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真出人意外,尤其他身法之快,輕功之高,直把衞天翔愣在當地,不知所云。過了一會,才回過頭去,向萬雨蒼問道:“萬老哥…他方才説的什麼?”
萬雨蒼皺着兩道劍眉,搖頭道:“他方才所説,也許是黑道上那一門的切口,兄弟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從沒聽人説過!”
萬雨生疑惑的道:“大哥,這魔頭何以突然退卻?”
萬雨蒼依然搖頭道:“這個愚兄也無從揣測,不過瞧他方才情形,好像對衞老弟有頗忌!
唉!説實在,這魔頭兩次出山,功力之高,非同小可,即使合咱們兩人之力,也極難討好,若非衞老弟,把他驚跑,後果不堪設想。不過這樁事,如今鬧大了,自有崑崙派的人,找他算賬,咱們還是先到白水莊去,如果崑崙也有人來,也好通知他們,及早準備。”
三人這就相繼上馬,往鄱陽湖趕去,這一路上,衞天翔和點蒼雙雄,談得極為投機。
第二天傍晚,到了七里墟,早有白水莊莊丁,迎着上來,一面向莊中飛報進去。
不多一會,從莊中走出兩個人來,前面一個,年約三十五六,生得十分魁梧,雖然穿着長袍,氣度步武之間頗見武功深湛。隨着他身後的,年約四十八九,眉目之間,十分精悍,武功不弱!
前面那個,瞧到點蒼雙雁,立即搶前幾步,抱拳道:“萬老哥、萬二哥,為着先兄之事,遠道前來,兄弟實在萬分感激!”
萬雨蒼也連忙迎着笑道:“華山點蒼,誼如一家,劉二哥説出這等客氣話來?”
説着又忙替衞天翔介紹,原來他正是劉建樹的胞弟,白水莊二莊主劉家樹。站在他身後的,就是白水莊總管,當年風雲劍劉建樹的得力助手,人稱霹靂刀陸弼。
劉家樹、陸弼因衞天翔是和點蒼雙雁同來,此時再經萬雨蒼的介紹,連説“久仰”,便肅客入內。
白水莊左臨鄱陽,佔地極廣,四圍高牆,屋宇重重,顯得十分氣派。主人陪同點蒼雙雁和衞天翔,穿過大天井,繞着迴廊,直往東花廳走去。
那是一排雕花落地長窗的三間客廳,此時廳上早有四五個人的聲音,在大聲談笑,此時一見主人引着三人進來,大家全是熟人,便紛紛站起,和點蒼雙雁打着招呼,萬雨蒼、萬雨生相繼還禮,主人劉家樹也替衞天翔一一引見。
站在上首,臉含慈笑,身穿灰衲的,是少林寺達摩院監院智能禪師。
臉色紅潤,身軀偉岸的,是武當派太極圈孫皓南、站在他身後,年約二十五六的青年,是孫皓南的兒子七步連環孫正。
道裝打扮,年約五旬的是華山派掌門人梅花道人。
再次是一對青年男女,崑崙門下的雲中鶴齊長治,掌上珠宋秋雲。
大家寒暄落座之後,話題就轉到人妖郝飛煙劫鏢毀旗頭上,這件事,在座之人,全已得到消息,此時再經點蒼雙雁把當時祥情,説了一遍,直聽得大家凜然失色。
郝飛煙兩次出現江湖,不僅武功奇高,他既然公然向崑崙挑釁,那麼當年圍剿過他的少林武當,自然也在他報復之列。
智能禪師只是連喧佛號。
梅花道人也微微皺眉道:“看來平靜了一段時間的江湖,又將從此多事!”
