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玖忽然工臉一紅,迅速移開眼光,冷冷的道:“姓名只是代表一個人的稱謂罷了,有什麼好不好的?”
趙南珩微微一怔,暗想:這人喜怒無常,脾氣好生古怪!
心念方轉,只聽雲玖又道:“趙兄弟,我方才問你,峨嵋派封山已有一年,你何以仍在江湖上走動?你還沒回答我呢!”
趙南珩道:“我沒有在江湖走動呀,我只是替人家做工。”
雲玖笑道:“照説某一門派宣佈封山之後,門下弟子,多半閉門不出,也絕口不提武事,你依然自稱峨嵋弟子,豈非仍在江湖?”
趙南珩憤然道:“我本來就是峨嵋弟子咯,有人問我,我怎好不説?何況我孑然一身,無家可歸,不出來謀事,難道要我餓死?”
雲玖點點頭道:“這話雖然不錯,但峨嵋封山,和其他門派封山不同;其他門派宣佈封山,門下弟子在江湖上,最多不過失去聲勢,你趙兄弟如果仍以峨嵋門下自居,只怕連小性命都要保不住。”
趙南珩睜目道:“那為什麼?”
雲玖反問道:“你們峨嵋為什麼封山?”
趙南珩搖搖頭道:“小弟不知道。”
雲玖奇道:“你連‘羅髻開,峨嵋閉’都不知道?”
趙南珩心中一動,點點頭又搖頭,道:“這兩句話小弟倒聽人説過,只是不知其中含意,雲兄能否見告?”
雲玖清澈目光,注視着趙現市,道:“奇怪,你連這兩句都不知道?羅髻門下每六十年下山一次,峨嵋派在她們下山之日起,就得絕跡江湖。”
趙南珩今天總算聽到了峨嵋封山的原因,多日悶在心頭的疑團,獲得解答,不由精神大振,忙道:“兄台説的羅髻派,到底是誰?”
雲玖道:“那麼你總聽説過江湖上除了四大門派,還有五奇世家吧?”
“五奇世家?”
趙南珩依然搖了搖頭。
雲玖也不禁搖搖頭,輕笑道:“你真的會一點也不知道?”
他語氣之中,驚訝多於慨嘆。
趙南珩被他説得很不自然,赧然道:“小弟在伏虎寺,一年之中,也難得見上幾次老師傅,從沒聽人説過江湖上的事兒。”
雲玖輕“哦”了聲,笑道:“這就難怪你什麼都不懂,嗯,五奇世家,就是當年江湖上有五位武功出奇的高人,那是東怪……”
趙南珩身子陡然一震,急急問道:“東怪!你説的東怪就是用‘血影掌’打死在外許多人的東怪了?”
雲玖眨着眼睛,嫣然一笑,道:“你還説不知道?”
趙南珩道:“小弟是方才聽他們在説,才知道的。”
雲玖道:“不知道,就聽我説下去咯!我説的已是百年前的事了,這五位傑出高人,是東怪、西妖、南魔、北鬼、中飛龍,由有人叫他們‘妖魔鬼怪神’的。”
趙南珩道:“那麼羅髻派呢?”
雲玖道:“就是西妖羅髻夫人。”
趙南珩道:“她活了一百多年還沒有死?要到江湖上來興妖作怪?”
雲玖“格”的脆笑了一聲,抿抿嘴道:“誰説的?目前五奇世家,已經是五位老前輩的後人了。”
趙南珩道:“雲兄可知羅髻開,峨嵋為什麼要閉?”
雲玖微微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大詳細,好像和峨嵋有着極深的夙怨。”
趙南珩道:“那麼雲兄可知羅髻派在哪裏?”
雲玖凝眸道:“你問她作甚?想找羅髻派去?”
趙南珩俊目放光,凜然點頭道:“不錯,我要找這一代的羅髻夫人評理去,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她可以走動,峨嵋派也可以走動。她憑什麼要逼我們峨嵋派封山?為什麼峨嵋派非讓她們不可?這太不公平了,我是峨嵋弟子,我……我非要洗刷這種恥辱不可……”
雲玖瞧着他説得俊臉通紅,怒氣咻咻的模樣,不禁“嗤”的一笑,道:“趙兄弟,我又不是羅髻夫人,你幹什麼和我生這麼大的氣?”
趙南珩忽然朝雲玖兜頭作了個長揖,道:“雲兄務請把西妖住處見告,小弟這就別過。”
雲玖怔道:“這幹什麼?傻子,憑你這點武功,真要去找羅髻夫人?只怕連西妖門下都還不是對手呢!”
趙南珩腰子一挺,道:“那也未必見得?”
雲故睨着他問道:“你的武功,比我如何?”
