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天翔一張淡金臉,依然一無表情,但兩道冷電似的眼神,在黑夜之中,熠熠有光,盯着唐炎常,運起玄功,逼前兩步,大聲喝道:“唐炎常,你這柄吳鈎劍,從何處得來的?”
毒叟唐炎常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又以擅於用毒,名聞海內,各種陣仗,也見得不少,但此時瞧着面前這位面若淡金,神色冷漠的青年,也不禁心下發毛。
當然,他一方面是懾於江南大俠衞維峻的威名,作賊心虛,另一方面是他先前明明點中對方要穴,竟然滑不受指,再加方才兩掌,威力之強,如果自己手上沒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那是人家對手。
因此他瞧到衞天翔凜若天神的往自己逼來,不禁又後退了兩步,色厲內荏的獰笑道:
“姓衞的,吳鈎劍無堅不摧,你再敢過來,難道不要命了?”
衞天翔怒目喝道:“唐炎常,你再不説出吳鈎劍來歷,衞某要不客氣了!”
“哈哈哈哈!”唐炎常突然仰天厲笑道:“小子,你既已知道此劍來歷,何必明知故問?”
衞天翔聽得血脈僨張,雙目快要噴出火來,厲聲道:“那麼你果然是當年圍攻家叔之人,還有些什麼人?”
怒喝之中,又往前逼近了兩步!
唐炎常漸漸退近一塊巨石,獰笑道:“小子,你死在目前,老夫就是告訴你,又有何用?”
南宮婉手上執着半截斷劍,緊跟在衞天翔身側,嬌聲説道:“韋哥哥,這老賊眼神不對,你可得留心!”
唐炎常陰笑道:“可惜丫頭你説得遲了,嘿嘿,此時爾等已在老夫十二支‘化血神筒’射程之內,一經噴射,任你武功再高,只要中上一點一滴,立可渾身潰爛,化盡血肉之軀。”
南宮婉聞言渾身一顫,毒叟唐炎常的‘化血神筒’,製成精巧,匠心獨具,噴射毒汁,廣達兩丈方圓,乃是武林中出名歹毒的暗器。不過此種噴筒射程較短,而且在噴射之前,必須戴上鹿皮手套,將筒對準敵人發射。
試想雙方對敵,互伺暇隙,那有取用時間,是以必須事先埋伏,才能制敵死命,自己曾聽父親説過,一時怎麼如此大意?心中想着,不由回頭瞧去,果然身後像扇形般圍着十二個身穿黑衣的漢子,手戴鹿皮手套,緊握一管精鋼噴筒,對準自己兩人。
原來他們先前只是躲在預先挖好的土坑之中,那土坑僅容一人伏下身子,而且他們都穿着黑衣,如果不立起身來,誰也不容易發覺。
南宮婉心中暗暗焦灼,別説十二管噴筒,像扇形般圍在身後,集中一點,即使只有一管噴筒,只要被人家對準了,也難以僥免。
她花容慘淡,顫聲喝道:“原來你早有預謀。”
毒叟唐炎常陰笑道:“不過老夫想不到會用在你們兩個小輩身上!”
南宮婉啊了一聲,冷哼道:“原來你發現‘金劍令’,認為是江南大俠衞老前輩親自來了?”
毒叟唐炎常呵呵笑道:“丫頭,你算猜得不錯,當年衞維峻在老夫‘化血神筒’之下,僥倖逃生,十三年來,經老夫再三改良,原要他嚐嚐厲害,可惜老夫把千面教的老賊,當作衞維峻手下,以為他本人也會隨後趕來,是以並沒出聲,不想江湖上出現了偽金劍令,老夫一時慎重,反倒便宜了那三個老賊。”
南宮婉憤怒的道:“那麼你待怎的?”
毒叟唐炎常譎笑道:“只要你們説出衞維峻匿居何處,老夫或可饒爾不死。”
衞天翔凝集功力,凜然而立,他那一張淡金臉色的臉上,依然一無表情,好像他對十二管,“化血神筒”,毫不在意,他等毒叟唐炎常説完之後,冷冷的道:“老賊,你認為衞某弟兄,今晚就非死不可?”
唐炎常得意的道:“只要老夫揮手發令,爾等毛髮無存。”
衞天翔冷笑道:“唐炎常,衞某也有一句忠告,只要你放下吳鈎劍,説出當年圍攻家叔的同夥之人,衞某也可手下留情。”
毒叟大笑道:“小子,你在痴人説夢!”
