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劍!
那是一支純金小劍!
而且劍柄上一模一樣鑲着十三粒碎寶石。
正義之劍!又是一支假的正義之劍!
衞天翔不由驚“噫”一聲,雙手起了微微顫動,自己下山之時,古叔叔十分鄭重交給自己的小包裹中,是一支金劍,雁蕩絕頂,六位叔叔慘遭殺害,也發現了一支金劍,現在留在自己懷中。
後來在閻北辰書齋中,自己親眼目睹,有人送來的壽禮,是一支金劍,如今石敢當臨死時託自己送交他師傅泰嶽老人的,又是一支金劍。
金劍!金劍!到處都發現金劍。
但真正的金劍——正義之劍,又只有一支,那當然是一十三年來,由六位叔叔依次交接,最後古叔叔親手交給自己的那支了。
不過這許多假金劍令的出現江湖,不但幾可以偽亂真,而且分明出於一人之手,那麼此人到底是誰?
他仿製正義之劍,又目的何在?
衞天翔心念轉動,迅速得到了一個答案,不管如何,這些假金劍令的出現,一定和自己父親有着密切的關連……
南宮婉瞧他怔怔出神,柔聲問道:“韋哥哥,你怎麼啦?”
衞天翔道:“啊!沒有什麼?”
南宮婉又道:“韋哥哥,這小金劍,是不是江南大俠的‘正義之劍’?我以前聽爹爹説過呢!”
衞天翔故意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前幾天在閻北辰家裏,也瞧過一支,那是有人送進來的,和這支一模一樣,後來聽閻北辰説,那就是江南大俠的‘正義之劍’,當時石敢當岑峯也親眼看到的。”
南宮婉奇道:“那就不對咯,我聽爹爹説過,‘正義之劍’還是武當派前輩掌門紫陽真人親手鑄的,它代表十三個門派,主持武林正義,怎會有兩支呢?啊!韋哥哥,快瞧!這劍下面,還有一張字條呢!”
衞天翔低頭一瞧,果然金劍下面,還露出一點紙角,依稀有字,急忙抽出來,那是一張摺疊得十分整齊的紙條,上面寫着:“本月既望,弟子道經洞庭,趨謁師叔……”
南宮婉偏頭問道:“韋哥哥,你可知道石敢的師叔是誰?”
衞天翔道:“我聽人説過,泰嶽老人有一個同門師弟叫開碑手董文奇,隱居洞庭鼎山……”
南宮婉啊道:“我知道啦,我也聽爹爹説過,外家掌中,要推開碑手董文奇的‘盤石掌’為首………”
衞天翔沒待等她説完,已經繼續看下去!詎料拜見之後,發現師叔終日徘徊,惶惶然愁眉緊蹙似有重大心事,弟子未便叩詢,夜晚與董師弟同塌,乘機私詢,亦未得要領。但師叔即於是夜離奇失蹤,四處搜索均無跡象,惟窗前案頭,留有一道極小刀痕,似是有人自窗外投擲匕首之類,插入桌面者然。
嗣在師叔枕下發現此劍,與桌上所留刀痕,完全吻合,然則投劍之人,顯系尋仇而來,不知師叔又何以反將此劍收藏枕下?而且此劍乃武林盟主衞大俠所有,衞大俠失蹤十數年,此劍何以突然出現?
弟子因關連殊大,除囑董師弟暫勿聲張外,立即攜同此劍,兼程返山請示,乃近日竟發現一蒙面之人暗中尾隨,其人武功之強,實勝弟子還甚,能否趕返盤石嶺面稟師尊,殊難逆料。
弟子岑峯叩上九月二十二日
衞天翔一口氣讀完之後,心頭驀然一動,這劍是在開碑手董文奇的枕下發現,董文奇離奇失蹤,那不是和“江北大俠”閻北辰的失蹤,極相近似?那天閻北辰是有人送到金劍令之後不久,便告失蹤?
開碑手董文奇呢?根據石敢當岑峯的記述,是有人從窗外擲入金劍,插在他桌上,敢情這是一種警告。董文奇把它收了起來,藏在枕下,人就愁眉不展,惶惶然不可終日,終於離奇失蹤!
這兩人失蹤,極相近似,閻北辰,自己已從江淮十義口中,得知他確是參加謀害自己父親的人,那麼難道開碑手董文奇,也是參與其事之人?
