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大家盥洗完畢,吃過早餐。
徐錦章走了進來,朝徐少華躬躬身道:
“少莊主、祭品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去老莊主的墓園了。”
徐少華點頭道:
“好,咱們這就去。”
出了大門,莊丁們早已牽着馬匹伺候。大家依次上馬,由徐錦章走在前面帶路。
從莊上到東巖不過三里來路,很快就趕到了。一行人在“東巖山莊”下馬。
(作者按:“山莊”有兩種,一種是別業的通稱,含有嘯傲山林之意。另一種是墳莊,也是家祠,建在墓園之旁,派有專人管理墓地,也叫山莊,特此表而出之。)
早有一名年紀較老的僕人出來迎接。他年紀雖老,但不是雲龍山莊的老人,徐少華當然不認識。
徐錦章陪同聞天聲、徐少華等人進入山莊大門,穿過天井,迎面是一排三間的大殿,兩邊廂房是家屬休息之處。
徐錦章請大家進入東廂待茶。莊丁們不待吩咐,抬着方箱,(方箱是放祭品的木箱、方形,有三到四格,可以疊起來兩人抬着走)放到祭桌邊上。取出祭品,一一放好,然後又點上了香燭。
徐錦章在東廂門口躬身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可以上香了。”
聞天聲走到祭桌前面,徐錦章立即遞上三支香,聞天聲朝上拱了一拱,由徐錦章接過,插入香爐之中。
聞天聲跪拜下去,忍不住老淚縱橫,低低的祝禱道:
“二師兄,害死你的兇手,已經自食惡果,雖然還沒查出幕後主使的人來,但天網恢恢,總有一天會查出來的。少華福緣不淺,幸蒙崑崙前輩異人乙老人家收為記名弟子,得傳崑崙心法,日後當可光大門庭,二師兄在天之靈,大概也可以告慰了。”
拭着淚水,拜了幾拜,才行站起。
徐少華走上前去,撲的跪到地上,仰臉哭叫了聲:“爹……孩兒回來了,殺害爹的兇手苗飛虎已死,但孩兒一定會查出主使苗飛虎的真兇來的。不殺此人,孩兒誓不為人,爹,你老人家在天之靈要保佑孩兒,踏遍天涯,找出這主使的人來替爹報仇……”
他淚如泉湧,哭倒在地,越説越傷心,一時不禁放聲大哭!
賈老二連忙走上前去,勸道:
“少莊主,可以請起了,別哭壞了身子。”
一面朝徐錦章遞了一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把他扶了起來。
接着柳飛絮、史琬、藍如風三人,也相繼行禮,才焚化銀錠。
聞天聲問道:
“徐副總管,二師兄的墳墓在哪裏?”
徐錦章忙道:
“就在左首林間,小的給聞三老爺、少莊主帶路。”
説完,連聲説“請”,就走在前面。
聞天聲、徐少華等人跟着他出了東巖山莊,循着莊左一條寬闊的石板路,走了約有一箭來遙,只見山麓間鋪着平整的十幾級石階,兩旁都是參天古柏、氣象森森!
大家拾級走上石階,是一片廣大的石砌平台,迎面矗立一道石牌坊,上書《徐氏墓園》四個擘窠大字。
兩旁各有翁仲、石馬,看來極為宏偉!