衞天翔因和大家還是初次見面,不好插嘴,只是靜靜的坐在一邊。幸虧不多一會,莊丁們開出席來,大家讓智能禪師,和太極圈孫皓南坐了首席,其餘挨次入席,衞天翔坐在點蒼雙雁下首。
主人劉家樹挨次敬酒,一面把他大哥劉建樹當時的情形,和被害經過,重又説了一遍,當然這段話,和萬雨蒼的完全相同。
一面又説明大嫂崔氏,曾得雪山神尼真傳,武功極高,自己斷非敵手,才敢勞師動眾,約請師門舊好助拳,伏望大家主持公道,替亡兄雪冤等話。
衞天翔見他篤於手足之情,話又説得十分誠懇,心中也極表同情。何況倫理道理,千古不易,崔氏殺死親夫,這罪何等重大,兄弟為哥哥報仇,也是理所當然。
席間,大家紛紛勸慰,説這等逆倫之事,即使素昧平生,也該義不容辭。劉家樹再三道謝。正説之間,只見一名莊丁,匆匆進來,走到劉家樹身邊,低低説了幾句。劉家樹面露喜氣,匆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搶到門外而去。
不多一會,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個揹負長劍,濃眉稜眼,面如淡金的漢子進來,大家紛紛起坐。那漢子卻只和智能禪師、孫皓南、梅花道人,打了個招呼。
莊丁們早已替他在智能禪師右側,安了座位,他昂然入座,劉家樹趕緊替在座諸人介紹。
原來他就是衡山袁長老的門人金面二郎杜振宇。袁長老在江湖上輩份極高,大家全都十分崇敬,於是養成了他目空一切,此時經劉家樹介紹之後,他依然大刺刺的雙眼微翻,勉強向其餘諸人點頭為禮。這付神氣,直瞧得點蒼雙雁和崑崙門下的雲中鶴師兄妹,臉色全都一變。
劉家樹一見場面極為尷尬,連忙起身斟了杯酒,笑道:“杜大俠為先兄之事,及時趕來,兄弟萬分感謝。”
金面二郎淡淡的道:“梅花道友飛柬見召,兄弟豈有不來之理,不知那賤婦,現匿何處,劉二哥可曾打聽清楚了沒有?”
劉家樹道:“這個兄弟已經打聽清楚了,崔氏母女,就在懷玉山麓一所茅屋之中!”
金面二郎目光冷冷的掃過大家,又道:“如果劉二哥認為人手已經到齊,咱們明日即可前往,其實,嘿嘿,賃雪山老尼教了幾手三腳貓,兄弟倒還不在眼裏!”
他口氣竟然越來越狂!
劉家樹忙道:“兄弟就是恭候杜大俠和萬老哥賢昆仲,如今三位俠駕,全都光臨,還蒙衞少俠仗義助拳,人數已到齊,今晚就在寒舍權宿一霄,明日一早,便可前往,不知老師傅孫老前輩以為如何?”
智能禪師雙手合十道:“老衲出家之人,實為化解冤孽而來,劉施主令兄被殺之事,僅憑與臧荼門下花衫客冒荊所受傷勢相同,雖然‘硃砂指’神功,普天之下,會的只有雪山神尼一人,而她的唯一傳人,就是劉施主令嫂,如果只此一點,便指劉施主令嫂下手殺死親夫;總嫌佐證不足。
依老衲之見,咱們明日到達懷玉山,不妨先使人稍信給她,要她當着大家,解釋誤會,設若劉施主令兄,另有行兇之人,也庶可無枉無縱,不知諸位是否贊同?”
太極圈孫皓南點頭道:“大師卓見,老朽極表同意,如果崔氏未能當面解釋,或提出有力證據,咱們再責問她殺夫之罪不遲。”
梅花道人稽首道:“當年敝師弟慘遭殺害,貧道十多年來,到處查訪,始終不知兇手是誰,但雪山絕藝‘硃砂指’,除了崔氏曾得雪山神尼親傳之外,目前江湖上,實在不作第二人想,何況自從敝師兄遇害,崔氏即攜女遠走,如果不是她於心有愧,何用離家匿跡?是以貧道認為殺夫兇手,即系崔氏,已是無可置疑,既然兩位前輩認為先行通知崔氏,要她當眾解釋,以明真相,自然更好,三師弟,你就這麼辦罷!”
