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後來那人説道‘教主認為龍門拗不但地勢隱秘,而且地點適中,所以把他們一塊送到那裏,暫時安頓,再聽夫人後命。”
那姓趙的問道:“教主還有什麼吩咐’?
後來那人連應了兩聲“是”,才道:“教主得知香主落在朱雀旗這般人手裏,才派木香主前來營救,如今木香主已經趕回去了,教主因四大門派的人,已在四出查詢,龍門拗雖然不虞被人發現,但怕人手不夠,所以要香主立即趕去接應。”
晚輩聽到這裏,才知這姓趙的原來還是西妖羅髻夫人手下,只不知他們口中的教主是誰?而且聽他們口氣,好像江湖上傳説的四位掌門人失蹤,竟然和他們有關,尤其後來那人説的那句“暫時安頓在龍門拗”之言,當屬四位掌門人的下落無疑。
晚輩心念方動,只聽那姓趙的應了聲“好”,道:“那麼兄弟這就趕去。”話聲出口,只聽後面“格”的一聲,敢情他已由窗中飛了出去。
晚輩心中一急,慌忙站起身子,悄悄閃近窗下,跟着縱出,掠上屋面,已不見兩人蹤影,客店後面,和民房相連,這時華燈初上,正當晚餐時分,晚輩不敢在屋上停留,只好廢然回到屋中。那時晚輩還不知四位掌門人失蹤之事,是否確實?暗想:如果四位掌門人真要被人劫持的話,只要有了着落,也就不怕了,第二天,晚輩正待趕上少林寺報訊,就在路上遇到了十槃大師。”
大家都在用心諦聽,是以沒人中途插嘴,直等虞乎一口氣把話説完。
孟守乾回頭問道:“龍門拗在什麼地方?”
虞平搖搖頭道:“晚輩不知道。”
一葦子接道:“由青苔關進去一處山中,地名就叫龍門拗,哦!”
説到這裏,突然雙目一睜,面向趙南珩道:“趙小施主無意間闖去的‘東華山莊’,不是在天柱山附近嗎?龍門坳就在大別山和霍山之間,和小施主説的,極為吻合。而且無論從峨嵋、華山、少林、武當四處來説,地點果然最適中也沒有了,那麼……四位掌門人當真為西妖劫持,暫時安頓在東華山莊?”
十住大師合十道:“四位掌門人既然有了下落,聽虞施主説來,西妖本人並未趕去,而且四方教教主都不在那裏。他們如非自恃地勢隱僻,和佈置着機關埋伏,不虞有他,就是人手分散,一時調度不及,咱們最好趁對方人手不齊之時趕去,當可事半功倍,不知三位前輩有何高見?”
一葦子心急掌門人安危,立即附和道:“大師説的極是,四位掌門人不僅關係一門一派榮辱,也關連整個武林安危,既已有了着落,自宜儘速趕去才好。”
孟守乾掌理形意門門户,在北五省算得是首屈一指的領袖人物,平日和江湖上人接觸多了,江湖閲歷,自然要比長年難得出門的大行大師、一葦子、十住大師等人豐富得多。
他總覺華山門下的虞平,眼神閃爍,眸子不正,只是一個浮猾少年,尤其在他述説當時情形,一口氣説來,有如背熟了的一般,絲毫不經思索,心中不禁微生疑念:但因四派掌門人遭四方教劫持,自己未便多説,不禁回頭朝大行大師裏去。
大行大師雙眉低垂,合十道:“掌門人安危所繫,何等重大,兩位主張立即趕上龍門拗去,老僧自無異議,只是咱們趕赴龍門拗之事,兵貴神速,人手不宜太多。此地已成各派聯絡中心,也須留人主持;至於如何調配,一葦道兄主持全局,已有多日,不如仍由道兄全權處理為是。”
一葦子連稱不敢,接着經大家討論結果,為了避免引起對方警覺。決定:由武當一葦子率門下玄明、玄清、趙南珩和華山門下的虞平為第一撥。