再上去,又有十幾級石階,登上石階,又是一片石砌平台,正中間放一張白石祭案,案後矗立了一人高的墓碑。上書“江淮大俠徐公天華暨德配黃氏夫人之墓”,碑後是用白石砌成的圓形墳墓。
徐錦章辦事果然周到,他把徐少華母親黃夫人的墓地也遷來合葬了。
“爹,娘……”
徐少華急步奔了上去,跪到墳前,又淚如雨下。
聞天聲也走到祭案後面,朝上拱手道:
“二師兄、二師嫂,你們安息吧,少華年輕有為,前程遠大,二位在天之靈,可以含笑告慰了。”
拜罷,循着石砌墳墓,四周走了一圈。
徐少華也經史琬、藍如風相勸,站了起來。
徐錦章朝聞天聲、徐少華躬躬身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莊上四十六位遇害的人,還有一座大塋就在右首林中。”
當下由他領路,朝右首一條石板路行去,相距不過二十來丈,一片松林果然矗立着一座大家。墓碑上寫着:“雲龍山莊殉難同仁之墓”碑後還刻有四十六人的姓名。
聞天聲、徐少華等人在家前行了禮。
賈老二點着頭,朝徐錦章嘉許的道:
“徐副總管辦事果然幹練,小老兒只當這次陪同少莊主回來,要重建家園,還得大費周章,不料你全做好了。不但云龍山莊恢復了舊觀,連老莊主的墓園,都營建得如此堂皇,不用小老兒再費心了。”
徐錦章連忙躬着身道:
“總管誇獎,這是屬下份內之事,屬下能夠替少莊主稍盡棉薄,也是應該的。”
徐少華轉過身,朝徐錦章撲的跪拜下去,説道:
“錦章叔,你替爹、娘營建墳墓,真該謝謝你,請受我一拜。”
徐錦章慌忙伸手把他扶起,説道:
“少莊主千萬不可如此,小的擔受不起,小的從小受老莊主的大恩,這點事,是我應該做的。”一面説道:
“快中午了,聞三老爺、少莊主請回莊休息吧!”
迴轉雲龍山莊,聞天聲、徐少華等人一起回到書房落坐。
賈老二是雲龍山莊的總管,自然要瞪解一下雲龍山莊的狀況,另外隨他來的王天榮、王貴等四人,也要分派他們職司,因此沒有和大家回到書房裏來。
聞天聲心中始終在哺咕着,據他估計,興建雲龍山莊和營建二師兄墓園,這兩處工程都極為浩大,非五六萬兩銀子莫辦。
何況雲龍山莊中一切擺設,盡皆恢復昔日舊觀,所費更是不貨。此人花如許鉅款,卻不肯出面,究是為什麼呢?
自己和二師兄一起長大,二師兄交遊雖廣,但細數故交,沒有一個人能夠拿得出這樣一筆鉅款來,二師兄也並沒有一個有這樣深厚交情的人!
柳飛絮眼看義父只是沉思未語,好像在想着心事一般,不覺問道:
“乾爹,你老人家在想什麼呢?”
聞天聲一手捻髯,啊了一聲,笑道:
“沒什麼,為父只是在想……”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只見賈老二和徐錦章兩人一起走了進來。
賈老二朝徐少華拱拱手道:
“少莊主,小老兒已分派了胡老四他們的工作,胡老四、餘老六為莊上三十名莊了的正副管帶,王老人為外管事,負責對外聯繫,壬老十為內管事,負責莊中一切事務,不知少莊主認為是否妥當?”
徐少華道:
“我們莊上有這許多事嗎?”
“怎麼沒有?”
賈老二聳了下肩,説道:
“少莊主要光大雲龍山莊,自然會和江湖上人接觸來往,那時事情就多了,王老八擔任接待江湖朋友,那是遊刃有餘。”
徐少華道:
“你是莊上的總管,一切由你安排就好。”
史琬是個好動的人,她看午後天氣稍暖,就約柳飛絮一起走出書房,循着白石小徑,朝東首園中走去。
雲龍山莊的東園和後園相連,佔地數十畝,林木葱鬱,當時一場大火,只焚燬了前進莊院。花園中的亭台樓榭並未遭到波及,只須稍加修葺,就恢復舊觀了。
兩位姑娘走近水謝,只見一片梅林,紅白相間,清香沁人!
史琬拉着柳飛絮的手,叫道:
“柳姐姐,我們到水閣裏去!”
快步走上曲折石橋,目光抬處,瞥見水謝右側,似有人影一閃而沒!