趙南珩道:“雲兄一身絕學,小弟望塵莫及。”
雲歡笑了笑,柔聲道:“這就是了,羅髻門下,六十年才下山一次,武功修為,如無相當火候,哪會讓她們到江湖上歷練?因此,可以斷言就是羅髻門人,武功也決不會在我之下,你如何去得?”
趙南珩道:“小弟縱然武功不濟,也非找她不可。”
雲玖輕笑道:“真是孩子話,武功不濟,找她又有何用?何況羅髻派下山,在江湖上還有十九年工夫,就是要找去,也不忙在一時,最主要,還是另投名師,練好武功,才能和她一較短長。”
趙南珩搖頭道:“我已是峨嵋弟子,決不再投名師了。”
雲玖“嗤”的笑道:“説你傻,一點也不假,江湖上帶藝投師的多的是,自古以來,多少武功大師,誰不是博會融通,身兼數家之長?以你趙兄弟的資質,如再有名師指點,不出幾年,保你強過於我。”
趙南珩道:“小弟哪敢和雲兄比?”
雲玖正色道:“你當我和你説着玩的?趙兄弟,我們萍水相逢,一見如故,老實説,我師傅一直嫌我資質太弱,不能傳他老人家的衣缽,我有意把你引到師傅門下,他老人家雖然不願再收徒弟了,但有我代為懇求,當可有望,你意下如何?”
趙南珩方才親眼目睹,瞧他隨手揮灑,連敗華山摩雲劍客,武當玄修道人,武功之高,已非小可,他師傅自然更不得了!
何況這位雲兄,瀟灑不羣,和自己初次見面,就這般熱心,比起少林十方大師,八方鏢局鐵劍綿掌,華山摩雲劍客等人,都瞧不起自己,當真不可同日而語。只是自己立誓要做峨嵋派的弟子,又豈能見異思遷?心中想着,不由作難的道:“這個……”
雲玖目光流盼,粲然一笑,道:“別這個那個了,我不是和你一見投緣,江湖上多少人想拜在我師傅門下,別説師博,連我都不會正眼瞧他們一下呢!”
趙南珩遲疑道:“雲兄尊師,到底是誰?”
雲玖笑吟吟的匿前一步,道:“他老人家很少在江湖走動,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
趙南珩好奇的問道:“尊師可是五奇世家中人?”
雲玖故意微哂道:“我師傅眼裏,哪有四大門派、五奇世家?”
説着一把拉着趙南珩右手輕笑道:“別多想了,走,雨也停了,咱們上路吧,我帶你見師傅去!”
趙南珩只覺得他手掌温軟嫩滑,柔若無骨,不覺一呆,頓時甚是愧漸,自己一雙劈柴的手,粗糙如石,哪像人家温柔得和姑娘家一樣,心中不禁對雲玖更增加了幾份好感。
雲玖有意無意的低低一笑,拉着他並肩朝門外走去,趙南珩忍不住道:“雲兄,尊師究在哪裏?”
雲玖邊走邊道:“師傅住的地方,離這裏可遠着呢,我們先到鎮上去吃一頓午餐,順便還要替你買點東西。”
“替我買什麼東西?”
趙南珩驚奇的問着。
雲玖“格”的笑道:“待會你自會知道。”
兩人離開佟家莊,走了八七里路,瞥見遠處路上,正有一條人影,迎面奔來!
這人走得當真比飛還快,眨眼工夫,已到面前,那是一個身穿青布衫褲的老婆子,花白頭髮,臉長如驢,八寸小腳,走在地上,足不揚塵。
經過兩人身邊,只打量了一眼,便自擦身過去,敢情她把雲玖和趙南珩,看作了主僕。
雲玖在老婆子奔近之時,籍着側身讓路,倒過險去,等老婆子去遠,連忙低聲道:“趙兄弟,我們快走!”
趙南珩回頭瞧去,那老婆子已在十六、七大之外,不由吃驚道:“這位老婆婆好快的身法,雲兄,你認識她嗎?”
雲玖道:“洪澤湖的孫大娘,我們不可惹她,快走才好。”
趙南市想起早晨曾聽華山門下那個叫費希仁的説過,空中飛魚神爪孫杰,家住洪澤湖老子山,他叫空中飛魚的原因,就是平日釣魚,不用魚竿,只要隔水一招,多大的魚,都會自動飛起。
他老妻孫大娘,武功比空中飛魚還高,這老婆子原來就是孫大娘,心中想着,入已被雲玖拉了朝前奔起。
趕到泰安府,雲玖領着趙南訪走進一家氣派極大的菜館,點過酒菜。
此時午牌已過,食客漸稀,兩人邊吃邊談,趙南珩對送上來的菜餚,件件都是從未吃過的美味,再加雲玖見識淵博,談吐雋雅,談得更是投契。
雲玖酒量甚淺,喝了幾杯酒,臉上紅馥馥的,份外顯得俊美。
趙南珩只覺這位雲兄眉目之間,有幾分和小改地相似,尤其在他笑的時候,不由多看了幾眼。
雲玖也似乎微有所覺,朝他淡淡一笑。
酒醉飯飽,付過店帳,步出酒樓,雲玖忽然朝大街上一家客店,走了進去。
趙南珩奇道:“雲兄,我們這時候就要落店了?”
