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江府廳堂,天已大亮。
江萬山閉着眼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白胖中年人帶着兩名黑衣漢子站在一旁。
江珊撲進廳堂,郭解跟進來,白胖中年人忙迎:“姑娘可回來了!”
江珊已到近前:“這是怎麼回事?”
白胖中年人道:“不知道,屬下該死!”
江珊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夜裏。”
“難道你們沒聽見什麼?”
“聽見老爺子跟人説話,還當是您回來了呢!後來到天快亮還沒熄燈,也聽不見話聲了,進來一看,地上有血,老爺子趴在地上,已經氣絕了。”
“看過了沒有?是……”
“重手法,‘命門穴’,震斷了心脈。”
“‘命門穴’?”
江珊上前,扶得江萬山身軀前傾,然後撩起背後衣衫。
果然,後心“命門穴”上一個烏黑掌印,清清楚楚。
江珊忙望郭解:“這是……?”
郭解道:“恐怕不會有別人?”
江珊道:“南宮遠?”
郭解道:“還會有別人麼?”
“他不是答應……?”
“恐怕他上頭的人不答應?”
“可是他殺不了我爹,我爹也絕不可能讓他擊中‘命門穴’。”
“南宮遠要是有幫手呢?”
“幫手?”
“他那個上司不可能親自前來,你可知道還有什麼高手?”
“高手?”
“不是一般高手,一般高手使不出這種手法。”
“這我就不知道了。”
“問南宮遠,他一定知道!”
江珊忽然哭了。
郭解道:“小珊,你要節哀!”
江珊道:“這就是投靠他們的下場,當初怎麼勸都不聽……”
郭解沒有説話。
江珊道:“要是真是他們,江家從此就算完了。”
郭解道:“你爹已經沒了。”
江珊道:“你以為他們會放過江家這麼大的家業?”
郭解道:“你放心,我去……”
江珊道:“我倒不稀罕這些,只是我不甘心讓他們拿去。”
郭解道:“我知道,我來辦!”
他轉身要走。
江珊道:“你上那兒去?”
郭解回身道:“我找南宮遠!”
“要是他,他不會在‘西山’了。”
“他怕什麼?他是奉命行·事,他要是怕,那就表示他沒有信守承諾,我會逼我那個朋友交出他來。”
江珊道:“我跟你去!”
她也要走。
郭解道:“這時候你怎麼能不在家?”
江珊道:“耽誤不了多久,要是南宮遠,我要親手殺他報仇。”
郭解道:“你不用跟去了,要是南宮遠,我會押他上這兒來。”
江珊還待再説!郭解道:“小珊,聽我的。”
江珊沒再説話,也沒動。
郭解轉身出去了!郭解一路飛似的往“西山”趕!這時候天已大亮,他專挑偏僻的地方走,以避開行人。
約摸着剛走一半,忽聽後頭傳來一個話聲:“前面施主,請留一步!”
這是誰?郭解停住了,轉身望去。
他看見了,一條人影在幾十丈外飛掠而來。
轉眼近些,他看出來了,那是個道士。
怪不得叫他施主!只是,這道士是何許人?又一轉眼,道士射落丈餘外,不但是個道士,還是個清瘦老道,手裏還拿了把拂塵。
郭解道:“道長可是叫我?”
老道微稽道:“貧道正是呼喚施主。”
郭解道:“道長認識我麼?”
“貧道不認識施主。”
“那麼道長叫住我何事?”
“貧道愛管閒事,施主適才可是由江府出來?”
“正是!”
“施主要往何處去?”
“‘西山’。”
“施主到‘西山’何事?”
“找人。”
“施主可是要找那南宮遠?”
郭解微一怔:“正是,道長怎麼知道?”
老道道:“貧道馬上就會告訴施主,貧道先告訴施主的是,施主不要往‘西山’去了。”
“道長不要我往‘西山’去?”
“那南宮遠已不在‘西山’,施主去了,是白跑一趟。”
郭解“哦!”了一聲。
老道又道:“如今貧道再告訴施主,貧道怎麼知道施主是找南宮遠……”
郭解沒説話,他等着聽!老道道:“昨夜貧道從江府門前過,看見南宮遠跟另一人從江府出來,隨即江府就出了大事,江府派人四處尋人,今早施主跟一位姑娘匆匆趕回江府,不久施主又獨自出來,貧道以為施主必是去找南宮遠。”
郭解道:“原來如此!”
