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未已,房門口已出現了賈老二!他像大馬猴似的弓着腰走了進來,嘻的笑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可冤枉小老兒了,小老兒是喝醉了酒,睡了整整兩天,總得讓人家聞到我一身酒氣才像呀!”
他果然一身都是酒氣!
史琬掩着鼻子,哼道:
“你又灌了多少黃湯,難聞死了!”
“不多,小老兒兩天一晚沒喝酒了,回來了總要把它補足,才對得起肚腸裏的酒蟲。”
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小老兒只喝了一罈酒,小姑奶奶嫌小老兒酒氣難聞,小老兒正要去辦事呢!”
説着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往樓下走去。
聞天聲問道:
“少華,你們去的地方,究是在哪裏?”
徐少華道:
“弟子一點也不知道,先是忙着趕路,走的都是田野小徑,後來坐在船上,有船篷遮住視線。回來又和賈總管一路飛奔,根本無暇分辨路徑,不知那是什麼所在,弟子也問過賈總管,他只是含含糊糊的説,不知道比知道好。”
聞天聲頷首道:
“賈總管不肯説,自然有他的道理,那就不用再問他了。”
他自從知道賈老二的來歷之後,就對他有了極大的信心。
傍晚時候,左首一號、二號房裏的兩個客人,也醒過來了,開門走出,大聲叫着店夥。
店夥急急忙忙的給兩人送來臉水,陪着笑道:
“兩位客官醒了嗎?”
一號房客人間道:
“咱們怎麼會睡到這時候才醒的?”
店夥陪着笑道:
“二位客官除夕晚上喝醉了酒。”
二號房客人道:
“咱們酒喝得並不多。”
店夥笑道:
“二位客官大概忘記了,沒喝醉酒,會吐得房裏一地都是酒菜,昨天一早,小的兩個人還收拾了一個上午呢!”
一號房客人驚異的道:
“昨天早上,你收拾了一個上午?今天是幾時了?”
店夥道:
“今天已經是初二了。”
一號房客人臉色微變,説道:
“你説咱們整整睡了兩天?”
“沒錯。”店夥點着頭道:
“二位客官好像吐了兩次,小的進來過兩次,看客官睡熟了,不敢驚動。”
一號房客人望望二號房客人,問道:
“咱們真的喝了許多酒嗎?”
二號房客人道:
“好像是喝了不少,兄弟已經喝不下了,你老哥還一定要兄弟非喝不可!”
一號房客人哼道:
“是你一再要兄弟乾杯的。”
店夥在旁陪笑道:
“二位客官現在不是都醒了嗎?那就不用埋怨誰了。”
他們説的話,隔壁房裏的人自然都聽到了。
史琬心中暗暗好笑,忖道:
“不知賈老二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喝醉的,醒來了還弄不清楚。”
店夥掌了燈進來。
史琬因沒聽到隔壁兩個客人的話聲,悄聲問道:
“隔壁兩人出去了嗎?”
店夥道:
“他們匆匆下樓,結算店帳,已經走了。”
店夥退出,賈老二施施然走了進來。
史琬叫道:
“賈總管,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問你呢!”
賈老二聳聳肩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又給小老兒出什麼難題了?”
“不是難題。”
史琬輕聲道:
“我只是想問你,隔壁房裏的兩個客人,你用什麼法子把他們灌醉的?”
“嘻嘻!”賈老二得意的笑道:
“這個容易得很,小老兒點了他們穴道,再捏開他們牙齒,把酒一碗碗的給他們輪流灌下去。每灌一碗,就附着他們耳朵説:“現在該你喝了,他們只是穴道受制,神志並未全失,迷迷糊糊之間聽了小老兒的話,還以為和對方在賭酒,醒來之後,就像夢境一般,依稀可以記得一點,就是這樣了。”
這話聽得柳飛絮、史琬都忍不住笑了。
藍如風問道:
“賈總管費了許多手腳,這是為什麼呢?這兩人會有問題嗎?”
