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下弦的朦朧之夜!
夜色雖然未深,住在古老農村的人家,習慣早睡,此時已經渾然入夢。就是出門人,也大都曉行夜宿,把雞鳴朝看天,未晚先投宿,奉為佳臬。
但卻有兩個人,正反其道而行,一路上都是夜行曉宿!
這兩人,就是衞天翔和童叔叔,一個是十六歲的少年,另一個是已有四十多歲的禿頂矮子!
算年齡,衞天翔還是大孩子,涉世未深,稚氣未脱,本來應該天真活潑,但他卻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這是因為十年來,從沒有人跟他多説過一句話,包括眼前的童叔叔在內。
他前後已經在五個叔叔家裏,度過十個年頭,有的一住三年,也有的住上一年就走。
他跟五個叔叔,練過不同的武功,但五個叔叔,除了教功夫之外,從來不和自己談話。
有時實在忍不住想問上一兩句,諸如有關自己的身世,和爹、娘是誰等話,所得到的是無言的答覆。甚至他連五個叔叔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算起來這該是第六次出門了,究竟要把自己送到那裏去呢?除了到達地頭,每一個叔叔,都是守口如瓶。
反正每一次總有一個叔叔,把自己送到另外的一個叔叔那裏,像交差似的,由另一個叔叔接收,如此而已!
但他發現每次交接之時,似乎有一個小小包裹,由前面的一個叔叔,十分莊重的交給後面一個叔叔。後面一個叔叔照例説上一句:“某弟,你辛苦了!”前者也一定還一句:“這是小弟份內之事。”
於是前面這個叔叔,立即告辭,後者並不挽留,甚至正當吃飯之時,也恕不招待。
這次,在童叔叔家裏待了兩年,童叔叔又送自己出來了,夜行曉宿,和前面五次,完全一樣。他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個叔叔?自然更弄不懂這是為了什麼?
但他知道準是送自己到另外一個叔叔那裏去,就是想問,也是多餘的,所以一路只是跟着童叔叔走。好在自己跟蒯叔叔練過三年“草上飛”輕功,加之近來功夫大進,即使童叔叔跑得快些,自己勉強也跟得上。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在濛濛夜色中,無言疾馳,宛若兩支掠空弩箭,貼地低飛!
這是一片深林,前面一條黑影掠入之後,後面一條也跟蹤掠入,林中枝葉相交,連星星都給遮住,本來黝黑無光的大地,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童叔叔顧慮到後面的衞天翔,所以腳步已經放緩,但兩人依然還在巧縱輕掠,穿林而行!
驀地,童叔叔似有所覺,腳下驟停,黑暗中,反手握住衞天翔左臂,輕輕一頓,意思是叫他不可妄動。
這樣的事情,衞天翔還是第一次碰上,他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故?張目四顧,樹枝交錯,黑影翳翳,除了遠處傳來一兩聲夜梟叫聲,根本空蕩蕩地連影子也沒有半個;但他相信童叔叔功力入化,他叫自己停步,一定察覺有人暗中隱伏,或者發現了什麼?
他心中開始有點跳動!當下屏息凝神,靜靜的站了一會。
黑暗中,只見童叔叔一對精光閃爍的眼睛,不住向四外打量,然後呼了口氣,輕輕拉了自己一把,默不作聲地,往前走去!
衞天翔剛剛跟着腳步!
嘶!一聲極其輕微的風聲,斗然之間,往童叔叔當面射到!童叔叔毫不猶豫伸手一掏,已把暗器接住!
他感到來勢雖勁,入手之後。卻份量甚輕,暗中一掂,原來只是三寸來長一段樹枝。這下不禁心頭一震,暗想:“難怪自己雖有感覺,卻絲毫查不出來,原來此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他面色微微一變,嘴角上不由綻出一絲冷笑,對方要是真敢在我姓童的面前放肆,哼,今天非給你瞧瞧顏色不可!
心念疾轉,身形凝立不動,冷冷的道:“偷放冷箭的是那一路朋友,何妨説出來,讓兄弟見識見識!”
