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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唐人街羅斯巷的西新幫是華人區內的最大幫派,幫主閻佬是個五十多近六十的壯年漢子,眾人皆知他是個精明能幹的強勢領導人物,從他接手西新幫後二十多年來,西新幫從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小幫派,成長為雄霸整個唐人街的霸主,即使是管區分局也明白,唐人街的平靜無事完全要靠閻佬一手來維持而不敢對他稍有怠慢。

    此刻,在他們的總堂口——一棟純中國式、紅磚琉璃瓦的建築物裏,閻佬順着唇上的八字鬍,同時淡然掃一眼八仙桌對面的男女。

    他舉杯輕啜了一口香味四溢的龍井茶。“我為什麼要幫你?”

    墨維並不想帶翩然一塊兒來,但是,他更不願讓那四個日本人有機會傷害翩然。同時他也不能讓日本人出現在閻佬面前,在唐人街隨便問上兩句,便可知道西新幫最近和日本區的蟹口組和義大利區的賓斯黨不太和睦。

    考慮再三之後,他決定將翩然帶在身邊,至少他知道閻佬不是個不講道理的莽撞人物,就算他不願意幫忙,頂多也只是將他們請出堂口,絕不會對他們有所不利,除非他們先惹翻了他,而墨維自然不會那麼傻,故意去挑釁他。

    “因為你我都是中國人,唐人街傳言閻佬對所有中國同胞一向是照顧有加,這是閻佬最令人佩服的地方,你絕不會在得意之時忘卻你的根。”

    閻佬挑挑眉。“你很會説話。”

    “我説的是實話。”墨維淡淡地説。

    閻佬毫不客氣地盯着他瞧,雖然墨維極力隱藏,但閻佬仍可從他自然散發出的氣勢中,察覺出他深不可測的力量,而那力量中更藴籮了令人膽寒的冷酷無情。英俊的五官中刻劃着絕對的堅毅無畏,傲慢冷硬在漠然的眼眸深處若隱若現。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普通人物!

    閻佬暗下斷言,半垂眼簾思索片刻後,他微微側首,後面的護衞立刻俯下頭去恭聽幫主的吩咐。閻佬低語數句,個子頗為矮小的護衞點了點頭後便離去。閻佬望向墨維正想開口,從進門後便不住左探右瞧的翩然終於忍不住先問道:“你願意幫我們的忙了嗎?”雖然墨維出門前千交代萬吩咐她絕對不準開口。

    閻佬微微一笑,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回問:“這位方小姐是……”

    墨維警告地瞄她一眼,同時保護性地摟住翩然。“我的未婚妻。”

    翩然歡愉的附和着應道:“是啊,是啊,我們就快要結婚了。”她詢問地看着墨維。“只要我們辦完事回到台灣後就要結婚了,對不對,墨維?”

    “是沒錯,可是哪有人像你臉皮這麼厚大聲嚷嚷出來……”墨維好氣又好笑地搖頭嘆息。“你不會不好意思嗎?”

    翩然噘了噘嘴。“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可是盼了好久了呢!”她咕噥,“或許我剛剛應該説明天就要結婚的!”

    “越説越不像話了!”墨維忍耐地閉閉眼。“翩然,你不説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的,你就不怕閻佬笑話嗎?”

    閻佬有趣的瞧着翩然不悦地嘟高了嘴,他習慣性地摸摸八字鬍。“不會,不會,我很欣賞方小姐的坦直爽朗,呵呵呵,比矯揉做作的千金小姐們好太多了。”

    翩然得意的朝墨維揚揚下巴。“聽見沒有,墨維?這叫坦直爽朗,不叫臉皮厚!”

    墨維再嘆氣。“翩然,閉嘴!”

    翩然哼了聲憤然撇開頭,墨維又搖了搖頭後才朝閻佬頷首。“對不起,閻佬,翩然是率性了些,希望閻佬多多包涵。”

    閻佬搖搖手。“我説過不會在意就是不會,不必那麼拘禮!”

    “那麼……”墨維謹慎地望着他。“閻佬是願意幫忙了?”

    閻佬瞥了他一眼後,慢條斯理的端起茶來聞了聞。“我有那麼説嗎?”

    翩然又想開口,墨維面無表情地用力摟了摟她暗示她少開口。“閻佬不樂於幫忙?”

    閻佬笑笑。“我好像也沒那麼表示吧?”

    墨維眼觀鼻、鼻觀心。“那麼閻佬的意思是?”

    閻佬喝了口茶,然後放下。“你沒説錯,我是很樂於幫助咱們中國人,異鄉異地的,自己人不照顧自己人又有誰會來照顧你呢?靠他們美國人嗎?”

    他冷哼了聲。

    “全世界最自私的民族就是美國人了!不管他們講得多好聽,什麼民族熔爐……哼!他們的排外作風也是最徹底的。”

    墨維沒出聲,同時也硬摳着翩然不讓她多嘴。

    “不過一般來講,小事小麻煩都是下面的人在辦,我根本很少去管。但是像你這種事就比較複雜了,”閻佬意有所指地瞟他一眼。“這不是讓人去説兩句就算了,而是要深入探查人家的隱私。就算我想幫你的忙也得有個名目吧?否則人家不就要説我閻佬隨便讓個外地人指使辦事,我閻佬的名聲可就要毀於一旦-!”

    藉口!

    墨維明白閻佬以上所説皆屬廢話,真正的重點在後頭,只要他問一句:“閻佬要什麼名目?”答案就會出來了。

    “這個嗎?”閻佬審視打量他。“人家一向知道我欣賞有能力的年輕人,我想用這個名目應該是最恰當的。但是……”他摸摸八字鬍。“我不喜歡説謊,所以就得看看你能不能拿點真才實料來讓我‘欣賞’一下-!”

    墨維漠然注視他。“你為什麼認為我有什麼料子會讓你看得上的?”