“嘻嘻!藍公子果然心細如髮!”賈老二一挑大拇指,然後壓低聲音道:
“這兩人和那死去的糧販是一路的,他們的任務,就是派來監視咱們行動的。不把他們灌醉,咱們出去了兩天才回來,和老毒物被救的時間相吻合,就會懷疑到咱們頭上來了。”
史琬道:
“你怎麼不早説,咱們問問他們,是什麼人主使他們來的?”
“咱們無憑無據,怎麼問法?”賈老二聳着肩笑道: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們回去,決不敢説出喝醉酒睡了兩天的事,那麼救出老毒物這檔子事,就和咱們無關了。”
史琬心中突然一動,忖道:
“王天榮、王貴兩人,也喝醉了酒,睡了兩天,難道……”
正在想着,只見王天榮、壬貴二人已經走了進來,連連拱手道:
“在下兄弟真是失禮之至,除夕晚上喝得爛醉如泥,竟然昏睡了兩天,沒有好好招待聞大先生和諸位。”
“大家都是自己人,還説這些客氣話則甚?”
賈老二搶着道:
“除夕晚上,小老兒和祖老哥拼到天亮,不也都喝醉了,過年不喝醉,那要什麼時候喝醉?”
他這一説,就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了。
王天榮道:
“就因為在下兄弟喝醉了酒,新年新歲,未能稍盡地主之誼,因此兄弟特地吩咐廚下,整治了一席酒萊,給聞大先生、少莊主們賀喜,現在請去入席了。”
“小老兒説過,咱們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賈老二聳着肩道。
“不過這也是大掌櫃、二掌櫃的一份心意,新年新歲,大家熱鬧熱鬧也是應該的,馬陵先生、少莊主、大家請吧!”
史琬輕哼道:
“你是有酒就是娘。”
賈老二笑道:
“所以大家都把小老兒叫做酒鬼咯!”
大家隨着王天榮、王貴來至前進酒樓,胡老四、餘老六已經先在,趕忙迎了出來,給大家賀年。
王天榮目光一轉,説道:
“紀少谷主和祖老哥呢,怎麼不來?”
賈老二道:
“紀少谷主,祖老哥大年初一一清早就走了。”
這一頓酒菜,是大掌櫃、二掌櫃給大家賀年的春酒,菜餚自然十分豐盛。大家也因徐少華、賈老二都已回來,心裏沒有牽掛,也就開懷暢飲,不必細表。
第二天是正月初三,聞天聲因自己被苗飛虎劫持、離家已有兩個多月,急於趕回家去。
另外二師兄遇害之後,徐少華只是把爹的屍體草草掩埋在後園,也應該回去擇地埋葬。這就和徐少華、賈老二商量,決定先回馬陵山去。
賈老二道:
“馬陵先生説得極是,老莊主過世之後,自該擇地建瑩,入土為安,就是雲龍山莊被賊人放火燒了,少莊主要重新建立雲龍山莊,更要重建雲龍山莊昔日的威名,不然,小老兒這總管,豈非徒有虛名了?”
他嚥着口水,拍拍胸脯,續道:
“這些都不成問題,咱們回去之後,小老兒都會辦的。”
事情就這樣決定,準備午餐之後動身。依聞天聲的意思,王天榮、王貴乃是長安居的掌櫃,不用同去。
但賈老二卻説胡老四、餘老六、王老八、王老十四人,乃是總管手下的四名大將,到哪裏去,都有他們四個相隨,自然缺一不可。王天榮、壬貴也異口同聲的説他們決心追隨少莊主,自要迫隨到底。
史琬、藍如風和大哥是同甘苦,共患難的兄弟,自然也要同去。這樣一來,依然是原班人馬上路了。
他們由廬州北行,第四天傍晚,抵達宿縣,剛到南門。
只見一名青衣漢子急步趨到賈老二馬前,躬躬身道:
“你老是賈總管了,小的已經在這裏恭候多時了。”
賈老二奇道:
“你老哥是……”
那青衣漢子道:
“小的是老招商客店的夥計,今天中午有一位管家前來包下了小店後進東院,並要小的傍晚時候在城門口來恭候總管的。”
賈老二搔搔頭皮,哦了一聲道:
“好,好,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那店夥答應一聲,就走在前面帶路。
徐少華問道:
“賈總管,什麼事?”
