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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初更過後,聞天聲悄俏離開雲龍山莊。

    二更時分,賈老二聳着肩,大搖大擺的從書房經東園圓洞門進入後園,再循着石板路走近老章住的小屋,口中忽然“合罕”咳出聲來。

    許多不大不小的人物,在走近比他身份較低的人之前,總喜歡先咳上一聲,那是告訴這人,來的是他,好讓別人先有個準備。

    賈老二是總管,他夜晚到處走走,正含有查巡的意思。

    就在他這聲乾咳堪堪咳出,小屋陰暗處忽然人影一閃,看園的老章已經到了他的身邊,躬着身道:

    “總管有什麼吩咐嗎?”

    賈老二摸着嘴上兩撇鼠髯,心裏暗暗哼道:

    “好小子,一身輕功倒是不賴!”一面低沉的道:“到屋裏去説。“老章彎着腰道:“總管請。”

    賈老二沒有作聲,舉步走入小屋。

    這是老章住的地方,當然並不寬敞,除了一張木牀,只有一張小桌,和一把木椅。

    老章巴結的用手在木椅上抹了一把,説道:“總管請坐。”

    賈老二道:“你也坐下來。”

    老章應着“是”,就在牀沿上坐下,抬目説道:“總管……”

    賈老二朝他咧嘴笑了笑道:“你還是躺下來的好。”

    伸手一指朝他前胸點了過去。老章根本連眨眼的工夫都沒有,就應指往後躺下。

    賈老二把他推到牀上,再拉過棉被,蓋在他身上,然後舉步走出,隨手帶上了門。

    現在他身形忽然一弓,一道人影凌空撲起,快若流星,朝東北首掠去,眨眼工夫,就已落到假山上,目光一掠,舉手輕輕拍了兩下。

    他兩記掌聲堪堪拍起,就有兩條人影從園外飛起,越過圍牆,翩然落到假山。

    那是兩個一身緊身黑衣、黑絹包頭的女子,見到賈老二立即躬身道:

    “侄女見過賈二叔。”

    “好極、好極!”賈老二嘻的笑道:

    “原來你們早就來了,快跟我來。”

    兩個黑衣女子應了聲“是”。

    賈老二已經轉身朝假山縱去,兩人跟在他身後,掠落假山。

    賈老二越過一片草坪,走上北端的九曲橋,來至水榭,推門而入,一直走進屏後。兩個黑衣女子也跟着他走入。

    只見賈老二彎着腰,把左首一個壁櫥推開,再揭起一方地板,首先走了下來。原來水榭屏後的地面下,竟是一處地道入口。兩個黑衣女子沒有作聲,跟着賈老二從石級走下。

    那是一條黑漆漆的甬道。賈老二從身邊摸出一個火筒,打着了回身遞給跟在身後的一個,就繼續往前走去。

    不多一回,前面已出現了一條岔道,賈老二領着兩個人朝左彎去,走近一道木門,推門而入。

    房中點着燈火,正有兩個人坐在那裏,一個是男的,面目冷森,眉心有一道刀疤的漢子。

    另一個則是二十三四歲的女子,柳眉鳳目,甚是嬌俏。

    那男的看到賈老二,立即喜道:

    “賈總管來了,大哥有沒有來?”

    原來他正是藍如鳳所喬裝,另一個女子當然是柳飛絮了!

    賈老二嘻的笑道:

    “少莊主沒來,這兩個是小老兒討來的救兵,也就是來接替你們二個的。”

    柳飛絮道:“這二位姑娘來接替我們的?”

    “一點不錯!”

    賈老二點着頭,笑道:

    “藍公子已經改扮了辛有恆,你柳姑娘也得改扮另一個人,二位一經改扮,豈不是少了一個藍公子和一個柳姑娘了嗎?所以小老兒特別去跟一位老朋友商借了兩個小姑娘來頂你們數的。”

    説到這裏,接着道:

    “好了,時間不多,來,小珠、小玉,你們兩個快坐下來,小老兒給你們易容。”

    兩個黑衣女子依言坐下。賈老二從懷中取出一隻黑黝黝的扁木盒。打了開來,就開始給二人臉上易起容來。

    他手法極為熟練,不消一回工夫,已給小玉易成了柳飛絮,接着又給另一個小珠臉上易容,很快變成了藍如鳳,兩人就站了起來。

    柳飛絮和藍如鳳看到面前兩人,就像自己在照鏡子一般,簡直看不出一點破綻來。

    柳飛絮道:

    “賈總管,你這手絕活,真是維妙維肖,幾時教給我們可好?”

    藍如鳳問道:“學易容難不難?”

    “學這個並不太難,你們要學,小老兒一定教。”賈老二道:

    “不過目前第一件事,你們先得學改變聲音。”

    藍如鳳喜道:“賈總管,你是不是馬上就教我們?”

    “當然馬上就得教。”

    賈老二道:“你們不學會變音術,怎麼能開口説話?”

    兩個黑衣女子道:

    “賈二叔,我們也要學。”

    “好,好!”賈老二朝柳飛絮一指説道:

    “柳姑娘,現在該你了,快坐下來。”

    柳飛絮依言坐下,賈老二又開始給她易容。

    藍如鳳一直站在一旁觀看,只見柳姐姐漸漸變成了一個冬瓜臉漢子,不覺咦道:

    “你要柳姐姐扮的是老章?”

    “沒錯!”賈老二道:

    “辛有恆和老章兩人的身份可並不低呢!”