衞天翔冷笑道:“唐炎常,你慢高興,衞某雖在你毒筒發射之下,但你該知道,你我相距不過三丈,你也在衞某‘玄夫一掌’掌風範圍之內,咱們至多隻是同歸於盡而已。”
“玄天一掌?”毒叟唐炎常陰鷙目光,望着衞天翔,果然臉色倏變,他自然知道當年許多黑道高手,圍攻衞維峻,固然其中少數人是為了衞維峻的名頭,壓倒他們,心懷嫉妒,務必去之而後快。
但大多數人,還是因衞維峻得到兩百年前“宇內三奇儒釋道”當中峨嵋山姜真人的“太清心法”,而起覬覦之心。
“太清心法”中載有舉世莫之能御的“玄天一掌”,大家當然耳熟能詳,此時對方説出自己在他“玄天一掌”範圍之內,此話自然可信。
何況他不知衞天翔因全身經脈逆轉,無法練習玄門至高無上的“太清心法”,他的“玄天一掌”,只是以“逆天玄功”的方法所練成,只可説是“逆天一掌”,和原來的“玄天一掌”,真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
唐炎常大笑道:“哈哈,老夫數十年來,還是第一次受人要挾,你‘玄天一掌’;雖然未必就傷得老夫,但老夫寧可信其有,小子,你就聽着,當日圍攻令叔之人,並非全是黑道之人!”他説話之間,緩緩後退了一步。
衞天翔微微一震,嗔目道:“你只要説出人來,咱們兩家之仇,一筆勾銷!”
毒叟唐炎常並不理會,口中説道:“峨嵋靈雲?”説着又暗自退出半步。
衞天翔雙目乍睜,喝道:“你説峨嵋靈雲道長?你有何為證?”
唐炎常冷笑道:“你難道不知道‘太清心法’原是峨嵋之物?”
“哦!”衞天翔急急的道:“還有呢?”
“嘿嘿!”唐炎常乾笑聲中,及退後了一步,續道:“崆峒黑石……”
南宮婉瞧他步步後退,不由急道:“韋哥哥,別讓他溜了!”
“哈哈!”毒叟大笑一聲,雙腳一頓,人影倏忽不見!“小子,你們安息罷!”
唐炎常的聲音,突然從地底傳來!
“噓……噓……”銀笛之聲,急驟響起!
扇形般在衞天翔與南宮婉身後的十二名黑衣大漢,噴筒同時發動,十二股化血毒汁,布成一片網罟,往兩人噴來!
衞天翔見毒叟唐炎常驟失蹤影,已知不妙,銀笛乍起,他暴喝一聲,左手一把挾起南宮婉嬌軀,雙腳一點,身如穿雲之箭,嗖地凌空拔起,同時右掌蓄勢已久的“逆大一掌”,也往身後猛掃而出!
這幾下動作,端的奇快無比,南宮婉只驚叫了半聲,兩條身形沖天拔起,勢若狂飈的掌風,也正好暴捲過去。
只聽幾聲慘叫,緊接着響起嗤嗤異聲,鼻中同時聞到濃重腥臭,適才立身之處,立時被一蓬其黑如墨的濃煙所籠罩!
衞天翔拼着全身氣力,急縱突圍,此時已安然立在土山之下,他連自己也不知道剛才是如何出手的,因為這是死中求活,冒險一試,自己根本一點把握都沒有的事情。
他放下南宮婉,回頭望着土山上那蓬如幕似霧的毒煙,也不禁目怵心驚,猶有餘悸!
“韋哥哥,你真了不起,啊!好臭,這是屍體焦腐的氣味,這批賊人,敢情全送了命!”
南宮婉掩着鼻子,她一頂頭巾,已不知掉在那裏,連披散的秀髮,都無暇整理。
“哈哈哈哈!唐老賊,你區區毒筒,能奈我何?”衞天翔突然仰天敞笑,聲若裂帛!
南宮婉呆得一呆,連忙拉着他衣袖,柔聲的道:“韋哥哥,我們回去咯!”
“不!”衞天翔倔強的吐出一個“不”字,回頭道:“走!我們找唐老賊去!”
南宮婉雖然目睹韋哥哥的“玄天一掌”,擊散號稱普天之下,無人能擋的十二支“化血神筒”,但她終究聽自己爹爹説過毒叟唐炎常的厲害,不但攻於心計,而且擅用劇毒。
此時一聽韋哥哥要闖無毒山莊,不由心頭一驚,急道:“不!韋哥哥,毒叟唐炎常詭計多端,他的無毒山莊,難保不埋伏着許多厲害消息,我們既然知道唐炎常是當年圍攻衞伯伯之人,他手中的毒吳鈎,就是純鈎劍,要找他也不忙在一時。”
衞天翔雙目射煞,朗聲笑道:“唐老賊黔驢之技,咱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無毒山莊就是刀山劍林,今晚也非追回純鈎劍不可!”
南宮婉黔靈神君的愛女,平日幾曾怕過事來,她是太愛韋哥哥了,無非怕他涉險而已。
此時瞧着韋哥哥豪氣萬丈,不由嫣然一笑,道:“我並不是怕他,韋哥哥,你既然要闖,咱們就走咯!”
説着,從身邊革囊中掏出一顆鵝卵大的暗紅彈子,託到掌心,輕笑道:“這是褚叔叔給我防身的一顆‘諸天烈火彈’,必要時咱們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就毀了他無毒山莊!”
衞天翔從身邊抽出松紋劍,遞到南宮婉手上,道:“婉妹,你還是用劍罷!這烈火彈既是令叔給你緊急防身之用,能夠不使,還是留着的好!”
南宮婉搖頭道:“那麼你呢?”