“沒什麼”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咱們在老招商包下了後進的東院,他是夥計,來迎接咱們的。”
徐少華覺得奇怪,不知賈總管幾時定的房間?但這一路上打尖投宿,都是賈老二安排的,也就沒有多問。
老招商客店,就在南門大街上,是宿縣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客店。一行人下馬之後,把馬匹交給小廝。
那夥計就領着大家穿過兩進院落,直入後進。
東院是一幢自成院落,一排三間兩廂的樓房,中間有一個小天井,兩邊各有一排花架,放了幾十盆盆栽花卉,果然十分清幽。
大家分配好房間,兩名店夥忙着送來臉水,等大家盥洗完畢,一名店夥在中間小客廳上,沏上茶來。
另一名店夥立即點燃起燈火,整幢東院,登時燈燭輝煌,通明如晝。接着兩名夥計不待吩咐,在廳上擺好圓桌面,和九把椅子,放好杯筷匙碟。
一名夥計才向賈老二請示道:
“賈總管,可以開席了嗎?”
賈老二問道:
“那管家連酒席也預定了嗎?”
店夥連連應是道:
“是,是,小店前進松鶴樓的酒菜,是城裏最出名的,整桌筵席,都要預定,管家早就關照了帳房,所以總管一到,就可以開席。”
賈老二道:
“好吧,那就開上來吧。”
店夥答應一聲,迅快的退了下去。
不多一會,兩名店夥輪流送上酒菜,果然菜極豐盛,酒更是真正十五年陳的狀元紅。
賈老二杯到酒幹,連聲説着:“好酒”。
飯後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一早,大家用過早餐,賈老二就要王天榮去櫃上結帳。
王夭榮去了不久,就匆勿回來,湊着賈老二耳朵,低聲説道:
“回總管,櫃上説的,咱們的帳,昨天已由來定房的管家全付清了。”
賈老二點點頭道:
“有人已經付清了,那就算了。”
王天榮道:
“總管不覺得奇怪嗎?”
“嘻嘻,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賈老二聳聳肩道:
“有人付帳,總比沒人付好?”
聞天聲問道:
“賈總管,是什麼事?”
“沒什麼。”賈老二道:
“王老八説的,咱們的房飯錢,已經有人付過了。”
聞天聲道:
“櫃上有沒有説那是什麼人付的?”
“他沒説,櫃上自然也不知道了。”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仰自們目前雖然不知道他是誰?日後總會知道的?”
帳已有人會了,大家也就一起上馬,繼續北行。
中午時分趕到曹村,這是一個鄉間的村落,一條東西橫街,只有疏疏落落幾家小店。
但就在大家馳近村口,只見一名身穿青衣的漢子迎着上來,朝賈老二抱拳説道:
“你老是賈總管了?小的在此已經恭候多時了。”
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管家可是已經給咱們準備好酒食了?”
青衣漢子微微一楞,連忙應道:
“是,是,小的奉副總管之命,已在曹宅給少莊主一行準備了酒筵。”
“好極了!”賈老二點頭道:
“小老兒正愁這裏沒有酒樓飯館可以打尖,你們副總管當真能幹得很!”
他沒問他副總管是誰?
那青衣漢子道:
“你老誇獎,就因為這裏沒有酒樓飯館,所以臨時借了曹員外的空宅,好讓少莊主一行歇腳,菜是村子裏有名的寶司務做的,道地的淮揚菜。”
“很好!”賈老二道:
“曹員外的宅子在哪裏,管家請在前面帶路。”
青衣漢子答應一聲,就走在前面領路。
曹員外的空宅,相當氣派,門前有一大片草地,綠草如茵,高大的圍牆,兩扇黑漆大門早已敞開着。
大家到得門口,就有兩名漢子過來接過馬匹。
那青衣漢子領着大家跨進大門,就折而向東,由長廊進入東首一座花廳門首,才躬身道:
“總管請少莊主到裏面奉茶。”
賈老二讓聞天聲、徐少華等人走入,自己也跟了進來。
花廳上的傢俱,都是精工雕刻的紫檀木,打掃得也甚是乾淨,只是沒有擺設,壁間也沒有張掛字畫。因為這裏只是曹員外的空宅,久已沒有人居住了。
大家坐定之後,那青衣漢子沏了一壺茶送上,就行退下。
聞天聲問道:
“賈總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沒説副總管是誰嗎?”