史琬輕咦道:
“柳姐姐,你看到沒有,水謝右側,好像有人,閃得好快!”
柳飛絮道:
“我怎麼沒有看到?”
史琬催道:
“快走,我們過去瞧瞧!”
柳飛絮道:
“可能是莊上的人,看到我們過來,就避開了。”
史琬道:
“不,這人身法極快,我連他身形都沒看清楚,莊丁們哪有這樣身手?”
迥橋九曲,等她們走入水謝,哪裏還有人影?
史琬兀是不信,因為水謝只有一南一北兩橋相通,除了自己兩人過來的南端,另一端曲折通往北首一座假山,一目瞭然,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她拉着柳飛絮,在水榭外面,走廊上繞欄一圈,依然不見有人,不覺哼道:
“方才就在這裏,明明看到人影閃動,青天白日,難不成會是鬼影子?”
柳飛絮目光流動,忽然看到走廊牆下,有人用木炭畫了一段枯竹,這一瞬間,她陡然如遇鬼魅一般!身軀猛地一震,似是驚怖欲絕,手足冰冷,掌心立時沁出冷汗來!
史琬拉着她的手,只覺突然之間,柳姐姐的手冰涼如鐵,還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急忙回頭看去,果見她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不覺問道:
“柳姐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柳飛絮勉強笑道:
“我只是身上覺得有些冷!”
史琬道:
“你臉色也不大對,大概是衣服穿少了,那就快些回去吧!”
柳飛絮點點頭,兩人就循着原路迴轉書房。
史琬道:
“柳姐姐,你還是回房去憩一會吧,我陪你去。”
柳飛絮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憩一會就好。”
説完,獨自往後進走去。
史琬正待進去,只見藍如風瀟灑的從裏面走出,一見面就問道:
“你和柳姐姐到哪裏去了?”
史琬道:
“我們到後園去玩。”
藍如風道:
“柳姐姐呢?”
史琬道:
“她身子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
接着問道:
“你不是和大哥在下棋嗎,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藍如風道:
“剛才賈老二和徐副總管兩人,拿着兩大本帳薄,要跟大哥報告莊上的開支,我沒事可做,才溜出來的。”
史琬忽然低啊一聲,説道:
“剛才我們在水樹發現了一件事,我明明看到有一個人影在水樹走廊上一閃而沒,身法極快,等我們趕去,連鬼影子也沒有。”
藍如風道:
“那一定是從另一頭走了。”
史琬道:
“水榭是在水中央,四面環水,離對岸少説也有五丈來寬,只有一南一北兩座橋。我們是從南端過去的,北首對岸是一片草坪,接連假山,他從北首橋上過去,最快也掠不到假山,怎麼會不見人影的?”
藍如風道:
“柳姐姐也看到了?”
“沒有。”史琬道:
“是我看到的。”
藍如風笑道:
“那是你一時眼花,看到了樹影子,當作人了。”
史琬氣道:
“我怎麼會眼花?大白天,我會把樹影子當作人?那麼夜裏還能走路?何況那裏根本沒有樹影子。”
藍如風道:
“你説你看到的人影,身法比我們還快了?”
史琬道:
“我沒看清楚,至少我們趕到水謝,已經不見了,如果他從北首橋上過去,越過草坪,躲入假山,這份身法,就比我們快得多了。”
藍如風道:
“你們當時為什麼不到假山去查看呢?”
史琬道:
“就是因為柳姐姐突然手足冰冷,身子不舒服了,我們才回來的。”
藍如風問道:
“柳姐姐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不舒服的呢?”
“誰知道?”史琬道:
“我看她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沒有一點血色,手足冰冷,身子也起了輕微的顫抖,我問她哪裏不舒服,她説身子發冷,我只好送她回來。”
藍如風突然心中一動,問道:
“她有沒有看到人?”
