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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紫陌香塵一笑呼

    趙南珩別過南玖雲,邁開大步,一路朝西奔去。他腳下走得極快,但心頭卻有點茫茫然的,又升起了何去何從之感!

    同時腦際也同樣盤旋着許多離奇問題。

    佟家莊前那些被“血影掌”殺害的人,先前,認為兇手是“東怪”,後來證明不是“東怪”而是“南魔”,而且“南魔”也對自己親口承認了,但聽南玖雲説來,又不是她爹而另有其人。

    “歸元指”是“北鬼”的獨門武功,但殺害瞎鬼婆的是“歸元指”而不是“北鬼”。

    江湖上的事情,好像永遠是詭橘離奇,出人意外。譬如“羅髻開,峨嵋閉”,這兩句話,同樣使人無法解釋一般!

    他想起“羅髻開,峨嵋閉”,忽然後悔方才沒向南玖雲問問清楚,她是五奇世家中人,不會不知道“西妖”羅髻夫人的住處的。

    目前,自己又向誰去打聽呢?

    有了,羅髻夫人既然號稱“西妖”,一定住在西方,自己只要一路向西走去,慢慢的總可找出一點頭緒來。

    這樣一想,索性就順着大路朝西奔去。

    午牌時光,趕到一座縣城,向路人一問,才知已是安徽滁州。

    宋代大儒歐陽修有一句燴炙人口,婦孺皆知的名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是“醉翁亭記”中的一句。

    醉翁亭,就在滁州,州因亭而名,亭因記而傳。

    趙南珩迥目四顧,果然不錯,“環滁皆山也”,當真是座山城!

    時已中午,他發覺肚子着實飢餓,這就施施入城,準備找家麪館歇腳,順便吃些東西。

    當他正在街上徜徉之際,忽然有一名青衣少年迎面而來,那人低着頭,走得極快,差點和趙南珩撞個滿懷。

    趙南市暗道:“這人好不魯莽?”

    正待側身相讓,哪知青衣少年不知使了個什麼身法,打自己身邊擦身過去。

    微風過處,鼻孔中隱約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

    趙南珩大感意外,在這一瞥之間,看清那人生得相當清俊,年歲不大,最多也太過十七八歲,心中怔得一怔,暗道:“這人身手居然大是不弱,想來定是城中有錢人家的花花公子,平日練了些武功,就故意在大街上亂闖,不然,好好一個男人家,怎會有脂粉氣息?”

    心念方動,只聽身後那個青衣少年忽然叫道:“相公請留步!”

    趙南珩回頭瞧去,只見青衣少年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把摺扇,目光迅速朝左右一掠,淺笑道:“這扇子是相公遺失的吧?”

    説話之際,朝趙南珩使了一個眼色,很快把那柄摺扇塞到他手上,嫣然一笑,回身而去。

    趙南珩本待説出這柄骨扇並非自己之物,但瞧他向自己使着眼色,心下不期大感不解。

    尤其對方聲音清脆,一張瓜子臉上,唇紅齒白,眼神明秀,他有和南玖雲結交的經驗,眼看對方神情舉動,不禁暗自訝道:“此人莫非是個女的?”

    急忙回過頭去,青衣少年早已走出老遠,從他背影看去,肩削腰弱,雖然穿着一裝青衫,隱約可以瞧出腰身婀娜,分明是一個少女所喬裝。

    從她方才拾起扇子遞來之時,目光先朝左右撇視,好像要瞧清左右無人,才遞給自己,而且還朝自己使着眼色,最後又笑得那麼神秘,從這幾點推想,她似乎還認識自己?但自己卻從沒見過她?

    哦,她舉止輕批,又稱自己“相公”,莫非是個丫環?那麼這柄扇子,又是什麼人叫他送來的呢?是她的主人,她的主人又是誰呢?

    她的主人為什麼要叫她巴巴的送這柄扇來?

    當然唯一的理由是她認錯了人。

    趙南珩手上拿着扇子,怔怔的出了會神,忽然心中一動,低頭瞧去,只見象牙扇骨上,雕刻無數雲朵,甚是精細。

    他目光也朝左右一掠,看看無人注意,迅速打開扇面,裏面只有一片白紙,和精緻扇骨,極不相稱。

    翻過面來,還是一片白紙,但最後一摺的底下,果如所料,有着一行小字,寫着:“未正在興隆園”

    這六個小字,似乎是用黛筆所寫,字體極細。

    “未正在興隆園”?這是一個約會?那麼對方當真認錯了人。

    趙南珩迅速把起扇子,正想隨手丟了,但轉念一想,覺得其中定有蹊蹺。

    方才那個少女看去極是伶俐,如果她認錯了人,那麼那人極可能和自己十分相似,尤其她身手大是不弱,這一點,也最為可疑。

    自己聽人説過,江湖上許多秘密幫會,就是以茶園酒肆為互通消息之處,這一約會,莫非和某一幫會有關?