老道道:“施主明白了?”
“我明白了,道長也知道南宮遠?”
“南宮遠名列當世七大高人之內,誰不知道?”
“道長也知道,要找南宮遠,就要往‘西山’?”
“貧道可知道,南宮遠賣身投靠,隱身在‘西山書院’之內。”
“道長適才説,昨夜見南宮遠與另一人一起出江府?”
“不錯!”
“這是説道長也看見那另一人了?”
“不錯,道長看見了。”
“道長可知道,那另一人是何許人?”
“施主是否知道當世七大高人?”
“我知道!”
“那另一人也是列名七大高人之內的人物。”
郭解“噢!”了一聲道:“是……”
老道道:“佛、道、儒、神、仙、鬼、狐裏的那道。”
郭解道:“原來是道!”
老道微稽首:“貧道以同為三清弟子而感羞愧!”
“道長……”
“三清弟子中,竟有人與南宮遠這等人為伍。”
“道長是説,昨夜看見他們一起出了江府?”
“正是!”
“道長沒有看錯,那另一人確是那位道?”
“看錯?”
“當時是在夜裏!”
“貧道明白施主的意思了,施主是怕夜裏看不清楚?”
“正是!”
“施主放心,當時離得不太遠,貧道看得清清楚楚。”
“是麼?”
“施主請想,貧道都能看出南宮遠,又怎麼會看不出那個道?”
“道長説得是!”
“所以施主儘管放心,絕錯不了。”
郭解轉了話鋒:“道長知道江府出了大事?”
老道:“不然江家不會派人四出尋人。”
“道長可知道江家出了什麼大事?”
“這貧道就不知道了。”
“道長既然知道江府,當知道財神江萬山。”
“貧道當然知道。”
“江財神遭了人的毒手。”
老道一怔:“原來……要緊麼?”
郭解道:“已經死了。”
老道立即單掌立胸:“無量壽佛,無量壽佛!”一頓,接問:“這麼説,是南宮遠跟那……”
郭解道:“只怕是了。”
“施主找南宮遠是為報仇?”
“是的!”
“施主跟江萬山是……?”
“我是江萬山女兒的朋友。”
“原來是江萬山女兒的朋友。”
“道長既然知道南宮遠不在‘西山’,當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不錯,貧道知道。”
“還請道長賜告!”
老道又單掌立胸:“無量壽佛!”
他沒説!郭解道:“道長……?”
“出家人不能害人!”
“道長這話……?”
“施主,南宮遠跟那個道何許人?只他二人中的一個,就不是施主所能應付。”
“原來道長是擔心我……”
“不錯,貧道若是告知施主,南宮遠的所在,施主找了去,傷在南宮遠手下,豈不是貧道害了施主?”
“貧道不愧是三清弟子出家人,同為三清弟子出家人,怎麼差別那麼大?”
“無量壽佛,那裏都有賢與不肖。”
“道長説得是,只是請道長放心,那南宮遠曾是我手下敗將。”
老道一怔:“怎麼説?南宮遠曾經敗在施主手下?”
“正是!”
“這,這怎麼會……?”
“這是實情實話!”
“施主才多大年紀……施主貴姓大名?”
“不敢,我叫郭解。”
老道瞪大了一雙老眼:“誅沙匪,殺鬼狐的郭施主?”
“正是郭解。”
老道忙稽首:“久仰施主大名,不想今日能瞻仰風采,何幸如之。”
郭解答了一禮:“不敢,道長言重。”
老道目光一凝:“施主雖曾擊敗過南宮遠,可是如今不只他一個人……”
“我明白道長的意思,多謝道長,請道長放心,我應付得了。”
“施主應付得了?”
“是的!”
“施主一個人對兩大高人?”
“道長,我只有勉力一試。”
“施主,事關生死……”
“我知道!”