史琬道:
“你怎麼啦?跟賈老二一樣嚕唆,我不是告訴你,她沒注意,只有我看到嗎?”
“對不起!”藍如風陪着笑道:
“小弟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史琬道:
“你説,我看到的會不會是什麼人?”
藍如風道:
“既然你看到的是人影,那自然是人了。”
史琬哼道:
“這人大白天居然敢到雲龍山莊來踩盤!”
藍如風道:
“你不是説他身法很高明嗎?後園又沒人住。”
史琬道:
“下次再給我遇上,看他還往哪裏跑?”
藍如風悄聲問道:
“三哥想不想找他?”
史琬道:
“現在去找他,還找得到?”
藍如風道:
“不是現在。”
史琬目光一注,問道:
“那是什麼時候?”
“今晚二更。”藍如風湊上一步,壓低聲音道:
“此人既然敢在大白天進入莊裏來踩盤,晚上可能還會來。”
“你説的不錯!”史琬喜道:
“我們……”
“噓!”藍如風噓了一聲,悄聲道:
“你別告訴大哥!”
史琬點頭道:
“好,就是我們兩個人知道。”
剛説到這裏,只見賈老二和徐錦章兩人一前一後從書房走出。
史琬望着他後形,説道:
“你瞧,賈老二忙得好像連喝酒的時間都沒有呢!”
賈老二回頭道:
“史公子説對了,小老兒給徐副總管拉來拉去的,連腳都沒有停過呢!”
兩人回進書房,徐少華抬頭看到兩人,問道:
“你們到哪裏去了?”
史琬道:
“就在附近走走。”
徐少華道:
“你們從東園一直過去,就通往後花園,可以到後花園去走走。”
史琬道:
“我們已經去過了……”
藍如風急忙用“傳音入密”和她説道:
“不可告訴他。”
晚餐之後,大家在書房坐了一回,就各自回房。
藍如風和史琬暗暗遞了一個眼色,史琬朝他點了下頭,才進入房去。
兩人心裏有事,自然不敢躺下去,吹熄燈火,就在黑暗的房裏坐着等候時間,好不容易捱到二更光景,史琬和藍如風悄悄推開後窗,穿窗而出,再回身輕輕推上窗門。相互打了個手勢,正待縱身掠起,瞥見屋脊上似有人影閃動,已經越過東首一重房屋!
兩人急忙跟蹤躍起,掠到東首屋上,舉目看去,果見一條黑影掩掩藏藏的似向書房方向掠去。因相距較遠,看不清對方面目身材,只是一條黑影而已!
史琬、藍如風兩人原約好到後園水榭去的,如今莊上發現了夜行人,自然要追上去瞧瞧,此人到書房去,有何企圖?何況到後園水榭去,也要從書房經過的。
兩人相互打了一個手勢,就遠遠尾隨着前面黑影,一路躲躲閃閃的從第二進來至前進,再越過一道高牆,就是東首院落。
前面黑影一路行來,並未稍停,在經過書房前面的時候,顯得特別小心,藉着花木掩護,悄悄閃進東園!
後面兩人先前還以為他意圖對大哥不利,如今看他輕悄的掩過書房,朝園中行去,兩人對望了一眼,依然暗暗尾隨下去。
入夜後的花園,因林木葱鬱,更見幽暗。
兩人怕被對方走失了,暗暗加緊腳步,和前面黑影稍稍拉近距離,只是不敢逼得太近,還是保持了七八丈遠近,以防被他發覺。
史琬發現這條路,正是自己和柳飛絮日間經過的路徑,是往水榭去的,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一面悄聲説道:
“再過去就是水榭了!”
藍如風道:
“這人大概就是你白天看到的那人了。”
現在已經漸漸接近水樹!
半輪明月斜掛天空,淡淡清光,照在瀲灩水波之上,就比樹林間要明亮得多了!