    藍如風問道:

    “賈總管,他們是什麼來歷,你知不知道?”

    賈老二微微搖頭道:

    “目前還沒摸清楚,所以你們兩個説話要特別小心。”隨着又道:“好了。”

    他很快的給柳飛絮易好容,闔起木盒,收入懷中,才把如何變音,如何摹仿他人聲音,給四人詳細解説了一遍。

    就站起身道:

    “變音術要勤加練習,慢慢的學,大概有三天時間,就差不多了,柳姑娘,她們兩個(兩個黑衣女子小珠、小玉)就要留在這裏,你隨小老兒出去,咱們該走了。”

    柳飛絮聞言站起,跟着賈老二走出,回入水榭,賈老二把地道入口回覆原狀。

    柳飛絮輕咦道:“原來這裏竟是地道入口!”

    賈老二笑道:

    “你就是從這裏被擄進去的。”

    柳飛絮問道:“是老章?”

    “不!”賈老二道。

    “是辛有恆,他負責守地道的,所以藍公子仍要留在下面。”

    兩人回出水榭,回到老章住的地方,進入屋內。

    賈老二一手掩上房門,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交給柳飛絮,説道:

    “這是章通的銅牌,你收好了。”

    柳飛絮接過。賈老二叮囑道:

    “你要換上一身衣服,小老兒教你的變音術,必須勤加練習,好了,小老兒要走了。”

    柳飛絮點頭道:“我知道。”

    賈老二沒再説話,舉步走近牀前,一把挾起老章屍體,(他方才點了老章的死穴)開門走出,迅快走入梅林,把老章放下,低聲笑道:

    “老小子,這地方不錯吧?”

    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瓷瓶,打開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化血散,彈在老章屍體上,回身就走。

    回到住處,只見田有祿垂手站在門口廊上,賈老二心中閃電一動,立即大搖大擺的走進院子,還沒走近。

    田有祿已經迅快的從階上迎了下來,口中叫了聲“總管。”

    “唔!”賈老二頷首道:“你來了?”

    田有祿忙道:

    “屬下已經來了快半個時辰了。”

    賈老二心中暗道:

    “快半個時辰,那是二更時分。”一面問道:“有事嗎?”

    隨着話聲,推門走入。

    田有祿跟在後面,巴結的道:

    “你老吩咐過,每晚二更,無論有事沒事,屬下都要來一趟,聽候差遣,屬下剛才看總管沒在,只好在廊上等候了。”

    賈老二暗暗點了下頭,一面説道:

    “下午那小子送信來,他們綁了丁藥師,我怕有人進來踩盤,所以到處去走走。”

    田有祿問道:

    “總管知道對方是什麼路數嗎?”

    賈老二道:“不大清楚。”

    田有祿跨上一步,壓低聲音問道:

    “總管看要不要報上去?”

    賈老二心中不禁一動,暗道:

    “原來這小於是負責通訊聯絡的。”一面摸着兩撇鼠髭,點頭道:

    “自然要報上去,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把對方信上要少莊主用秋水寒去換丁藥師,約在明晚初更在九里山下之事,告訴了田有祿。

    田有祿目光一抬,請示道:

    “總管可有安排?”

    “這個……”賈老二沉吟了下道:

    “丁藥師對咱們沒什麼用處,我認為等雙方交換人質之後,截住對方,秋水寒就可以落人咱們手中了。”

    田有祿喜道:

    “總管此計大妙,屬下這就立即報上去。”

    賈老二拍拍他肩膀,嘉許的道:

    “這是一件大功,你快去吧!”

    田有祿受寵若驚,忙道:

    “屬下追隨總管,有功勞也是你老賜的。”

    説完,躬躬身,迅快的退了出去。

    賈老二望着他後形,微微一笑,隨後跟了出去。

    田有祿自然不會想到賈老二跟蹤他,一腳來至住處。他是伺候書房的人,就住在書房後面,東園北首的一排小屋裏,進入屋內,就迅快的掩上了房門。

    賈老二輕輕落到後窗,用小指點破一點窗紙,湊着眼睛往裏望去,只見田有祿伏在桌上,正在書寫剛才告訴他的經過。

    然後蓋上鈴記,把小紙條搓成小卷,塞人一個小竹筒中,回身從壁間取下用黑布圍着的一個四方形小鐵籠。伸手抓出一隻灰鴿,放到桌上,把小竹筒在它腳上縛好,雙手捧着灰鴿,朝北首後窗走來。

    賈老二知道他要開啓後窗放鴿子出來,自己已經看清楚了,就無須再留,飛身掠起,回房休息去了。

    徐州城東大街,此刻還是燈火輝煌,行人熙攘,十字路口,七開間門面的協大祥綢布莊,顧客雖然已經不多,但還沒有打烊。

    這時候最忙的應該是帳房先生了,正在核算着今天一天的帳目。

    一個年約三十出頭,面貌白淨,一身天青緞長袍的年輕人,雙手寵在袖管裏,就站在店堂前面,看着大路上的車馬行人。

    就在此時,從店門外走進一個身穿藍袍的紅臉老者。

    那年輕人一眼看到紅臉老者,不覺色然心喜,急忙迎了上去,恭敬的道:

    “二師叔,你老……”

    紅臉老者不待他説下去,就攔着道:

    “承德,這裏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到裏面再説。”