左側五丈外,忽然傳來一個沙啞聲音,陰聲笑道:“嘿嘿!姓童的,你身後的小子是誰?”
童叔叔心中立即明白,聽這賊子口吻,果然有為而來,那麼暗中隱伏的,可能不止一人!
側目向四外一瞥,只見樹影隱約之中,果有黑影晃動,少説也有三四人,他心頭一陣波動,怒聲喝道:“朋友!姓童的面前,你還不配多嘴!”
話聲才落,驀地身右側三丈光景,有人接口道:“姓童的,大爺代你回答吧!那小子姓衞,是不?”
童叔叔似乎渾身一震,敢情是怒極了,他左手一帶衞天翔胳膊,身形驟然躍起,右手“小天星掌”,在一聲厲吼聲中,對準發話之處劈出!
這一掌,他是提聚了十成精純內功發出的,當然非同小可,只聽凌厲掌風,呼嘯雷奔,緊接着喀喇一聲巨響,敢情打折了一段樹枝!
兩人身形,也同時撲到。只聽左邊樹枝上有人驚呼出聲,但聲音倏然遠去!
童叔叔卻在身形落地的剎那,倏然帶動衞天翔,一個急旋,右掌呼的又往後拍出,厲聲喝道:“鼠輩,我當是誰,原來邙山陸老頭的“奪命飛芒”,也不過爾爾!
衞天翔聽童叔叔的口氣,不由吃了一驚,難道就在方才那一個急旋,敵人的暗器,已吃童叔叔掌風擊落?
先前發話的那人,又在數丈之外,冷嘿道:“姓童的,你敢出言不遜,本來今日之事,只要留下你身旁的小子,大爺們還可網開一面,如今……嘿嘿……翟某少不得要叫你見識見識‘奪命飛芒’的厲害。”
哈哈!童叔叔一聲裂帛似的仰天長笑:“憑你區區鬼箭子翟良,還不配在姓童的面前張狂!”
另一個聲音冷冷的接着道:“六丁甲雖然名震江湖,但今日你認了命罷!老實告訴你,姓童的,就是你闖得出……”
此人話聲未了,童叔叔已突然聽到一蓬極輕微的尖風,往自已兩人激射而來!
這陣暗青子,為數甚多,無聲無息,正是名聞天下的邙山“奪命飛芒”,不過在手法來説,比他老鬼師父還差得甚遠,顯然就是鬼箭子翟良所發!
童叔叔心裏知道,今日這些敵人,聯合而來,是非取自己兩人性命不可,但不知隱匿林中的敵人,除了像鬼箭子翟良這些二流貨之外,是否還有扎手的人物?心中想着,驀地雙目一睜,精光之中,泛起殺機,猛一轉身,右手使出內家接引之力,往發話之處推去。
一大蓬“奪命飛芒”被他在半路上一帶,勁力加強,像密雨般向前飛出。那發話之人,話才説到一半,就一聲慘叫,已死在飛芒之下。
童叔叔可毫不怠慢,挾起衞天翔,雙足一點,倏地往前掠起。
“姓童的,你還想逃!”刷!一條黑影,一片刀光,已逼近身前!
童叔叔喝道:“嘿!賈老五,你也湊這場熱鬧?”
那賈老五陰笑道:“童恕,兄弟五年之前,承蒙厚賜,今日正好再叨教你的‘小天星掌’説話聲中,刷刷五刀,已迎面攻到。”
童叔叔身形一晃,欺身直入,右掌揮動,直往一片刀光劈入。
衞天翔只覺童叔叔出手如風,奇快無比,只發了三掌,就把賈老五逼退。而且這三掌就是自己苦練兩年的“小天星掌”想不到在童叔叔手上施出,競有如此威力!