其中還有那個仿製金劍令的人,想來就是主謀,他怕自己父親重出江湖,才以假金劍令脅迫他們,殺人滅口?
他想到這裏,覺得自己此種推斷,已漸漸整理出一些脈絡來了!不過只有一點,六位叔叔,又不是他同謀,殘殺之後,留下金劍,又是為了什麼呢?
不錯!那也是“滅口”,六位叔叔這許多年來,可能已查出了不少當時圍攻自己父親的人。
不錯!一定是如此!到此,仿製假‘正義之劍’和殺害六位叔叔的賊人,已是呼之欲出,這不是千面教還有誰來?
難怪他們要設法奪回落在岑峯手上的金劍令,以免秘密外泄!
千面教重出江湖,不但鬼見愁陸乘,人妖郝飛煙等人都被網羅了去,連少林四長老的智覺禪師,尚且和他們同流合污,嶗山的杜清風,李成化,自然更不用説了,自己當真不虛此行!
南宮婉看完石敢當岑峯寫的字條,回頭一瞧,衞天翔好像在思索着什麼?不由問道:
“韋哥哥,你是不是在想開碑手董文奇,失蹤得很奇怪嗎?啊,前幾天那個閻老頭,不是也失蹤了?真是怪事,這種成名的人物,也會失蹤?啊!就是像鼎鼎大名的武林盟主衞維峻大俠,不是也失蹤了十三年?現在聽説已經有了消息呢!”
衞天翔聽她提到父親,情緒不免感到波動,連忙摺好字條,連同金劍一起包好,收入懷中,一面不經意的笑道:“江湖上的事,真真假假,恩怨牽連,誰也説不清楚。”
南宮婉道:“是啊,我爹爹説,一個人只要一入江湖,就有是非,所以他老人家一直不讓我下山來,在江湖上走動。”
衞天翔為了要轉移話題,這就接口笑道:“你現在不是下山來了?”
南宮婉嬌笑道:“可真不容易呢,這回要不是褚叔叔到江南來,我一直磨着他,那想走得成?”
衞天翔奇道:“那你褚叔叔呢?”
南宮婉抿嘴道:“我在客店裏,留了一張條子,偷偷溜出來的。噫!你那天不是也見過了?我所以要躲起來,就是為了不讓他找到咯!”
衞天翔笑着啊了一聲,道:“你是説那個高高瘦瘦的火影子?”
南宮婉點頭道:“韋哥哥,你記性真好,還想得起褚叔叔外號來,他叫火影子褚無忌,本領可大呢,尤其一身火器,天下無人能敵。”
衞天翔道:“難怪他那天出手就燒了閻北辰的家,哦,他和閻北辰有仇?”
南宮婉道:“不知道,我想他們一定有仇!”
衞天翔想起江淮十義死後泄出的秘密,不禁恨恨的道:“燒得好,這姓閻的老賊,子死家焚,也算是他應得的報應!”
南宮婉奇道:“韋哥哥,原來你也和閻北辰有仇?”
衞天翔微微一驚,忙道:“不!我和他並不相識,那有什麼恩恨,這老賊藉着做壽為名,毒死許多昔日患難弟兄,已死有餘辜。”
説到這裏,接着笑道:“婉妹,你只顧説話,連乾糧也忘記吃了。”
南宮婉一看天色業已全黑,也笑着説道:“對了,明天一早,我們要看日出呢,吃飽乾糧,早些休息,才是正經。”
兩人吃飽乾糧,南宮婉取過準備好的水壺,喝了幾口,才傍着韋哥哥在亭中避風的一面坐下。
此時已是十月初旬,亭外山風狂吹,寒冷不遜嚴冬,好在兩人都有一身精湛內功,寒暑不侵,靜坐一宵,可算不得什麼?
一宵易過,不算斗轉星移,已瀕欲曙之天。
南宮婉經過一夜憩息,精神煥發,她睜開秀目,整理了一下頭巾,立即一躍而起,口中叫道:“韋哥哥,是時候啦!”
衞天翔笑着站起身子,南宮婉已急不容緩拉着他往亭外走去。
只見,四下一片雲漫,冉冉及足,自己兩人,好像置身雲端,此時正東方已吐出一線銀色,轉眼工夫,盡成五彩,雲騰霞蔚,絢麗已極!半輪正赤如丹的紅日,倏忽湧現,日輪下面,盪漾着萬道金霞,漫天紅霓!