    閻佬呵呵笑着。“你想我能把西新幫從一個快要滅亡的絕境擴到今天有聲有色的大幫大派是憑了什麼?告訴你,”他指指自己的眼睛。“就憑我這雙眼,我會看人,而且八九不離十。是忠是奸、是良才或窩囊廢,我一眼就判斷得出來。不過……”他蹙了蹙眉。“老實説,雖然我看得出來你是個人物,卻探不出你有多深的底了。”他盯視墨維。“你是幾十年來唯一讓我摸不清底的莫測高深人物!”

    墨維依然不動聲色。“閻佬想怎麼樣?”

    閻佬突然站起來。“我們到外面走走吧?”

    墨維嘴角微微一撇,他摟着一臉莫名其妙的翩然站起來,跟着閻佬後頭走去,而剛一出廳口便看到就在鋪着麻石地的寬敞院卓立着兩排一望即知是身手不凡的精壯漢子,高矮肥瘦不一,但同樣舉止沉練潛穩、氣勢如虎。

    後知後覺的翩然終於感到不對勁了,她緊張兮兮地揪住墨維的袖子。

    “墨維,他們想幹嘛?你不是説他們雖然是幫派份子,但還算是相當正派的人嗎?怎麼擺出這種不友善的架式來?”

    閻佬回身過來一笑。“謝謝方小姐的誇獎,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試試康先生的身手,我想康先生應該不吝於指教一番吧?”

    翩然倏地瞪大了雙眼,“試試他的身手?”她不贊同的皺眉,“那不就是要打架了?又沒什麼仇怨打什麼架?”她猛搖頭。“不必打了,墨維很厲害的,你們絕對打不過他的!”

    墨維暗歎,真是越描越黑!果不其然,閻佬笑容加深、語氣更友善了。

    “朋友之間切磋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嘛!”

    翩然仍然不同意。“又不是拍武俠電影,有什麼好切磋的?”

    閻佬轉望墨維。“康先生也這麼認為嗎?真這麼看不起我們嗎?”

    這語氣夠重的!

    墨維用力摟摟還想推拒的翩然,“翩然,沒事的,只是點到為止,不會傷到任何人的。”他撫慰地説。

    翩然懷疑地睨着他。“你保證?”

    墨維舉起右手。“我保證。”

    翩然又猶豫了好一會兒,“好吧!”這才不情不願地退開,墨維又安撫地對她笑笑後才轉向閻佬,閻佬對他點點頭。

    “如果康先生不反對,我想先讓……”

    “一起上吧!”墨維打岔道,同時掀起運動外套露出一圈圈黑呼呼、像蛇一樣盤繞在他腰間的東西,“這樣節省時間一點。”他説着並逕自解開腰間那條黑蛇般的鞭子並將之在手上繞成圈狀。

    那是一條約有三條手臂長的黑色軟鞭,黑墨瑩亮不知何物所製成;最特殊的是,鞭子上回應出日照閃爍着縷縷金光的絲絲金線。而如果你仔細觀察把手處,將可發覺上面巧妙的嵌着一隻鷹頭的形狀。兩隻鷹眼則是由兩顆精純細緻碧綠透徹的翡翠鑲嵌而成,在晃動間搖曳着詭異的光彩。

    墨維話剛説完,閻佬便雙目異采連閃,而兩排壯漢中除了前頭兩沒未見絲毫動容之外,其他六沒全都湧起一股憤怒不滿之色。

    墨維狀似隨意實則全身醖滿了無窮勁力的慢慢走下台階,他沉穩地站立在八位壯漢的前面,然後他習慣性地在動手前眯起雙眼。

    “一起上吧!”他重複道。

    前後不到兩秒,墨維不止形態中隱隱流轉着肅煞之氣,周身尤其散發出一股無可言喻的冷酷。在殘酷血腥的圈子裏打滾了將近二十個年頭,在暴戾與兇狠串連起來的日子中生活了那一大段光陰,他早已習慣於在處身動手的場合中以全副情神與力量來應付即將來臨的場面,即使只是一場沒有惡意的切磋。

    不止翩然,就連閻佬都有點心驚動魄地瞧着墨維在一剎那間的轉變,更別提那八個壯漢的驚異眼光。

    只有翩然知道她現在看到的是鷹眼,不是墨維。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宛如一隻變色蜥蜴般在她眼前從一個温柔的情人變成冰冷的殺手,冷酷、無情、危險、致命、隨時準備殺戮。

    然而她更明白,不管是墨維或是鷹眼,同樣是她所愛的人的一體兩面。

    她愛墨維的本性,同時也自然而然地接納他因為環境所造就的另一面。

    她不會要求他刻意去除他的另一面,因為那就是他,必須是墨碓和鷹眼合起來才是完整的一個人,而她就愛這完整的一個人——她的男人。

    六對期待的目光聚集在閻佬臉上,兩對微帶憂慮的眼神則依然逗留在墨維身上。

    閻佬抿了抿唇。“你們六個一起上吧!”

    後面六個壯漢立刻躍出,六個人雙手各握一把比刀短小、比劍寬長的變形鋸齒狀匕首,分自六個不同的角度又狂又疾的揮向墨維身上!

    墨維身形文風不動,雙目凝注一點,兩肩水平,右臂倏翻,恍惚只見一條黑蛇悴似閃電,破空之聲尖嘯如泣,六名撲殺上來的壯漢已有四位怪叫着拋肩挫趺,每個人的肩胛骨部位,都是衣衫碎裂但並未傷到皮肉。剩下的那兩位,慌不迭地閃身暴退,雙雙一個踉蹌,幾乎就摔成了一堆。

    十二柄變形匕首分散各處,就是不見有任何一把逗留在主人手上。

    再一次,翩然嘴巴張得大大的,依然是尚未來得及出聲一切便已結束了!