賈老二聳着肩,嘻嘻一笑,才道:
“馬陵先生只管放心,看來這副總管一路都在拍着咱們馬屁。大概想到雲龍山莊當一名副總管,才會如此殷勤,君不聞,孔老夫子説的,有酒食,大家撰,有事,副總管服其勞嗎?”
史琬哼道:
“有酒食、先生撰,有事弟子服其勞。”
“不對,不對!”
賈老二道:
“有酒食,不是咱們大家都吃了?有事,像定房間,定酒菜,不是副總管替咱們在代勞了嗎?小老兒沒有弟子,弄個副總管代代勞,不是也蠻好的?”
説話之時,兩名青衣漢子已在廳上擺好酒席,先前的那個青衣漢子躬躬身道:
“總管可以請大家入席了。”
賈老二抬着手道:
“馬陵先生、少莊主,不用客氣,大家請入席吧!”
眾人依次入席,兩名青衣漢子就川流不息的端上菜來。
那青衣漢子説得不錯,這村裏的寶司務手藝果然不錯,比之大城鎮上酒樓裏的大司務,有過之,無不及。
這一頓酒萊,當然也極為豐盛。飯後,青衣漢子沏上茶來,大家略事休息,就要繼續趕路。出了曹宅,又有兩名青衣漢子牽着馬匹伺候眾人上馬,牲口當然也已上過料了。聞天聲心裏暗暗嘀咕,昨晚預定房間和此刻預定酒席的到底會是什麼人?
看賈老二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好像人家應該這樣沿途供應似的,連謝都沒謝人家一聲。
徐少華、史琬、藍如風三人,心裏雖然也同樣感到懷疑,但他們和賈老二處得較久,心知問他也問不出所以然來的,索性就不再多問。
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老六四人的想法又是不同,他們都知道這位賈大總管喜歡故弄玄虛,也許是他事先早有安排,故意如此的。
由曹村到徐州,不過百里光景,九匹馬一路奔行,就在夕陽銜山,晚霞滿天的時光,雲龍山業已在望!
他們原準備趕到徐州城中投宿,第二天再去雲龍山拜祭,因此就策馬疾行,依然一路緊趕。
現在離雲龍山不過三里來遙,只見右首林前一排站着八個青衣漢子。
前面領頭的一個年約四旬出頭,這時看到九匹馬疾馳而來,急忙趨出,連連拱手,高聲叫道:
“小的徐錦章在此恭迎聞三老爺、少莊主、賈總管。”
奔馳中的馬匹,隨即勒住繮繩,發出一陣希倖幸的馬嘶之聲。
徐少華一眼認出他正是從前莊中管事徐建章的兄弟錦章,不覺大喜,急忙一躍下馬,説道:
“你是錦章叔,你……沒罹難?”
徐錦章道:
“小的那天正好奉命出去辦事,才沒遭毒手。”
這時聞天聲等人,也一齊下馬。
徐錦章轉身朝聞天聲拜了下去,説道:
“小的叩見聞三老爺。”
聞天聲一抬手道:
“起來,起來,不用多禮。”
徐錦章朝後一招手道:
“你們快來見過聞三者爺、少莊主、賈總管。”
他身後八名青衣漢子立即一齊躬下身去,齊聲道:
“小的叩見聞三老爺、少莊主、賈總管。”
徐少華問道:
“錦章叔,他們是什麼人?”
徐錦章道:
“回少莊主,他們都是莊上的莊丁,是小的從附近村落中招募來的。”
徐少華道:
“你們住在哪裏?”
徐錦章抬頭望望徐少華,説道:
“是少莊主派人來交代小的,把莊院重新建造,恢復舊觀。小的日夜監工,已經完全恢復舊觀,招募了三十名莊丁,等候少莊主歸來,前天少莊主派人傳信,説今天可以趕到……”
徐少華聽得奇道:
“我……”
賈老二沒待他話聲出口,就接着問道:
“這麼説,你就是莊裏的副總管了?”