“可是……”
“道長就是現在不告訴我,日後我還是要找他二人。”
老道遲疑了一下:“無量壽佛,施主請跟貧道來。”
他要轉身。
郭解道:“道長……”
老道道:“貧道要為施主帶路。”
郭解道:“不敢煩勞道長……”
老道道:“那個地方不好找。”
話落,他轉身行去,郭解沒再説什麼,邁步跟了去。
這是一座道觀!這座道觀看上去有點年久失修,因為它相當殘破,殘破到門頭上的觀名都看不清了。
它為什麼年久失修?因為它沒有香火。
它為什麼沒有香火?因為它座落的地方太偏僻了,沒有人會到這兒來。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會到這兒來,這會兒這座道觀前就站了兩個人。
那是郭解跟老道,只聽老道道:“施主,到了!”
郭解道:“就是這兒麼?”
老道道:“不錯,就是這兒!”
“道長可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貧道不知!”
“不會是那個‘道’的修真處所吧?”
“一般來説,此處年久失修,早絕香火,誰也不會在此長住,不過那個‘道’不是一般的三清弟子,就很難説了。”
郭解道:“他二人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老道道:“以貧道看,他二人一定是躲到此地來的,貧道若不是跟蹤他二人來到此處,也不認為他二人會到此地來。”
郭解道:“道長,他二人不必躲。”
老道道:“不必躲?”
郭解道:“以他二人的修為,又是奉官命行事,怕誰?”
老道道:“怕施主呀!南宮遠曾是施主手下敗將。”
郭解道:“一個南宮遠或許怕我,可是如今還多了一個‘道’!”
老道道:“那貧道就不知道他二人是躲什麼了,反正他二人是到這裏來了。”
郭解道:“不管怎麼説,總是謝謝道長,道長請吧!”
老道道:“施主是讓貧道走?”
郭解道:“正是!”
老道道:“貧道不能走!”
郭解道:“道長……”
“貧道要助施主一臂之力。”
“謝謝道長好意,我心領……”
“施主,除魔衞道,人人有責,三清弟子出家人,更不能落於人後。”
“道長,恕我直言,此二人不是一般高手。”
“貧道明白施主的意思,即使出不力,站在此地為施主助助威也是好的。”
聽聽,這一番心意!郭解似乎不好再説什麼,道:“既如此,請道長站遠些。”
對,站遠些以免遭到波及!老道微稽首:“謝謝施主,貧道省得!”
他往後退了幾步!郭解轉望道觀那沒有門板的大門,道:“道長跟我已來片刻,也説了半天話了,以他二人的修為,早該聽見了,怎麼會至今沒有一點動靜?”
話聲方落,只聽道觀裏傳出了一個冷冷話聲:“誰説沒有動靜,只是你不找我,我不找你。”沒錯,是南宮遠的話聲!隨着話聲,道觀裏走出一個老儒生來,也沒錯,確是南宮遠,只聽他道:“你來找我?”
郭解道:“不錯!”
南宮遠道:“何事?”
郭解道:“江財神可是你殺的?”
“你是説江萬山?”
“正是!”
“你怎麼會想到是我?不是!”
“我有人證!”
“你有人證?誰?”
只聽老道在郭解背後道:“貧道!”
“你?”南宮遠道:“你看見我殺江萬山了?”
老道道:“貧道並沒看見你殺江萬山,卻在江萬山被殺之後,看見你跟那同伴從江家出來。”
南宮遠道:“你是那個觀的道土?”
老道道:“貧道一向雲遊四方,不屬於任何一個觀。”
南宮遠道:“老道,你這個出家人管的閒事太多了。”
這不啻已經承認了!老道道:“出家人見人殺人,那有不聞不問的道理?”
南宮遠還待再説,郭解道:“南宮遠,我曾經對你作過承諾,你也曾對我作過承諾,而如今你活得好好的,你卻殺了江萬山。”
南宮遠道:“你只讓你的朋友放過我,卻沒讓你的朋友也放過江萬山,我是奉命行事,不得已。”
這是實情,也言之成理!
郭解道:“我的朋友知道江萬山?”
“他不知道!”南宮遠道:“他自始至終不知道,他不必知道,他只命我懲處我所派之人就夠了。”
這也是實情,似乎也言之成理!郭解道:“這麼説,你不必為江萬山償命。”
“當然不必!”南宮遠道:“我並沒有錯。”
郭解道:“你二人跟我去見江萬山的女兒,但願她也這麼認為!”