    而閻佬不只是震驚,更是困惑不已。他當然早就察覺到墨維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所以才會想出這個方法來試探他。但卻未曾料到他的身手竟然達到這種驚人的地步,自己的六名護衞全是精挑細選出來並經過嚴苛的訓練,經歷過的陣仗不可謂不多,水裏火裏也闖過許多回。如今居然在眨眼之間,三對便栽了兩雙,另外兩個也是窩窩囊囊的逃了開去。

    這麼厲害,和這麼恐怖的角色居然是個名見經不傳的普通人?!

    還是他消息還不夠靈通,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一號棘手人物他卻懵懵懂懂地猶不知情?

    不待閻佬吩咐,兩位未曾動手、應該是閻佬貼身保鏢的三十多歲漢子自動上前,墨維記得閻佬對他們的稱呼是唐明和雄仔,他們同時時掀開外套露出兩側肋下的雙槍。

    “請指教。”右邊的瘦小男人唐明恭謹地説。

    墨維隨意瞄一眼,隨即閒散自如地收起黑鞭盤迴腰間,同時懶懶地説:“好槍,HKMARK23,點四五口徑,可加裝雷射瞄準器、滅音器和戰術照明燈,後座力比一般槍枝少三成。十一發裝彈量,彈匣十發,槍膛一發,槍管中裝有耐高温的0型橡膠環至少能承受兩萬發的射擊,並能在徒手的狀況下在數杪內更換完成。可耐水、鹽霧、沙塵、泥漿、冰屑等嚴酷考驗,精準度和可靠性可稱手槍中最佳者,它的市價是美金一千九百九十五元,不過……”他嘴角微微一撇。“你們應該不是循正常手續進貨,而且是大量進貨,我想應該會便宜很多吧?”

    左邊中等結實身材的男人雄仔詫異地望着他。“美金一千六百五十元。”

    墨維不帶笑意地笑了笑。“我能看看嗎?”

    雄仔尚未回答,右肋下的槍已到了墨維手中,唐明震驚地盯着夥伴的空槍套,雄仔也呆呆地低頭瞪着自己的右肋下。墨維熟練的把玩手槍,唐明與雄仔面面相覷地打了個寒顫。

    他們完全沒看清楚手槍是如何到墨維手中的,就像是手槍原本就在墨維手中一樣。

    雖然墨維是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取得,但是以他們西新幫幫主貼身保鏢的身分本就該隨時處於戒備的狀況,自然不能拿這理由當藉口。

    他們不由自主地望向閻佬,他也微張着嘴發愣,看樣子他也沒看清楚。

    翩然自然也沒看清楚,她拉開喉嚨就喊道:“喂,墨維,你是怎麼拿到他的槍的啊?我都沒看清楚耶!”

    墨維轉頭朝她微微一笑,“這樣啊……”他的手若有似無地動了動,槍又回到原處。“我再拿一次好了,這次你可要仔細看喔!”

    這次兩個男人都有了萬分的準備,他們謹慎地防備着。可是又僅是一晃眼,槍又到了墨維手上,“看清楚了嗎?”他靈巧地轉了轉手槍問道。

    兩個男人倒抽一口冷氣,同時情不自禁地後退兩步,機伶伶地又打了個冷顫後再退一大步。

    “還是沒看清楚啊,你好像根本沒動過嘛!”翩然嘟着嘴。“你就不能慢一點嗎?”

    墨維好笑地搖搖頭。“你大概近視了,記得回台灣後先去配副眼鏡。”

    “是嗎?”翩然疑惑地搔搔腦袋,“我真的近視了嗎?”她喃喃自問。

    “有滅音器嗎?”墨維朝雄仔舉舉手槍。“要是隨便露出槍聲,恐怕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吧?”

    唐明望向閻佬,閻佬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雄仔便掏出滅音器交給墨維,墨維接過來裝上並説道:“不簡單,耐特公司的滅音器要經過NFA的許可才能取得,你們居然也能擁有,真的很不簡單!”他頓了頓。“給你們一個忠告,這種手槍中的極品若能保養好它的滑套與槍身,至少還能有兩萬發的延長壽限。”

    兩個男人有點無助地互覷了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而先前灰頭土臉的那六條好漢也傻怔愣地瞧着墨維打量着敞院另一頭六、七十公尺遠處的大樹,只見他舉起槍來就是一聲悶響。

    眾人正納悶他不曉得要幹嘛?他卻快步衝向院牆,飛身跳往牆面蹬一腳後,凌空旋身又射出一槍,落地後半蹲身,槍交左手的同時又是一槍,接着就見他不停飛來躍去,每每在無法瞄準的時刻槍擊;最後一發他更是出人意料之外的背轉身從左肋下往後盲目射擊。而後他把槍遠遠地、卻又準確無比地投入雄仔的槍套,雄仔同時接住投射過來的滅音器。

    “謝謝,那槍真的很不錯。”墨維説着望向遠處的大樹。“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去幫我看看成績如何?我好久沒動槍,也許已經退步了。”

    依然沒有等待閻佬的吩咐,唐明和雄仔同時應聲。

    “我去!”

    兩個人爭先恐後地跑過去,其他六人也跟上前。墨維緩援走向翩然,翩然蹙眉斜睨着他靠近過來。

    “你剛剛又是在幹嘛啊?好像耍猴戲似的!”

    “老實説……”墨維摟住她。“我也這麼覺得。”

    閻佬又興奮又期待的眼光依依不捨地從大樹那頭轉回來。“到裏頭坐坐吧!”

    三個人又回到八仙桌旁坐着,閻佬深思地看着墨維半晌。

    “能告訴我你是做什麼營生的嗎?”

    墨維剛張嘴,翩然便搶着説:“他是我的店員。”

    愣了愣,閻佬不解地重複道:“店員?什麼店員?”