他心念轉動之際,童叔叔已一連發出八掌,把賈老五又逼退了五步。這真是一瞬間事,八掌連環,堪堪把賈老五逼退,身後忽然又響起金刃劈風之聲,一柄長劍,疾刺而來。
不!刷刷!又是兩條黑影,一個使槊,一個使鈎,也同時從左右攻到童叔叔想是殺得性起,狂笑道:“鼠輩,童恕今日不再寬恕了!”
右手迴環之間,瞬息劈出三掌強猛掌風。左手一鬆,突然放下衞天翔胳膊,人如瘋獅,變掌連發。只聽慘叫悶吭,同時響起,已有三個人倒在地下。
賈老五一看情形不對,猛的虛晃一刀,拔身後退!
童叔叔,殺心已起,那容他逃出手去,暴喝:“姓賈的,你今日還想逃出童某的手底?”
湧身躍起,一掌凌空劈下!
“呃”!月黑林深,另一條黑影,堪堪竄起,啪噠應聲落地!
童叔叔微微一愣,低嘿道:“算你命長”!
“哈哈”姓童的,你自以為今日還想活着出去嗎?賈老五的聲音,已遠在七八丈外。
童叔叔心頭一緊,暗想:“聽他口氣,並不是虛張聲勢,那麼,他們果然預有計謀,準備趕盡殺絕!”心念一轉,立即一手抓住衞天翔臂膀,低喝了聲:“走”!
衞天翔也聽出這些人好像是專為自己來的,但他一頭霧水,茫茫然的,不知究竟為了什麼?
童叔叔平日除了很少説話,極為平易近人,今日卻勇猛得好像換了個人。
衞天翔心中問題,越來越多了,但他知道問也沒用,何況在這緊要關頭?是以只顧全力施展輕功,跟着童叔叔跑!
黑暗之中,只覺兩耳風聲呼呼,腳不點地的往前疾奔。突然,童叔叔在急奔之中,猛地剎住身子,低聲喝道:“天翔,你謝師叔教你的“無敵金錢”呢,快取出來,待會聽我吩咐,施展‘倒撤青跌’。”
衞天翔聽得精神驀然一凜,答應一聲,趕緊伸手掏出三十六枚”蝴蝶金錢”緊緊握着,但掌心已經隨着滲出手汗!
“準備好了?”童叔叔又問了一句。
衞天翔一顆心,不住猛跳,“倒撤青跌”,正是謝叔叔藉以成名的絕技,自己下過一年苦功,最少也有六成把握,但真正應用,今日該説還是第一次。他再聽童叔叔這麼一問,帶着顫聲應道:“翔兒準備好了!”
童叔叔低聲笑道:“天翔,別緊張,學以致用,我不過叫你試試罷了!好!待會你聽我吩咐出手就是!”一説完,便繼續往前掠起!
童叔叔內功精純,耳目靈異,敢情他早已知道十丈之外,有人埋伏,此時才掠出六七丈遠,驀地左右兩邊,傳出唿哨之聲!
童叔叔一聲不作,忽然左臂一緊,雙足蹬處,身如箭射,嘶的騰空而起!
“叮”“叮”“叮”“叮”,一陣尖細如急風驟雨的暗器激撞,和拍拍釘入樹身之聲,同時從腳下響起。
衞天翔只覺得自己被童叔叔帶起,一下穿上林梢,耳中也同時聽到童叔叔的一聲低喝:
“快打!”
衞天翔緊握一大把金錢,蓄勢已久,這一聲“打”,鑽入他耳中,那還怠慢,左手一撒,三十六枚蝴蝶金錢,悉數電旋而出,往身後林下打去黑暗之中,立即發出兩聲慘叫!
童叔叔卻並沒理會,身如離弦之箭,接連幾縱,已掠到樹林盡頭,兩人飄落身子。童叔叔仰天輕吁了口氣,好像一下放下了千斤重擔!
但正當兩人站穩身子,童叔叔堪堪透了口大氣,只聽一個陰森的聲音,緩緩説道:“六丁甲中的過天星,果然名下無虛!”