南宮遠道:“我為什麼跟你去見她?她若要見我,應該自己前來。”
郭解道:“我認為你二人該去見她。”
“我認為不必!”
“只怕由不得你!”
“小後生,如今我不是一個人!”
跟後生説這種話,也不怕丟人!郭解道:“那就把你那同伴叫出來……”
南宮遠道:“不要急,到了他該出來的時候,他一定會出來。”
郭解道:“我也相信他一定會出來。”
南宮遠道:“你等着吧!”他閃身撲向郭解,揚掌便劈!郭解腳下未動,不閃不躲,揚掌拍了出去,而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又忽然跨步閃身。
郭解他這裏跨步閃身,背後撲來了老道,一掌落空,變成直迎南宮遠那一掌。
畢竟都是高手,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硬生生收勢閃向一旁,兩個人閃電錯開。
停步站穩,轉過身軀,老道急望郭解:“你……?”
郭解淡然道:“我怎麼不上當,是不?你我一見面,你就露了破綻了。”
老道道:“貧道怎麼露了破綻了?”
“你説你昨夜從江府附近路過,看見南宮遠跟另一人從江府出來,你看清楚他們是什麼人了?”
“不錯!”
“以南宮遠他二人的修為,在你能看清他們是什麼人的距離之內,會發現不了你,而讓你能一直跟蹤他們來到此地?”
老道一時沒能説出話來!“還有!”郭解道:“你説昨夜在看見南宮遠跟另一人,自江府離去之後,江府即派出人手,四處尋人,因而得知江府出了大事,而這時候你正跟蹤南宮遠跟那另一人到此地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道説了話:“貧道還露了多少破綻?”
郭解道:“有這兩樣就足夠了。”
老道道:“算你機靈!”
郭解道:“江萬山就是這麼遭偷襲致死的吧?”
老道道:“何以見得?”
郭解道:“以江萬山的修為,只憑南宮遠一個人,還無法以重手法,在他‘命門穴’上作致命一擊。”
老道道:“你的確是個聰明人。”
郭解道:“只不知道,江萬山是死在誰的重手法之下。”
老道道:“不怕知道,江萬山是死在貧道的重手法之下。”
郭解道:“原來是你?”
老道道:“你現在知道了?”
“不錯,我現在知道了。”郭解道。
老道冷冷一笑:“知道了又如何?”
郭解道:“你是説我奈何不了你二人,反倒是我活不成了?”
老道冷笑:“不錯!”
郭解道:“你二人敢殺我?”
老道道:“怎麼不敢?”
“殺了我,如何跟我那朋友交待?”
老道一時沒説話。
南宮遠接口:“此地只有你、我、他三個人在,我二人聯手殺了你,誰知道?”
的確,沒人知道!
郭解道:“江家的人知道我上‘西山’找你去了,我若是久不回去,他們還想不到是怎麼回事?”
“你是説,江家人會去告訴你的朋友?”
“不錯!”
“只怕來不及!”
“怎麼,你二人要趕去殺江家人滅口?”
“老道沒説錯,你的確聰明。”
“趕盡殺絕,你二人太心狠手辣。”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而且這是自保。”
“你二人要殺我,也是為了自保?”
“不錯,那是因為我二人若不殺你,就會死在你的手裏?”
“你二人是奉命行事,你也不算沒對我履行承諾,怎麼見得江家人一定要你二人償命?”
“江萬山總是死在老道手裏。”
“那是他,不是你。”
“我可不願冒這個險。”
郭解目光一凝:“南宮遠,你説你二人要殺我,是為了自保?”
南宮遠道:“不錯!”
郭解道:“我看不像!”
“怎麼説?”
“你明白,我是讓他賺來此地的。”
“如何?”
“那時候我剛從江家出來,並沒有拿你二人怎麼樣。”
“他知道你要往‘西山’找我,這就夠了。”
“在他叫住我之前,怎知我要往‘西山’?”
“只你見着江萬山一死,一定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那麼他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我是誰?”
南宮遠一怔,一時沒能説出話來。
只聽老道道:“我聽南宮遠説過,一看就知道你是誰。”
郭解道:“採不及了,這話該由南宮遠説。”
南宮遠道:“你以為我二人不是為了自保?”