    “我開的是社區超商,他是我的超商店員。”翩然説:“我有付他薪水喔!雖然不多,但是管吃管住,算是不錯的啦!”

    閻佬愕然啞口。

    “不過,”翩然又説。“我們結婚後,他就是超商老闆了,我要乖乖待在家裏替他生孩子。”

    墨維搖頭喟嘆。“這下子連生孩子你都説出口了!”

    “女人結婚後本來就要生孩子的嘛,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翩然理所當然地回道,然後她又轉向猶在發愣的閻佬。“墨維是孤兒,所以我要多替他生幾個寶寶,基本上……”她沉吟一下,“就先來半打吧!如果墨維喜歡,一打也行!”

    “一打?!天哪!”墨維撫額。“翩然,你什麼時候變成母豬了?”

    翩然才一瞪眼正要反擊,唐明和雄仔急匆匆地跑進大廳來,閻佬迫不及待地立刻開口詢問:“怎麼樣?”

    唐明先震驚而不可思議地看了若無其事的墨維一眼,外後他伸出右手,十一顆子彈滾落桌面上。

    “我在樹上只發現一個小洞,恰好一顆子彈大小的洞口,然後在同一個洞里弄出這十一顆子彈,它們都是頭尾相接排成一直線,最前面一顆的尖端剛好穿出大樹另一頭。事實上……”唐明忍不住又瞧了墨維一眼。“我從這一頭用粗鋼絲使力桶一桶,所有的子彈便從那一頭掉出來了!”

    閻佬驚訝地瞪大雙眼,還不及開口説什麼,翩然即可笑地開口問:“那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不準?”她皺眉,“應該是吧?照理説十一顆子彈應該可以打倒十一個人,結果卻只打到一個,嗯……這種成績絕對不算理想!”

    她“公正”的評斷道。“墨維,你這樣很丟臉的喔!”

    閻佬、唐明和雄仔同時張口結舌地瞪着她,墨維更是啼笑皆非。

    “翩然,你……”他長嘆。“你能不能少説兩句?”

    “怎麼?你也知道要慚愧呀?”翩然斜瞟着他。“説你剛剛在耍猴戲還真的給我説中了呢!又跳又比了半天;最後還敢看都不看就亂射,臉皮都丟到姥姥家去-!”她哼了哼。“你要是肯乖乖站着仔細瞄準啊,説不定就能多射出幾個小洞洞來了!”

    墨維傾然垂首,閻佬嘴角抽擋着,唐明和雄仔也轉頭看着酸枝矮几旁的明朝骨董大花瓶,他們是如此專注的研究着,彷彿他們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名貴的花瓶。

    但是,他們的肩膀同時也很可疑的不停顫動着。

    “這個、呃、方小姐……”閻佬很努力的忍住失聲大笑的衝動。“要製造很多個小洞並不困難,”他咬了咬唇才沒讓笑聲溜出口。“要讓很多子彈射中同一個目標才是真正的厲害!”

    翩然孤疑地瞄了瞄墨維,再斜睨着閻佬。“真的嗎?你不用替他説好話哦,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墨維忍不住大嘆一聲。“我發誓,翩然,下次絕不帶你出門了!”

    “耶?!那怎麼可以?”翩然士立刻舉雙手雙腳投降。“好嘛,好嘛,我不拆你的台就是了嘛!”她撒嬌地雙手抱着墨維的手臂。“哪!從現在開始,我只聽不説,這總可以了吧?”

    墨維無奈的搖頭。“你能安靜個十五分鐘就不錯了!”

    翩然不滿地捏了捏墨維的手臂,但是她謹守諾言不出聲,墨維這才轉向閻佬。“閻佬,如何?”

    閻佬緩慢地抬頭盯着墨維,他的眼神若有所思。“還是不願意告訴我你的身分嗎?”

    “翩然説了不是嗎?”墨維淡淡説。“我就只是她的超商店員而已。”

    閻佬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我明白了。”他注視着墨維。“其實我已經派人去查問了,如果是在唐人街發生的事,應該很快就能查到。但是如果是這以外地區,就得多花費一些時間了。”他瞟一眼唐明。“這樣吧,我讓人準備午餐,兩位就留下來用餐,順便在等待期間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

    正題終於端上台面了,墨維望着唐明急步出廳時想着,他冷漠地端起茶來喝了口。

    “説吧。”

    “我想,這事恐怕要先從唐人街的情勢講起。”閻佬沉吟。“數十年前,百老匯街原本是唐人街和北部海濱義大利區之間的分界線,但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變遷之後,兩區之間開始產生重疊現象,原來的分界已經不存在了。不過,義大利區賓斯黨原來的老大和我尚有點默契,重疊地區我們就視之為中立區,彼此依然井水不犯河水,儘量不想引起紛爭。”

    他苦笑。“很多人都以為幫派中人都是喜歡打打殺殺的,其實不然,如非必要,我們也只想平靜的過日子而已,至少我是如此。”他嘆息。“不幸的是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

    “一年多前,賓斯黨原來的老大病逝,他的兒子多明尼繼任老大之後,頭一個大動作就是找我洽談分界的問題,因為重疊區有越來越形擴大的現象,而且地區富庶的情形也頗為令人眼紅。所以我也沒有反對,我想就依照原來的分界來區分一下也無不可。沒想到……”

    他搖頭嘆氣。“多明尼卻不這麼想,他堅持重疊區應該歸賓斯黨所有,理由是區域內的義大利人比中國人稍微多一些……”

    聽得入迷的翩然忘形的想插上幾句,墨維及時緊了緊摟着她的手臂暗示她,她才硬將批評的話吞回肚子裏,但還是忍不住瞪了瞪墨維。

    “他這理由實在很牽強,任何人都知道他是在他父親病重無法管事時,特意派人搬進重疊區裏的,而搬進去的人甚至只把户口遷進去,人卻依然住在義大利區內。”