劉家樹唯唯應是。
散席之後,陸總管早替大家安排好客房,正好點蒼雙雁萬氏兄弟、衞天翔和雲中鶴齊長治、掌上珠宋秋雲五人,連做一排。
大家因時光還早,就聚在一起,萬雨生憤然的道:“想不到區區衡山門下一個金面二郎,會有如此狂傲!”
萬雨蒼連忙攔道:“二弟,各大門派,誼如一家,你怎好如此説法?”
掌上珠宋秋雲瑤鼻輕掀,哼道:“萬二哥説得一點不錯,這種狂人,要不是仗着袁長老寵愛,大家忌憚他三分,當真誰還賣他的賬?”
萬雨蒼知道宋秋雲外號掌上珠,就是説那是崑崙派的掌上明珠,平日裏也是被她師傅乾元子嬌縱慣的,生怕她聲音越説越響,引起誤會,連忙把話題岔開,談了些江湖之事。
這時七步連環孫正,也正好走了過去,眾人之中,除了萬雨蒼年齡較大,其餘全是年輕朋友,自然容易談得攏。
衞天翔雖然戴着人皮面罩,臉呈淡金,但他氣度温文,恂恂儒雅,雲中鶴師兄妹、七步連環孫正等人,都和他談得十分投機。
衞天翔也因自己一入江湖,便交到這許多正派門下的朋友,自然十分高興,大家一直談到夜色漸深,才各自回房就寢。
第二天早餐之後,早就有莊丁們準備好馬匹,梅花道人和劉家樹陪同智能大師、太極圈孫皓南等人由七里墟出發。
一路上衞天翔、點蒼雙雁、雲中鶴師兄妹,有説有笑,就是沒和金面二郎説話。金面二郎仍是兩眼微微上翻,一付目中無人的傲態。
傍晚時分,大家趕到童家坊,這裏離懷玉山麓只有數里之遙,早由陸總管安排好一所大莊院,讓大家憩腳。
劉家樹也準備了由梅花道人和智能禪師、太極圈孫皓南出面邀約崔氏的信件。晚餐之後,由陸總管霹靂刀陸弼親自送去。
衞天翔和點蒼雙雁的老二萬雨生最合得來,兩人藉故散步,偷偷的跟在霹靂刀馬後,往西北而去。
不多一會,到了懷玉山腳下,霹靂刀陸弼,在一家茅屋前下馬。衞天翔和萬雨生兩人,遠遠的在樹葉中隱蔽身形,瞧着霹靂刀叩扉而入。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光,柴扉啓處,隱隱射出燈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送着霹靂刀出來,口中説道:“陸總管請覆上梅花道長,我明天準時赴約就是。”
霹靂刀冷冷的應了一聲,翻身上馬,往來路迴轉,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逐漸遠去。
衞天翔拉了萬雨生一把,悄悄的道:“萬二哥,我們快去瞧瞧!”
兩人因對方乃是雪山神尼的傳人,不敢大意,悄悄掩了過去。那婦人已關好柴扉,嘆了口氣,提着油盞,返身走入茅屋。
衞天翔和萬雨生堪堪走近籬笆,只聽茅屋中有一個少女聲音,問道:“娘,這陸總管是誰?他奉梅花道長之命,幹什麼的?娘答應他明天準時赴約,又為了什麼?”
銀鈴般聲音,在靜寂的夜裏,聽來十分清晰。她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但沒有聽到她孃的回答。
萬雨生一打手勢,輕如落葉般,越過竹籬。
衞天翔心中有點緊張,他還是第一次做夜行人,但有萬雨生在前,膽子稍壯,也依樣葫蘆,提氣攝足,越過籬笆。
兩人悄悄過去,找着窗口,正待往窗縫中瞧去!
