晚會發生什麼事不成?”
稍後,祖東權耳邊也響起了聞天聲“傳音入密”的聲音説道:
“祖老哥,聽説你酒量不錯,席上,你要和賈總管多拼幾杯,席散之後,賈總管還要和你拼酒,你切不可推辭。他要拿一罈酒到你房裏去喝,你也必須裝出不服氣模樣,説要和他喝到夭亮,至於這是為什麼,你就不用多問,到時自會知道。”
祖東權是老江湖,自己和聞天聲不過今天初次見面,但他卻以“傳音入密”叮囑自己,心知其中必有緣故!
這時,大家已經開始敬酒了。
最先,大家自然是敬聞天聲,聞夭聲平日規行矩步的人,今晚居然也來者不拒,杯到酒幹。接着大家又敬徐少華,他因有師傅囑咐在先,自然也相繼乾杯。
紀若男和史琬是姑娘家,大家敬酒之時,聞天聲開口了:“她們二位姑娘,不宜多喝,就讓她們隨意吧,不用幹了。”
今晚最得意的當然是賈老二了,他不但逢人乾杯,尤其是找上了祖東權、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老六幾人。
大家都因聞天聲有言在先,會喝酒的喝個痛快,江湖上人誰不會喝酒?縱然酒量有大小,也都能大碗大碗的喝上十幾碗。
這一來,大家就立時換上大碗,敬來敬去,都用大碗猛喝,黃湯就像水一般流進這幾人的肚裏。
酒、到底不是水,喝到肚裏,酒精就會發作,等到席終、王天榮、王貴、胡老四、餘老六幾乎全都有了八九分酒意。
只有賈老二和祖東權還在你一碗,我一碗,沒有停下來。
賈老二眯着一雙豆眼,酒氣醺醺的道:
“祖老哥,他們都不行了,現在只有咱們兩個人,再喝上二十碗,你怎麼樣?”
祖東權大笑道:
“二十碗太少了!”
賈老二道:
“那……你説呢?”
祖東權道:
“賈總管能夠喝多少,兄弟一定奉陪。”
賈老二打了個酒呃,嘻嘻尖笑道:
“好,咱們從現在起,喝到明天天亮;你看如何?”
祖東權聽他説喝到天亮,這不是和聞天聲以“傳音入密”叮囑自己的話一樣嗎?心中更可確定其中必有緣故。立即點頭道:
“賈總管就是喝上三天三晚,兄弟也一定奉陪。”
紀若男正待開口,突然聞夭聲“傳音入密”説道:
“紀姑娘不要攔他們。”
賈老二聽得大喜過望,聳着肩尖笑道:
“酒逢知己千壇少,你祖老哥真是小老兒的酒中知己,這樣吧,小老兒和你到房裏去喝,你看如何?”
祖東權現在越發證實,這是聞天聲和賈老二早就商量好的,只不知是什麼事?一面應道:
“如此甚好,咱們喝上一晚,才是真正守歲!”
賈老二口過頭去,朝王天榮説道:
“喂,大掌櫃,你聽到了,快要夥計送三壇酒到祖老哥房裏去,咱們今晚喝個通宵達旦,你們哪一個有興趣,就大家一起來。”
王天榮連忙搖手道:
“二位海量,兄弟可不敢奉陪。”
散席之後,除了紀、史二位姑娘之外,其餘的人,差不多全都有了幾分酒意,就各自口房。
只有賈老二和祖東權像是棋逢敵手,夥計把三壇酒送到祖東權房裏,賈老二和祖東權就關起房門,一碗又一碗的對喝起來。
不,兩人各自喝了一碗酒,賈老二就以“傳音入密”説道:
“夠了,祖老哥,不用喝了!”
祖東權也以“傳音入密”問道:
“賈總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叫做金蟬脱殼之計!”
賈老二道:
“你老哥今晚已經喝了不少酒,要不要運一回氣,先把酒氣逼出去了?咱們還得連夜趕路呢!”
“運氣倒不需要。”祖東權問道:
“咱們要到哪裏去呢?”
“這個你老哥就不用問了。”
賈老二聳着肩笑道:
“你就是再問,小老兒也不會説的,嘻嘻,現在小老兒就得出去一會,辦完事,咱們就走。”
徐少華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他平日很少喝酒,自然也有了醉意,迴轉房裏,就運功把酒逼出。
就在此時,只聽賈老二的聲音在耳邊説道:
“少莊主,是時候了,你打開後窗,就從後窗出來。”
紀若男和史琬是兩人一個房間,她們房裏燈還沒熄,兩位姑娘躺在被窩裏,還在低聲交談!
突然間,燈盞無故自滅!
史琬輕咦了一聲道:
“二姐,是你把燈熄了?”
紀若男道:
“沒有呀……”
話聲未落,只聽賈老二的聲音在耳邊道:
“燈是小老兒熄滅的,紀姑娘,你快穿好衣衫,佩上長劍,從後窗出來,咱們就得連夜出發呢!”
紀若男一怔,回頭看去,史琬居然闔着眼皮睡熟了,心中覺得奇怪,就低聲叫道:
“三妹……”
只聽賈老二的聲音在耳邊又道:
“不用叫她,小老兒已經點了她睡穴,紀姑娘快起來,少莊主、祖老哥都在等着你呢!”
紀若男匆匆穿上衣衫,拿起長劍,悄悄推開後窗,點足越出窗口,又把窗户關好,舉目看去。果見屋脊上站着三個人影,正在朝自己招手,急忙縱身掠起,輕如飛燕,落到三人身邊。
那不是徐少華、賈者二、祖東權還有誰來?一面低聲問道:
“大哥,我們要去哪裏呢?”
徐少華道:
“我也是剛才給賈總管叫醒的,他沒告訴我要去哪裏?”
紀若男道:
“祖護法,你也不知道嗎?”
祖東權道:
“賈總管説過,老朽再問,他也不會説的。”
紀若男道:
“那幹嗎叫我們出來?”
“嘻嘻,這叫做天機不可泄露!”
賈老二聳聳肩道:
“你們只要跟小老兒走就不會錯。”説完,催道:
“快些走了,時間來不及啦!”轉身急掠而去。
三人只得跟着他掠起,一路奔行,不多一回,出了廬州城,賈老二依然一馬當先,自顧自的奔掠如飛,不肯稍停。
紀若男道:
“賈總管,你等一等!”
賈老二隻好住足,回身道:
“我的姑奶奶,咱們要趕的路還遠着呢,再遲就來不及了!”
紀若男道:“你不給我説説清楚,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我的天!”賈老二用力搔搔頭皮,説道:
“今天是除夕,明天是大年初一,對不?過年的時候,大家都要過年,對不?人家過年,咱們不過年,這不是最好的機會嗎?你現在懂了吧?”
紀若男心中不禁一動!
賈老二就催道:
“懂了,就該上路了吧?”
説完,回頭就走,又一路奔了下去。
祖東權攢攢眉道:
“這位賈總管怎麼這樣神秘兮兮,什麼話都不肯明説?”
徐少華笑了笑道:
“賈總管就是這樣,我想他必有緣因,我們就跟他去好了。”
祖東權看他這麼説了,只得一路跟了下去——
幻想時代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