    原來這紅臉老者正是晝夜從雲龍山莊趕來的聞天聲。

    穿天青緞長袍的年輕人,則是淮揚派掌門人宋天壽的關門弟子何承德,協大祥綢布莊的少東。

    何承德眼看二師叔行色匆匆,急忙應了聲“是”,抬手道:“你老請。”

    他領着聞天聲進入第二進一間小客室,正待行下禮去。

    聞夭聲一擺手道:

    “承德,不用多禮,你坐下來,咱們長話短説,老夫馬上要走。”

    兩人落坐之後,何承德望着他道:

    “二師叔,你老難得到徐州來……”

    聞天聲一擺手道:

    “老夫住在雲龍山莊,馬上就要回去,有一件事,明天要你親自去跑一趟……”

    一名夥計替兩人送上茶來,就回身退出。

    何承德道:“二師叔有什麼吩咐,弟子自當遵辦。”

    “那好。”聞天聲從大袖中取出一張名單,遞了過去,説道:

    “這上面是老夫七個弟子的姓名和住址,你明天去一趟馬陵山西村,找到這上面列的第一個人。他叫陸遂良,你把這張名單交給他,要他約齊其他六個師弟,一起到徐州來,暫時可在你這裏落腳,聽候後命。”

    何承德接過名單,説道:

    “弟子遵命。”

    他望着聞天聲道:

    “二師叔可是有什麼事嗎,弟子也可以聽候你老差遣。”

    聞天聲笑了笑道:

    “你這番好意,老夫心領了,你在徐州是有家有業的人……”

    何承德沒待師叔説完,就搶着道:

    “二師叔,你老這是見外了,這爿店是由家兄經管的,弟子只是沒事時幫着家兄照料照料。弟子是本派弟子,二師叔有事,自然和弟子的事一樣,還有師傅門下幾位師兄,也都在徐州,你老如果要人手的話,只管吩咐好了。”

    “很好。”聞天聲點着頭道:

    “目前人手不用大多,你先給老夫把信送去,等他們來了再説,如果有事的話,老夫自會通知你的。”

    話聲一落,人已站了起來,説道:

    “承德,老夫要走了,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哦,還有一點,你務必記住,此事十分機密,你不可告訴任何一個人。”

    何承德跟着站起,説道:

    “二師叔放心,弟子省得,只是二師叔到了店裏,連茶也沒喝一口!”

    聞天聲含笑道:

    “老夫另有要事待辦,你和二師叔還客氣什麼?”

    何承德把名單揣入懷裏,説道:

    “陸師兄他們來了,弟子要不要通知你老呢?”

    “不用。”聞天聲道:

    “老夫自會派人來通知的。”

    何承德應了聲“是”,聞天聲已經舉步往外行去,忽然腳下一停,回身叮囑道:

    “你不用送出來,這樣會引人注意,你也不可對人説老夫來過的事。”

    何承德又應了聲“是”,果然不再送出來。

    聞天聲出了協大祥,趕回雲龍山莊,還不到二更,就徑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天無事,直到晚餐之後,聞天聲、徐少華、史琬、丁鳳仙四人,都坐在書房裏。

    丁鳳仙聽説爺爺有了消息,對方約徐大哥今晚初更到九里山去,就一直吵着要跟徐大哥一起去。

    史琬是個好事的人,也就嚷着:“大哥,今晚為什麼我們都不能去?自從我們相識以來,哪一件事,我們不是一起去的?什麼大場面都見識過了,還怕對方什麼呢?”

    聞天聲喝了口茶,笑道:

    “史姑娘,這是對方約定的,本來只要你大哥一個人去就好,因為今天送信來的人,只有賈總管見過面。所以由賈總管陪你大哥同去,這又不是去和人家動手,人去多了也沒用,你看,老夫不是也不去嗎?”

    史琬道:

    “大哥真的要拿秋水寒去換人?啊,他們劫持了丁藥師,還敢要大哥拿寶劍去換人?”

    聞天聲笑道:

    “丁藥師對你大哥有救命之恩,只要丁藥師平安回來,區區一柄秋水寒,又算得了什麼?”

    他並不知道賈老二有何打算?因為賈老二一直不肯透露口風,他相信賈老二必有計較,是以只好這樣説了。

    史琬哼道:

    “這一定是賈老二的主意,哼,拿劍去換人,這有多窩囊?”

    聞天聲笑了笑道:

    “這叫做小不忍,則亂大謀,丁藥師在人家手裏,投鼠忌器,不和他們交換,又能怎樣?”

    史琬氣道:“所以才窩囊咯?”

    丁鳳仙垂淚道:

    “徐大哥,真是謝謝你,你拿心愛的寶劍去救爺爺,這份高誼,我會一輩子都感激不盡。”

    徐少華道:

    “你快別這樣説,我這條命還是丁老人家救的呢!”

    正説之間,賈老二聳着肩像大馬猴似的走了進來,嘻的笑道:

    “少莊主,馬匹已經準備好了,咱們該動身了。”

    史琬叫道:

    “賈老二,你真的要大哥把秋水寒送給人家,你這雲龍山莊的總管,怎麼當的?一點也沒有佈置?”

    賈老二聳着肩道:

    “這能佈置嗎?咱們在明裏,人家在暗裏,咱們稍有動靜,人家就會知道,你佈置好了,人家會來自投羅網嗎?”一面朝徐少華使着眼色,催道:

    “少莊主,咱們走吧!”

    徐少華點點頭,回身道:

    “師傅,弟子走了。”

    聞天聲因他有賈老二同去,自可放心,頷首道:

    “你們快去吧!”