“噫!”那少女聲音,突然噫了一聲,嚇得兩人慌忙後退一步。“娘,你老人家怎麼在流淚?”
萬雨生暗暗吁了口氣,兩人重又湊近窗縫。只見這間房中,陳設十分簡劣,一個四十多歲,兩鬢已經花白的婦人,正倚在木牀靠手上,低頭垂淚!
她身旁站着一個年約十六七歲,梳着兩條黑油油的長辮,身穿紫花衫裙的少女,因為她揹着身子,瞧不到面貌,但後形十分俊俏!
“娘!你幹麼老是流淚?”少女扭着細腰,模樣兒有點焦急,但也有點撒嬌的成份!
只聽婦人嘆息道:“唉!雲鳳,你告訴娘,你姓什麼?”
這叫做雲鳳的少女,似乎愣得一愣,驚訝的道:“噫!娘!女兒……不是姓凌嗎?”
婦人悽然一笑,流着淚道:“雲鳳,好孩子,你是姓凌,一點沒錯!”
這可把伏在窗外的衞天翔、萬雨生聽得十分奇怪,這少女分明是風雲劍劉建樹的女兒,崔氏怎麼説她姓凌來?
少女不懂的道:“娘,女兒姓凌,又和梅花道長派人來約你老人家,有什關連?”
婦人嘆口氣道:“關連可大呢!唉,孩子,你今年幾歲啦?”
少女頓足道:“娘,你也要問,女兒不是十七歲嗎?”
婦人點頭苦笑道:“不錯,你今年十七歲了,這件事,在娘心頭積壓了十七年,娘原本想告訴你,因為……因為你還沒把師祖的武功練完全,娘那能棄你而去?”
“娘!”少女一下撲入婦人懷中,嬌喊着道:“娘,你別説這些,快講下去咯!”
婦人摟着少女,替她整理鬢髮,一面又傷心,又憐惜的道:“傻孩子,瞧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是小孩子似的,要沒有娘,瞧你……”
説着又流下淚來,衞天翔自幼就離開慈母,這時瞧着此情此景,差點也流下淚來。
只聽少女不依的又叫了聲:“娘!”
婦人臉色蒼白,強笑道:“好!孩子,你坐好了,聽娘説……”
少女果然依言從婦人懷中站起,依着她娘,在牀沿上坐下!
她這一轉身,衞天翔陡覺眼前一亮,只覺她那張宜喜宜嗔的臉孔,生得又甜又美!
他忽然腦筋中浮起前天在萍鄉客店中見到的少女,如果兩相比較,當真春花秋月,各擅勝場……
“唉!孩子,那是十八年之前……”
衞天翔驀地驚醒!
那婦人繼道:“……有一位告老致仕的府台,攜眷回籍:僱了濟南一家有名的鏢局,一路護送,那鏢頭叫風雲劍劉建樹,是華山派門下,在當時年事雖輕,卻已經極有名氣,不想在半路上,竟然出了岔子,被當時一個叫做飛天龍王卜大成的攔擊,風雲劍劉建樹被姓卜的強盜打敗,府台全家二十口,全遭殺害,只剩下一個過門不久,懷着三個月身孕的兒媳,僥倖不死,被擄上山去。”
衞天翔、萬雨生暗暗哦了一聲,心想:“難怪崔氏説這少女姓凌,原來不是風雲劍生的,兩人對看了一看。
只聽婦人繼續説道:“後來風雲劍劉建樹,在晚上弧身犯險,殺了卜大成,才把那可憐的女人,救了出來。試想一個弱不禁風的女流之輩,又新遭大難,無依無靠,那裏還有主張?