    “於是,爭執就這樣產生了!”閻佬看着墨維。“我想你應該明白我是不能讓步的。”

    墨維點頭贊同。“他不會就此滿足的。”

    閻佬欣慰的笑笑。“你果然瞭解,很好。”

    墨維沒再説話,閻佬深深看了他一眼。

    “談判不成後,他自然時時找機會挑釁,我儘量避免引起流血爭執,但是他始終不肯放過我。不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年來,他終究得不到什麼滿意的結果,而重疊區卻仍然在擴大當中,然後,也許是年輕人沒什麼耐性,他決定要快速且一了百了的解決這件事。”他冷笑道:“我得到可靠的消息,多明尼花重金請到名列世界殺手十大排行榜中之一的捲毛虎,他預備簡單俐落的幹掉我,而就在我歸天的同時,他也要糾結人手趁亂奪取我的地盤……”

    墨維皺眉,“捲毛虎?”他喃喃低語。

    “雖然我相信自己手下的能力,但是捲毛虎畢竟是世界十大殺手之一,我絕對不敢輕視他,聽説他是個殺人手段狠酷的男人……”

    “女人,”墨維打岔道:“捲毛虎是個女人,她只是有扮男裝的特殊嗜好而已,而她的聲音是因為幼時一場嚴重高燒之後,才變得低沉沙啞。”

    “女人?!”閻佬驚呼。“你怎麼知道?”

    墨維沒有回答,他只是問:“你想如何?”

    閻佬遲疑地咬咬牙後毅然道:“請你先去幹掉捲毛虎,解決對我的威脅,同時也給多明尼一個警告!”

    翩然驚喘地抓緊了墨維的手臂,但是她仍然忍耐住不出聲。墨維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黑藍色的雙眸深處掠過一抹只有翩然意會得到的撫慰。翩然略微鬆了手勁後,墨維才高深莫測地望回閻佬。

    “你憑什麼認為我有能力除去捲毛完?又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你去動手?”

    “老實説,我原本並無意請你動手,直到親眼瞧見你的身手之後才有這個想法。”閻佬承認。“我曾經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就是另請一位殺手來對付多明尼。但一來我和他父規尚稱舊識,他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我實在不忍心對他下毒手,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對付捲毛虎。二來……”他苦笑。

    “十大殺手的前六位不但價碼高得嚇人,而且他們也不是隨意接CASE的,就連想聯絡上他們都不是簡單的事。而下面排名第七的魔手聽説被殺了,雖然未經證實,但的確都找不到他的行蹤。第八的王子被某一位阿拉伯酋長請去做長期保鏢,第九就是捲毛虎了。也就是説……”他無奈嘆息。

    “我找不到比捲毛虎更厲害的人去除掉她了!”

    墨維默然無語,閻佬只好接下去繼續説:“我從沒有看過像你這種身手,不、甚至連聽都沒聽過!”他頓了頓。“我在猜想你可能曾是傭兵,而且是很厲害的高手,所以才能擁有這種高絕的身手,你應該有能力除去捲毛虎才對。我不會強迫你,但是……”他希冀地看着墨維。“為了避免西新幫和賓斯黨爭鬥時的大量傷亡,希望你能答允我的要求。”

    翩然終於被好奇心打敗了耐性。“十大殺手是哪些人啊?”

    墨維倏然皺眉。“翩然,別多話!”

    “可是人家想知道嘛!”翩然無辜地睜大雙眼。“我想閻佬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事實上翩然是想知道墨維有沒有在排行榜上,墨維當然知道她的用意,卻苦於無法明着阻止她。閻佬也頗為了解女人的好奇心,雖然也不知道翩然的真正用意。

    “第十是飛將軍,第九、八、七剛剛提過了,再往上是排第六的幽靈、接着是牛仔、山貓、槍手,屠夫名列第二……”

    墨維當然不可能是最厲害的第一殺手,翩然想。她悠然地端起茶杯並隨口問道:“第一呢?”

    閻佬深思地半垂下眼簾。“説到這位世界上最厲害的殺手,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非常神秘的人,而且很有格調。”他抬眼説道:“聽説從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分或看過他的真面目,而且他一向秉持三不的原則接CASE:女人不接、孩童不接、無辜者不接……”

    翩然下意識地瞄瞄墨維,他的臉上彷彿帶了一副面具,文風不動,似乎連呼吸都靜止了。

    “……而且他都能幹淨俐落地解決掉標靶,絕不傷及旁人,也不讓目標承受太多痛苦。從他出道至今,未曾有過失手的紀錄,無論標靶躲藏得多隱密,或是有多少保鏢、甚至軍隊在護衞着,他都能像只鷹的眼睛一樣精準鋭利的命中目標。

    “所以他的外號就叫……”閭佬微笑道:“鷹眼。”

    喀咚!

    翩然手上的茶杯突地掉落在桌面上,剩餘的茶水潑散開來,從桌沿滴落到她的大腿上,可是翩然恍無所覺,她雙眼發直地瞪着墨維。

    “鷹眼?!他叫鷹眼?”

    墨維忙着接過雄仔遞過來的面紙替翩然擦拭着,雙眼則瞬也不瞬地回視着翩然。

    “是的,他叫鷹眼。”閻佬莫名其妙地回道:“有什麼不對嗎?”

    翩然死盯着墨維。

    酷!墨維老兄,原來你就是世界第一殺手啊!

    是的,我是。這令你害怕了嗎?

    害怕?!翩然挑挑眉。才怪!老兄,你才慘了呢!

    墨維孤疑地望着翩然嘴角突然浮現的狡詐笑容。

    “我説,閻佬,你不會剛好也知道那位……嗯哼、第一殺手的酬勞是多少吧?”