    有聞天聲在書房裏坐鎮,史琬和丁鳳仙自是不敢偷偷的跟着去了。

    徐少華、賈老二走出大門,兩名莊丁果然早已牽着兩匹馬在階前伺候,兩人接過馬繮,由賈老二領路,走在前面。

    徐少華策馬跟在他後面,一會工夫,離莊院已有兩裏來遙,忍不住問道:

    “賈總管,待回咱們要如何和他們交換呢?”

    賈老二把繮繩放緩了些,和徐少華走成並轡,右手從他大褂裏取出一件東西,遞了過來,説道:

    “少莊主快把劍接過去。”

    徐少華伸手接過,不禁為之一呆,他遞過來的竟是一柄和秋水寒一般無二的短劍,連綠鯊皮鞘的陳舊、斑點和劍柄上的精細雕刻,古銅綠鏽都一模一樣!不覺抬目道:

    “賈總管,秋水寒有兩柄嗎?”

    “秋水寒神物利器,哪會有兩柄?”

    賈老二聳着肩笑道:

    “這柄是小老兒託人仿製的,當時有許多人明爭暗奪,想把秋水寒弄到手,小老兒不得不防,才仿製了一柄。嗨,你別看它是仿製的,用的卻是百練精鋼中的精鋼,再由名手鑄制,雖然不及真的,卻也不遜於江湖上的一般名劍,而且也一樣削得斷普通刀劍。”

    説到這裏,又壓低聲音道:

    “如果江湖上人都知道秋水寒在你手裏,就會有許多麻煩事兒跟着來,不如趁今晚這場過節,把劍送出去,正好把許多麻煩轉到對方頭上去。”

    徐少華問道:

    “秋水寒不過能削鐵如泥而已,怎麼會有這許多人心生覬覦的呢?”

    “嗨,你這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賈老二道:

    “削鐵如泥,算得了什麼?秋水寒劍身雖然只有八寸長,但它是千年寒鐵鑄制的,使劍的人如能貫注真氣,從劍上使出,是謂劍氣,可破任何一門的氣功……”

    他頓了頓又道:“譬如昔年玄陰教的‘玄陰真氣,就有一十三層,魔教的‘天魔神功’,他們自吹有三十六層,練到最上一層,即為真仙,其實只有九層。這些功夫,就無人能破,只有秋水寒是它們的剋星,所以練邪魔外道的功夫,自然要千方百計的奪取,只有把秋水寒據為已有,才不至於受制於人。”

    徐少華道:“這就難怪大家要覬覦了。”

    “少莊主記着!”賈老二道:

    “待回和對方見了面,你聽小老兒的就好。”

    九里山,相傳是楚漢相爭時的古戰場。

    這時快近初更,大半輪明月,早已斜掛天空,南首山麓間,樹影婆娑,荒草迷離,雖然去古已遠,仍然令人有肅肅之感!

    尤其在新春初頭的夜裏,天氣還沒轉暖,寒風如剪,依然和嚴冬沒有什麼分別。

    一陣得得蹄聲,劃破黑夜的沉寂,從大路遠處,出現了兩匹健馬,就是朝山前馳來。這兩匹馬上,正是前來赴約的徐少華和總管賈老二。

    現在他們已在山麓間的一棵大樹下停下馬來,賈老二彎腰屈背的從馬鞍上爬下,目光左右轉動!“哈”了一聲道:

    “這時候已經是初更了,一點沒錯,怎麼他們還沒來呢?小老兒一生,最痛恨的就是不守時,不守時,就是不守信,人而無信,小老兒不知其可也。”

    徐少華跟着下馬,笑道:

    “賈總管,你居然也掉起文來了!”

    賈老二霎着一雙鼠目,嘻的笑道:

    “這是孔老二説的,聖人説的話,總是對的了,這傢伙約了咱們,自己卻到這時候還沒來……”

    話聲未落,突聽數丈外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賈總管不用責備在下,在下其實早就來了。”

    隨着話聲,一個人影已從一片疏林中走了出來,這人正是昨天下午送信來的青衫中年人,此時依然穿着一襲青衫,神態從容,舉步走來。

    賈老二霎着一雙豆眼,説道:

    “只有朋友一個人來?”

    青衫中年人微哂道:

    “咱們約好了以劍易人,又不是打羣架,何用多人?”

    “説得也是!”

    賈老二聳聳肩道:

    “所以咱們也只來了兩個人,小老兒是陪同咱們少莊主來的。”説到這裏,一抬手道:

    “這位就是咱們少莊主。”

    接着回頭朝徐少華道:

    “這位……嘻嘻,他就是昨天下午送信來的那位朋友,小老兒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反正知不知道他是誰並不重要,約少莊主來的乃是他的主人……”説到這裏,忽然咦了一聲道:

    “朋友,你們貴上怎麼不來?”

    青衫中年人朝徐少華抱抱拳道:

    “徐少莊主請了。”

    接着又朝賈老二答道:

    “敝上來不來也並不重要……”

    “對,對!”

    賈老二沒待他説下去,搶着連説了兩個“對”字,嘻的笑道:

    “咱們只要把交易做成了就好。”

    “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青衫中年人點着頭道:

    “徐少莊主把劍帶來了嗎?”

    賈老二問道:“人呢?”

    青衫中年人道:

    “你們把劍交給在下,咱們自會把人交出來。”

    賈老二道:“少莊主答應貴上,以劍易人,劍自然帶來了,不過咱們要先看到人,才能把劍交給你,咱們交劍,你們放人,這叫做人劍兩訖。”

    青衫中年人道:

    “徐少莊主最好讓在下先看看劍如何?”