劉建樹百般安慰,一路獻着殷勤,小心照護,這可憐的女人,就在甜言蜜語和感恩圖報的雙重因素下,嫁他為室。”
婦人頓了一頓,又道:“劉建樹經過這種風險,不再在江湖上舔刀頭血了,他偕同妻室,回籍,第二年生下一個女兒!”
“啊!”少女似乎微微震動了下!
那婦人繼道:“那可冷的女人,因在懷孕之時,身經大變,驚恐過度,產後身子就特別虛弱。這年,門口來了一個遊方老尼,她見到女嬰,就説和她有緣,但因為老尼塵緣將了,而女嬰還在襁褓之中,無法親自傳授,要那可憐的女人先跟她練習,等嬰兒長大了,再傳授給她……”
少女聽得全身一震,驀地一頭撲入婦人懷中,雙手懷着她娘頭頸,仰臉道:“娘,你説的就是師祖?”
婦人點頭拭淚道:“不錯,那老尼就是你師祖,苦命的女人,就是娘,孩子,你坐下來,聽娘講下去!當叫你師祖因為塵緣將滿,她老人家把一身武功,傾囊傳授,但娘身體羸弱,不僅無法速成,連學武都十分勉強。你師祖為了這一點,還特地找天山神僧,要了二粒‘雪參丸’一粒給娘服了,另一粒給你服的。‘雪參丸’有迴天再造之功,練武的人服了,可抵得二十年勤修苦練,這樣,還化了她老人家一年時間,娘才算勉強學全,其實以孃的天賦,那能學得到她老人家十分之一,只不過算悉數記住罷了!”
小姑娘有點聽入了神,催着問道:“娘,後來呢?”
婦人瞧了少女一眼,苦笑道:“那年你已經三歲了,説實在,娘自嫁給風雲劍劉建樹之後,我們生活得十分美滿,劉建樹對娘也百依百順,他明知你不是他親生骨肉,也視如己出,這兩年歲月,從沒發生過一句齟語……”
衞天翔瞧她一臉慈祥,這般娓娓道來,決不類殺夫之人,心中不禁起了疑惑,難道殺風雲劍劉建樹的,果真另有其人?
婦人説到這裏,面色逐漸蒼白,接着嘆了口氣,道:“那知事情就發生在這一年,娘記得那是端午節前兩天的下午時光,有人稍了一封信來,劉建樹看了之後,就面色大變,怒吼吼的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娘瞧他眼色不好,也並沒有追問,晚餐之後,劉建樹獨自攜着長劍,匆匆出去,娘一時放心不下,就悄悄的跟在他後面……”
衞天翔聽到這裏,口中舒了口氣,暗想照這樣説來,劉建樹果然不是她殺的。
萬雨生也有同樣的想法,悄悄的碰了他一下,點了點頭,意思覺得自己兩人,這趟沒有白來。只聽那婦人接着道:“娘跟你師祖練武,劉建樹可説並不知道,因為那是在佛堂裏教的,劉建樹只當娘信佛罷了,是以這晚娘跟在他身後,他一無所覺,直到七里墟外面,一塊荒地上,此時已有一個大漢候在那裏,一見劉建樹,就冷嘿道:“姓劉的,你想不到咱九頭梟褚子豪會找上門來吧?”
劉建樹臉色鐵青,回頭向四外瞧了一瞧,喝道:“褚朋友,你已獨得了凌府台十萬鏢銀,還待怎的?”
娘聽了此話,心頭驀然一沉,暗想原來這賊子就是和卜大成同夥的強盜,凌家一家二十口性命,今晚可饒他不得!
