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其川依然若無其事的站在紀千里面前,看去毫無戒備,含笑拱手道:
“紀老哥請賜招了。”
紀千里雙目注視着史其川,一霎不霎,沉聲道:
“老夫那就有僭。”
左手抬處,朝前推來。
這一場不但是盟主之爭,兩人之間,似乎還有着怨隙,史其川雖然表現得雍容大度,但一旦動上了手,就未必會客氣。
現在所有在場的人,都已知道他是崑崙派的高手,紀千里來者不善,這兩人的武功大家都沒見過,此番交手,自是龍爭虎鬥,十分激烈,誰也都想仔細瞧瞧。
“因此在這一瞬間,除了所有目光悉數投注到兩人身上,偌大一座大廳登時靜得墮針可聞!
史其川看紀千里推出左掌,他也左手半屈,朝前推去。
兩人在第一掌上,好像都沒有用上力氣,只是隨便推出,掌勢出手,不帶絲毫風聲,但在雙方手掌遙遙相對,無形暗勁乍然一接之際,紀千里和史其川不約而同左足斜移,各自橫跨了一步。
這一招,外人雖然看不出端倪,但動手的兩人各自心裏有數,對方和自己幾乎功力悉敵,不可輕估!
是以在這輕描淡寫的朝前推出一掌之後,就凝立相峙,誰也沒有出手。
觀戰的人和看人下棋一樣,兩人只是拈着棋子,久久不走一步,自然覺得沉悶!
但場中兩人雖然沒有出手,雙方四道熠熠眼神,注視着對方,可不敢稍懈,正在各自盤算着自己該從何處下手?只是看來看去,雙方都各自緊守門户,無懈可擊!史其川依然淵停嶽峙,身上長袍紋風不動,紀千里身上一襲寬大黑袍,此時卻漸漸鼓了起來!
這樣足足對峙了一盞茶的工夫,紀千里突然洪笑一聲,身如離弦之箭,凌空撲起,笑聲未落,人已到了史其川的頭頂,左掌一記“泰山壓頂”,直劈而下,身形驟然一沉,右手一隻烏黑手掌同時印上了史其川的前胸。
這一招當真快逾閃電,廳上有半數以上的人幾乎連看都沒看清楚!
史其川好像沒有來得及封架,“砰”然有聲,當胸捱上了一記“毒煞掌”左手才往上托起,又是“啪”的一聲接住紀千里下劈的左掌。
這“砰”“啪”兩聲,幾乎是同時響起,紀千里人未落地,已被史其川以上託的掌力反擊,震得凌空飛出尋丈,才沉落地上,舉目看去,史其川依然站立原地,連腳下都未曾移動一步。自己這一記“毒煞掌”明明端端正正印上他前胸,他居然會若無其事!
不、自己在撲落之際,已經使出了無形毒,即使這一記“毒煞掌”沒擊上他胸口,他也應該中了無形之毒,他怎會安然無事,難道他會不畏劇毒?這是不可能的事!
這可真把千毒谷主看得心頭大感驚異,沉笑道:
“史老哥果然好功夫!”
身形倏然跨進,左手接連拍出三掌,右手同時連發兩掌。
史其川微笑道:
“紀老哥好説!”
旋身還擊,雙掌交替,同樣擊出五掌。
這五掌卻是硬打硬拼,各不相讓,掌掌交擊,發出擊鼓般五聲蓬蓬大響,兩人腳下各自後退了三步。
紀千里這回不再放鬆,倏退乍進,左掌連翻,緊接着又攻出三掌,右手大袖一展,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長黝黑如墨的闊劍,飛刺而出。
他身法、掌法、和劍勢出手,都快捷如風,史其川出手並沒他快,但推出去的左手還是正好接住對方攻勢。左手推出之際,身形忽然微側,右手向後一招。
站在他身後的四名黃衣侍女中,手捧長劍的一個立即把劍鞘朝前一抬。她這一抬手,和史其川的向後招手,可説配合得恰到好處。
但聽長劍錚然輕鳴,飛出一道劍光,已經到了史其川的手上,又是“當”的一聲,不遲不速,正好架開紀千里刺去的劍勢。
許多人聽到這聲“當”,才發現場中兩人已經使上兵刃。
紀千里大喝一聲,闊劍開闔,着着逼攻而上,劍勢飛灑開來,宛如一片墨雲,他一個人就像大雷雨中的雷公,全身雲霧繚繞,不住的在史其川左右前後圍繞攻擊,出沒無常,快速凌厲!