    徐少華朗笑一聲道:

    “徐某既然答應貴上,豈會食言?”説完,伸手從身邊取出一柄尺許長的短劍,抬目道:

    “劍就在徐某這裏。”

    他並未抽劍,只是連鞘朝青衫中年人揚了揚手。

    青衫中年人目光如炬,看了徐少華手中秋水寒一眼,説道:

    “徐少莊主可否抽出來瞧瞧?”

    “可以。”

    徐少華答應得很乾脆,話聲一落,立即右手抬處,鏘然有聲,抽出一柄一汛秋水般短劍。他早經賈老二暗中叮囑過,抽出短劍之後,就要默運“太清心法”,把真氣貫注劍身,俾可使劍上增加逼人寒氣,因此他在短劍出鞘之際,就劍尖朝前一指,把真氣從劍上逼出,沉聲道:

    “朋友看清楚了!”

    青衫中年人看他劍尖一指,森寒逼人,自是不疑有假,點頭道:

    “好,徐少莊主可以把此劍交給在下了。”

    賈老二道:

    “人呢?你看過劍了,咱們也要先看看人。”

    青衫中年人道:“好!”

    右手朝後一抬,只見他身後不遠走出一個身穿藍布大褂,紮腳棉挎,腰背微彎的老者,那不是丁藥師還有誰來?他似是被制住了穴道,身後還有兩個一身藍布勁裝的漢子押着走出。

    青衫中年人道:

    “徐少莊主只要把劍交給在下,咱們也立時釋放丁藥師,不知尊意如何?”

    徐少華雙目精芒陡射,冷然道:

    “今晚是徐某答應以劍換人的,徐某一言九鼎,自無反悔之理,你可以把劍拿去。不過徐某請朋友轉告貴上,他擄人勒索,以不擇手段的行徑,用到雲龍山莊頭上,撇開今晚,徐某總有一天會向貴上討還這筆過節的,好了,你接住了。”

    右手一抬,秋水寒脱手朝青衫中年人平飛過去。

    他這番話説得磊落光明,氣度軒昂,自有一份懾人威儀,尤其短劍從他手中平穩飛出,不徐不疾,表現他內功造詣不同凡響!

    青衫中年人看着徐少華,心中暗暗點頭,忖道:

    “看來這少年強過他老子甚多,不出數年,雲龍山莊當另有一番氣象!”

    一面伸手接住短劍,左手一揮,他身後兩名勁裝漢子立即拍開丁藥師穴道,喝道:

    “去吧!”

    青衫中年人疾快轉身,率同兩名勁裝漢子一齊往後掠去。

    徐少華急忙朝丁藥師迎了上去,拱手道:

    “丁老人家,你沒事吧?”

    丁藥師吁了口氣道:

    “徐少莊主,為了老朽……”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突聽喝聲乍起,有人大笑一聲道:

    “朋友,把秋水寒留下再走!”

    一下躍出四五條人影,攔住了青衫中年人三人的退路。這一着自在賈老二意料之中,連口風也是他放的,當然並不驚奇。

    徐少華卻不禁一怔,他還以為是賈老二安排的伏兵,但這又不對,這柄劍只是仿製品,賈老二明明説過:今晚把劍送出去,正好把許多麻煩轉到對方頭上去,那就不會暗中設伏了。

    青衫中年人目睹五個黑衣大漢一下攔住去路,他既敢代表他主人來和雲龍山莊辦交涉,自然不會是無能之輩,甚至連正眼都沒向他們瞧上一下。就仰首大笑一聲道:

    “徐少莊主,這大概是雲龍山莊的伏兵吧?”

    他這聲大笑,才顯出他的內功修為來,笑聲挫常有力,遇非送信去的時候,只像個文弱師爺。

    徐少華冷然道:

    “他們不是雲龍山莊的人。”

    “真是胡説八道。”

    賈老二搶着道:

    “咱們少莊主一言九鼎,豈會是這種人?再説小老兒忝為雲龍山莊總管,要是咱們派人在這裏設下埋伏,小老兒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一面朝徐少華聳着肩笑道:

    “少莊主,不關咱們的事,咱們不妨退後點,小老兒喜歡瞧熱鬧,咱們何不瞧瞧熱鬧再走?”

    丁藥師悄聲問道:

    “徐少莊主,他們這些究竟是什麼人?”

    徐少華道:“今晚是他們約在下以劍易人,在下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

    賈老二噓道:

    “快別説話了,好戲快上場了呢!”

    這時那攔住青衫中年人的五個黑衣漢子中,中間一個沉聲喝道:

    “朋友把秋水寒留下,這話總聽到了吧?難道還要咱們動手不成?”

    青衫中年人大笑道:

    “徐少莊主説你們不是雲龍山莊的人,那麼你們是什麼人呢?”

    “咱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

    為首的黑衣人學着他的口氣,洪笑道:

    “你朋友是什麼人,不是也沒人知道嗎?”

    育衫中年人冷冷的道:

    “你們幾個鼠輩,大概是想和在下動手了?”

    為首黑衣人道:

    “朋友若是不肯把秋水寒留下,咱們兄弟説不得只好動手了。”

    青衫中年人仰首朗笑一聲道:

    “朋友既然這樣説了,在下只好……”

    他故意停了下來。

    為首黑衣人間道:“只好怎樣?”