    未正,此刻午牌稍偏,離本正已只有半個多時辰,自己何不前去瞧瞧?

    他此刻心頭充滿好奇,確實想去興隆園看個究竟,當下就把骨扇納入袖中,緩緩朝前走去。

    穿過一條橫街,街口正有一家麪館,他準備吃碗麪再去找找興隆園,但當他抬頭之際,瞥見對面一家茶館,金於剝落的招牌上,赫然是“興隆園”三個大字。

    心中不由一喜,不假思索的往對門走去。

    進門是座寬闊的大樓梯,夥計瞧到來的是位少年相公,立刻迎面招呼,口中連説:

    “請上樓雅座。”

    趙南珩走上樓梯,那是三間敞軒,放着許多可坐可躺的椅子,此刻午牌方過,茶客不多。

    許多位子上放着白磁小茶壺,不見有人,想系熟客們留的位子,有些人卻依然躺在椅子上打噸,鼾聲呼呼。

    茶博士把趙南珩領到靠窗的一張空位上落坐,一面陪笑問道:“相公喝些什麼茶?”

    趙南珩還是第一次上茶館,哪裏説得出什麼名堂,只好隨口道:“隨便好了。”

    茶博士笑了笑道:“相公想是路過此地,歇歇腳的,小店六安貢尖,黃山雲霧,最是出名,相公來一壺貢尖吧?”

    趙南珩點點頭。

    芬博士又道:“相公還未用飯,小店面點酒飯,一應俱全,相公可要什麼?”

    趙南珩另外要了碗麪,茶博士退下身去,接着提了一把開水壺,一手託着磁壺磁碗過來,放到桌上,右手開水壺提得高高的,滾燙的開水像一道匹練般直往磁壺裏衝,但他卻衝得恰到好處,半點不溢,然後蓋上壺蓋,轉身自去。

    趙南珩把把扇放到桌上,安詳的呷了一口,覺得果然入口清香。

    過不一會,茶博士送上面來,趙南珩腹中早已飢餓,把面吃了。

    這一陣工夫,茶客陸續上來,樓上也頓形熱鬧,熟客們互相招呼,高談闊論,也有人品茗下棋,一聲不作。

    趙南珩舉目四顧,樓上差不多已有了八成座頭,但找不到那個約自己前來的青衣少年。

    這時只聽“當”“當”輕響,從樓梯口走上一個身穿青布長衫,頭包方巾,腰束絲絛,左手拿一面小小銅鑼,右手搖着白紙把扇,年約四旬的落拓文土裝扮的人來。

    只見他上樓之後,目光向四面一瞥,大步直向自己這邊走來。

    原來這是一位算命先生,除了左手小鑼之外,肩上還搭着一塊長方型的白布招牌,上面寫了碗口大六個黑字,那是:“白雲山人命相”

    兩邊各有一行小字,寫着:

    “六壬斷禍福,一笑判生死。”

    這算命先生昂然走近趙南珩身側,有意無意的瞧了桌上骨扇一眼,便自把肩上搭着的白布招牌,左手小銅鑼,右手摘扇,一古腦兒往桌上一放。

    大模大樣的在右首空位上坐下,吩咐茶博土端洗臉水,泡茶,叫點心,接着擄起袖管洗臉。

    茶博士替他徹了茶,又端上一籠包子,他邊吃邊喝,忙了一陣,大有旁若無人之慨,等吃喝完了,就在椅子上躺下,睡起覺來。

    趙南珩因他只是個跑江湖的算命先生,也就不以為意。

    此時未牌早已過去,仍然不見那個青衣少年前來,心中未免暗自好笑,扇上這幾字也許是人家無意寫上的,自己真是庸人自擾。

    但繼而一想,自己既然來了,眼看這裏許多人都靠在椅上假寢,自己何不也休息上一會?當下也就在椅上躺了下來,閉目養神。

    身子堪堪躺下,但聽耳邊突然響起“當”“當”兩聲小鑼!

    那算命先生高聲説道:“諸位爺台,過路商賈,君子問禍不問福,兄弟鐵口論相,鐵筆算命,流年鴻運,妻財子祿,若有半句不準,分文不取。”

    他接連説了兩遍,依然無人問津,只好收起銅鑼,取過招牌,倖幸然下樓。

    “當”“當”鑼聲,漸漸遠去!

    茶客陸續的上來,也有人陸續離去。

    趙南珩養了會神,直起腰來,他當然聽到算命先生下樓,但此時目光一轉,忽然發現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把骨扇,業已不翼而飛!