郭解道:“不錯!”
“你以為那是什麼?”
“我不願那麼想,也認為不可能,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事實卻讓我不得不那麼想……”
“你怎麼想?”
“你二人似乎原本就有意殺我?”
南宮遠跟老道雙雙臉色一變,南宮遠道:“你錯了,我二人跟你無怨無仇,你不犯我二人,我二人也不犯你。”
“是麼?”
“不錯!”
“那麼如今我要走,行麼?”
南宮遠跟老道都一怔,南宮遠道:“你要走?”
“不錯!”
“江萬山的事……”
“我改變心意了,不管了!”
“真不管了?”
“我這就走!”
郭解似乎説走就走,話落,他要轉身!南宮遠忙抬手:“慢着,你不能走!”
郭解道:“怎麼,你不説是我不犯你二人,你二人也不犯我麼?”
南宮遠道:“遲了,你已經知道是我二人殺了江萬山。”
郭解縱聲長笑,裂石穿雲,聽得南宮遠跟老道臉色雙雙色變。
旋即,笑聲停住,郭解道:“南宮遠,你那像列名七大高人之中的人物?”
南宮遠道:“你……?”
郭解道:“我要知道,你二人為什麼原就有意要殺我?”
“我……”
“我放過了你,你有什麼理由恩將仇報?”
南宮遠一點頭:“好吧!事既至今,我也不怕你知道,其實我也不必怕你知道,我二人是奉命行事。”
郭解心頭一震:“奉命行事?”
“不錯!”
“奉誰之命?”
“你多此一問!”
“南宮遠……”
“我實話實説,信不信在你!”
“我實在很難相信!”
“我剛説了,信不信在你。”
“他兄妹怎麼會……?”
“那要問你自己。”
郭解搖了頭:“不,我不信……”
“隨你!”
“南宮遠,你敢血口噴你的主子?”
“你想到了,我敢麼?”
郭解心顫、身顫:“南宮遠,什麼理由?”
南宮遠道:“問你自己!”
“只因為我為‘鐵血會’那位的事,找過他兄妹?”
南宮遠沒説話!郭解顫聲道:“他兄妹不要我這個朋友了?兒時的朋友啁!”
南宮遠説了話:“他説過,你已經不是他的朋友了。”
郭解兩眼發了紅:“即使不是朋友,也不一定非要我的命不可啊!”
“那是你的想法!”
“那麼,他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
南宮遠道:“他交待,只許成,不許敗,而且還派老道來跟我聯手。”
郭解唇邊滲出了血跡:“那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
“你明白就好。”
“只是,你二人有把握麼?”
“我二人就是剩下一口氣,也要拚殺你。以我看,我跟老道聯手,在當今武林中,還沒有對付不了的人。”這應該是實情,絕對應該是實情!“有一點恐怕你沒有想到。”
“那一點?”
郭解道:“我只要自保就行了,而你二人則必得置我於死地,耗費的功力要比我大。”
南宮遠異道:“我二人要你的命,你卻不傷我二人?”
“那倒不是!”郭解道:“只你二人殺不了我,自然會有人殺你二人。”
主子交待,只許成,不許敗;不成,自是要受到懲處,而懲處只有一種!南宮遠明白了,服了一口氣,道:“你放心,我剛説過,我二人就是剩下一口氣,也要拚殺你。”
郭解道:“你二人還等什麼!”
南宮遠道:“也沒什麼好説的了,是時候了,老道!”
他那裏一聲“老道”,跟老道齊動,前後夾擊郭解,疾快無比,已看不出人影,只見兩縷輕煙卷向郭解!郭解沒有動,他等兩縷輕煙近身才動,剎那間,兩縷輕煙,連同郭解,變成了一團輕煙!輕煙不住的閃動移動、翻滾!輕煙周圍,飛沙走石,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事關生死,尤其是高手搏鬥,勝負每決定於剎那間,所以三個人都是全力施為。
足足一盞熱茶工夫,輕煙突然三分,煙不見了,人現了身。
風停住了,沙石也停住了。
一時間好靜,好靜!南宮遠跟老道還在兩邊,郭解還在中間,郭解混身上下的衣衫,破了好幾處,衣破見肉,混身是血,嘴角也掛着一縷血跡,臉色蒼白!南宮遠跟老道,除了臉色也蒼白之外,混身上下不見衣破,也不見血跡。
似乎,郭解傷得不輕!只聽郭解説了話:“你二人聯手,是我自離開‘漠北’以來,所碰到的唯一勁敵!”