    “只好不交出來了。”

    青衫中年人神色從容,接着道。

    “因為在下頗想看看朋友你們幾個鼠輩究竟有多少斤兩,敢在江湖道上如此囂張?”

    其餘四個黑衣人怒嘿一聲,正待出手。

    為首黑衣人左手一擺,制住他四個同伴出手,然後頷首道:

    “雲龍山莊少莊主肯雙手把秋水寒奉上,可見朋友有點來頭……”

    “慢點!”賈老二搶着喝了一聲,忽然走上兩步,尖着聲音道:

    “朋友不能這樣説話,咱們少莊主是答應在先,不願食言,所以他們依約放了人,才把劍交給這位朋友的,這場過節,並未了結,只是不願在今晚出手而已,朋友不用出言挑撥。”

    他這話是暗示他們雙方,徐少華今晚是不會出手的;但這話也好像在暗示為首黑衣人,你們只管從青衫中年人手中把劍奪去好了。

    同樣一句話,卻有兩種不同的意思,也只有賈老二這樣的老江湖才説得出來,但在不明就理的人,不但聽不出來,反而會覺得他喜歡多話,有些嚕唆!

    為首黑衣人大笑一聲道:

    “好,那麼兄弟就先向這位朋友討教幾招,咱們不妨就以這柄秋水寒作個賭注,不知朋友意下如何?”

    青衫中年人神色倨傲,微哂道:

    “憑你們幾個,配和在下打賭嗎?”

    為首的黑衣人目光炯炯,怒哼道:

    “如何不配?”

    青衫中年人道:“口説無憑,你馬上可以知道了。”

    為首黑衣人聽得大怒,喝道:

    “朋友口氣很狂,那就讓你看看兄弟配不配好了!”

    話聲甫落,右手呼的一掌朝青衫中年人劈了過來。

    青衫中年人不避不讓,右手抬處,同樣擊出一掌,這一掌就硬碰硬接上了,但聽“啪”

    的一聲,雙掌交接,居然功力悉敵,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為首黑衣人不由得心頭一凜,暗道:

    “這人究會是何路數?”

    心念轉動,雙掌一緊,接連攻出四招。

    青衫中年人嘴噙冷笑,雙手連封帶攻,封出為首黑衣人的掌勢,忽地跨上一步,連攻五招,這五招迅辣至極,迫得為首黑衣人連退了兩步。

    為首黑衣人似是已被激怒,口中大喝一聲,招勢亟變,雙手忽掌忽拳,忽抓忽指,使得快速凌厲,着着俱是進攻招式。

    這下也看得徐少華暗暗一怔,他在數招之間,居然使出了少林、武當、峨嵋、形意諸家拳法中的招數,尤其他雙爪箕張,使出來的擒拿手,更是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甚至連他使出來的這些大雜除手法,自己腦筋裏也有些印象,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瞬息工夫,雙方形勢為之一變,為首黑衣人這一路快攻,立把青衫中年人逼退了數步,青衫中年人豈肯退讓,招式也隨着一變,雙爪如風,交替抓出。

    他這一路爪法,直來直往,同樣使得快捷凌厲,記記取人要害,而且是五指直戳,尖鋭無匹,帶起的指風,不但挾着輕微嘯聲,而且陰氣逼人,練的似是“陰風掌”、“白骨爪”

    一類功夫!

    為首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道:

    “朋友藏頭縮尾,不肯説出姓名來,兄弟還以為你是雲龍山莊的人,哈哈!原來竟是白骨門的朋友!”

    徐少華聽他説出“白骨門”,心頭不覺暗暗“哦”了一聲,那白少遊一再向自己尋仇,不是為了秋水寒嗎?白骨門對秋水寒,好像志在必得!

    青衫中年人被他一語道破,不覺冷冷哼了一聲道:

    “白骨門難道還會怕人家看出來歷來嗎?”

    兩人口中互相吆喝,手上卻絲毫沒有鬆懈,為首黑衣人忽拳忽掌,雜以擒拿手法,變化多端,不可捉摸。

    青衫中年人本來深藏不露,但如今已被對方喝破來歷,就放手施為,雙爪如風,直來直往,使出他的看家本領“白骨爪”來!

    這是一場極為激烈的惡戰,雙方攻拒之間,無一不是迅辣兼具,足以致命的殺着!

    那四個黑衣漢子眼看雙方情勢緊張,不覺悄悄抽出鋼刀,舉步圍了上去。青衫中年人身後兩名身穿青色勁裝的漢子也立即鏘鏘兩聲,掣出長劍,迎了上去。

    四個黑衣漢子仗着人多,口中發出一聲咆哨,兩人對付一個,揮刀朝青衣漢子攻去。

    兩個青衣漢子也毫不含糊,揮劍迎戰,剎那間,刀光劍影,一齊出手,分成三處廝殺起來。

    兩個青衣漢子使的是“白骨劍法”,劍勢詭異,十分凌厲,以一敵二,依然毫無遜色。

    四個黑衣漢子刀法也十分厲害,他們似是久經訓練,以兩對一,佔便宜的地方就是聯手撲攻,相輔相成,幾乎就像一個人使雙刀一般,有攻有守,此退彼進,配合得恰到好處。

    當然,這兩方面的人,青衫中年人這一邊,是來和雲龍山莊以人易劍的,派出來的人,自然絕非庸手。五個黑衣人的目的是來奪劍的,當然也非高手不可。因此雙方人數雖然是以三對五,但因為都非庸手,一時之間,很難分得出勝負來。

    徐少華回頭問道:

    “賈總管,那五個黑衣人,你看得出他們是什麼路數嗎?”