    “我聽説過,三百萬,每一次動手的代價是美金三百萬。”閻佬回答。

    “哇咧!美金三百萬!”翩然雙眼睜得更大了。“我發了!我發了!”

    她喃喃道。

    閻佬詢問地望着墨維,墨維聳聳肩。突然間,翩然以相當噯昧的態度摟住墨維的手臂,並仰望着他。

    “我説,墨維未婚夫,在我的印象裏,你似乎是個很節省的人,從來不亂花錢的哦?”她嗲着嗓音嬌滴滴地問道。

    墨維小心翼翼地看着形色怪異的她。“我喜歡平淡的生活。”

    翩然更加摟緊了墨維的手臂,她露出諂媚可恥的笑容。“那麼,如果我要求結婚後把你所有的財產都登記在我名下,你應該不會反對吧?”她還拚命眨眼示意是哪些財產。

    墨維詫異地瞪大雙眸。“為什麼?”

    翩然嘿嘿兩聲,“我媽説的,男人要是荷包有很多麥克麥克,腦袋就會胡思亂想,所以最好把他的荷包掏光光,這樣他就不能亂來了!”

    墨維有趣地瞧着她。“你媽説的?”

    翩然用力點着頭。“還有我姊姊的例子做證明。”

    “就這樣?”

    翩然搓搓鼻子。“當然不止,你瞧,我們要養一打孩子耶,孩子們的生產費、養育費、教育費、就業基金等等,這些都要不少錢呢!況且,如果我打算鼓勵孩子們替我們多生幾個孫子,那我們最好替他們分別預備好大房子,好讓他們無後顧之憂的盡情生產報國啊!”

    墨維好笑地搖搖頭。“好吧,隨便你!”

    “哇!我真的發了!”翩然興奮地大叫,甚至不顧還有兩雙好奇的眼睛注視着,便忘形地在墨維唇上重重“啵”!地一聲,接着,又一臉急躁不耐煩地説:“墨維,我看我們乾脆就在這兒結婚好了,這樣快一點……”她笑得好開心。“就明天吧!”

    “你瘋了!”墨維不可思議地瞪她一眼,隨即轉向閻佬。“如果我能讓捲毛虎放棄這件案子,離開這兒呢?”

    他急於轉開話題,而翩然也果然被引去了注意力。

    “咦?真的,你要怎麼做?”翩然好奇的問。

    墨維送上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同時沉聲威脅:“信不信我明天就將你扔上回台灣的飛機?”

    翩然委屈不滿地呶了呶嘴,“人家只是好奇嘛!”她細聲咕噥。

    不再理睬她,墨維詢問地望着閻佬,等待他的回答,閻佬若有所思的蹙蹙眉。“你認識她?”

    一句簡單的問話,惹得翩然頓時眯起雙眼狐疑地瞅着墨維,墨維點點頭,閻佬則思索了半晌。

    “既然你認識她,那就這樣了。不過,你有把握她肯聽你的嗎?”

    墨維冷冷一笑。

    “她不敢不聽!”

    ★★★

    舊金山的義大利住宅多數集中在華盛頓廣場一帶,而廣場對面便是聖彼得和保羅教堂。在義大利區里布滿了成人酒吧、小餐館和小戲院等等,也有著名藝術家聚集的場所。

    就在廣場邊上,有一棟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式建築,精緻細膩的浮雕和羅馬式彎曲的弓型結構窗,磚石及半木材結構的樓閣,幾乎讓人以為這是另一棟供人蔘觀的歷史建築,而事實上它卻是賓斯黨老大多明尼的住宅。

    夜半更深時刻,在三樓的客房裏,寬大的四柱牀上原本熟睡的人倏然驚醒,他立即反應地伸手到枕下……

    “如果我要殺你,你連醒來的機會都不會有!”

    角落暗影中的低沉話聲制止了牀上人的動作,他、不、她低呼:“老鷹,是你嗎?”

    她極目望去,卻只能見到角落錦榻上隱約有個人影安穩地坐着。

    “好久不見了,捲毛,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捲毛虎悠然坐了起來,被單滑下她豐滿的胸脯。“九年了,老鷹,九年了!”

    她抬手輕撩滿頭鬈髮。“尤其孤狼死後,就連你的音訊也不再出現在任何地方,你到底到哪裏去了?”

    黑影輕籲。“我收山了。”

    “果然,”捲毛虎喃喃道。“我和笨貓都在猜測你可能是收手了,你一向都積極表現出你對這一行的厭倦,從第一次開始就是了!”

    黑影沒説話。

    “你現在在幹嘛?不會是還在做苦工吧?瑞士銀行裏的錢你真的不打算去動用它嗎?”捲毛虎問。“如果你真的不要就送給我吧,對我來説,錢再多也不嫌多。”

    黑影輕笑,“如果你早半天問我,我會立刻答應你,但是很不幸的,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你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捲毛虎詫異地重複道:“是山貓先要走了嗎?”

    “不是。”黑影在黑暗中微笑着。“是我未婚妻要走了!”

    “你……你……”捲毛虎驚訝得口吃了起來。“未……未婚……婚……”

    “未婚妻。”黑影替她説完。“她説要替我生一打孩子,所以需要很多養兒育女的費用。而且……”他聳聳肩。“她怕我荷包太滿了會到外面亂來。”

    捲毛虎不可思議地瞪着他半晌。“她……她……”

    黑影瞭解地笑了。“放心,她不是為了我的錢,在她還認為我只是一個身無恆產的普通人時,她就已經死死認定我了。”

    捲毛虎揚了揚眉。“她知道你是……”

    “知道。”

    “那她説什麼?”

    “真酷!”

    “真酷?!”捲毛虎訝然道:“她説真酷?!媽的,她幾歲啊?”

    “她已經二十三了,只是個性比較率真,所以偶爾有點脱線。”

    捲毛虎失笑。“原來你喜歡脱線的女人啊!”