那知褚子豪聽劉建樹這麼一説,突然仰天大笑,道:“咱們江湖上人,講究的就是江湖義氣,你姓劉的還是名門正派門下,卻是個人面獸心,好色負義之徒!你既然瞧上了凌府台的兒媳婦,要卜老大出面搶劫,咱們得財,你去得人,原也一舉兩得,你還要卜老大當場殺死他全家活口,為了你姓劉的交情,殺人滅口,原也無可厚非,再由你裝作孤身犯險,救出那女娘來,遂你心願。但你不該再來個殺人滅口,把卜老大一齊誅殺,那晚差幸咱褚子豪另有要事,不然也作了你劉大俠劍下之鬼,大丈夫恩怨分明,咱褚某不自量力,今日就要替卜老大討個公道,如何了斷,悉聽尊便。”
衞天翔萬雨生聽得大出意外,不想劉建樹竟是如此無恥之人!
凌雲鳳睜大眼睛,失驚的道:“娘,原來劉建樹是個壞人!”
崔氏身軀顫動,拭淚道:“當時娘就在他們臨近的一棵大樹之上,聽了九頭梟這一番話,急怒攻心,腳下一個不留神,踩斷了一根樹枝。劉建樹這惡賊作賊心虛,大喝:‘那位朋友,給劉建樹下來!’他喝聲未落,娘已應聲飛落,劉建樹一眼瞧到是娘,臉色頓時大變,驀地厲吼一聲:‘姓褚的,你敢血口噴人?’嗆然暴響,一道銀虹,已往九頭梟當胸貫去。這是‘華山劍法’中最厲害的殺着‘雲橫西嶽’,出手之快,無與倫比,顯然他驟下殺手,又是為了滅口!但九頭梟褚子豪,自然知道劉建樹是華山高弟,劍上造詣不弱,這三年來,為了替卜大成報仇,敢情另投名師,武功也不在劉建樹之下,一聲敞笑,右掌突然通紅,正待迎着劈出……”
衞天翔暗暗哦了一聲,褚子豪右掌通紅,敢情是練了‘赤磷掌’,自己曾見過三手真人李成化的‘赤磷掌’硃紅刺目!
婦人繼道:“娘當時沒想到褚子豪也練成了這等掌功,那時心中一急,因為娘要留下褚子豪這個活口,問問清楚,這就打出一顆念珠,制住劉建樹穴道,同時口中也喝了聲:‘住手!’
娘也並不隱瞞,説明自己來意,要他把當年之事,不準遺漏,重説一遍,九頭梟果也光棍,把劉建樹因垂涎孃的姿色,勾結卜大成,一字不漏,和盤托出。
劉建樹這惡賊料不到天網恢恢,這種鬼域居心的陰謀,會一朝敗露,他當着人證,無從狡賴,只好俯首承認。娘此時有如萬箭鑽心,就因為生了幾分姿色,竟然害死凌家二十口性命,心頭一怒使出你師祖獨門功‘硃砂指’,點了兩個萬惡賊子的‘眉心穴’。娘大仇得報,也在極度傷心之下,反手一掌,往自己‘天靈’擊落……”
凌雲鳳聽到這裏,突然一把抱住婦人,淚流滿面,顫聲的道:“娘,你這又何苦……”
崔氏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慈笑道:“傻孩子,娘又沒死,但那時確實痛不欲生,就在娘一掌還未擊落之際,突然一陣潛力,把孃的右臂震開,同時一條人影,也倏然落到孃的面前。”
凌雲鳳眼睛一亮,立即破涕為笑,喜道:“這人使的是玄門罡氣!他來得正好,救了娘!
啊!他是誰呢?”
崔氏神色一正,恭敬的道:“孩子,記着,他是咱們的大恩人,當年各大門派公推的武林盟主江南大俠衞維峻!”
這下聽得站在窗外的衞天翔精神陡然一振,暗想原來自己的父親,突然出現!
婦人又道:“當時衞大俠義正詞嚴的對娘説:他們的話,他全聽見了,娘既然是雪山神尼的唯一傳人,就不該一死了之,使雪山絕學,因之失傳,何況劉建樹所作所為,死有餘辜,他從身邊取出‘正義之劍’,要孃親上華山,向聞天翁説明經過,並要他約束門人,永遠不許找娘尋仇。”
凌雲鳳問道:“娘什麼叫‘正義之劍’?”