    賈老二從懷中摸出紫玉扁瓶,喝了口酒,搔搔頭皮,嘻的笑道:

    “這幾個人使的刀法,是大雜膾,有少林、武當、峨嵋、六合、八卦各門各派的招法,拼湊使用,卻又使得純熟無比,小老兒看得出他們的招式,卻也説不出來他們的路數來!”

    就在他們説話之時,只聽篷然一聲,為首黑衣人和青衫中年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不,為首黑衣人身形堪堪站穩,正待一退即上,陡覺一股無聲無息的潛力直逼過來,心頭不禁暗暗怒惱,趕忙運集內力,左手朝前推出。但總究慢了一着,左掌甫發,但覺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為首黑衣人怒笑一聲,突然右手一抬,划起一道刀光,向青衫中年人直欺而上,人還未近,刀光已經挾着一道寒風,攔腰劈到。

    青衫中年人大笑道:

    “你終於亮出兵刃來了!”

    身形疾轉,左掌如刀斜削出去,右手五指箕張,隨着身形轉動之勢,朝為首黑衣人右肩骨上抓落。為首黑衣人也是久經大敵,你一個旋身,閃到他身後,他也倏地轉過身來,帶轉鋼刀,正好削上你的手腕!

    突聽青衫中年人發出一聲朗笑,他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精芒閃爍的短劍,喀的一聲,把為首黑衣人的鋼刀齊中削斷!

    同時他在笑聲中,左手揚處,金風破空,一排銀丸像流星般激射而出,粒粒勁急,快如閃電,緊接着響起數聲驚叫怒哼和鋼刀落地之聲!

    正在和兩個青衣漢子動手的四個黑衣漢子持刀右腕,全被銀丸擊中,鋼刀墮地,人也痛得左手緊握右腕,紛紛往後躍退。

    青衫中年人手持短劍,又是一聲大笑道:

    “朋友今晚已很難從在下手中奪走秋水寒了!”

    那為首黑衣人鋼刀被截,四個同伴也都負了傷,心頭憤怒已極,厲聲喝道:

    “山不轉路轉,白骨門總不會搬到天外去的。”

    右手擲去斷刀,揮了揮手,率着四名黑衣漢子疾快的飛掠而去。

    青衫中年人朗聲道:

    “那很好,在下隨時候教。”他收起短劍,回過身朝徐少華抱抱拳道:

    “徐少莊主,咱們後會有期,恕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説完,也率着兩個青衣漢子揚長而去。

    賈老二朝徐少華聳肩一笑道:

    “少莊主,咱們也該回去了,史公子和丁姑娘只怕等得不耐煩了呢!”

    他這聳肩一笑,表示他十分得意,仿製的秋水寒不但送出去了,而且還經青衫中年人當場使用,削斷了為首黑衣人的鋼刀。

    那麼就算他回去之後,發現秋水寒是仿製品,也有口難辯,江湖上會立時傳揚開去,秋水寒落到了白骨門的手裏,你説是假的,有誰相信?

    他雖沒説出來,徐少華自然懂,一面朝丁藥師抬抬手道:

    “丁老人家,請!”

    丁藥師問道:

    “小孫女也在雲龍山莊嗎?”

    “在,在!”賈老二忙道:

    “要不是有馬陵先生坐鎮在書房裏,史公子和丁姑娘這兩位小姑奶奶早就跟來了。”

    丁藥師不知他口裏説的“史公子兩位小姑奶奶”是什麼人,卻也不便多問。

    賈老二把自己乘來的牲口讓給了丁藥師,説道:

    “丁藥師,你老和少莊主快上馬了。”

    丁藥師道:

    “賈總管……”

    賈老二沒待他開口,就搖着手道:

    “你老只管上馬,小老兒從小跑慣了路,等你們迴轉莊裏,小老兒也準可趕到,慢不了多少的。”

    徐少華也道:

    “丁老人家不用客氣,請上馬吧!”

    丁藥師還待謙讓,賈老二聳着肩,灑開大步就跑,邊跑邊回頭道:

    “老兒先走了,丁藥師,現在你還和誰客氣呀!”

    他拖着鞋跟,梯梯他他的還是跑得很快,轉眼之間,已經奔出十數丈遠。

    丁藥師望着賈老二後影,説道:

    “這位賈總管倒是性情中人,風趣得很!”

    徐少華笑道:

    “他遊戲風塵,當敝莊總管,實在委屈了他。”

    丁藥師是老江湖,就憑他這句“遊戲風塵”,便已聽出這位賈總管不是尋常人了。

    兩人上馬之後,徐少華便把丁鳳仙找來雲龍山莊,以及青衫中年人持書求見,要自己以劍易人,詳細説了一遍。

    丁藥師唱然嘆道:

    “秋水寒神物利器,少莊主為了老朽,竟然把寶劍拱手讓人,老朽真是感到無地自容,唉,此劍落到歹人手中,若是助長為惡,老朽更是罪孽深重了。”

    徐少華忙道:

    “丁老人家快不可如此説法,你老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區區一柄秋水寒又能算得了什麼,以後千萬不可再提了。”

    “哈哈!”丁藥師大笑一聲道:

    “但這回是少莊主救了老朽一命了。”

    説話之間,已經趕到雲龍山莊。

    只見賈老二像大馬猴似的守在大門口,迎着兩人,笑嘻嘻的道:

    “丁藥師,小老兒沒説錯吧,你們在路上聊個不停,小老兒沒人可聊,就快馬加鞭,馬不停蹄的趕路,嘻嘻,所以還是小老兒早到了一步!”