    不,扇子倒是還有一把,那是算命先生的竹骨招扇,自己那把象牙把扇,已被地掉了包去。

    心中不禁暗暗搖頭,這種跑江湖的人,也大以小氣了,連一把骨扇都會起眼,但就在他目光瞥過之後,心頭同時為之一怔。

    原來算命先生那柄把扇竹骨上,竟然也雕刻着許多雲朵,和自己扇骨上刻的,絲毫無異!

    難道這算命先生就是應約而來的人?

    趙南珩念頭閃電掠過,急忙取過扇子,打開一瞧。

    果然在紙扇後面,同一地方,發現了四個小字,寫着:“請問張八”

    自己猜想不錯,這柄把扇,果然是某一秘密幫會的聯絡記號了,只是這四個字,又作何解釋呢?

    “請問張八?”

    張八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他好像要自己去和一個叫張八的人聯絡?

    算了,自己有自己的事,方才原不過是一時好奇,何必再去追根究底。

    何況自己聽人説過,江湖上各種秘密幫會,最忌人家覷探海底,自己何必無緣無故去招惹人家?

    心中想着,也就站起身來,招呼茶博士算賬。

    芬博士顛着屁股,趨前幾步,道:“相公的賬,方才那位算命大爺已經會過了。”

    趙南珩聽得又是一怔,皺皺眉道:“我和他素昧平生,怎好叫他會賬?”

    茶博士陪笑道:“他説相公是他老主顧了,他既然替相公會了,也就算了。”

    趙南珩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起身往樓下走去。

    “相公慢走!”

    茶博士三腳二步,回身從桌上取過把扇,雙手送上,陪笑道:“相公忘了扇子!”

    趙南行在這種情形之下,只好伸手接過,納入油中,返身下樓,心中暗自失笑,為了一時好奇,平白無故的耗了半天時光。

    一時再也不願耽擱,穿城而過,等出得城來,已快是夕陽銜山的傍晚時分,他展開腳程,沿着大路走去。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舉目四顧,這一帶全是起伏山嶺,地勢偏僻。

    當真前不靠店,後不靠村,看來今晚錯過了宿頭,但他倒也並不在乎,只是腳下加緊,往前奔去。

    又走了一會,四周暮色漸深,山林之間,已是一片昏影。

    曲折山路,盡是盤着山腳而行,剛一走近一座峻嶺之下,目光瞥處,忽然瞧到路邊,豎立着一方石碑。

    趙南珩自從由鬼手仙翁替他打通奇經八脈,覺得目光極強,雖在黑暗之中,居然可以看清數丈內的事物。

    此刻瞧到路邊上豎立着的石碑,近前一瞧,碑上赫然鐫着三個大字。

    “張八嶺”!

    趙南珩口中微噫了聲,暗想:“那算命先生扇上寫着“請問張八”,自己只當是人名,原來他説的竟是地名。

    這倒真是湊巧之極,自己不想覷探人家隱私,卻偏偏又誤打誤撞的闖上了!

    唉,管他張八是人名也好,是地名也好,自己還是找個宿頭,歇腳才是。

    心中想着,腳下並沒稍停,走了一段路,忽然發現前面不遠的山腳下,似有幾間茅屋,裏面點着燈火,門也似開着。

    趙南珩瞧得大喜,急忙奔了過去。

    這是一棟孤零零的房舍,土垣茅檐,依林而起,四周沒有人家。

    裏面陳設簡陋,桌上點着一盞油燈,靠壁處,一條矮凳上坐着一個花白頭髮的青衣婦人,一手搖着紡車,一手拉着一團棉綻,正在紡花。

    婦人身旁,蹲着一個穿紫花布衫的小女孩,流着二條辮子,看去只有十一二歲。

    趙南珩走近門口,拱拱手道:“老婆婆請了,在下……”

    那青衣婦人聽到門口有人,趕忙放下棉綻,站起身子,兩手在衣襟下襬抹了一把,滿含笑容,迎着過來,巴結的道:“相公來了,快請裏面坐。”

    她雖然滿面皺紋,一頭花白頭髮,看去約五旬以上,但兩隻眼睛,卻黑白分明,轉動靈活。

    話聲尾音,似乎也略帶脆尖,只是低沉了些!

    趙南珩跨進茅屋,一面拱手道:“在下路過此地,錯過宿頭,老婆婆行個方便。”

    青衣婦人瞪着他低笑道:“真的嗎?唔,相公是從前面來,到後面去的?”

    她説話之時,用手比了一比。

    趙南珩覺得她説話有點古怪,但瞧她打着手勢,暗想:“是了,她住在嶺下,説的前面,自然是指滁州而言,後面就是自己去路。”這就點點頭,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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