南宮遠臉上浮現驚詫色:“郭解,道、儒聯手,殺不了你?”
郭解道:“只差一點,可惜!”
南宮遠道:“你究竟是誰教出來的?”
郭解沒説話,他不想説,南宮遠道:“鬼跟狐已經死在你手了。”
郭解仍沒説話。
“你認識江萬山,見過‘酒仙’麼?”
郭解説了話:“見過!”
“如今你也見着道、儒了。”
“如何?”
“佛呢?”
“沒有見過!”
“莫非你是老和尚的徒弟?”
“老和尚?”郭解為之一怔,老爺爺不就是位老和尚麼?只聽南宮遠又道:“不對,不對,老和尚教不出你這樣的徒弟,我等七人修為都差不多。”
那麼,老爺爺他就不是那位“佛”!他會是那一位呢?能教出能敵兩大高人聯手的徒弟!怎麼獨不見那位“佛”呢?南宮遠那裏又説了話:“郭解,你究竟是……?”
郭解道:“這很要緊麼?”
南宮遠道:“當然!”
郭解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南宮遠目光一凝:“你是説……?”
郭解道:“我要殺你二人了。”
南宮遠、老道臉色大變,南宮遠道:“怎麼説,你要殺我二人了?”
“不錯!”
“你不是説,只要自保……”
“本來我早打算不殺你二人的,可是不殺你二人,我難跟江家人交待。”
“我三人是奉命行事。”
“可是,手上沾了血的,是你二人!”
南宮遠還待再説!郭解道:“南宮遠,你就這麼怕死?歷來死在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又怎麼辦?”
忽聽一聲悶哼,郭解轉身望,老道已倒在了地上,他看得出,老道是自斷心脈。
南宮遠忙叫:“老道!”
郭解回過了身:“南宮遠,這不失為一個辦法。”
南宮遠道:“我很後悔,悔不該賣身投靠。”
他揚掌拍向自己天靈,只聽“噗!”地一聲,江白之物四濺,他也倒了下去!郭解的神色轉趨黯然,走了,懷着悲痛的一顆心走了。
風吹動了南宮遠跟老道的衣袂,還有老道那把拂塵。
蒙格回府了,今天沒什麼急事,他像往常一樣,先回房洗把臉,換上輕便衣裳。
推開門,進了屋,他心頭猛一震,牀邊坐了個人,是郭解!郭解還是一身破衣,混身血跡,站了起來:“回來了?”
蒙格定過了神:“是你?你,你這是怎麼了?”
“你不知道?”
“瞧你説的,我怎麼會知道?”
“那好,我告訴你,南宮遠跟他一個同伴,聯手殺我。”
蒙格臉色一變:“南宮遠?好大膽的東西,他竟敢……我這就派人召他來……”
他就要轉身,郭解道:“不用了!”
“不行,我饒不了他。”
蒙格還要轉身,郭解道:“他來不了了。”
蒙格停住了:“他來不了了?”
“我來了,他還能來麼?”
“你是説……”
“死了,自絕!”
“畏罪自絕,便宜了他。”
“他是畏罪,也是怕你殺他,但不是因為他要殺我,而是因為他有辱使命,沒能殺我。”
蒙格凝目:“拾兒,你説什麼?”
郭解也凝目:“蒙格,南宮遠都告訴我了。”
蒙格臉色大變,沒有説話。郭解一臉悲痛:“蒙格……”
蒙格一抬手:“不要説了,我承認!”
“蒙格,為什麼?”
“因為你説得很清楚,你會永遠怪我跟美娃……”
“我不該麼?”
“沒有什麼該不該的,立場不同。”
“就算我不該,只為這麼?”
“還有!”
“你説!”
“我不能讓你變成我的敵人。”
“敵人?”
“‘鐵血會’叛逆。”
郭解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兩邊都不沾。”
蒙格道:“可是你已經把‘鐵血會’看得比我跟美娃重了。”
郭解道:“不是,蒙格,我看的是理,我是向理不向人。”
“理也是因各人的立場不同而不同。”
“那也不足以讓你要我的命啊!”