前面那黑影走近回欄曲折的橋頭,忽然腳下一停,回頭往身後望來。
後面兩人因此處已面臨池水,四面沒有樹林可資掩蔽,只好留在一片梅林之中,蹲下身子,凝足目力望去。
前面黑影這一回頭看來,兩人正好凝目望去,自可隱約看到他的面貌,這一瞬間,兩人幾乎輕咦出聲,心中不約而同的暗道:
“會是她!”
她,竟會是推説身子不舒服,連晚餐都沒有吃的柳飛絮!
她一個人,深更半夜,躲躲閃閃的到水樹來做什麼呢?
史琬攢攢眉頭,忍不住低聲道:
“柳姐姐難道有什麼圖謀不成?”
藍如風道:
“不會的,也許她白天也看到了,所以和我們一樣,想來探個究竟的。”
他們説話之時,柳飛絮已經越過九曲橋,走到水榭迥廊上,她一手掠掠披肩長髮,緩緩的靠近欄杆,一手扶欄,仰臉看着月色。
藍如風輕咦道:
“她好像在等人!”
史琬輕聲道:
“她等什麼人呢?”
藍如風道:
“我們看下去就知道了。”
這樣足足等了一盞熱茶工夫,柳飛絮依然憑欄而立,沒有走動。
史琬漸感不耐,低聲道:
“柳姐姐到底做什麼來的?這要等到幾時去?”
藍如風輕輕扯了她一下衣袖,説道:
“快看!”
史琬急忙定睛瞧去,這一瞬間,水榭迥廊上不知何時已多了鬼魅似的人影!
這人一身黑衣,連頭臉都包着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他出現在柳飛絮身後不過一丈來遠,柳飛絮似是絲毫未覺。
史琬睜大雙目,問道:
“這人從哪裏來的?”
藍如風道:
“我也沒有看清楚,只見黑影一晃,柳姐姐身後就多了一個人……”
史琬緊張的道:
“柳姐姐好像還不知道呢,我們要不要向她示警?”
藍如風道:
“不可出聲,且看下去再説。”
柳飛絮雖然憑欄站立,但她選擇的角度很好,不論從她左邊或右邊過來,她都可以看得到。
但她沒想到黑衣人會無聲無息的從她身後出現,因此她竟然一無所覺,悄立如故。
那黑衣人似是並無偷襲之意,站了一會,眼看柳飛絮猶未發現自己,不覺發出低沉的一聲陰笑!
柳飛絮笑聲入耳,身子如遭雷殛,陡地一顫,急急向左閃出,疾退了兩步,才倏然轉過身去。
那黑衣人森笑道:
“柳飛絮,不用驚慌,我著是要偷襲你,此時你早已躺下來了。”
柳飛絮道:
“你要怎樣?”
黑衣人道:
“我就是為你來的,你跟我走,還是要我把你擒回去?”
柳飛絮道: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黑衣人咯咯乾笑道:
“你欺師滅祖,吃裏扒外,難道不該跟我回去領罪嗎?”
柳飛絮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説道:
“我已經離開,不再是殘缺門的人了,自然不用隨你回去,你們也不用再來糾纏我了!”
“你説得倒是輕鬆!”
黑衣人森笑道:
“本門規矩,一入本門,終身不得背叛,就是做了鬼,也是本門的精靈,我奉命要把你帶回去,你非跟我走不可,怎能説是糾纏?”
柳飛絮道:
“我不會跟你走的。”
黑衣人道:
“柳飛絮,你還想和我頑抗嗎?”
柳飛絮道:
“我已經別無選擇。”
隱身對岸梅林中的兩人因距離水樹已遠,聽不到兩人在説些什麼,但看情形,柳飛絮和黑衣人似在爭論着什麼?
史琬道:
“看他們好像要動手了呢,我們怎麼辦呢?”
藍如風道:
“這水榭只有南北兩座橋可通,你守住這裏,我繞到北首去,不論他和柳姐姐動不動手,今晚都要截住他。”
史琬點頭道:
“對,今晚非截住他不可!”