    丁藥師終於證實了,這位賈總管果非常人,看他拖着鞋跟,梯梯他他的好象跑不快,實則一身輕功,着實驚人,輕功如此,旁的就可想而知了。慌忙翻身下馬,拱手道:

    “賈總管這份輕功,老朽無限欽佩。”

    “哪裏,哪裏?”

    賈老二眯着眼,得意的笑道:

    “小老兒從小跑山跑慣了,那算什麼輕功?”一面連連抬手道:

    “少莊主,聞三老爺還在書房裏呢,你快請丁藥師裏面坐。”

    徐少華陪同丁藥師進入書房,賈老二早已搶先一步奔了進去,口中叫道:

    “丁姑娘。你看誰來了”

    丁鳳仙和史琬就是因為聞天聲坐鎮書房,兩位姑娘家心裏着急,就是不敢擅自離開,這時聽到賈老二的聲音,丁鳳仙和史琬急忙站了起來。

    賈老二才笑嘻嘻的朝聞天聲拱拱手道:

    “聞三老爺,咱們回來了。”

    這時徐少華也陪同丁藥師走了進來。

    丁鳳仙一眼看到爺爺,急忙叫了聲:“爺爺……”一下掠到丁藥師身邊,挽住了爺爺臂膀,問道:

    “你老人家沒事吧?”

    丁藥師藹然笑道:

    “你看爺爺不是好好的?”

    史琬叫道:

    “賈總管,大哥真的把劍給人家了?那是什麼人呢?”

    聞天聲也站了起來,含笑道:

    “史姑娘,先讓丁藥師坐下來了再説不遲。”

    徐少華給師傅和了藥師作了介紹。

    丁藥師連連拱手道:

    “老朽久聞馬陵先生大名,三個月前大駕光臨寒舍,老朽失迎之處,還望馬陵先生見諒。”

    聞天聲含笑道:

    “小徒蒙藥師施救,兄弟還沒向你老哥致謝哩!”

    雙方寒喧着相繼落坐,徐少華、史琬、丁鳳仙也跟着坐下,一名莊丁奉上茶來。

    史琬回過頭去,咦道:

    “賈總管呢?”

    徐少華道:

    “出去了,他也許有事去了。”

    史琬撇撇嘴道:

    “他有什麼事?大概懷裏的酒瓶空了,才溜出去裝酒去了。”

    接着徐少華把此行經過,向師傅報告了一遍……

    史琬搶着道:

    “這麼説,劫持丁老人家的是白骨門了,那五個黑衣人呢,又是什麼人呢?”

    徐少華道:

    “不知道,我問過賈總管,他也看不出來對方來路。”

    史琬哼道:

    “他除了喝酒,還會知道什麼?”

    “唉!”聞天聲輕輕嘆息一聲道:

    “這樣也好,秋水寒專破氣功,無堅不摧,江湖上人誰不覬覦?落到誰的手中,都會惹上麻煩,白骨門是武林中最難惹的一個門派,不惹他們也好。”

    “嘻嘻!”賈老二從門口接口道:

    “怎麼不惹他們?少莊主説過了今晚,非找他們算帳不可。”

    隨着話聲,梯梯他他的走了進來。

    聞天聲一怔,問道:

    “少華,你向他們挑戰了?”

    “這也算不得是挑戰。”

    賈老二接口道:

    “當然也不能怪少莊主,是他們先惹上咱們雲龍山莊的,小老兒是雲龍山莊的總管,也覺得氣不過,何況是少莊主?咱們雲龍山莊若是好欺侮,以後還能在江湖上立足?”

    聞天聲攢攢眉道。

    “咱們麻煩還不夠嗎?”

    “一點也不麻煩。”

    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雲龍山莊要在江湖上吐氣揚眉,就得多找幾件麻煩事兒做做,趕明兒個,咱們也去擄幾個白骨門的人來,然後再由小老兒找上白骨門,捎封信去,要他們拿秋水寒來換人。”

    史琬“啊”了一聲,喜得挑着眉毛,笑道:

    “賈總管,你這主意不錯,咱們就這麼辦!”

    聞天聲忙道:

    “如今藍小兄弟和飛絮還沒下落,咱們總該先找到他們再説。”

    這話是暗示賈老二,這件事還沒辦妥以前,不可再去招惹第二件事。

    賈老二連忙點頭道:

    “是、是、聞三老爺子説得沒錯,咱們先把藍公子、柳姑娘找到了,再去找白骨門不遲,秋水寒就暫時存在白骨門好了,反正也不怕他們逃走,”

    存在白骨門,就是説隨時隨地都可以去取回來的了,這口氣就大得出奇!

    聞天聲是淮揚派的名宿,但淮揚派只是一個地方的門派,不在九大門派之內,就是當今武林九大門派,也沒有一個人敢惹白骨門。

    白骨門掌門人白靈君,年逾九旬,功參造化,是當今三大奇人之一,早已不間塵事。他三個兒子、元規、元輝、元浩,也都已六十以上,門下弟子,數以百計,武林中人,只要聽到白骨門三個字,莫不退避三舍,避道而行,所以聞天聲不願讓徐少華去招惹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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