    黑影再次發出輕笑聲,捲毛虎微微點頭。

    “看樣子,你也是碰到她之後才學會該怎麼笑的-?”

    “她教會我很多事,笑只是其中之一,而最重要的,”黑影坦然道:“是她教會我什麼是愛。”

    “愛?”捲毛虎嗤笑。“哼,沒聽過!”

    黑影不以為意地笑笑。“以後你就會了解了,捲毛。”

    “不談這個了!”捲毛虎不耐煩地揮揮手。“説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黑影毫不遲疑地説:“放棄這次的工作!”

    捲毛虎皺眉。“為什麼?”

    “因為我這麼説!”黑影冷然道。

    捲毛虎對上黑暗中那對閃爍着狠辣陰森的目光,不覺暗暗打了個咚嗦。

    “我懂了。”捲毛虎不得不認輸,她太清楚老鷹的能耐了,畢竟他們同是從野獸窩訓練出來的。

    “警告多明尼別再想什麼鬼點子了,否則先倒楣的必定是他!”

    “明白了。”

    角落裏的黑影站了起來。“那我走了,你再繼續睡吧!”

    “老鷹!”

    黑影從陽台前回過身來。“還有什麼事?”

    捲毛虎有點哀傷地望着他。“野獸窩就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黑影沉默了下。

    “我知道,有空我會和你們聯絡的,我想,你們應該也算得上是我的親人吧!”

    ★★★

    接着,事情就急轉而下,有了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

    閻佬查到的消息是黃興乙最後接觸的對象是日本區的蟹口組,而蟹口組恰好是藤田組的美國分部。所以墨維將消息傳給那四個日本人,讓他們自己去詢問,他則帶翩然到漁人碼頭去遊逛。

    漁人碼頭是舊金山最受歡迎的觀光地區之一,這裏的餐館林立,從華麗的高級餐廳到平價消費的速食式小館都有。海鮮是來到這裏必嘗的美味,其中尤以大閘蟹最為人所津津樂道。而墨維與翩然恰好趕上每年十一月到次年三月的螃蟹豐收季節。

    他們先是到有成羣海獅聚集的三十九號碼頭,坐在碼頭上,悠閒而愜意地觀賞這些野生海獅恣意的遊玩、叫喊,接着去欣賞海灣、金門大橋,還有各個小島的美麗景緻。

    到了下午兩、三點,碼頭邊(介於Alioto-s餐館和四十七號碼頭之間)

    便擠滿成羣滿載而歸的漁夫,他們將海產和肥蟹出售給碼頭上的餐館。而沿街的店家會紛紛在馬路旁搭起爐灶,當街煮起來。

    雖然這裏的異國珍饈是吸引遊客的主因之一,但是費用昂貴得驚人,不過……反正墨維有錢嘛,偶爾享受一下也不過分吧?翩然想。

    留下一大堆大閘蟹的屍骸之後,翩然又忙拉着墨維在漁人碼頭各家禮品店裏,為自己和親友選購禮物。直到晚餐前他們才回到旅館,結果,那四個日本人卻還沒回來。

    啃着在著名的超市連鎖店Safeway買的,廉價又新鮮的Sourdough,翩然又開始和墨維爭執着要儘快在美國結婚。

    “老天!翩然,你到底在急什麼啊?”墨維奇怪地問:“你不想要一個盛大華麗的婚禮嗎?你不想要所有親朋好友都來參與分享你的喜悦嗎?”

    翩然翮翻眼。“笨!不會回去再補辦嗎?”

    墨維審視着她再次問道:“你到底在急什麼呢?”

    翩然嘆了口氣,她四肢張得大大的仰躺在牀上,然後雙眼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是想……早一點有你的孩子,這樣一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你就會有第二個親人了,當然我哥和姊姊也是你的親人,但是這個孩子,將會是真正與你骨血相連的親人。我説過,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生上一打,然後,我們的孩子們也會生很多孫子,到時候你就會有很多很多親人,墨維,你將永違不會再寂寞孤獨了。”

    墨維呻吟一聲,他整個人覆到她身上將她緊緊摟住,他的身體顫動,在翩然的深情和無條件的接納下,他感到一生的苦澀和辛酸都逐漸消失殆盡,喜悦的新生命在他身體內流竄。

    “翩然……翩然……”他將臉埋在她的頭髮裏微微顫抖着。“我愛你,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天啊,我愛你愛得心都痛了……”

    “我也愛你,墨維。”她温柔地撫摸着墨維的頭髮。“這是不是表示你願意早一點和我結婚了?”

    他抬起頭露出深情的微笑。“我們一回台灣就先去公證結婚。”

    “老天,”翩然受不了地大嘆一聲。“你怎麼這麼頑固啊?好吧,那你先上好了!”

    “先上?上什麼?”墨維茫然道。

    “笨蛋!”她驀地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熱烈地親吻他的下巴、他的臉頰,最後來到他的唇,“先上我嘛!”她在他唇邊低喃。

    墨維不自覺地闔上眼,陶醉在她足以融化鋼鐵的熾熱親吻裏,他的自制力逐漸崩潰,當男性腺體分泌的荷爾蒙終於戰勝邏輯理智時,他開始幾近瘋狂地蹂躪着她柔嫩的紅唇,雙手奮力撕開她的上衣,嫩黃色的胸罩被拋棄在牀下,他的下身在她嬌軀上不停地蠕動着。

    他的唇、他的吻緩緩移到她雪嫩的胸前,恣意侵襲,一聲聲蕩人心魂的嬌吟,止不住地由她微張的小嘴中傳出,他輕咬住她香甜紅嫩的蓓蕾,舌頭靈巧的逗弄着她。

    “啊……天哪……”