形意門孟守乾率門人候劍英,峨嵋大行大師,率悟果、悟法為第二撥。
少林十住大師和師弟十善、十信,為第三撥,俟第一撥人下山之後,依次上路,在青苔關附近會合。
從觀音寺至龍門地沿途,由十槃大師和玄修道人率同少林十八護法羅漢,擔任聯絡接應工作,其餘四派門人,仍留此地,由十志大師主持。
計議定當,大廳上開上兩席親齋,飽餐一頓,三撥人各自改換裝束,連夜相繼下山。
這是第三天午牌時光。
離麻城不遠的中館驛大路旁,一家酒館邊上,正有一大堆村童、婦女,好奇的圍成一圈。
牆上掛着一方三尺來長,色呈灰黃的白布,布上畫着一個八卦,白布下一人席地盤膝而坐。
此人看去年約六旬,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一頭短髮,亂蓬蓬滿是塵振,穿一件半長不短的舊黑葛衫。地上散放着卦簡金錢之類,是個賣卜的老人。
儘管村童婦女,圍了一堆,敢情沒人問津,他沒精打采地垂着眼皮在那裏打盹。
這時大路上,傳來一陣馬蹄鸞玲之聲,五匹健馬由遠而近,在酒館前面停了下來。
前面兩匹馬上,是兩名勁裝緊扣,腰跨單刀的漢子,看去像是鏢局的趟子手。
後面三騎,兩個是青年鏢師,一個長得唇紅齒白,揹負長劍,雪白的劍穗,臨風飄忽,另一個紫膛臉的,揹負長形市囊,足有四尺開外,當然也是隨身兵刃。
最後面是一個六旬開外的老鏢頭,頭戴風巾,身穿團花藍泡,臉上黃中透黑,雙目奕奕有光,額下長髯飄忽,腰掛着一柄黃穗長劍。
這一行五騎,才到酒樓前面。
那席地而坐的賣卦老人突然精神一振,翻動滾豆似的雙睛,咳的一聲,拉大嗓門,叫道:“諸位達官,出門人問禍不問福,可要問上一卦,看看前途是否平安?”
兩個趟子手堪堪跳下馬背,機警的回頭朝賣卦老人望去。
賣卦老人連忙點頭招呼,口中接着説道:“老漢文王神課,斷人體咎,最是靈驗不過,諸如找尋失物,行人消息,只須拆上一字,就可指點迷津……尤其今天日神帶煞,利在南方,東有陷阱
他嘮叨説着,目的似乎在招攬生意。
這時後面三人也相繼下馬,那英俊青年雙目一瞪,憤然道:“真是胡説八道。”
賣卦老人眼看自己説了一大套,不但沒有人問津,還被人家斥自己胡説八道,心中不禁有氣!豆眼一翻,大聲道:“小哥,你才胡説八道!”
老鏢頭有意瞧了賣卦老人一眼,雙眉微微一皺,口中低聲道:“虞老弟,咱們進去!”
説着,當先朝酒樓大門走去,英俊青年沒再作聲,使悻的跟着老鏢頭身後走入大門。
一行五人魚貫登樓,因此處地當豫皖交通孔道,又是晌午時光,正是過往旅客打尖的時候。
樓上樓下,已接近五六成座頭,他們就在靠近樓梯的中間一張方桌落坐,點過酒菜,穿得堂館退下。
那英俊青年忽然向老鏢頭輕聲説道:“老前輩,門口那個賣卦的老頭,可能是……”
老鏢頭沒等地再往下説,連忙使個眼色,道:“虞老弟,有人來了!”
英俊青年轉頭望去,果見樓梯口有一人揹着手緩緩走來!
這人身穿一襲灰布長衫,頭戴文士巾,看去約在四十上下,一張瘦削臉,白中透黃冷冰冰的沒有一絲血色,也沒有一絲表情,昂首徐行,一付目中無人的神氣。
紫膛臉青年瞧了一眼,立即偏頭向老鏢頭好奇的問道:“老前輩仔細瞧瞧,這人臉色,是天生的,還是易了容?”
老鏢頭不期而然的用手摸了摸臉頰,微微搖頭,低聲道:“看不出來,咦,趙兄弟,你不是也精於此道嗎”?
單聽他們這短短的幾句,諸位想來已可猜出他們是誰了!