“是的。”徐錦章點着頭道:
“少莊主派來的人曾説:少莊主已經聘請了一位姓賈的擔任總管,要小的當副總管……”
徐少華道:
“錦章叔,你説鳩工興建莊院,那後園呢?爹的遣體就埋在後園,你們有沒有動過?”
徐錦章道:
“少莊主請放心,老莊主的遺體,已經由小人挖起,改用棺木盛殮,在東巖營建了墓地。明天一早,小的陪少莊主前去祭奠,莊上所有遇害的人,也在老莊主的墓側,建了一座大墳,合葬在一起。”
徐少華忍不住流淚道:
“錦章叔,真謝謝你。”
徐錦章惶然道:
“小的完全是依照少莊主的交代做的,少莊主怎地謝起小的來了。”
賈老二道:
“這樣就好,少莊主,那就回莊去吧!”
徐錦章連忙抬手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諸位請!”
一行人策馬徐行,由徐錦章走在前頭領路,八名莊丁則跟在馬後而行,三里光景,自然很快就到了。
徐少華騎在馬上,老早就看到矗立在夕陽中的莊院了,門樓、房舍,一切都恢復了舊觀。如果不是親身經歷,目睹莊院毀於大火,幾乎不敢相信雲龍山莊毀於大火之説!
因為新建的莊院,無論式樣、進數,甚至一磚一瓦、一窗、一户,完全和從前一模一樣,絲毫不改,就因為它是新蓋的,看去就更宏偉,更顯得氣勢非凡!
徐少華道:
“錦章叔,真難為你,建得和從前完全一樣。”
徐錦章道:
“這是少莊主派人送來的圖樣,小的只要他們按圖施工而已!”
徐少華心中暗道:
“自己何曾派人送給他圖樣?”
他還沒有開口,賈老二已接着道:
“那也辛苦得很了。”
大家到得莊院前面,就紛紛下馬,自有莊丁們接過,牽去馬廄。
這時從大門外列隊走出二十幾名一式青衣勁裝的漢子,分作了兩行站定,才躬身道:
“小的見過聞三老爺、少莊主、賈總管。”
徐少華側臉問道:
“錦章叔,他們都是在附近招募的嗎?”
徐錦章應道:
“是的。”
賈老二連連點頭道:
“好得很,一個個年輕力壯,看來也有點底子。”
聞天聲從昨晚有人預定客店,到中午有人在曹宅預定筵席,心裏早就嘀咕着,等到徐錦章趕來迎接……
目睹雲龍山莊的重建,和他招募了這許多莊丁,深覺事出意外,自是不能釋然!此時聽了賈老二這句“看來也都有點底子”,心中更是一動!
細看這些莊丁,果然個個身體壯健,腳步之間,極為沉穩,果然武功底子不弱,心頭愈覺疑竇叢生。
徐錦章陪着大家,進入大門,一面説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一行,還是先到書房裏坐吧!”
由二門前面折而向東,穿行長廊,再出月洞門,那是三檻自成院落的書房。
這條路,徐少華從小就走慣了的,就是閉着眼睛也絕不會碰上長廊上的柱子。如今雖經重建,卻完全和從前一樣,就是連地上鋪的方磚,也都一塊不多,一塊不少!
進入書房,徐少華更是一怔!書房裏所有陳設,居然也佈置得和從前完全一樣!
譬如所有花格子窗的雕刻,窗簾的布料色澤,爹書桌的文房四寶,甚至一幾一椅的木料顏色。以及壁上懸掛的書畫,几上擺設的古玩,只要你眼睛所看到的任何物事,無一不和從前一模一樣!