藍如風站起身,沿着池塘從梅林中悄悄朝北首繞行過去,就在她穿行梅林之際,身後悄無聲息襲來一縷指風!
藍如風驟不及防,但覺腰上一麻,就已失去知覺!
黑衣人聽柳飛絮説出“別無選擇”,不覺怒哼一聲道:
“好個賤人,本座只是不想難為你,才好言相勸,你敢對本座這樣説話?”
柳飛絮午後看到水榭牆腳有人用木炭畫的一段枯竹,心知是殘缺門刑堂派來的人。她不想累及義父,也不想驚動任何人,才一個人單獨來赴約的。
殘缺門對付叛離的人,手段極為殘酷,今晚她敢毅然單獨前來,自然已抱了必死之心!
除死無大難,她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右手緊握貼身藏的短劍,冷笑道:
“我説過我已經不是殘缺門的人了,殘缺門還能管得着我嗎?你總該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吧?驚動了人,你未必走得脱,依我相勸,你還是及早離去的好。”
“好個賤人,本座既然敢來,豈會沒有準備?”黑衣人發出咯咯森笑,説道:
“你知道這座雲龍山莊是什麼人建的?”
柳飛絮聽得心頭一沉,腳下不覺又後退了一步,問道:
“難不成會是殘缺門的人建造的?”
黑衣人森笑道:
“你説對了!”
右手疾然一翻,朝柳飛絮肩頭抓來。
柳飛絮早就提防着他,一看對方出手抓來,身形迅快斜退半步,右手抬處,鏘然發劍,寒光一閃,手中已多了一柄兩尺長的短劍,劍尖隨着出鞘已斜削出去。
黑衣人嘿然道:
“小賤人,你真敢對本座動手!”
右手再翻,伸縮之間,已避開柳飛絮的劍勢,從她腕底探指反抓過來。
柳飛絮毫不怠慢,自己手上有劍,對方只是徒手施展擒拿手法,心頭自然並不感到威脅。口中哼了一聲,右手搖處,短劍接連疾劃而出,使得劍光繽紛,護住全身。
黑衣人厲笑道:
“小賤人,看你在本座手下,能走得出幾招?”
他雙手齊發,五指箕張如爪,忽抓忽劈,記記都取關節穴道,對柳飛絮手上短劍居然視若無睹,着着逼上。
幾招下來,柳飛絮才發現對方擒拿手法精炒無比,自己根本一記也削不上他!
不,明明看他抓來,但等到短劍削出,偏偏會削了個空,對方手爪卻往往在自己削空之際,乘虛抓來,回劍不及,自然只好後退。
就這樣三招之中,就有一步被逼得非後退不可,所好這遇廊是繞着六角形的水樹四周一圍,她雖在不住後退,卻不虞沒有退路。
黑衣人似是怒極,雙手突然加緊施為,左掌右爪,全力搶攻。
柳飛絮短劍飛灑,又和他拆解了三招,這三招竟被他接連逼退了三步,第四招再也來不及化解。
被黑衣人一掌切下,擊在右腕之上,但覺骨痛若折,口中發出一聲驚啊,短劍也隨着脱手。
黑衣人沉嘿一聲,右手五指一落,抓住柳飛絮左肩,左手隨着連點了她三處穴道。
史琬醒來,天色已經大亮。她雙目乍睜,發現自己安安穩穩的躺在牀上,心中不禁大奇,急忙用手揉揉眼睛,翻身坐起,原來自己身上雖然蓋着棉被,卻是和衣躺下,衣衫未脱,一手撩開帳子,跨下木牀,只見長劍也好好的掛在牀頭。
她心中不禁有些迷糊!