是的,他們就是趕赴龍門跡的第一撥,老鏢頭當然是武當一葦子所改裝。
趙南珩怕被東華山莊的人認出,臉上塗了易容藥物,虞平是個愛俊俏的人,依然本來面目,兩名趟子手,則是藍袍八劍中的玄明、玄清。
因為一葦子臉上用的是趙南珩的易容藥物,所以他這般説法。
趙南珩臉上一熱,低聲答道:“晚輩只略知用法,哪裏談得上精於此道?”
一葦子持須道:“不過照理説,一個人的氣色,應該不會這個樣子。”
説到這裏,倏然住口,隨手合起茶盅,呷了一口茶。
正好堂倌送酒菜,大家也就住口不言。
那灰衣文土已緩步從他們桌邊經過,僅瞥了他們一眼,繼續朝前走去,在右角一張空桌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樓梯下又有人上來了,那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老婆婆穿一身乾淨青布衫褲,右手提着一個“朝山進香”的黃布袋,走路都顫巍巍的。
少女面貌娟秀,穿了一套紫花布衣衫,肩頭垂着兩條辮子,左手挽了一隻香籃,右手攙扶着老婆婆,垂着頭,緩緩走近靠壁一張桌子坐下。
看樣子,她們敢情是祖孫兩人,剛從鄉下來的,老婆婆坐下之後,不住的東張西望。
那少女始終低垂粉頸,連頭也不敢抬一下,但她的坐位,和趙南珩恰好斜斜相對。
就在她坐下之時,趙南珩心頭微微一怔,只覺這少女十分面熟,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
不覺多看了一眼。
虞平灼灼目光,更是不住的朝她瞟去。
就在此時,樓梯上又有一個人,大步跨入廳中。
走進來的是一個六旬左右的瘦小老者,頭盤小辮,一身粗布褂褲,腰束板帶,斜插一把鐵鏽斑剝的小斧,連柄只有一尺來長。
一葦子神色慕地一變,回顧左右,徐徐説道:“咱們得趕快一點,黃昏時候,也許還可以趕到定城縣。”
定城縣即今之廣川縣,在河南境內,正是由麻城北去的官道大路,他這話當然是故意説的。
那瘦小老者此時已在不遠處坐定,口中沉哼了聲。
正好酒保趕着過去,遮住視線,虞平目光流動,低聲問道:“老前輩認識他?”
一葦子甚無其事的道:“此地不宜多説,我們趕快吃吧!”
説着目光一抬,面對玄明道人,嘴皮微動,玄明道人暗暗點了點頭。
趙南珩瞧出一葦子是以“傳音入密”向玄明道人指示機宜,但因他曾有“此地不宜多説”之言,心知必有事故,一時不好再問。
匆匆吃罷,由玄清道人付過飯賬,大家相繼下樓。趙南珩忍不住回頭瞧了少女一眼,只覺自己分明在哪裏見過此女,只是苦於想不起來。
走出酒樓,小廝替五人牽過馬匹。
虞平回頭瞧去,那賣卦老者業已走了。大家跨上馬匹,玄明道人忽然撥轉馬頭,獨自朝來路馳奔而去。
趙南珩、虞平和玄清道人方覺奇怪,一葦子一帶繮繩,回頭笑道:“我們先走吧,他就會趕來的。”
話聲剛落,突聽一聲淒厲慘呼,從後面傳了過來。
一葦子身軀一震,駭然道:“玄明……”
趙南珩、虞平、玄清亦都聳然變色,急急轉頭瞧去。
那不是玄明是誰?此時已由馬上滾下,撲卧在七八丈外,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是死?敢情地奔出沒有多遠,就中人暗算。
一葦子騰身飛落馬背,雙目精光暴射,向四面一掃,沉聲道:“此時四外並無行人,更無搏鬥,玄明顯然被暗器所傷?”
他緩緩走近,俯下身去,伸手一探胸口,只覺觸手冰冷,玄明道人業已斷氣,不禁呆得一呆。
玄清道人扶起玄明屍體,忍不住流下淚來。
趙南珩趨前一步,悄聲問道:“老前輩,這是什麼暗器所傷?”
一葦子默默地搖搖頭,向玄清吩咐道:“掀起衣衫!”