還有,他在這一輪快速搶攻之中,左手悄悄戴上了一隻金色的鐵手,五指伸屈自如,尖鋭如鈞、尤其這隻金色鐵手,金黃顏色十分刺目,使人有怪異之感,千毒谷主使的東西,自然是極毒之物了。
史其川一支長劍悠然而來,飄然而往,劍勢不徐不疾,任你紀千里繞着他圍攻,他只是隨着你劍勢到東就到東封,到西就西架,反正你搶攻了幾劍,他就接了你幾劍,一劍不多,也一劍不少!
但當紀千里左手忽然戴上金色鐵手,史其川就十分注意,同時右手長劍一揮,唰唰兩劍,截住紀千里的攻勢,身形向後微側,左手掌心向上,五指一動,意思是要身後的人給他什麼?
他身後四名黃衣侍女久經訓練,自然懂得他的手勢,手捧如意的侍女立即雙手一抬,把一支黝黑的如意,脱手飛出。
史其川一下接到手裏,輕輕一掄,口中大笑道:
“紀老哥左手,大概就是‘如來金手’了?”
手中玄鐵如意隨着朝對方金手砸去。
“如來金手”是千毒谷主最厲害的近身淬毒利器,除了鐵掌,五個手指可以伸屈自如,既可抓敵人的兵刃,指甲鋭利如鈎,也可以抓敵人身上任何部位,鐵手上塗的是金色,乃是天下至毒,別説被它抓破見血,立可封喉。就是給他擊中的人,沾上衣衫,都可以致命!
史其川左手使的這柄玄鐵如意,正是闢毒之物,不怕劇毒沾上,而且也可以近拒遠攻,不讓“如來金手”近身。
兩人這回除了長劍之外,左手又增加了兩件兵刃,一個毒劍如墨,夾雜着一隻金黃刺目的金手,一片烏黑似的劍影之中,時見一隻金手出沒其間,一個劍光鐐繞,玄鐵如意不時迎着金手擊出。
劍劍交擊,發出鏘鏘錚錚的劍鳴,有時還雜以砰砰啪啪之聲,當真各顯神通,愈戰愈烈!
看得大廳上的來賓,莫不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紀千里劍手齊施,一片急攻,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史其川卻攻少守多,似乎稍稍落了下風;但這一情形,只有賈老二看出端倪來了,心中暗暗冷笑“這位史神君技不止此,他是根本沒把紀千里放在眼裏,是以不屑施展出真本領而已!”
兩人又戰了將近五六十個回合,紀千里還是無法佔得半點便宜,心頭不覺怒極!口中大喝一聲,闊劍連展三劍,把史其川逼得後退了一步,他並未追擊而上。突然身如柁螺,在當地飛轉起來,一身寬大黑袍因他飛轉如風,也隨着飄飄而起!
大家正奇怪他這般飛身旋轉,目的何在?但轉瞬間就不禁驚“啊”出聲!
原來紀千里寬大黑袍隨着飛旋飄網而起,就有無數點小黑影從他黑袍中飛出,紛紛朝史其川投射過去!
先前大家還以為是紀千里發出來的細小暗器,但凝目看去,這些小黑影竟是數以千計振翅會飛的毒蟲!
千毒谷,顧名思義,谷主豢養的毒物,不下千種!
史其川被他逼退了一步,就站在那裏,還沒有乘機攻上來,此時眼看紀千里從他毒袍中放出無數會飛的毒蟲,當作暗器般撤來,不由呵呵一笑道:
“紀老哥終於使出看家本領來了!”
這話雖近於譏笑,但他這回可不敢絲毫大意,左手抬處,把手中玄鐵如意朝身後原先捧如意的侍女飛去,手指一招,另一個手捧玉拂的侍女立即雙手一招,把玉拂脱手飛出,朝史其川送去。
史其川一下接住玉拂,就隨手揮起,一蓬三尺長的雪白拂絲,登時化作一片絲絲拂影,上下飛舞,籠罩全身,身外宛如蒙上一層透明的薄紗,那數以千計的毒蟲,撲近拂絲,就被紛紛擊落!
片刻之間,就被擊落了將近四分之一。
史其川洪笑道:
“紀老哥,你再不收回去,難道忍令它們被兄弟全數擊落嗎?”
紀千里旋轉的身形忽然停住,一隻大袖朝前猛的一揮,沉笑道:
“史老哥再試試……哦………呸!”
他雙袖揮起,又有一大蓬飛蟲從他袖中飛出,朝史其川身前投去,這回飛出去的毒蟲,細小如沙,肉眼簡直難以看得清楚!