昨晚二更,自己和藍如風相約去後園水樹,發現柳飛絮先去水榭,後來她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蒙面黑衣人,兩人好像爭執起來。
自己和藍如風商量決定,由藍如風繞去北首,自己守住南首,分頭由九曲橋過去截住黑衣人。
藍如風走後,自己也正待往南端橋上走去……
後來……
她竟然想不起如何了?
自己怎麼會回到房裏,和衣睡下的呢?
不對!史琬越想越覺得溪蹺,急急開出門,走到藍如風房門口,舉手敲了兩下,叫道:
“藍四弟,你起來了嗎?”
房內沒人答應。
她心頭更急。奔到大哥房門口,伸手一推,房門呀然開啓,大哥並不在房中,敢情已經起來了。
再急忙奔到聞天聲房門口,叫了聲:“聞怕父。”
房中也沒人答應,再伸手一推,房門也只是虛掩着,應手而啓,聞天聲也起身了。
“他們一定在書房裏了!”
史琬三腳兩步的奔下樓去,從第二進長廊急步奔到前進,奔出月洞門,一路奔向書房。
快到書房門口,差點和一個人撞上!
那人急忙身形一閃,口中嘻的笑道:
“史公子,你早,啊,瞧你急匆匆的,若不是小老兒閃避得快,不就撞上了嗎?”
一聽聲音,就知是賈老二了!
史琬急忙問道:
“賈老二,聞伯父和大哥在不在書房裏?”
“在、在!”賈老二連連點頭道:
“聞三老爺和少莊主正在用早餐呢……”
話聲未落,史琬已經像一陣風般往書房奔了進去。跨進右首一間起居室,聞天聲和徐少華果然正在吃着早點。
聞天聲抬頭道:
“史姑娘來了,快坐下來一起……”
史琬奔得有些喘息,沒待聞天聲説完,就道:
“聞伯父、大哥,柳姐姐和藍四弟只怕出事了!”
聞天聲聽得一怔,放下筷道:
“史姑娘、你説什麼?飛絮和藍小兄弟出事了?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徐少華一聽兩人出事,也不由得放下了碗筷,目光朝史琬投來!
史琬吁了口氣,説道:
“我醒來發現和衣睡在牀上,就覺得奇怪,昨晚我和四弟明明一起到後園水樹去的。柳姐姐在水榭和一個蒙面黑衣人起了爭執,我和四弟約定分頭上橋去截黑衣人的,不知怎麼會睡在牀上的。我越想越不對,去敲四弟房門,沒人答應,聞伯父和大哥房裏沒人,我想你們一定都起來了,所以才趕來的。”
她因心頭髮急,話就説得又急又快,聞天聲、徐少華自然聽得沒頭沒腦的!
聞天聲一手捋須,説道:
“史姑娘,你先靜一靜,此事好像不大尋常,你把經過情形説得詳細一點。”
史琬也覺得自己説得太快了,她經過這一陣工夫,心情稍稍平復,這就把昨日午後自己和柳飛絮逛到水榭附近。自己如何發現一個人影在走廊上一閃而沒,當時只有自己一人看到,後來和柳飛絮一同到水榭去找。
柳飛絮突然手腳冰冷,臉色發白,身上起了輕微的顫抖,自己問她怎麼了?她只説身上有些冷……”
“慢點!”聞天聲問道:
“你們在水榭走廊上,可曾看到什麼嗎?”
“沒有呀!走廊上什麼也沒有。”
史琬接下去就從自己兩人回來之後,自己在書房門口遇到藍如風、就把水榭看到人影的事告訴了他。藍如風説:“此人説不定還會回到水榭去,就約自己夜晚二更去水榭瞧瞧……”
徐少華道:
“你們怎麼不告訴我呢?”
史琬道:
“這是藍四弟説的,暫時先不要告訴你。”
徐少華道:
“後來呢?”
史琬再把自己和藍如風昨晚同去水榭的情形,以及自己醒來,發現睡在牀上,詳細説了一遍。
“會有這等事?”