蒙格沒有説話,郭解道:“蒙格,畢竟咱們是朋友,而且是兒時的好朋友。”
蒙格説了話:“你就不必再拿我當朋友了。”
郭解悲痛搖頭:“我也想,我應該,可是恐怕我做不到。”
蒙格道:“既是這樣,你什麼都可以不必説了。”
郭解叫:“蒙格……”
蒙格道:“既然你還拿我當朋友,還有什麼好説的。”
郭解一把抓住了蒙格,目眥欲裂,神態怕人。
蒙格面有驚容,他猛掙,沒掙開,道:“你,你要幹什麼?”
郭解道:“你説我要幹什麼?”
蒙格叫道:“拾兒……”
郭解道:“你還知道怕?”
蒙格沒説話,郭解道:“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二人殺不了我,你怎麼辦,你怎麼面對我?”
蒙格沒説話!蒙格恐怕沒有想到,合道、儒之力,竟然殺不了郭解,尤其他當面交待南宮遠,只許成,不許敗。
郭解道:“蒙格,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蒙格説了話:“人都會變!”
郭解道:“到如今你還不認為自己錯了。”
蒙格沒有説話,從他的神色看,他是不認為自己錯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也可以殺你。”
蒙格沒説話。
“難道你就不怕,他二人殺不了我,我會來殺你?”
蒙格他沒怕,因為他認為合道、儒之力,絕對殺得了郭解。
其實,不只是蒙格這麼認為,放眼當今,任何人都會這麼認為。
可是,如今,他怕了,他沒有説,可以從他臉上的神色看得出來。郭解要是跟他一樣,殺他易如反掌,只要伸一根指頭,他的命、他的榮華富貴,全完了!就在這時候,一陣香風吹進來,一個人掠了進來,原來是美娃,只聽她驚叫:“拾兒,放了蒙格!”
郭解道:“美娃,你怎麼來了?”
美娃道:“他們告訴我,你跟蒙格在這兒吵嘴……”
他們,當然是指王府的護衞、下人!郭解道:“我本不想讓你知道……”
“你不用不想讓我知道,這還是我出的主意。”美娃道。
郭解兩眼一睜:“怎麼説?是你的主意。”
美娃道:“所以説,要怪你怪我,不要怪蒙格。”
“美娃,你,你變得更可怕!”
“那是因為你先變,我才變的,既然你不是我的,那就不值得珍惜。”
“那也不必非要我死啊!”
“你沒聽人説麼,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都比不上婦人心毒麼?”
“美娃……”
“不要説了,來殺我吧!”
看來,美娃比她哥哥蒙格強!郭解大叫:“你們兄妹倆都該死!”
他猛然揚掌,蒙格閉上了眼,美娃也閉上了眼。
可是,郭解倏地垂下了手,帶着一聲痛苦的呻吟衝了出去。
蒙格忙睜開了眼,美娃也忙睜開了眼,兄妹倆都面無表情。
只是,蒙格有一頭冷汗!郭解回到了江府。
廳堂已變為靈堂,在靈堂裏,郭解見着了江珊,看見他的樣子,江珊嚇得跳了起來。
郭解把經過説了,聽畢,江珊道:“我沒能手刃親仇。”
郭解道:“我無法把他二人帶回來給你!”
江珊改了口:“其實,你給他老人家報仇,也是一樣。”
郭解沒説話。
“他老人家那麼樣對你,到頭來給他報仇的,還是你。”
郭解沒説話。
“真沒想到,要殺你的,竟然會是你的王爺跟郡主朋友!”
郭解説了話:“小珊,我想回‘漠北’去。”
江珊道:“怎麼説,你想回‘漠北’去?”
郭解道:“‘漠北’以外的地方太可怕了。”
江珊一點頭:“好,我跟你去!”
“你?不,你還有這麼大家業……”
“誰稀罕誰拿去,你以為它還是江家的麼?”
“小珊……”
“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你放心麼?”
郭解沒有説話。
幾天之後,往‘漠北’的路上,兩人兩騎,僕僕風塵!那是郭解跟江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