但他卻在毒蟲揮出之際,話聲未落,突覺似有一件東西,飛入口中,從喉頭滑落,心頭不由一怔,急忙“呸”了一聲,要待吐出,已是不及,不禁怒聲道:
“史其川,你使的什麼?”
史其川看他雙袖揮起,飛出細小的毒蟲,也及時把長劍返入劍鞘,後退一步,右手一振,朝外揚起!
他這一振衣袖,伸出一隻赤紅如火的手掌,朝外一揚,登時發出一團炙熱無比的勁氣,從身邊湧出!
大廳上的來賓都是武林知名人物,見多識廣,一見他右手赤紅如火,大家都暗暗叫了聲:“火焰掌!”
同時每人心頭也止不住深感詫異,史神君既是崑崙派的名宿,怎麼會練旁門左道“火焰掌”的?
“火焰掌”是旁門火功中極厲害的功夫,一掌出手,尋丈方圓,都在一團烈火般的炙熱勁氣之中,這些細小毒蟲,就像飛蛾撲火,如何禁受得起烈火的烘炙,紛紛墮落地上,沒有一隻能飛回去的。
史其川火功一收,大笑道:
“紀老哥,咱們這場比試,誰勝誰負,應該很清楚了,對不?至於你紀老哥吞下去的是什麼東西,紀兄不妨問問拙荊,這是她使出來的,兄弟也不大清楚。”
大家直到此時,才知道紀千里話説到一半,忽然“呸”了起來,原來竟在説話之時,被史夫人暗使手腳,吞下了什麼東西,這當然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了,於是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朝桃花女投去。
紀千里聽得更是一怔,目光一抬,朝桃花女問道:
“你使的什麼手腳?”
桃花女嫣然一笑道:
“紀谷主,賤妾不會使毒,如是什麼毒物,在紀谷主使毒的大行家面前,豈不是班門弄斧了?賤妾小時候曾在雲貴住過一段時間,學了一點養蠱之術,方才使的乃是‘桃花金蠶蠱’。只是想試試紀谷主精於用毒,不知對你老施蠱有沒有效而已,你老不會恥笑賤妾雕蟲小技吧?”
“桃花金蠶蠱”乃是苗疆最厲害的毒蟲了!
紀千里真想不到自己會在陰溝裏翻船,張口説話之時,竟然嚥下了她的‘桃花金蠶蠱’,聞言不禁臉色大變!急忙一個轉身,喝道:
“若男、總護法、咱們走!”
隨着話聲,人已一步跨到祖東權和紀若男兩人身側,率同兩人,急步朝廳門行去。
要知祖東權原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谷主進入大廳,把五名護法安置在大廳門前,沒有隨同谷主人內,就有預留退步之意。
因此他和紀若男隨同谷主進入大廳之後,就一直留在廳門不遠,萬一有事,退出廳門,就可和五名護法會合在一起了。
這時紀千里要兩人隨他走,他們本來就站在離廳門不到一丈來遠,正好轉過身去,就看到七八名迎賓人員已在廳門兩旁閃出,一下攔住了三人去路。
為首兩人正是張猛龍和曹飛虎,一起拱着手,陪笑道:
“谷主既然寵臨,怎好拂袖而去,這樣豈不嫌在下兄弟招待不周,得罪貴賓嗎?”
紀千里身中“桃花金蠶蠱”,急於脱身,一見兩人率眾攔路,心頭不由大怒,嗅目喝道:
“爾等還不讓開?”
張猛龍依然陪笑道:
“谷主原諒,務請留下,等大會之後,用過喜宴再走不遲。”
紀千里沉聲道:
“老夫要走,誰敢阻攔,爾等還不給老夫滾開去?”
曹飛虎冷笑一聲道:
“紀谷主,在下兄弟好意留客,你老是武林前輩,怎好口不擇言,在下兄弟若是不滾開去,你老又怎樣?難不成在下兄弟非聽你谷主的號令不可?”
他身後六名迎賓跟着齊聲道:
“是呀,沒有史神君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擅高大廳,紀谷主還是留下來的好。”
張猛龍喝道:
“你們不可得罪了紀谷主,要是得罪了紀谷主,他一怒之下,使出毒來,兄弟們吃得消嗎?”
紀千里氣得鬚眉根根直豎,怒喝道:
“老夫就是不使毒,諒爾等也攔不住老夫。”
曹飛虎忽然陰笑一聲道:
“紀谷主就是使毒,在下兄弟也未必就怕了。”
祖東權突然跨上一步,説道:
“谷主是什麼人,豈屑和諸位較手,諸位若是再不退下,祖萊只好出手了。”
紀千里哼道:
“總護法,不用和他們嚕嗦,只管給老夫殺!”