這比精心佈置,還要難上十倍。
聞天聲一手捻髯,頷首嘉許的道:
“徐副總管,虧你佈置得和從前一般無二,真是辛苦你了。”
徐錦章連連躬身道:
“聞三老爺過獎,這是小的應該做的,少莊主要重振雲龍山莊昔日聲威,回來之後,至少要和昔日一樣,才是真正回到家了。”
一名莊丁端着茶水送上。茶是上好的龍井茶,清芬撲鼻。
徐錦章轉向賈老二陪着笑道:
“現在好了,少莊主回來了,賈總管也來了,小的擔子總算輕了。明天一早,少莊主去祭拜過老莊主的墳墓,小的就可以把帳冊和莊上的花名冊一併呈請總管過目,以後小的就聽總管你的差遣了。”
“那倒不急。”
賈老二道:
“徐副總管對咱們一行人,還有幾位不認識吧?來,小老兒給你引見,這位是史公子、這位是藍公子,都是少莊主的結義兄弟。這位是柳姑娘,聞老爺的幹小姐。”
徐錦章連忙朝史、藍、柳三人躬着身道:
“小的見過史公子、藍公子、柳姑娘。”
史琬、藍如風、柳飛絮連忙還禮道:
“徐副總管不可多禮。”
賈老二摸摸鼻子,接着一指王天榮等四人又道:
“這四個是小老幾手下,王老八、王老十、胡老四、餘老六。咱們五個人最好記了,二、囚、六、八、十,如果記不得姓,就叫老四、老六、老八、老十也一樣會應你的。”
徐錦章陪着笑道:
“總管交代,小的怎麼會忘記?”一面又朝王天榮四人拱拱手道:
“四位老哥追隨總管已久,以後還要多多指點才好。”
他很會奉迎,對每一個人都笑臉相迎,説得好像很誠懇!
王天榮等四人也一齊抱拳還禮,説着:“不敢當。”
不多一口,天色逐漸昏暗下來,莊丁在書房四周,點燃起四盞琉璃燈,燈光柔和得如同白晝。
又過了一會,一名莊丁走人,朝徐錦章躬身一禮,説道:
“徐副總管可以請聞三老爺、少莊主諸位去入席了。”
徐錦章點點頭,就轉身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史公主、藍公子、柳姑娘、總管,四位老哥,酒席已在隔壁一問膳廳開上來了,請過去入席吧!”
聞天聲、徐少華等人站起身,徐錦章已趨步走在前面,到得門口,才側身抬手,説道:
“請,請”。
書房右首一間,原是江淮大俠徐天華在日宴請兩三知己好友小酌的小膳廳,佈置當然也一如往昔!
今晚菜看也特別可口,不輸任何大酒樓的廚司,酒是陳年紹酒,更對賈總管的胃口,席上每一個人都讚不絕口。
飯後,大家回到書房落坐,又喝了一回茶,副總管徐錦章早已命人安排了眾人的住處。
聞天聲、徐少華、柳飛絮、史琬、藍如風五人的卧室是在第二進的樓上。
賈老二是莊上的總管,要綜理莊中事務,住在第一進東首的跨院裏,除了一間卧室,還有一問起居室。王天榮等四人卧室在西跨院,和徐錦章住在一起,每人一個房間。
聞天聲等人由徐錦章陪同上樓,聞天聲就以“傳音入密”朝徐少華道:
“少華,待回徐副總管下樓之後,你到為師房裏來。”
徐少華也以“傳音入密”應道:
“弟子記下了。”
大家看過卧室,徐錦章就告辭下樓。
徐少華來到師傅房門口,輕輕推開房門。
聞天聲道:
“進來。”
徐少華走入房中,隨手掩上房門,走到聞天聲面前,垂手説道:
“師傅要弟子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聞天聲一指木椅,説道:
“你坐下來,為師有話問你。”
徐少華答應一聲,在邊上一張木椅坐下。
聞天聲目光一抬,問道:
“徐錦章是從前管事徐建章的兄弟?”
徐少華點頭道:
“是的。”
聞天聲道:
“莊上出事那天,他奉派出去有事,你可知道他去了哪裏?”
徐少華道:
“這個弟子不知道,方才也沒有問過他。”
聞無聲摸着髯須,問道:
“你可知他平日為人如何?”
徐少華道:
“他平日只是幫着建章叔跑跑腿,為人很和氣,旁的弟子就不知道了。”
徐少華問道:
“他武功如何?”
徐少華道:
“莊中的人,平常都是自己練的,建章叔跟爹多年,爹也時常加以指點,至於錦章叔的武功如何,弟子就不知道了。”
聞天聲道:
“重建莊院,當然不會是你交代他的了?”