冰冷的聲音,突然傳來,童叔叔心頭驀然一怔,此人好深厚的功力!他一帶衞天翔胳膊,人已倏然擋在前面,雙目精光陡射,沉聲喝道:“那一位朋……”
目光乍接,只見五丈開外,站着一個頭戴道帽,身穿黑他的頎長道人,手持鐵拂,卓然而立。他不待童叔叔説完,接口笑道:“貧道計算區區埋伏,必然困不住童大俠,所以在此恭候多時!
童叔叔瞧清來人,不由打心底浮起一絲寒意,同時只覺一陣熱血上湧,看來今日當真凶多吉少!他心中雖驚凜,臉上卻絲毫沒有流露,沉着的道:“原來是李道長,童某幸會之至!”
他這幾句話的時光,身後樹林之中,已湧出七八個大漢,每人都手操兵刃,遠遠立定,並沒一湧而上,他們敢情是因為有黑袍道人在場,不敢輕易出手?
童叔叔打量着情況,一面仰天笑道:“李道長既然衝着童某而來,單打羣毆,悉憑尊裁!”
黑袍道人奸笑道:“童大俠快人快語,果然不愧名滿江湖,威震黑白兩道的六丁甲口氣,不過貧道奉勸童大俠,何苦為姓衞的賣命,今日這事,童大俠只要撤手不管,咱們不一定要和童大俠……”
童叔叔怒喝道:“住口!李成化,你當我過天星童恕,是何等人物?”
衞天翔十年以來,跟過五個叔叔,到此時才知道童叔叔叫過天星童恕!
因為這十年工夫,除了練武,五個叔叔,從沒和他談起過江湖上的事兒,所以他覺得這名字十分奇突,童叔叔既然叫童恕,為什麼又姓名之上,按上一個“過天星”?哦!不錯!
童叔叔擅長“小天星掌”,還有,像方才穿林而上,那種奇突無比的身法,倒真像過天星……
他心裏念頭才動,只聽那個身穿黑袍,童叔叔叫他李成化的道人,依然陰森笑,道:
“童大俠既然如此説法,貧道也不敢相強,只好討教幾招‘天星掌’再説!”
過天星童恕道:“童某正有此意!”
説到這裏,突然回頭喝道:“賈老五,你們是否一起上?”
那羣人中,為首一個正是賈老五,他微嘿道:“李真人手下,你姓童的有幾條命?嘿嘿!
咱們替你收屍還差不多!”
童恕冷笑着道:“好!那麼童某就領教三手真人的鐵拂罷!”
説到這裏,忽然心中一凜,暗罵自己糊塗,這些人既存着趕盡殺絕之心,自己一動上手,他們難保不向天翔下手!他濃眉一皺,忽然瞧着衞天翔説道:“天翔,你就站在邊上,要是有人敢向你出手,只管用‘無敵金錢’招呼就是!”
衞天翔應了一聲,果然掏出一把金錢,蓄勢待發!
人羣中突然有人尖聲叫道:“嘿!原來這小子已得無敵金錢謝海的傳授,六丁甲果然還想螳螂擋車!”
三手真人李成化一雙綠陰陰的眼神掃過童恕,掃過衞天翔,再掃到賈老五等一干人身上,陰聲説道:“童大俠儘管放心,在咱們未分勝負之前,貧道擔保決沒有人動姓衞的小朋友一根汗毛。”
童恕濃眉一揚,高聲説道:“三手真人名震武林,一言九鼎,童某自然相信得過,那就請賜招吧!”説着雙手一拱,暗中已把門户封住。
六丁甲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有數人物,李成化給他當着這許多人一棒,臉上大感光彩,陰笑了聲,忽然把鐵拂往頸上一插,道:“童大俠既以天星掌馳譽江湖,貧道就在拳掌上領教罷!”