曹飛虎冷笑道:
“紀谷主好大的威風,”這裏可不是你的千毒谷,可以關起門來發威……”
祖東權沒待他説完,喝道:
“曹飛虎,你職司迎賓,敢對貴賓如此説話,恕祖某不客氣了。”
喝聲出口,揮手一掌向曹飛虎直劈過去。
這一掌他要給對方一個顏色,掌上差不多用了八九成力道,一道掌風,發若狂飈,帶起一陣鋭利的嘯聲,像潮水般朝曹飛虎湧撞過去。
聲勢凌厲無匹,看得不少來賓大為失色!
曹飛虎豁然大笑道:
“來得好!”
他居然不避不讓,右掌起處,迎着劈擊而出!
兩股掌風,乍然一接,就發出蓬然一聲大震,狂飈從兩人中間飛旋排出,呼然有聲,同時把兩人推得後退了一步。
祖東權不禁心頭為之一震,暗自付道:
“此人一身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心念轉動,哪還和他客氣,口中又是一聲大喝:“你再接我幾掌試試!”
這回雙掌齊發,右掌甫出,左掌緊接着劈出,右掌一收再發,左掌又跟着劈出,右掌再相繼直劈。
一連五掌,一掌快過一掌,也一掌重過一掌,等到第五掌上,幾乎用上了全力,掌勢之強,無與倫比!
曹飛虎身材不高而橫闊,臂力也十分驚人,他看祖東權揮掌劈來,哪肯退讓,口中嘿了一聲,掄起雙掌,記記硬打硬接!
大廳上登時響起啪啪五聲脆響,掌掌接實,在掌力上曹飛虎功力稍遜,被震得臉色發白,連退了兩步。但他卻毫不在意,猛吸一口真氣,身形一側,揉身進招,這回他不再和祖東權硬接,右掌如刀,使的是遊身掌法,左手勾屈,施展大擒拿手法。
祖東權真沒想到他內力明明不如自己,還奮不顧身,搶先發招,自然也立還顏色,身形隨着對方的遊走轉身,雙掌開闔,以攻還攻。
賈老二站在上面,心頭不禁哦了一聲:“看來這些迎賓執事,果然是司徒望訓練的高手了!”
紀千里眼看一個曹飛虎就纏住了祖東權,雙方互相搶攻不休,自是忍耐不住,目光直注張猛龍,沉喝道:
“看來爾等是逼老夫出手了!”
左手大袖驀地朝前揮出。
張猛龍忙道:
“紀谷主高抬貴手,在下怎敢和你老動手?”
口中雖然説着不敢,但身子很快的右旋,雙掌輕推,極其巧妙的使了一招“閉門推月”,把紀千里一記袖風從斜刺裏推出,呼然有聲,朝大門外送了出去。
紀千里發覺自己一道掌風居然被張猛龍推出,心頭不由一怔,急忙右手一招,把內勁帶轉,手掌橫拍,朝張猛龍追擊過去。
就在紀千里揮袖之際,站在兩旁的六名迎賓及時散開,身形移動,從旁包抄過來,把紀千里父女兩人圍在中間。
紀千里沉笑道:
“你們當真憨不畏死?”
雙袖驀地朝左右一抖,向外揮出。
六名迎賓忙不迭的圍圈遊走,閃避他的袖風,卻毫不退縮!
再説站在大廳外的千毒谷五位護法,看到谷主和總護法業已出手,他們站在門外原是準備打接應的。
此時不待吩咐,各自掣劍在手,朝廳門衝了進來。
哪知人家也早有準備。
廳前走廊上站着的四個身穿藍袍的迎賓及時以極快的身法,一閃而至,攔在廳門前面,大聲道:
“五位請站住,未奉召喚,五位不可進去。”
五名護法看他們身邊未佩兵刃,就大喝一聲:“沒你們的事,還不站開去。”喝聲中,五柄烏黑長劍業已刺出。
四個迎賓卻也了得,右手施展“空手入白刃”,左手五指勾屈,使出擒拿手法,向五人搶攻而上。
剎那之間,不但廳門內動上了手,廳門外以四對五,以空手對兵刃,也交上了手。
能夠當上千毒谷護法,武功當然不會差,使毒當然更是行家,但今天他們也真正遇上了對手,以五敵四,以毒劍對徒手,還是討不到半點便宜,最使他們感到驚詫的,卻是連番彈出毒粉,對方四人依然毫無反應,生似他們絲毫不畏劇毒!