崔氏道:“那是當年各大門派用黃金鑄成一支小劍,是武林中最具權威之物,見劍如見盟主,江湖上黑白兩道,無論任何重大之事,皆得一體尊奉!”
“啊!”凌雲鳳聽得眉飛色舞。
衞天翔不自主的摸了摸緊藏身上的金劍,心頭也升起無比光彩。
凌雲鳳問道:“後來呢?”
崔氏道:“後來孃親上華山,拜見掌門人聞天翁,呈驗金劍,説明來意,聞天翁倒是很識大體,不但滿口答應,永遠約束門人,不準尋仇,並且還親筆寫了一封帖諭,交娘收存。”
衞天翔和萬雨生又對看了一眼,暗想原來這一次由梅花道人約人助拳,替師弟報仇,該算是違反他師傅聞天翁的意旨!
凌雲鳳道:“娘,你説了這久,還沒説出梅花道長派人來的事呢!”
崔氏道:“梅花道人就是當年華山掌門聞天翁的首徒,劉建樹的師兄,劉建樹有個胞弟,叫劉家樹,那時還在山上學藝,這次是梅花道人邀約各派高手,替劉建樹報仇。方才送來的信,是少林寺智能大師和武當派孫皓南共同出面,要娘明天去當面解釋,劉建樹的死因。”
凌雲風氣憤的道:“他師傅不是不準門下報仇嗎?梅花道人膽敢不遵?何況這又管少林武當什麼?”
崔氏嘆氣道:“聞天翁早在十幾年前仙去,現在的掌門人就是梅花道人,各大門派,原是互通聲氣,有華山掌門梅花道人出面邀約,各派自然派人來,何況在他們來説,該是主持正義。”
凌雲鳳道:“這樣顛倒黑白,互相包庇,算什麼正義?”
崔氏嘆道:“孩子,這你不懂,因為他們只知道娘是劉建樹的妻室,妻子殺死丈夫,這是逆倫大事,別説各大門派和華山的交誼,就是普通江湖之士,遇上這類事,也會拔刀相助!”
凌雲鳳道:“娘有聞天翁留下不準門人尋仇貼諭,明天不會和他們當面説明?”
崔氏道:“聞天翁貼諭,只是不準門人尋仇,並沒寫明事實經過,孃的話,他們怎會相信?”
凌雲風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幾眨,忽然拍手道:“娘,你也真是,武林盟主衞天翔親眼目睹,最是清楚,何況當年還有他的‘正義之劍’為憑,有他替娘作證,不是各大門派都可迎刃而解了嗎?”
崔氏忽然黯然搖頭,道:“唉!要是衞大俠還在就好了!”
凌雲風驚道:“難道衞大俠已經過世了?”
衞天翔聽得心口咚的一跳,神經驟然緊張!
只見崔氏搖了搖頭道:“那倒也不是,不過據説衞大俠已在十三年前突然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衞天翔吁了口氣,忽然想起修靈君曾經説過,自己父親,也許有一件非常機密之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罷了!不錯,自己父親,決不會失蹤的。
他心中想着,凌雲鳳又道:“那怎麼好?娘,明天你要和他們怎麼説?”
崔氏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半晌不語,忽然嘆了口氣,道:“孩子,你也大了,娘只有一件心事未了,其實娘也早該隨先人於地下……”
“娘……”凌雲風突然哭出聲來!