南宮婉喜得拍手笑道:“韋哥哥,那就是東海,啊,我看到東海了!”
她話才出口,忽聽身後響起一個老嫗聲音:“無邪,他們那一個是老妖婆門下?”
衞天翔、南宮婉同時一驚,這聲音突如其來,敢情距離身後已只不過五丈光景,自己居然一無所覺!但兩人總究武功造詣極深,動作迅速,對方話聲未落,兩人已立即隨聲轉過身去。
只見發話的是一個一頭銀髮的老婆婆,一身玄色衣裙,臉容清瘦,滿布皺紋,手握一支硃紅鳩杖,杖頭掛一柄兩尺來長的斑爛短劍,雙目炯炯,凝視着自己兩人!老婆婆身後,隨侍兩個青年男女,那正是前幾天遇上的修氏兄妹。
這時黑袍少年修無邪向衞天翔一指,道:“姥姥,就是他!”
修玉嫺卻衝着南宮婉微微一笑。
白髮老嫗一陣打量,覺得面前這兩個少年書生,光風霽月,人品雋逸,真如一雙臨風玉樹,心中不期生出好感,暗想,可惜他們是老妖婆門下,不然,隨便挑一個,都和咱們玉嫺丫頭,天生一對!
衞天翔瞧到修氏兄妹和黑衣老婆婆在此地現身,而且語氣不善,似乎衝着自己而來。
心頭微微一怔,立即迎前一步,拱手道:“不想在泰嶽之顛,又和賢兄妹相遇,這位老婆婆,如何稱呼?”
修無邪冷嘿一聲,並未作答,白髮老嫗卻臉色一寒,問道:“你就叫韋行天?”
衞天翔躬身道:“晚輩正是韋行天,不知老婆婆有何指教?”
白髮老嫗拎冷的道:“你是鳩羅老妖婆門下,她人在那裏?”
衞天翔怔道:“老婆婆,這是誤會,晚輩師傅並非……”
白髮老嫗突然鳩杖一頓,厲聲道:“有什麼誤會,你不是會使‘修羅七劍’嗎?老身面前,還想狡賴?”
衞天翔想起那天自己使出“修羅七劍”,修無邪臨行曾説:“自然有人找你算賬”之言,莫非修羅一門,還有什麼糾葛不成?
心念一轉,急忙正色道:“老婆婆,晚輩並非你口中的鳩羅婆門下。”
白髮老嫗銀髮飄動,桀桀怪笑道:“修羅劍訣,自從四十年前,被鳩妖婆盜走,‘修羅七劍’只剩下五劍,你不是老妖婆門下,還是誰的門下?”
衞天翔本待説出‘修羅七劍’實是修靈君所傳,而且最後兩劍,還是修靈君在水簾洞幽居二十年,潛思冥冥,才增加上去的。
但他因聽出白髮老嫗口氣,修羅一門,必然另有糾紛,修靈君走火入魔,玄功未復,自己如果説出修靈君來,也有不妥。
他心念一轉,到口的話,又縮了回去,一面解釋道:“老婆婆,晚輩不敢相欺,這套劍法,實是一位遁世的老前輩所傳,這位老前輩在傳授之時也曾説過‘修羅七劍’,最後兩招,乃是他老人家費了二十年心血,才增補上去的,但他決不是老婆婆口中的鳩羅婆其人。”
白髮老嫗精光暴射,厲聲道:“那又是誰?你説!”
衞天翔為難的道:“這位老前輩,遁世已久,他不難晚輩説出他的名諱,晚輩礙難奉告。”
南宮婉站在一旁,瞧得大為奇怪,韋哥哥明明是修靈君門下,還又有什麼説不得的?
白髮老嫗冷哼一聲,點頭道:“好!你既然不肯説出師承,老身也不難為於你,只要你們每人依得老身一個條件,倒不失是化干戈為玉帛的機緣。”
修無邪慫恿老祖母出來,無非想替自己出口惡氣,此時一聽祖母口氣突轉緩和,心下一急,不由叫了聲:“姥姥……”
白髮老嫗沉聲道:“老身自有主張!”