用毒既然無功,只有各憑真實武功一分勝負,於是這九人的搏鬥就愈見激烈,九條人影,飛旋起落,除了身在戰圈以內的人,可以左右逢源遇上敵人,戰場以外的人,根本已難分敵我人影!
這一場搏鬥,除了搏鬥,沒有人説話,搏鬥雖然激烈,但結束也相當快速,前後不過盞茶工夫,人影倏分,四名穿藍袍的迎賓動作如一,一下就退了開去,依然分左右站到他們原來的崗位上去。
五位千毒谷的護法卻依然手持烏黑長劍,怔立當場,一動不動,原來都被制住了穴道,再也動彈不得。
紀千里父女被張猛龍和六個迎賓圍在中間,繞圈疾走,他一雙大袖揮出的兩股內勁,中間還夾雜了“順風散”無形毒,他們竟然絲毫沒事,圍繞如故。
同時目光一瞥,發現五名護法已被人制住,木立在大廳門前,一動不動,心頭自是急怒交加。
口中洪喝一聲,一雙大袖再次往外揮起,發出“順風散”無形毒,雙手一振,大袖隨着手肘滑落,露出一雙烏黑的雙掌,一步跨到張猛龍身前,右掌直印對方胸膛,身形一側,左掌向身後退近的三人橫掃過去。
張猛龍當然不敢和他“毒煞掌”抗衡,急急往後躍退,逼近紀千里身後的三人也不敢和他橫掃過來的掌風硬接,紛紛向後疾退下去。
但紀千里卻在這一瞬間,陡覺心頭翻動,喉間作嘔,忍不住“嘔”了一聲,心中方自一驚,忖道:
“莫非蠱毒已經發作了?”心念方動,但感頭腦一陣昏脹,上身不由自主的搖晃了下!
張猛龍和六名迎賓一退即上,依然圍成一圈,圍着他們父女不肯退卻。
紀千里自己蠱毒正在發作,又急又怒,低喝一聲:“若男,咱們衝!”
紀若男手執長劍,遲疑的道:
“爹,我們要不要和祖大叔會合?”
紀千里低聲道:
“來不及了!”
話聲出口,右手黝黑闊劍猛然朝前推出,左手烏黑的“毒煞掌”也同時朝左首三名迎賓掃擊出去。
張猛龍和六名迎賓雖然被他奮起全力的一劍一掌逼得紛紛退避不迭,但紀千里卻在發出這一劍一掌之後,腳下驀地一個踉蹌,幾乎傾跌出去。
紀若男心頭吃了一驚,急忙伸手扶住,問道:
“爹,你……”
紀千里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沉喝道:
“不用多説,快走!”
但他這一耽擱,張猛龍和六名迎賓在一退之後,又迅疾的圍了上來!
紀千里一張臉上,在這一瞬間,就像塗了一層胭脂一般,身軀顫抖得更厲害,幾乎已經邁不開步!
站在大廳中間的史其川方才一直看着他們動手,並沒開口,這時才呵呵一笑道:
“紀老哥,你縱能解得天下千種奇毒,也未必能解桃花金蠶蠱,拙荊既能施蠱,自然也能解蠱,這叫做解鈴還須繫鈴人,你老哥又何用急於離去?”一面抬了下手道:
“飛虎,你們住手。”
和祖東權動手的曹飛虎,兩人差不多已打出兩三百招,雙方依然在纏鬥之中,難分勝負。
曹飛虎聽到史其川的話,果然立即斂手後退。
紀千里但覺胸口有如萬蟻鑽動,又痛又癢,令人難以忍受,直到此時,已知蠱毒正在發作,看來確實無法闖得出去。聞言沉聲道:
“尊夫人肯解老夫中的蠱毒嗎?”
桃花女格的笑出聲來,説道:
“賤妾幾時説過不給你解藥了?是你紀谷主急着要走,連賤妾想和你説句話都來不及,只要谷主肯留下來,賤妾立可奉上解藥。”
紀千里轉身道:
“你此話當真?”
桃花女嬌笑道:
“谷主既然不相信賤妾的話……迎春,你把解藥送過去,讓紀谷主服下了。”
一名宮裝使女嬌晴了一聲,果然俏生生的走來,玉掌一攤,掌心放着一顆色呈桃紅的藥丸,一直送到紀千里面前,説道:
“紀谷主快把藥丸吞下,就可無事了!”
紀千里強自忍耐着顫抖的身軀,伸手接過藥丸,一面抬目問道:
“一粒解藥就夠了嗎?”