聞天聲沉吟道:
“他們擄去柳飛絮和藍小弟,照理説,你也已落到他們手中,何以又要把你送回卧室來呢?”
史琬道:
“我也不知道。”
“走!”聞天聲站起身來道:
“我們先去樓上瞧瞧!”
徐少華道:
“賈總管呢?叫他一起去。”
正説之間,賈老二已像大馬猴似的走了進來,説道:
“少莊主要小老兒一起上哪裏去?”
徐少華道:
“你來得正好,咱們這裏,昨晚出了事!”
“出了事?”賈老二霎着眼睛,楞楞的問道:
“出了什麼事兒?”
徐少華道:
“柳姐姐和藍四弟昨晚被人擄去了!”
賈老二道:
“是誰把他們擄去的?”
史琬氣道:
“我們知道誰擄去的,還會呆在這裏?”
“那……那……”賈老二搔搔頭皮,尷尬的笑道:
“這是聽誰説的,小老兒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史琬哼道:
“你除了喝酒,還會知道什麼?”
“是,是!”賈老二問道:
“那……你們要去哪裏?”
史琬沒好氣的道:
“你跟我們走就是了。”
四人回到第二進的樓上,柳飛絮和藍如風的房門還緊閉着。現在已經知道兩人被擄去,就不用再叫門了。
聞天聲走在前面,伸手抵着房門,掌力微吐,門閂“喀”的一聲折斷,房門應手而啓,舉步走入。
柳飛絮的牀上果然沒有睡過,後窗也虛掩着,果如史琬所説。
聞天聲率同大家一起退出,再去藍如風房中,情形也和柳飛絮房中一樣,顯見昨晚出去了沒有回來。
賈老二聳着肩道:
“到底他們是怎麼失蹤的?”
徐少華道:
“是昨晚他們到水樹去,被人擄走的。”
聞天聲跨出房門,又走人史琬的房間,仔細察看了一陣,後窗關得好好的,(窗房都是直閂,人在外面也可以閂上)看不出一絲跡象來。
聞天聲道:
“我們到後園去。”
大家下了樓,由史琬領路,依然從第一進東院,經書房進入東首小園,再折入後園,走的是昨晚他們行經之路。(後園當然也可以從後進進去)
路上,徐少華就把史琬説的經過,詳細告訴了賈者二。
賈老二驚詫的道:
“這還得了?咱們莊上昨晚居然有人潛入,這人膽子可真不小!”
史琬哼道:
“這人一定有幾個羽黨,哼,給我遇上,我不剁下他一雙手來才怪!”
她是女孩兒家,被人家抱着回來,心頭自然極為氣憤!
一會工夫,就已走到昨天午後她和柳飛絮行經之處,就指點着説自己在何處看到人影,走上水樹迎廊,又指點着説柳飛絮如何感到身子發冷。
聞天聲是老江湖,觀察得十分仔細,他發現水榭一處牆角上,似有極淡的一段黑影,經人抹去。心裏暗暗點頭,忖道:
“飛絮極可能是看到什麼記號,晚上才找來的。”
接着史琬又指點着昨晚柳飛絮在這裏憑欄而立,好像在等人,後來蒙面黑衣人在她身後不遠現身。
聞天聲等人仔細察看了一遍,並沒找到絲毫遺留的痕跡。於是再由史琬領着三人回到自己和藍如風隱身之處,藍如風如何穿行梅林,朝北首繞去。
自己也悄悄出林,正待往南首橋上行去,後來就不知道了……
大家依照着她所指點的一一仔細察看了一遍,也依然一無所獲!
再從水榭北首的假山前面經九曲石橋,回到水榭,大家已經走得累了,賈老二推開水榭兩扇雕花長門,請大家入內休息。
六角水榭,裏面相當寬敞,中間是一張大圓桌,圍着十二把坐椅,中間有六扇屏風門,門內是狹厭的儲藏室。
水榭雖已長久無人在此宴集,卻依然打掃得十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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