修無邪一時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衞天翔因對方説出自己兩人,都要依她一個條件,心知對方説出來的,準是難題,但他想起修靈君的話,“他年你如果遇到劍法相同,一發五劍的人,無論他們對你如何態度,你都得善為視之!”
言猶在耳,修靈君對自己可説恩同再造,不管他們修羅門另有隱情,也不管白髮老嫗提出的條件如何,自己總是能忍則忍。他心中想着,立即恭敬的道:“老婆婆吩咐,晚輩能力所及,無不遵命。”
白髮老嫗嘿道:“老身言出如山,誰敢不遵?”
南宮婉忍不住笑道:“老婆婆,那麼你説咯!”
白髮老嫗臉上微微露出笑容,瞧了她一眼,然後臉色一沉,朝衞天翔道:“老身不計已往,也不管你是不是鳩羅老妖婆門下,從今日起,改投老身門下。”
南宮婉搶着問道:“老婆婆,我呢?”
白髮老嫗細眼一眯,瞧着身邊的修玉嫺,點頭道:“你叫南宮婉?老身孫女玉嫺,今年一十七歲,尚未字人,由老身作主,許配與你,你們兩人,都隨我回去。”
這兩個條件,當真大出兩人意料之外,不但衞天翔聽得一怔,尤其我們這位南宮“少爺”,更是哭笑不得!
她想起前幾天自己因為不願韋哥哥和別的女人動手,自己才搶着出去,而且一時興起,言語之中,略帶調侃,如今惹出這種意外糾纏。
此時要想説穿自己是女扮男裝罷,一個女孩兒家,在人前又羞於啓齒,要拒絕呢,必然會傷透修玉嫺芳心,自己弄巧成拙,該如何答覆才好?她玉臉飛紅,抬眼瞧去,正好修玉嫺脈脈含羞,深情無限的往自己偷瞧過來!
衞天翔拱手道:“老婆婆前輩高人,晚輩多蒙垂愛,能得列入門牆,自然求之不得……”
白髮老嫗道:“那麼你還不叩頭?”
衞天翔道:“只是晚輩已有師傅,目前又急事在身,恕晚輩未克遵命……”
南宮婉聽到韋哥哥已在婉拒,靈機一動,也連忙拱手道:“晚輩多蒙婆婆錯愛,但晚輩家中已訂有妻室,此事……”
桀桀桀桀!
白髮老嫗原是出名難惹的人物,江湖上只要提起她來,誰不退避三舍?尤其膝下只有一對孫兒女,老眼之中,珍逾性命,玉嫺姑娘己及,平日裏眼高於頂,多少人慕名求婚,都不在她眼裏,這會帶着孫兒孫女,遠來中原,不想孫兒孫女同時折在兩個青年手下。
聽孫兒説一個是自己對頭門下,但聽孫女説,另一個卻是如意郎君,誓非此人不嫁。
她只好帶着兩人,前來親自瞧瞧,那知一見之下,對方兩個少年,資格人品均是上上之選,不禁動了憐才之念,想把一個收歸自己門下,另一個匹配孫女,豈非兩全其美?在她來説,這兩個條件,正是人家求之不得的機緣,那知對方竟然不識好歹,同時拒絕?
不由勃然大怒,臉色一寒,桀桀怪笑道:“你們當真不識抬舉,別人想投到修羅門下,還難如登天哩!再説我孫女才貌雙全,那點辱沒了你?”
她越説越氣,驀地鳩杖一頓。震得碎石四濺,厲聲喝道:“好小子,你們快説!”
南宮婉從小嬌縱,原是個倔強性格,見她聲色俱厲的向自己喝問,不由櫻唇一披,冷笑道:“婚煙大事,要兩廂情願,你這是唬誰?”
衞天翔始終記着修靈君的話,不願和修羅門的人衝突,連忙攔着道:“老婆婆一番好意,晚輩兄弟至為感激,方命之處,還請多多原諒,如果婆婆別無他命,晚輩兄弟身有要事,恕不奉陪!”
説到這裏,暗暗拉了一下南宮婉衣角,低聲道:“婉弟,我們走!”
白髮老嫗又是一陣桀桀怪笑,道:“修羅神姥言出如山,江湖上誰敢不遵?今天你們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乖乖跟老身回去,自有你們好處,想走,可沒這般容易!”
微風輕颯,人已疾如閃電,銀髮飄動,雙目炯炯,滿臉露出乖戾之氣,攔在兩人身前!