“不夠!”桃花女笑着應道:
“中了桃花金蠶蠱的人,要連服三顆解藥,才能把蠱毒完全消去,但三顆解藥要分三天服用,你今天此時服下第一顆,要到明天此時才能服下第二顆,後天此時再服第三顆,蠱毒始清。”
紀千里點頭道:
“好,老夫相信你。”
一手迅快把藥丸納入口中,吞了下去。
只要看他吞得如此急不容緩,就可知道他中了桃花蠶蠱正在發作,已是如何難以忍受了。不然以千毒谷主的為人,豈肯如此輕易相信人的?”
史其川含笑抬了抬手道:
“紀老哥,那就請裏面坐吧!”
紀千里服下那顆藥丸,立時就有感覺,胸頭萬蟻鑽動,又癢又痛的情形,迅即平靜下去,只要這種令人無法承受,無法咬緊牙關就能忍耐得住的痛癢靜止下來,身軀的顫抖也自然好了。他心頭暗暗切齒,但臉上卻絲毫不露,昂昂首,一手攜着若男的手,嘿然道:
“看來老夫要在這裏住上三天才行。”舉步朝上首走去。
就在此時,突聽大廳前四名迎賓齊聲喝道:
“你這位老人家哪裏來的?快快站住,廳上正在舉行大會,沒有請柬的人,不能進去。”
“誰説老夫沒有請柬?”
一個蒼勁的老人聲音説道:
“你們快進去給老夫通報,要史其川出來迎接。”
四名迎賓聽他直呼神君姓名,不覺變了臉色,喝道:
“你老是什麼人?要咱們去給你通報,總得亮亮你的萬兒才是。”
“老夫的萬幾你們還不配聽。”
蒼勁老人聲音仰天洪笑一聲道:
“史其川,老夫是道賀來的,你親自出來迎接,諒來也是應該的了。”
賈者二慌忙聳着肩趨到史其川身邊,低聲説道:
“神君,屬下出去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史其川徽微頷了下首,賈老二立即扛起雙肩,匆匆往廳門行去。
四名迎賓聽來人口氣極大,不敢得罪,但也不能讓他闖進去,是以只在階前一排站立,擋着來人去路。此時眼看總管走出,慌忙分兩邊站開。
賈老二眯着一雙鼠目,一眼看到階前白髮白眉的老人,連忙拱着手道:
“原來是你老來了。”
白髮老人洪笑道:
“賈總管既然認識老夫,還不給老夫帶路?”
“是、是!”賈老二抬抬手,又躬躬腰,説道:
“你老請!”
他果然急步走在前面帶路。
四個迎賓不知這白髮老人是誰?但看總管對他如此恭敬,諒必來頭極大,自然不敢再阻攔他了。
賈老二一直走到大廳門口,才拉開他尖沙的嗓子,高聲叫道:
“白骨門白骨神君白老爺子駕到……”
這一聲吆喝,聽得史其川和所有來賓莫不驀然震驚!
就在此時,只見賈老二彎着腰前軀,隨在他後面走進來的正是名震武林的白骨神君白靈君——一個白髮、白髯的白老袍人!
老人後面還跟着一個長髮披肩、面貌娟秀的自衣少女,則是飛瓊。
白骨神君的突然出現,使得史其川感到無比震驚和懷疑,他忍不住回頭朝桃花女望去,意思是説:“難道孟婆婆出了事?”
桃花女依然笑靨如花,只是微微的搖了下頭,表示她對孟婆婆很有信心,絕不會背叛她把白骨神君放出來的。
史其川一時之間想不出白骨神君如何能從重重禁制下脱身的道理,但事已至此,以白骨神君在武林中的身份來説,應該高過今天所有在場的貴賓,他不得不從長案走下,迎了上去,拱拱手笑道:
“白神君恕史某有失迎近。”
白骨神君也拱拱手道:
“史神君好説,老夫聽説史神君榮登武林盟主寶座,不能不來道賀,所以不待史神君下令釋放,就從後山幽囚的石窟中破困而出,這一點還望史神君幸勿介意才好!”
他此話一出,聽得廳上眾人不由得又是一怔,聽他口氣,他竟然是被史神君囚禁在後山石窟之中!