過天星童恕一聽對方居然舍了鐵拂,要和自己在拳掌上比試,心頭暗暗一喜。
三手真人李成化一柄鐵拂,據説罕有對手,自己憑一雙肉掌,實在毫無把握,如果徒手相搏,自己掌上功夫少説也有二三十年火候,對方縱然厲害,也不致落得如何慘敗!何況今日之局,凶多吉少,自己豁出性命,也得和他拼個兩敗俱傷,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心頭想着,口中卻朗笑道:“李道長吩咐,童某無不奉陪。”
“請”
“請”
過天星暗聚功力,此時雙臂一震,身形欺前半步,右掌吐勁,一招“青龍探瓜“當胸直劈而出!李成化因對方成名多年,也絲毫不敢大意,左手“錦絲纏腕”封解來勢,右手“赤手搏龍”疾扣對方脈門。那知童恕擊出右掌未收,左手一抖,“鬼斧劈山”,迎着李成化右手斫出!
雙方動作快速,等李成化發覺對方似乎存心硬拼,以自己的身份,豈肯退閃,立即加了幾成勁力,加速去勢!只聽“劈啪”兩聲輕響,四掌接實,各自被震得退了一步!
童恕一招硬拼,身子雖然被震的後退,心頭反而大定,因為這一招上,已試出三手真人的功力,比自己並不強到那裏,精神不由陡然一震,乍退即上,雙掌掄飛疾攻而出!
三手真人李成化,心頭卻微生凜駭,剛才那一招硬拼,雙方勢均力敵,已是出人意外,但對方連真氣也不調息,竟又這等迅猛攻來,實是少見。心念轉動,也立即雙掌一挫,封攻兼施,源源出手!
兩人這一交上了手,立即展開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掌影縱橫,勁風嗚喑,當真是奇招百出,花樣橫生,凌厲驚險,使人眼花撩亂!
只看的站在林邊的賈老五、鬼箭子等人大為震驚,過天星童恕果然手底不弱,和三手真人還打成平手,難怪自己這些人都無法攔得往他!
衞天翔瞧得更是驚喜,因為童叔叔使的一招一式,都是自己平日熟之又熟的“天星掌法”,但一經童叔叔使出,卻威力奇大,妙用無方,直把他瞧得心領神會,忘了身前伺立着許多強敵,一心一意注意摹擬雙方招式!
不大工夫,雙方已拼搏了將近百招,三手真人一招“風雷交擊”和過天星的“五丁開山“又接實了!但聽蓬然一震,冷嘿悶哼,同時響起,兩人各自向後退了三步。
“嘿嘿!童大俠‘天星掌’果然’不同凡響,再接貧道一掌!”
“童某正有此意!”
兩人經過百招硬拼,誰都覺得真氣有點不繼,尤其方才一招,接實之後,兩人同樣感到血翻氣浮,但三手真人卻在猛吸一口真氣後,雙手一圈,人隨掌進,又往童恕當胸推出!
過天星童恕動手之前,早已豁出命去,是以後退三步,立即暗暗運氣,此時一見李成化掌勢攻到,也吐氣開聲,雙手排山擊去!
這下,兩人都用了全力!蓬!巨震響起,過天星一個身子,被震得踉蹌後退了七八步,雙足再也站立不穩,一跤往地上坐去!
三手真人也震得後退了四五步,突然陰嘿一聲,手臂一振,右掌突然變成刺目硃紅之色,往童恕直劈而下!
衞天翔驚呼一聲,緊握掌心的“蝴蝶金錢”,正待出手。
驀聽一聲“哈哈”,童叔叔一個身子,突然一躍而起,右手呼的一掌,劈空往李成化擊去!
“小天星掌!”衞天翔心中“啊”了一聲,難怪自己正在奇怪,何以童叔叔只是施展“天星掌法”,和對方硬架硬砸,不使他老人家最拿手的內家“小天星掌”?原來志在誘敵!
三手真人自己留着後力,準備施展“赤磷掌”,可想不到過天星也會留着後力,突起發難。此時“赤磷掌”一股灸熱狂焰,如潮奔出,再想收轉,已是不及。趕緊側身一讓,但左肩已被過天星的“小天星掌”內家掌風劈中,只覺肩骨一陣劇痛如裂,身軀不由連搖了幾搖!