南宮姑娘心高氣傲,那裏聽得下如此蠻橫的話來,目光斜掃,不屑的哼了一聲,道:
“咱們兄弟,丈夫一言,駟馬難追,不答應就不答應,老婆婆,你待怎的?”
雙方言詞,越説越僵,南宮婉話聲出口,修玉嫺花容失色,珠淚滾滾而下,驀地一臉悲苦,咽咽哽哽的大聲叫道:“姥姥,放他們去罷,嗬……嗬……嗬……嗬……”
她雙手掩面,突然轉身往二塊凸出的崖石上跑去!
南宮婉雖然衝撞着自稱修羅神姥的白髮老嫗,但內心對修羅玉女卻不無歉疚,此時一見修姑娘竟爾遽萌短見,這一跳將下去,豈不香消玉殞,立成粉齏?心頭不禁大驚,急喊道:
“修姑娘使不得!”雙肩一晃,縱身往修玉嫺掠去!
修羅神姥想是急怒攻心,雙目通紅,厲吼一聲:“小子,你死有餘辜!”雙掌排山,跟着向南宮婉身後劈去!
試想以她數十年修為之攻,這一暴怒發掌,用足十成力道,狂飈如山,南宮婉是追修玉嫺去的,兩人一前一後距懸巖不到三丈,真要給她劈中!
不!只要掌風掃上一點兒,兩人不同時跌出才怪,這自然包括她心愛的命根孫女在內。
但她在暴怒之下,竟無暇計及!
這原是眨眼之間的事,修羅神姥推出雙掌,衞天翔焉有不見之理,他這一瞧,登時心頭大駭,百忙之中單掌一橫,迎着白髮老嫗狂濤般掌風攔去!
“蓬!”一聲震天價巨響,兩人身前,砂石迥旋,塵土飛揚!修羅神姥上身搖晃了幾下,往後斜退一步,侍立她身後的修無邪,卻莫明其妙的被一股反捲風力,逼得往後連退不迭!
衞天翔總因功力稍遜,也震得身不由主,往前猛跨下三步!這一下,可把白髮老嫗瞧得十分驚訝,她想不到眼前一個弱冠少年,功力會有如此深厚。
僅憑一隻單掌,接下自己雙手發出的十成掌風?
她手中柱着的一支硃紅鳩,此時陷入山石,足足兩三寸深。銀髮飄忽,盯在衞天翔臉上,再也作聲不得!
衞天翔身形站定,連忙抱拳道:“老婆婆,請恕晚輩魯莽,如果婆婆這一掌掃去,晚輩兄弟,果然立被擊落懸巖,但令孫女又焉能倖免?何況婆婆請瞧;晚輩兄弟不是正在向令孫女解釋誤會嗎?”
修羅神姥依言瞧去,果然自己孫女,還在抽抽噎噎的哭着,那個姓南宮的少年,正在陪禮,這真是一對喜歡冤家!她心中不期一怔,臉色稍霄,沉聲道:“你到底是何人門下,居然練成本門至高無上的‘倒轉乾坤逆天玄功’?”
衞天翔搖頭道:“晚輩不是修羅門下!”
他説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離開水簾洞之時,修靈君曾給了自己一塊黑色玉符,並説:
“他日如果碰上一個左手使劍,而又劍身奇闊的人,他要強迫你説出老夫下落,你就取出這塊玉符,她就不會和你為難。”
對方自稱修羅神姥,雖然並沒使劍,自己不知她是不是左手使的,但此時被她逼緊,勢非説出自己傳自修靈君不可,那麼她一定也會追問修靈君下落,自己不如取出玉符來試試!
心中想着,立即探手入懷,取出黑色玉符,手掌一攤,説着:“老婆婆既是修羅一門,想必認得此玉來歷?”
修羅神姥瞧到黑玉,陡的渾身一震,臉現悽楚,顫巍巍的道:“修羅護符!你……你是……修……修伯比的……傳人?”
衞天翔不知修伯比是誰,看情形,當然就是修靈君無疑,一面答道:“晚輩雖蒙修老前輩傳授武功,但他老人家不準晚輩以師徒相稱。”
修羅神姥又道:“你平日沒聽他提起過老身?”