日骨神君進入大廳之時,坐在上首貴賓席的白元規、白少遊父子兩人立即站起身,趨了上去。
白骨神君一擺手道:
“你們先站到邊上去,為父和史神君還有一筆樑子,總得説説明白。”
史其川心中暗自盤算着白骨神君縱然脱因而出,但他身上所中兩種慢性毒藥(散功散和飲鴆散)解藥只有自己和桃花女才有,他不可能弄得到,因此依然有恃無恐,諒他也沒有這份能耐和自己翻臉。一面朗笑一聲道:
“白神君,事已過去,咱們依然是好兄弟,你老哥就多多包涵些了。”
白骨神君洪笑道:
“史其川,你要當武林盟主,只要江湖各門各派的人擁戴,自無話説,但不該使用詭計,劫持老夫,還囚禁了許多同道的家屬,作為脅迫,此種手段,未免令人齒冷。如今者夫已把在座各位同道被囚禁的家屬,令人安全護送出去,現在你不妨再問問他們,是否還擁戴你這個不擇手段的盟主?”
史其川沒想到他脱困之後,還把山腹石窟中囚禁的一干人質全救了出去,洪澤湖所有船隻,悉數控制在三個招待區手中,湖面又有巡邏快艇,佈置嚴密,他如何能把這些人運出去呢?心中還有些不敢相信!
但就在白骨神君話聲甫落,坐在左右貴賓席上的雲南藍啓天、太極門掌門人杜浩然、少林南派掌門人仲清和、六合門掌門人陸子惕、武功門掌門人高步雲、淮揚派掌門人宋天壽、八卦門竺天生、黃山萬選青、形意門祝士愕、聞天聲、丁藥師、丐幫幫主韋凌雲、馬成龍、萬全、藍如風(小珠)、柳飛絮(小玉)等人紛紛離座,和白骨神君、白元規、白少遊合在一起,連身穿吉服的新郎徐少華、新娘史琬也一同跟了過去,站到大廳左首。
徐少華和史琬是聽賈老二“傳音入密”説的:“現在是時候了,你們還不一起過去?不過史姑娘,你要保持冷靜。”
這一來,貴賓席上只剩下大洪山主蓋天鵬,雲台山人孫豹人、徽幫幫主婁子和、黑麪龍王賀天錫四個。還有九宮雙劍舒元和、孟卓然,他們兩個卻是不明內情,不便站起身跟過去,是要看看究竟再説。
最使紀千里感到困擾的是自己中了桃花金蠶蠱,此時很難決定自己該當如何,只好暫且保持中立。
這一來,除了左右兩旁來賓席上的人之外,雙方几乎已經壁壘分明!
這些曾在請柬上具名的人,都被白骨神君幾句話,就改變了主意,可見這些人全是被史其川脅從的了。
不,他們早經聞天聲在大會前暗中告知,人質一清早就已安全送出去了,直到此時才站起來,就是要等白骨神君現身之後,才採取一致行動。
史其川忍不住怒笑一聲,點頭道:
“好、好,諸位要和白骨神君沆瀣一氣,史某並不在乎。”一面朝史琬喝道:
“琬兒,你也要和為父作對嗎?”
賈老二急忙以“傳音入密”説道:
“史姑娘,你千萬不可作聲,再過一回,就會明白,要相信少莊主,相信我賈老二才是。”
史其川幾乎氣白了臉,連聲説“好”,憤怒的道:
“女生外嚮,就算我史其川沒有你這個女兒!”
桃花女唷了一聲,嬌柔的道:
“神君何用生這大的氣,是你的女兒,誰也搶不走的,就是這些不識時務的人,叛離神君,他們能夠走得出這座大廳嗎?”
史其川口中“唔”了一聲,忽然發出爽朗的笑聲,頷首道:
“哈哈!老夫豈會在乎他們?”
白骨神君也大笑道:
“那麼難道老夫在乎你們兩個嗎?”
桃花女嬌笑道:
“白骨神君當然不在乎,但這些中途叛離史神君的人,只要離開這座大廳,賤妾保證他們就在乎了。”
少林南派掌門人仲清和喝道:
“桃花女,是你在咱們身上下了蠱?”
“這還用説?”桃花女嬌笑道:
“古人説得好,防人之心不可無,史神君相信你們,賤妾早就料到你們不可靠的,若不早為之計,這時候不是眼睜睜的看着你們説叛就叛,説走就走了嗎?”
杜浩然沉喝道:
“好個妖女,老夫……”
桃花女截着冷然道:
“杜浩然,你敢出言無狀,我只要抬一下手,就教你在地上爬,你信是不信?”
宋天壽嗔目喝道:
“妖婦,有本領只管使出來,你以為區區蠱毒,就能唬得倒中原各大門派的人了?”
黃山萬選青道:
“史其川脅迫各大門派,如今他盟主已經當不成了,咱們不用再理他,大家走吧!”