去清撕開玄明衣襟,前胸一無傷痕,但背後卻有一點極小的紫紅影子,浸入肉內。
虞平目光一直,倒抽一口涼氣,失驚道:“老前輩,這是……”
一葦子咳了一聲,忽然低喝道:“快快掩起!”
玄清趕忙掩上衣襟,此時酒樓中的食客,和路上行人,都已趕了過來。
一葦子長嘆一聲,轉臉朝玄清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料得到你的兄弟會突患急症,墜馬而死!”
這時圍觀的人,已越來越多,一葦子目光一轉,瞥見十槃大師雜在人羣中,兩道目光正向自己瞧來。
心知接應的人,已經趕到,這就接着説道:“好在咱們已快到地頭了,何老四,你就留下來吧,好好替你兄弟料理後事吧,喪葬費用,統由咱們鏢局開支就是。”
玄清道人連連叩頭,含淚道:“多謝老鏢頭。”
一葦子趁機向十槃大師用“傳音入密”説了幾句話,才回頭吩咐道:“趙老弟、虞老弟,這裏有何老四料理,咱們上路吧!”
三人相繼上馬匹,默默上路。
趙南珩心裏想着許多疑問,諸如酒樓上遇到的似曾相識的少女,和麪無人色的灰衣文士,腰插小斧的瘦小老人。
以及一葦子為什麼要玄明道人回去?玄明道人背心上那點紫紅影子,究竟是什麼暗器?
馬行迅速,一會工夫,離中館驛已有數里路程。
趙南珩再也忍不住,抬頭問道:“老前輩,玄明道兄究竟是什麼暗器所傷?”
一葦子黯然道:“搜魂針!”
趙南珩吃驚的道:“會是南魔的‘搜魂針’?哦,老前輩,那方才酒樓上……”
他心中灰衣文士、瘦小老人,甚至連白髮老嫗和流着兩條辮子的少女,都覺可疑,是以一時説不上來。
一葦子搖搖頭道:“不可能,爛柯樵子和冷麪秀士,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決不會使用南魔的‘搜魂針’,而且酒樓前窗,位在大門右方,玄明去的方向,是在酒樓左方,不説相距已在十丈之外,就是以位置而論,怎麼也打不到他的身上了。
即使從窗口打下,針頭創口,該由上而下,但玄明後心創口,只是平直射中,是以據貧道估計,該是有人在酒樓門口,出手暗算無疑。”
説到這裏,回頭道:“虞小施主華山高弟,華山派素以‘太白神針’馳譽武林,不知貧道説的可對?”
虞平坐在馬上的身軀,似乎微微一震,忙道:“晚輩才疏學淺,雖曾跟隨大師兄練過針法,會而不精,尤以飛針一類暗器,體積細小,通常不出三丈,即以家師來説,只怕難以打到十丈,方才晚輩走得最後,如果有人在門口出手偷襲,晚輩斷無不覺之理。”
一葦子微微一笑,道:“搜魂針乃南魔獨門絕學,發外無聲無形,傷人於不知不覺之間,此人雖非南世侯本人,但既能偽制‘搜魂針’,以偽亂真,指上功力,自非等閒,打出十大距離,想來也並非難事。
不過據貧道估計,此人髮針當在五六丈左右,因馬匹正在奔行之中,中針之後,仍可把他帶出數丈之遠,才行跌落馬背,而那聲慘呼,正是墜馬時所發,唉,別説小施主了,就是連貧道也一無所覺……”
他仰頭向天,嘆了口氣,就不再説話。
趙南珩道:“道長方才説爛柯樵子、冷麪秀士,可就是酒樓上最後上來的瘦小老頭,和那個灰衣文士嗎?”
一葦子道:“貧道先前也只覺那灰衣文士面無血色,使人不無可疑,只是沒想到會是南天七宿中的冷麪秀士秦紫貴,但後來爛柯樵子斷眉老五突然現身,才使貧道聯想起來。中館驛偏僻小站,南天七宿中人,會在此地出現,當非偶然經過,自可想見。因此貧道命玄明去通知後面的人,加以注意,不料竟遭毒手,由此看來,咱們這一行人的行藏,只怕全已落在人家眼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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