過天星童恕雖一躍而起,閃開李成化“赤磷掌”正面,但還是被掌風掃着,一片熱灸氣流擦身而過,腳步頓時踉蹌,身子搖搖欲倒,他強提着一口真氣,為了不使身子摔倒,一連移動雙足,似乎在極力穩住身子。
兩人全負了重傷,各自忙着運功抵禦,連一句話也不敢説。
衞天翔驚得手足無措,急忙向場中童叔叔奔去!
他身形才動,只聽有人喝了聲:“別讓姓衞的小子逃了!”六個大漢,立時向衞天翔包圍過來!賈老五卻單刀一掄,猛向過天星童恕當頭劈來!
衞天翔心頭一急,口中大喝一聲,緊扣掌心的“蝴蝶金錢”,手腕一揚,連珠發出,三枚急如電射打向賈老五後心,再一個拗步回身,仍舊使了招“倒撒青跌”,漫天花雨般往身後大漢打去。
果然,無敵金錢謝海的救命絕招,威力極大,金錢才一撒出,立即有兩人慘叫一聲,撲倒地下,其餘的人,也紛紛閃避!
賈老五身在半空,硬施千斤墜落到地面,腳未站穩,身子滴溜溜轉,舉刀便磕,“叮”
“叮”“叮”三聲輕響,才算把三枚金錢,一起擊落,回頭喝道:“小子,等大爺收拾了姓童的,諒你也逃不出手去!”
他為了五年前一掌之仇,獰笑一聲:“姓童的,這回輪到咱們算算舊賬了罷?”鋼刀一掄,直往童恕面前走去!
過天星童恕硬拚李成化,真力消耗過多,而且還拼耗最後一口元氣,發出“小天星掌”,身被“赤磷掌”掃中,此時強壓着內腑傷勢,不讓他發作出來,其實負傷極重。
耳中聽到賈老五的喝聲,他只睜眼瞧了一瞧,依然闔上雙目,像泥塑木刻般站着不動!
鬼箭子翟良,閃開衞天翔撒出的一大把金錢之後,立即尖聲大喝道:“小子,你也試試大爺的吧!”左手驟揚,一大蓬“奪命飛芒”,往衞天翔身前撒去!
兩人這一發動,説來話長,其實也只是眨眼間之事,賈老五鋼刀如雪,往前斫去,也正是鬼箭子飛芒打出的同時!
驀地從林間掠出一條人影,揚手一掌,劈出一股急猛勁風,把一大蓬“奪命飛芒”,悉數反擲,激射回去。鬼箭子翟良慘嗥半聲,登時死在自己暗器之下!
那大一掌劈出,同時寒光電漩,又是一聲慘呼,嗆啷啷賈老五執刀右手,連肩削落鮮血如注,人已痛暈過去!
這人身法之捷,出手之快,連人影還沒瞧清,兩個高手,已一死一傷,倒在地上,這可把其餘四個大漢,瞧得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同伴生死,返身往林中逃去!
救兵自天而降,衞天翔怔了怔,急忙定睛瞧去,只見站在身前的原來是一個五十多歲身穿土布衫褲的精幹老頭,手中執着一支竹製旱煙管,剛才那道寒光,敢情就是煙管頭上的白銅煙頭!
他兩道冷電般炯炯雙目,掃過李成化和童恕兩人,一聲不響的從懷中掏出兩粒丹藥,分別塞到兩人嘴中。
然後出指如風,點了童叔叔幾處大穴,一把扶起,回頭道:“孩子,快跟我來!”
衞天翔只覺這老人面貌清癯,聲音和藹,如果不是方才親眼目睹,怎麼也瞧不出是個身懷大本領的人!
他無暇思索,眼看老人已挾着童叔叔,步履如飛的往前走去,也立即灑開大步,跟着就走!