這句話是早就約好了由他説的,(當時誰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被桃花女下了桃花金蠶蠱,中了蠱,沒取到解藥,自然不能走了)主要就是為了試試史其川是否另有埋伏?
果然,史其川大笑一聲道:
“諸位還想走嗎?”
萬選青目中精芒四射,凜然道:
“咱們要走,誰敢阻攔。”
史其川略一回顧,朝賈老二吩咐道:
“賈總管,你要他們準備拿人。”
賈老二急忙躬躬身,請示道:
“神君説的他們,是指什麼人呢?”
史其川道:
“你身為總管,所有的人都歸你指揮,還有什麼區分嗎?”
“是、是,但、但……”
賈老二説了兩個“但”字,才接下去道:
“回神君,張猛龍、曹飛虎他們名義上是屬下管的,但他們卻不聽屬下指揮,方才屬下要他們迎賓應該站到階前,他們好像不聞不問,逕自走進大廳來了。”
史其川微微頷首道:
“那是司徒總領指派他們在廳上伺候的,但也應該和你説一聲才對,好,你給老夫傳令,要四堂堂主率領所屬給老夫拿人。”
賈老二又攢着眉,惶恐的道:
“回神君,你……你神君是知道的,屬下只是一個沒有班底的光桿總管,沒事的時候,好像很神氣,真正有事了,屬下就一個人也指揮不動了,因為他們各有各的老闆。譬如方才幾個迎賓和千毒谷主動手的時候,屬下就暗示四位堂主派幾個人上去,支援張猛龍、曹飛虎他們,但他們都充耳不聞,沒有一個人理屬下的,屬下也只好當作沒有説了。”
史其川輕哼了聲,轉臉朝黑麪龍王賀天錫道:
“賀幫主沒跟他們交代,鳳尾幫的人,都劃歸賈總管調度指揮嗎?”
黑麪龍王賀天錫慌忙抱拳道:
“在下早就交代過他們了。”
青鳥堂堂主範贊臣大笑道:
“史其川,咱們早就不是鳳尾幫的人,所以賀幫主支使不了咱們,賈總管也支使不了咱們。”
賈老二道:
“神君,你現在聽到了吧?”
史其川聽得奇道:
“範贊臣,你不是鳳尾幫的人,那是被什麼人收賣了?”
範贊巨大笑道:
“俺老子幾時是範贊臣了?”
他明明是青鳥堂堂主範贊臣,卻説他不是範贊臣,大家聽得方自一奇!
只見範贊臣話聲一落,雙手朝臉上一陣拭抹,笑道:
“史其川你看清楚了,老夫乃柏長青是也!”
鐵猴子柏長青,乃是丐幫八大長老之首。
在這一瞬間,朱雀堂主李長慶也雙手拭抹着臉孔,大笑道:
“老子張友泉是也。”
接着站在兩位堂主左右的八名武上,也紛紛以手拭面,露出了本來面目,那是王麻子、汪長壽、吳有福、邵長根、左瘤子和三名丐幫副長老級的高手。
“都是丐幫朋友!”賈老二聳聳肩道:
“你們怎不早説?”
史其川嘿然冷笑,朝站在右首壁下的白鶴堂主羅武、玄鳥堂主盛世賢兩人問道:
“你們呢?是不是丐幫的人?”
羅武道:
“不是。”
盛世賢道:
“但咱們也不是鳳尾幫的人。”
“哈哈,這個老夫早就看出來了。”
史其川似是毫不在意的道:
“到了此時,諸位似乎已不用再隱瞞身份了吧?”
兩人果然同時用雙手抹去臉上易容藥物,羅武笑道:
“在下白元浩。”
盛世賢道:
“在下白元亮。”
他們身旁的八名武士也在這一瞬間各自拭去臉上易的容,為首一人道:
“在下白元輝。”
史其川目中神芒微閃,嘿然道:
“你們果然有備而來!”
倏地轉過身去,朝賈老二道:
“你呢?又是什麼人?”
這句話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賈老二也不妨他有此一問,慌忙連連拱手道:
“神君怎麼懷疑起屬下來了?”
史其川赫然笑道:
“除了你,還有什麼人能安排得如此妥貼的?老夫不喜掩掩藏藏的人,説,你究是何人?”
“這叫小老兒怎麼説呢?小老兒真的是賈老二……”
賈老二正在張大了口結結巴巴説話的時候,忽然左手抬處,大拇指和食指向空中一撮,尖聲道:
“不得了,這是桃花金蠶蠱吧,桃花娘娘,你這是要小老兒的老命了!”
他兩個手指之間果然撮住了一條金黃色的小蠶,還在蠕蠕掙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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