    她倏然緊揪住他的頭髮,情不自禁地將胸部用力往上湊,他移到她身邊,右手用力拉扯她的長褲,她也急切地扒開他的上衣。而當她正想辦法要褪去他的長褲時,一陣陌生而驚人的痙攣顫抖的從雙腿之間傳至全身,她幾乎窒息地喘息着,緊閉着雙眼,享受着一波波由他靈活的手指在她的雙腿之間的幽密處揉搓出的快感。

    快感一層層往上堆積,直至她受不了的哀呼。

    “求求你,墨維,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幫我脱掉長褲。”他粗啞地説。

    她想幹脆撕掉他的長褲,但是她的力氣不夠,只能徒勞而急躁地拉扯。

    墨維的手指毫不留情地繼續揉捻着,導致她的手顫抖不已,她的全身也震顫不已,她再次顫聲哀求。

    “墨維,求求你,求求你……”她恨本無力脱下他的長褲。

    墨維終於停手,他起身脱去長褲和內褲,翩然驚訝而飢渴地緊盯着他壯傾堅梃的男性,她喘着氣抬眼望向墨維,他的眼光火熱地令翩然幾乎感覺得到燒灼感,但是他不動,似乎正在努力壓抑着什麼。

    於是,翩然又一次懇求。“求你,墨維,別再折磨我了!”

    才剛聚積起來的一絲絲理智,瞬間瓦解在她的哀求聲中,男性賀爾蒙大增,墨維無助地低喃。

    “該死!我不應該現在就和你做愛的!”

    他詛咒着在她大張的雙腿間跪下,緩緩半俯下身讓堅硬的頂端抵住她柔嫩潮濕的入口。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一聲,於是他再一次詛咒,並猛力衝入他渴望已久的禁地。

    她驚喘一聲,旋即閉上眼,咬緊牙關忍住被驟然撕裂與強力撐開的痛楚,不到片刻,痛楚迅速減緩,一股奇妙的緊繃充實感逐漸滲透全身,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堅硬和巨大,真實而舒適。

    他終於是她的了!

    她快樂地想着,然後慢慢睜開眼,她看到墨維也闔着眼,但是他的神情卻透露着痛苦,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沁出來,濡濕了他的頭髮也滴落在她胸前。彷彿感受到她的注視,他也睜開了雙眼。

    “還痛嗎?”他沙啞地問。

    翩然搖搖頭,“你好大、好硬喔!”她驚奇地説。

    這話是種剌激,令他忍不住開始用他那又大又硬的部位在她體內揉擦,但他仍然極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進行太快的衝剌。他緩緩抽出,慢慢送入,不斷重複着,動作不大,但是,他卻喘得越來越厲害,面頰肌肉越繃越緊。

    而她驚異的眼睛也越睜越圓,“天哪,好舒服……”她喃喃道。“你能不能……快一點?”

    一聽見她的話,他發出一聲崩潰的呻吟,猛踩油門,動作逐漸加快,不斷的刺入、抽出。盤旋而上的快感再次包圍住她,這次更激切更深刻,她雙手用力揪住牀單,汗濕的腦袋在枕中輾動,銷魂的呻吟一聲強過一聲。

    突然,他跪坐起來,雙手捧起她的臀部,然後開始以她渴望的速度猛烈撞擊她。一次又一次的刺入,深入到底,再完全抽出……她的身軀挺起拱成弓狀,痛苦地渴望解脱的來臨,突然高潮就像翻天巨浪般淹沒了她,她忍不住尖叫出她的歡愉和銷魂,她的身體一再抽搐,無法自己的抖動再抖動。而當她尚沉浸在高潮餘波中時,卻突然聽到墨維的聲音。

    “你要我的孩子……”他喘息着説。

    翩然睜眼望向他,他闔眼仰頭,動作繼續加快,汗水像雨滴般灑落在四周,頸部露出一條條青筋,雙臂肌肉高高賁起,瘦削的臀部不斷向前擺動。

    “你要孩子……”他咬牙説着:“我就給你……孩子……”突然,他痛苦地呻吟。

    “啊……我、我要……天哪,我……啊……”他全身一陣抽動痙攣之後是劇烈的顫抖。

    翩然着迷地盯着他的臉,因為痛苦和歡愉兩種極端的感受而扭曲,同時感到一股股熱流衝入她體內深處,她知道,他把孩子給她了!

    他頹然趴在她身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她收縮子宮緊緊護住他留在她體內的種子,同時雙手攬住他的腦袋,憐愛地撫摸着,就如同撫摸心愛的兒子一般。當他的喘息慢下後他開了口,但出口的話卻頗為令人發噱。

    “他媽的你這該死的妖精!你不該引誘我婚前和你做愛的!而我也他媽的該死,為什麼要受你引誘!”

    她忍俊不住失聲大笑,他慵懶地抬起頭看着她開心的笑靨。

    “很好笑嗎?”他不滿地説:“我自制了這麼久,卻在這一剎那全被你抹殺掉了我過去所有的努力!你這妖情!你很得意是嗎?”

    笑聲再次揚起。

    墨維翻翻眼。“媽的,我過去的生活已經夠不正常的了,現在我只不過是想要一個,婚後再發生關係的正常傳統婚姻這也不行嗎?”

    “怪你的‘小弟弟’不聽話吧!”翩然笑道。

    墨維正想再嘮叨幾句,電話鈴聲迫使他暫停,他左手無力地抓起原是沒多少重量,此刻卻重逾千金的電話筒。

    “喂?”

    就這麼一聲,然後他就久久沒出聲,最後,他甚至什麼告別話也沒有的就掛上電話。

    忍不注好奇的翩然立刻問道:“是誰啊?”

    墨維懶懶地趴回她的頸項裏,一點回話的跡象都沒有,翩然不高興地推推他。

    “喂,説話呀!”

    墨維將臉孔更深入地埋進她的頸間,語聲模糊不清的傳出來。

    “我們可以回台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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