不!説走還不恰當,該説是奔,那老人挾着童叔叔走得極快,衞天翔施展出蒯叔叔傳給自己的“草上飛”功夫,連奔帶跑,才堪堪追得上他。
山路,那是一條極曲折的山路,衞天翔不辨南北西東,也不知路之遠近,只是緊跟在老人身後,穿林涉水,沿徑疾走而已。
不過那老人似乎對衞天翔的功力,瞭如指掌,每逢衞天翔筋疲力竭,急需休息的時候,他總先行停下步來,在山石上坐下,讓衞天翔有足夠的休息,再行上路。
幾次之後,衞天翔也發覺老人似乎並不需要休息,幾次適時休息,都是為着自己,他心中暗暗驚凜,老人何以會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何以他會不感覺勞累?
而且自己跟隨五位叔叔,苦練了十年武功,尤其在內功方面,學過五種大同小異的運氣功夫,童叔叔還説自己所紮根基,已是舉世罕見,假以時日,普通江湖之士,就難望項背。
自己何不在路上暗暗調息,試他一試,瞧瞧這老人是否真能知道自己需要休息的時間。
心念轉動,立即凝神靜氣,心無旁駑的只跟在老人身後,施展輕功。
這一來,果然奏效,那老人卻也根本並沒停留息足的意思。而且任你衞天翔暗暗吸氣,腳底加緊,兩人之間,依然保持着原來距離!
天色從黑夜到黎朋,東方漸漸漏出微弱的曙色,衞天翔已經跑得汗流浹背,胸口脹滿,一口真氣,再也提攝不住!
前面老人忽然停步,回頭笑道:“孩子,你該憩息了吧?真難為你,一口氣支持了百來里路!”
衞天翔被他説得臉上一紅,依言在路旁坐下,仰起臉,朝老人怔怔的瞧了一陣,不安的道:“老前輩……”
“不!”老人微微搖手,吐出一個“不”字,然後藹然笑道:“孩子,你該叫我古叔叔!”
又是一個叔叔!
衞天翔真有點弄不懂自己那來這許多叔叔,同時也暗想不知童叔叔帶着自己,是否就是找這古叔叔來的?他心中想着,連忙叫了聲:“古叔叔!”
他眼睛瞧到古叔叔脅下挾着的童叔叔,雙目緊閉,傷勢極重,不禁目含淚光,急着問道:
“古叔叔,童叔叔他……”
古叔叔微微點頭,似乎在稱讚他這孩子心地敦厚,一面含笑道:“不要緊,你童叔叔不過被李成化‘赤磷掌’掌風掃着了些,並無大礙,實際是因他真力耗損過甚,養上一天就可復原,倒是那李成化被你童叔叔‘小天星掌’打碎肩骨,傷勢要沉重得多!”
“赤磷掌”,衞天翔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覺得好奇,但他因為從前五個叔叔,除了教自己練功之外,什麼問題都不肯細説,是以他心中,雖然渴想着聽聽“赤磷掌”是什麼功夫,口中卻沒有再問。
古叔叔瞧着衞天翔的神色,好像已知他心意似的,微微搖頭道:“‘赤磷掌’,這名字聽起來好像外門毒功,其實卻是內家正宗的‘少陽神功’的一種旁系,練‘少陽神功’必須資質出眾,童年就紮下初步根基,以先天純陽之氣,按步就班,循序而進,嶗山一派,據説除了他師父杜清風練成‘少陽神功’之外,其餘全只練了‘赤磷掌’而已,但話雖如此,這‘赤磷掌’要是被擊中人身,全身有若火燒,也着實厲害,孩子,你他日行走江湖,如果發現手掌突然紅如硃砂的人,就得留意,千萬不可和他硬對!”
衞天翔沒想到自己沒問出口,古叔叔會自動説將出來,這對他來説,十年以來,當真還是第一次遇上,他不禁暗暗高興。希望童叔叔帶自己出來,要找的就是眼前這位古叔叔才好!
因為自己心中,實在蹩了許多問題,包括自己的身世在內,以前五個叔叔當然並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説罷了!
這又有什麼不可説的呢?但他們偏偏守口如瓶。自己確實需要了解自己了,像古叔叔這樣該有多好?