衞天翔搖頭道:“晚輩和修老前輩相處時間極短,而且修老前輩從沒提起過他身世來歷,是以晚輩也沒聽過老婆婆的名號。”
修羅神姥黯然的嘆了口氣道:“唉!他大概還記恨於我,四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之中!”
她這幾句話,乃是喃喃自語,衞天翔不好回答。
修羅神姥略為一頓,忽然抬頭問道:“修伯比人在那裏?”
衞天翔不知他們之間,究有何種恩怨,聞言不由作難的道:“修老前輩靜參玄功,不令晚輩向人泄露他潛修之處,老婆婆請恕這個!”
修羅神姥臉色又是一變,但接着點頭道:“老身得知他尚在人間,此願已足,天下雖大,老身自有找他的一日,你不説也罷!”
“姥姥,姥姥!韋少俠是爺爺的傳人!”修玉嫺喊聲中,已和南宮婉兩人翩然飛掠而來,像小鳥依人般站到修羅神姥身側。
修羅神姥伸出右手,摟着她肩頭,慈祥的道:“姥姥已經知道了!”
衞天翔聽修玉嫺這未一叫,不由大為怔愣,這麼説來,修羅神姥,還是修老前輩的老妻,那麼他們兩老之間,又不知為什麼反目了四十年?
心中想着,目光卻向修玉嫺瞧去!
這一陣工夫,南宮婉敢情已和修玉嫺解釋清楚了,不是嗎?修姑娘臉上,又回覆了嬌笑!
此時她一雙鳳目,恰好也偷偷往自己瞧來,臉頰上,還掛着紅馥馥淺笑!不,那是少女特有的又羞又喜。四目相對,衞天翔連忙移開目光,只見南宮婉嘴角上,也帶着神秘笑容,心中雖覺兩人神色有異,但也並未在意。
修玉嫺為了掩飾她的羞態,連忙拉着南宮婉纖手,向修羅神姥道:“姥姥!這是婉姐姐,黔靈真君南宮老前輩就是她爹爹,難怪孫女那天輸在她手下呢,方才婉姐姐已認我做妹妹了,今後海枯石爛,生死與共!”
南宮婉也連忙盈盈下拜道:“姥姥請恕晚輩適才多有冒犯。”
黔靈君南宮紇,乃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修羅神姥,自然知道,她想不到孫女瞧中的如意郎君,竟然還是南宮紇的女兒,不由一把扶住,笑道:“南宮姑娘不可多禮,玉嫺雖然未得佳婿,總算結識了你這樣一位閨中良友,老身也代她高興,只是老身尚有急事待辦,要先走一步。”一面回頭道:“無邪、玉嫺,咱們走!”
衞天翔此時已知修羅神姥和修靈君的關係,而且她帶看兩個孫兒,遠來中原,目的就是為了找尋修靈君下落,在情在理,自己不得不説,這就叫道:“老前輩請留步!”
修羅神姥柱杖停步,點頭道:“韋少俠,你要説的話,老身知道,你的心意老身尤為感激,不過你總該知道,拙夫既然傳你修羅門的武功,何以不把你列入修羅門下?因為修羅一門,自他走後,已由老身接掌門户,你如果是修羅弟子,對老身豈能違拗,否則必須身受慘刑。他賜你‘修羅護符,其意也在於此,何況修羅一門,還有一項特別規定,和大門派不同的就是無論何人遭到任何危難之時,不準接受外來之助?韋少俠,現在你明白了罷?”
話一説完,向兩人含笑點頭,就往峯下走去!
修無邪一直沒有説話,此時惡狠狠的盯了衞天翔一眼,跟着就走,修玉嫺依依惜別和南宮婉互道珍重,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婉姐姐,你不可忘了今日相約之言!”
南宮婉笑道:“我的好妹妹,你儘管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就是!”
修玉嫺粉臉發赧,瞧了衞天翔一眼,低頭如飛而去。
衞天翔瞧得奇怪,問道:“婉妹,她和你説些什麼?”
南宮婉嫵媚笑道:“這是我們的秘密咯,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目前還早呢!”
衞天翔道:“你們有什麼目前説不得的秘密之事?還不是……”
南宮婉粉臉一紅,羞急的道:“還不是什麼?你快説!”
衞天翔聳了聳肩,笑道:“你們還不是有了閨伴,好玩罷了!”
南宮婉眠嘴,笑道:“是啊,這會給你猜對啦!”