崔氏悽然道:“傻孩子,娘活在世上,給人家留作口實,不如當着各大門派之人,説明經過情形,以死明志,來得清白,你……應該聽孃的話你……”
凌雲鳳驀地抬起頭來,柳眉挑動,堅決的道:“娘,他們如果逼死了你……女兒就殺盡他們各大門派這些不明事理之人。”
崔氏流淚道:“孩子,你……你胡説……娘是自己願意死的,你……你這就是不孝……”
凌雲鳳抽抽噎噎的道:“那麼女兒就和娘死在一起……”
衞天翔瞧着她們母女兩人,相對流淚,心頭大是不忍,暗想當年自己父親被武林推為盟主,以“正義之劍”排難解紛,受江湖崇敬,如今這支“正義之劍”在木盒中藏了一十三年,江湖上正義就蕩然無存。
這劍現在就在自己身邊,自己豈能忍令她們母女含冤不白而死,而且死後還落個殺夫惡名?
他心頭一股正義之血,不住的澎湃,那還記得古叔叔和修靈君的再三叮囑!念頭轉動,忽然計上心來,暗想我何不如此如此?當下就輕輕拉了萬雨生一把,附耳道:“萬二哥,你快先出去,越快越好。”
萬雨生原也瞧得有些不忍,心中正在盤算,準備把今晚所聞,回去和大哥商量,如何能夠化解這場是非?
此時見衞天翔説得如此鄭重,不知他要幹什麼,但經不住衞天翔連連催促,只得點了點頭,先行躍出籬笆,跑到十丈遠,隱身等侯。
衞天翔也輕輕躍出,一面伸手取出金劍,默運功力,脱手往窗中打去,口中喝道:“在下奉衞大俠之命,送來金劍,請夫人明日以此為證!”話聲出口,猛吸一口真氣,身如電射,一下掠入萬雨生藏身之處,掩蔽身形。
金劍“啪達”一聲,穿窗而入,兩人隱隱聽到崔氏的驚呼聲:“正義之劍,果然是正義之劍!”
但衞天翔卻在此時,拉了萬雨生急急的穿林疾走。
萬雨生邊走邊問:“衞老弟,你方才打進去是什麼?”
衞天翔笑道:“萬二哥,我們快走,等到了再説。”
兩人回到住府,萬雨蒼正從房中出來,問道:“你們方才到那裏去了?”
衞天翔也跟着閃身而入。
萬雨蒼眼看衞天翔和自己兄弟舉動有點鬼崇,心頭不禁生疑,暗想這兩個年輕人,不知在外面闖了什麼禍回來,當下也就轉身跟進。
萬雨生卻很快的掩上房門,萬雨蒼心中更覺動疑,面色一沉,低聲喝道:“二弟,你這是幹什麼?”
萬雨生早已急不容待的把自己兩人所見所聞,一五一十都説了出來。
這一番話,直聽得萬雨蒼臉色大變,他想不到風雲劍劉建樹竟然如此喪盡天良,要是對方所説不假,這件事不知要如何化解才好?他在江湖上闖蕩有年,見聞雖廣,但此時也着實感到為難,是以一直沉思不語。
“萬大哥、萬二哥,小弟和兩位萍水相逢,多承不棄……小弟……”衞天翔忽然一本正經的説着,但他還沒説完。
萬雨蒼抬頭笑道:“衞兄弟,咱們一見如故,誼如手足,你怎地又客氣起來?”
衞天翔又道:“萬大哥,就是你們兩位,和小弟一見如故,小弟想了一天,決定把隱藏心中之事,説將出來,今後還要萬大哥和萬二哥多多協助小弟才好。”説到這裏,突然伸手揭去人皮面罩!
本來一張淡金色的臉龐,此時陡然變成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的俊俏書生,越發覺得容光照人!
點蒼雙雁不由大為驚愣,萬雨生喜得大笑起來,道:“哈哈!衞兄弟,真有你的……”
萬雨蒼趕緊以目示意,萬雨生連忙住口。
衞天翔重新把人皮面罩帶上,一面躬身一揖,道:“兩位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今後還要兩位哥哥,多多照應。”
萬雨蒼慌忙還禮,一面低聲道:“咱們江湖上人,講究肝膽相照,衞兄弟身世,許有難言之隱,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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