徐少華道:
“不是。”
聞天聲道:
“本來為師還以為是賈總管在故弄玄虛,後來才知道不是他。”
徐少華抬頭道:
“但弟子兩次要問錦章叔的時候,都被賈總管攔了過去,拿話岔開了。”
聞天聲微微一笑道:
“此人假冒你的名義,交代徐錦章興建莊院,此事也許徐錦章真的並不知情。你問出來了,豈不徒增困擾,反正此人並無惡意,不如慢慢的查,日後總會知道的,為師要你進來,只是先了解一下徐錦章的為人而已,時間不早,你去休息吧!”
徐少華站起身道:
“師傅晚安,弟子那就告退了。”
説完,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第一進的東跨院裏,這時可熱鬧哩!
中間一間起居室裏,中間是一張金雞獨立的圓桌,賈老二像大馬猴似的坐在上首,圍着他坐的是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老六和徐錦章。
這是徐錦章的意思,認為賈總管在書房裏。當然喝得不夠盡興,王天榮等人更不好開懷暢飲。於是吩咐莊丁把從書房裏撤下來的菜餚,要廚下加熱了送到這裏來,另外還有兩罈陳年紹酒,讓大夥和賈總管喝個痛快。
這對賈老二來説,正是投其所好,焉得不大喜過望,尖聲説道:
“徐副總管,咱們雖是今天才見面,嘻嘻,其實神交已久,你老弟不但能幹,而且還是小老兒的知己!”
徐錦章陪着笑,拘謹的道:
“屬下能蒙總管賞識,這是屬下的榮幸。”
賈老二搖着手道:
“現在這裏都是自己兄弟,不許再説客套話,來,大家喝酒才是正經!”
徐錦章趕忙雙手捧起酒碗説道:
“屬下先敬總管。”
仰頭把一碗酒喝了下去。
賈老二和他對幹了一碗。
王天榮接着道:
“現在該屬下敬總管了。”舉碗一飲而盡。
賈老二又和他對於了一碗。
接着王貴、胡老四、餘老六每個人都依次敬了總管一碗,賈老二也一一和他們對於了一碗。
咱們四人在喝酒時,禮數最周到了,你敬了我的酒,我就非回敬不可,於是賈老二從徐錦章起,又依次回敬了每一個人。
接着又互相敬酒,甲與乙,乙與丙,來而不往非禮也,一罈紹酒,不過頃刻之間,就分別灌進了六個人的肚裏。
第二壇又開了封,從壇裏倒入酒壺,再從酒壺倒入每個人的酒碗,再由酒碗倒進每個人的喉嚨。
江湖上人生性豪邁,碰上了就大碗酒,大塊肉的吃喝。今晚這頓宵夜,就顯出他們每一個人的豪邁本色;但儘管你如何豪邁,酒總歸是酒,不是白開水,兩壇紹酒,裝進了六個人的肚裏,酒精是絲毫不會和你客氣的。於是大家帶着九成九的醉態,皆大歡喜的散席。
賈老二的酒量遠在這幾人之上,但也有了六七分酒意,起身目送大家出了院門,也就打着呵欠,跨入房中。
一名莊了不待吩咐,送上一盞茶來,恭敬的道:
“總管請用茶。”
賈老二眯着醉眼,揮揮手道:
“沒你的事了,去休息吧!”
那莊丁躬身道:
“多謝總管。”就返身退出。
賈老二確也感到有些睏倦,他連長衫也沒脱,就和身朝牀上一橫,酒氣醺醺,鼾聲呼呼,立時睡着了。
忽然,他在睡夢中感到一張牀平穩的往下沉去,這應該説是毫無感覺的下沉,換一個人,尤其在喝醉了酒以後,一定不會察覺的,但賈老二卻及時警覺了,迅快翻身坐起!
這張牀會自動下沉,當然是有機關控制的。賈老二這翻身坐起,已經極輕極快,可是機關的反應卻比他更快!
木牀上面一塊沉重的天花板就在此時突然從頭頂直壓下來,同時下沉的牀板也突然往下掀開。
這一下就像棺材脱了底一般,使得賈老二一個人加速往下墮落。
上面有一塊沉重木板壓頂而下,下面牀板又及時掀開,賈老二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更沒有可資攀援之處,口中不覺唏道:
“這回小老兒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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