衞天翔覺得不對,搖頭道:“我猜得不對,你們一定還另有花樣。”
南宮婉挑着柳眉,調皮的道:“別猜啦,隨你怎麼説,我都不會告訴你的,時間不早,我們也該下山去了。”
兩人走下泰山,在獵户人家取過寄存馬匹,南宮婉隨手給了一綻銀子,才雙雙跨上馬匹,到泰安打尖。
衞天翔因認定雁蕩絕頂古叔叔臨終所留的那個“十”字,是嶗山三手真人李成化和他師傅清福宮主杜清風兩人所為。
當然他這種推想也不無理由,兩年前,攔襲童叔叔和自己的一羣人中,就有李成化在內,結果他傷在童叔叔的“小天星掌”下,於是杜清風出來替徒兒找場,一不作,二不休,把六位叔叔悉數害死。
同時他還懷疑清福宮可能和千面教互相勾結,上清福宮報仇,自然並沒有錯。只是自己難在和南宮婉同行,她只知自己叫韋行天,是修羅君的傳人。
雖然自己並不想瞞她,但自己因在天目山下,自稱是江南大俠衞維峻的侄子,容易引起江湖上人注意,不如化名韋行天較為隱藏。
這就是始終沒有向她更正的原因,因此這次上嶗山去,勢必也不能對南宮婉直説,那麼該説什麼才好呢?他在馬上一路盤算,終於給他想出了一個辦法,故意裝作自己前來山東,原是受石敢當岑峯之託,如今泰嶽老人既然不在,下山之後,就變成無事可做,自己兩人既已到了山東,不如去逛逛道家洞天勝地的嶗山,一面又吹虛着嶗山七十二觀,如何有名,山上練氣之士,如何以氣功替人治病,説得天花亂墮。
南宮婉一聽嶗山有這般好玩,早已喜得跳起來,磨着韋哥哥要去。衞天翔見她果然中了自己激將之計,心中暗暗好笑,兩匹馬於是就順着官道,向嶗山進發。嶗山,臨黃河之濱,山多嶙剛,清幽詭秘,原是道家發祥之地,七十二座道觀,遍佈全山,較為著名的有南面的上清宮、明霞洞,東側的白雲洞,及北面的清福宮。
這天已牌時光,景色秀麗的嶗山來了兩個少年書生,一個身穿一襲青衫,玉面朱唇,丰神朗澈,一個身穿一襲紫衫,柳眉鳳目,體態輕盈,這兩人同樣腰佩長劍,舉止瀟灑!
他們從魚磷瀑,白雲洞,攜手徐行,指點着風光,邊談邊走,敢情還是兄弟倆,態度親密得寸步不離!中午時分,他們在上清宮用過素齋,又循着石壁間就石而鑿的石階,攀登石巖,直上嶗頂。
在觀日台坐了一會,盤隙而下,經過清福宮時,那青衫少年,似乎特別注目的打量了幾眼。直到傍晚時分,才遊興闌姍,相偕下山,兩匹馬,馱着他們迴轉即墨。這兩人不消説自是衞天翔和南宮婉了!
倦遊回去,已是上燈時候,他們在大街上用過晚餐,迴轉客店,又閒談了一會,才各自回房。
衞天翔早已心急如焚,他白天瞧清楚了清福宮情形,此時那還等待,吹滅燈火,戴上面罩,輕輕從後窗躍出,一溜煙往嶗山奔去!
他這一施展輕功,當真快逾奔馬,不到頓飯光景,便已趕到山下,只見迎面黑壓壓的林木之間,燈火疏落,想來山上道觀,此時還在做着功課,自己來得太早了一些!
他白天既已來過,此時輕車駕熟,吸氣騰身,逕自往北掠去!黃牆碧瓦的清福宮,業已在望,青葱樹木,圍繞着依山而築,規模宏大的道院,因為它地勢偏北,環境也特別幽靜,真是修道之士潛修的好所在!
衞天翔身到切近,發覺清福宮無數院落,此時竟然黑越越的找不出一絲燈光。他藝高膽大,雙臂一抖,身形平空掠起,飄然落到牆上,腳尖再輕輕一點,人如灰鶴,從斜刺裏飛上大殿屋脊,縱目向四處一陣打量,只覺黑壓壓的殿宇,四周十分平靜,看來根本毫無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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