雲玖回頭道:“誰説要落店?只是找個地方歇歇腳罷了。”
説話之間,店夥早已迎着上來,含笑招呼,一面把兩人領到上房,然後又送上一壺香茗,退出房去。
雲玖等店夥退出,也立即起身,笑道:“趙兄弟,你休息一會,找到街上去買點東西就來。”
説着,不待趙南珩回答,翩然朝門外走去。
趙南珩想起他方才説過,要替自己去買什麼東西,心中感到奇怪,要待問話,眼看雲玖業已笑着閃出身去,不禁暗暗搖搖頭,這位萍水相逢的雲兄,敢情一向任性慣了,處事顯得有點怪僻。
當下只好回身坐下,隨手倒了一盅茗茶,心中只是想着羅會派的事。
雲玖雖然説得不錯,自己武功不濟,找上羅髻派去,又有何用?但自己立志要做峨嵋弟子,怎好又投到雲兄的師傅門下去?
想到自己武功不濟,忽然想起在柴房中療傷的那個瘦小老人,他送給自己兩頁指法的時候,説過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練會了也足可傲視江湖。
好像他還説過“達摩易經”是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之母,為少林不傳之秘,自己如能假以時日,不難大成。
那麼自己又何用另技名師?
正想之際,雲玖已興匆匆迴轉,手上還捧着一大疊衣履,放到牀上,回頭笑道:“趙兄弟,你快來試試,現成買的,合不合身?”
趙南珩這才知道雲玖一個人出去,原是替自己買衣服去的,心中不由一陣感激,遲疑的道:“雲兄何必這般費心,小弟……”
雲玖攔着他話頭,“嗤”的笑道:“又來了,咱們既是弟兄,何分彼此,何況像你這般人品,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真是太不相稱了,快換下來吧,我還有點事去,你要什麼,吩咐店夥好啦。”
説着,抿嘴笑了笑,轉身就走,同時隨手替趙南珩帶上房門。
趙南珩沒想到只和他萍水相逢,居然一見如故,情逾手足,對自己會有這般好法,心中不禁大是感動。
人家既然買來了,自己如果再作推辭,豈不顯得小氣?這就脱下衣衫,換過新衣,覺得長短大小無不合身,只是自己從沒穿過長衫,這一換上儒服,頓覺一身輕飄飄的,有點不大習慣。
他模仿着雲玖瀟灑姿態,拂拂衣袖,揹負雙手,在房中走了幾步,自己也不禁暗暗好笑!
正在此時,只聽房門上‘肅碌”有聲。
一時只當雲玖回來,連忙跨前一步,迎着笑道:“雲兄回來得好快……”
“是我!”
房門開處,只見門口站着一個身穿青布衫褲的老婆子,一頭灰髮,臉長如驢,兩道精光煙煙的眼神,盯着自己直瞧。
趙南珩不期驀吃一驚,身不由主的後退了半步,她不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孫大娘嗎?”
她找到這裏來作甚?
孫大娘白髮飄飛,滿臉戾色,沉聲道:“沒想到我老婆子會找到這裏來吧?”
趙南珩定了定神,拱拱手道:“老前輩找小可不知有問貴幹?”
孫大娘厲笑道:
“你已經知道我老婆子是誰了?”
趙南珩點點頭道:
“小可方才路上聽雲兄説過。”
孫大娘一腳跨進房門,道:“你知道就好,老婆子有話問你,你方才可是從佟家莊來的?”
趙南珩瞧她目露兇光,心下暗暗吃驚,又後退了一步。
孫大娘忽然左手一伸,搭在趙南珩肩頭,往前一拉,趙南珩只覺肩上劇痛,身不由主的到了她面前。
耳中只聽她粗暴的喝道:“小子,你還不快説!”
喝聲出口,手爪驟然一緊,趙南珩只覺肩頭被抓之處,骨痛欲裂,急忙運功抵禦,一面急道:“老前輩快請住手。”
孫大娘冷嘿一聲道:“瞧不出體內功倒是不弱!”
五個指頭漸漸放鬆,喝道:“我問你方才可是從佟家莊來的?你好好回答,免得再吃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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