他面上露出稚氣的笑容,道:“翔兒記得!”
古叔叔瞧着天色,含笑道:“孩子,時光不早,我們該上路了呢!”
衞天翔抬臉問道:“古叔叔,還有多遠,是不是到你老人家家裏去?”
古叔叔點點頭,又搖頭道:“孩子,你先悶上會,到了地頭,就會知道,來!我們走罷,路還遠着呢!”
中午時分,衞天翔跟着古叔叔走到一座挺拔雄秀,氣勢磅礴的高峯之下,他不知奔了多少路,也不知這叫什麼山名,反正從昨夜迄今,跑的全是山路。
古叔叔領他走進一處山崖,走進一所依山而築的石屋。
這就是古叔叔的家了,三間石屋,除中間一間放着一張木桌和兩條板凳,敢情就算起居室了。
看情形,這裏餘了古叔叔之外,沒有別人,他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這麼荒僻的山上呢?
衞天翔打量未已,古叔叔已挾着童叔叔,匆匆走入右邊一間,那室內,僅有一張木榻,榻上放了一條棉被,此外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不!那到還有一件東西,就是掛在石壁上的一柄長劍!
古叔叔把童叔叔放到榻上,然後一連拍了他幾處大穴,童叔叔長長的吁了口氣,忽地睜開眼來!
當他一眼瞧到榻前站着的古叔叔和衞天翔兩人,突然翻身坐起,口中叫着:“大……”
古叔叔點頭道:“二弟,你昨晚內力消耗過甚,此時不宜多説,快先運上會功,有話等會再説吧!”
童叔叔也知自己確實感到真氣耗損,立即依言在榻上閉目跌坐,運起功來。
古叔叔帶着衞天翔,退出卧室,又領他走到左首一間,笑道:“孩子,以後你就住在這裏,你先進去,把包裹放下,古叔叔還要去做飯呢!”
衞天翔眼看這間和右邊情形相同,除靠壁一張木榻之外,還多了一張小桌子,一條木凳,桌上放着許多書籍,和文房四寶。他迅速從右肩取下包裹,往榻上一放,就接口道:“古叔叔,翔兒也會做飯,我幫你老人家去。”
古叔叔慈祥的瞧了他一眼,笑着搖頭道:“古叔叔一個人燒慣了,用不着人幫忙,你昨晚迄今,一路疾奔,也該好好休息一會,飯做好了,我再叫你,好孩子別逞強,和你童叔叔一樣,到榻上去運功吧!”
衞天翔十年之間,跟過五個叔叔,但從沒有一個有古叔叔這麼慈祥和藹的,那不是説,以前五個叔叔,對自己不好,他們也一樣疼愛自己。但督促極嚴,除了教功夫之外,簡直很少説話,自然更談不到温言笑語,是以衞天翔分外覺得古叔叔像冬日之可親。
當下恭恭敬敬的答應了聲,果然爬上木榻,調息運功。
一陣工夫,真氣運行三個周天,只覺精神一爽,一夜奔波的勞累,業已盡復,這就悄悄下榻,走到屋外一瞧,古叔叔也做好了飯。
衞天翔一晚半天沒有進食,吃得甚是香甜。
飯後,古叔叔詳細訊問着衞天翔十年來所學武功,衞天翔一一回答,古叔叔只是不住的點頭微笑。
申牌時候童叔叔從右邊卧室走將出來,顯然他經過這陣運功之後,內功已恢復了十之七八,兩道目光,也已奕奕有神!
衞天翔趕緊站起身來,叫了聲:”童叔叔!”
古叔叔回頭笑道:“二弟,這趟辛苦你了!”
童叔叔卻撲地向古叔叔拜了下去,神情激動的道:“大哥,昨晚如果沒有你準時趕到,小弟死不足惜,差點就愧對故友!”
古叔叔一把扯着童叔叔,道:“二弟,這還虧了未老夫子,他三天之前,趕到這裏,説你護送翔兒前來,恐怕路上還小有麻煩,要我下山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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