衞天翔雙手一伸,爽朗笑道:“對付唐炎常之輩,我還用不着使劍!”
南宮婉接過長劍,柳眉一挑,幽幽的道:“我就是內功沒練到家咯,不然,爹爹説,他老人家的‘紫雲掌’,和衞伯伯的‘玄天一掌’,也只在伯仲之間。”
無毒山莊四周圍着黑色高牆,沒有大門,也不見燈火,只是一片漆黑,他們已不在土山之上,自然瞧不清莊內情形。
他們方才曾聽假扮唐炎常的人口中説過,“無毒山莊有毒林”,他們不敢穿林直入,兩條人影,從茫茫夜色之中,拔身而起,踏着樹梢,很快的越過樹林,飛上圍牆,縱目四顧,重重屋脊,死寂得沒有一點燈火。
無毒山莊,不會沒有戒備,看來這黑越越的中間,不知佈下了什麼陷阱?
衞天翔身臨其境,早已掌豎前胸,功運全身,兩道鋭利如電的目光,發出炯炯異彩,向四下掃射了一下,一聲長笑,疾如鷹隼,飛落階前,南宮婉也急躍而下,疾追上去。
方才照耀如同白晝的大廳,燈火已熄,茶几上還放着四盅茶碗,沒有收起,但死在“焚心指”下的假唐炎常屍體,此時業已不見。
南宮婉右手緊握長劍,左掌託着“諸天烈火彈”,跟在韋哥哥身後,心情顯得十分緊張。
兩人跨入大廳,瞧不到半點動靜,衞天翔正待往屏風後面走去!
“韋哥哥,且慢!”南宮婉劍挾左脅,取出一個特製火筒,隨手打亮,迅速塞到衞天翔手上。衞天翔笑了笑,接過火筒,大踏步轉入屏風。
繞過曲折迥廊,穿行重重院落,到處仍是一片陰沉死寂,穿房越廳,他們已經深入到內宅後院,還是無人攔阻,生似是這巨大的宅院之中,所有的人,一個都不在了!
本來認為陷阱密佈,充滿詭奇神秘的無毒山莊,竟然會出人意料的平靜。她鬆了口氣,他卻大失所望。兩條人影,終於離開了無毒山莊,消失在黑暗之中!
但繼他們之後,出現了—個高大身形,發出得意的笑聲:“嘿嘿,小子,進入無毒山莊的人,不會讓你們安然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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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亦稱秣陵,建鄴,襟長江而控鐘山,有龍蟠虎踞之勢,自古為東南要邑,東吳、東普、宋、齊、梁、陳、以及明初,均曾建都於此。
通往金陵的官道,寬大平坦,自晨迄暮,官商行旅,車馬絡繹不絕!時近未申之交,有兩匹駿馬,由西往東,得得徐行。
馬上是兩個少年書生,敢情他們因為金陵業已在望,並不急於趕路,只是指點着沿路景色,並轡談笑。
日薄西山,黃金色的晚霞,斜照着巍峨城樓,越發顯出這古老帝都的莊嚴瑰麗,兩個書生策馬緩行,進入城門。
那是四通八達的寬闊街道,行人如織,商肆林立,他們敢情還是第一次到金陵來,不知道西大街悦來老棧,是百年老店的高尚賓館,也不知京華樓是全城首屈一指的大酒家,所以只是在街上閒逛。
也正因為兩人同樣長得丰神如玉,俊美瀟灑,大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誰都會投上他們一眼!
“噫!衞兄弟,你果然來了!”
人叢中間,突然有人驚喜的叫着,一條人影,急閃而出,往馬前奔來!
靠左邊那匹馬上的青衫少年,聞聲回頭,瞧清來人,一張美如冠玉的臉上,露出無比高興,慌忙翻身落馬,歡笑道:“啊!萬二哥,你們已經來了?萬大哥呢?”
那人點頭道:“大哥也來了,就在前面不遠,啊,衞兄弟,這位……”
這時右邊一騎的紫衫少年也跳下馬來。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婉弟,我替你介紹,這位就是點蒼雙雁的萬雨生萬二哥。”一面又向萬雨生道:“萬二哥,這是黔靈神君南宮老前輩的……”
他話還沒説完,紫衫少年搶着拱手道:“久仰萬二哥的英名,小弟南宮婉是宛轉的宛,韋哥哥説的是家伯。”
他説完之時,露出一口雪白貝齒,望着青衫少年笑了一笑。
青衫少年聽得暗暗好笑,自己在懷玉山下,為了替崔氏母女解圍,曾喬稱是自己父親的侄兒,這會她為了女扮男裝,竟然也學起自己的樣來,把父親説成了伯父!
黔靈神君南宮紇,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第一號人物,江湖上能夠見到他的人不多,但説起來沒有人不知道的。
而且黔靈君有一位愛若掌珠的女兒,只要知道南宮紇三個字的人,也無人不曉,但還有一位侄兒,卻知道的人不多!
萬雨生一聽這位麪皮極嫩的少年書生,居然來頭不小,連忙抱拳笑道:“原來是南宮兄弟,幸會幸會!”
説着又哈哈笑道:“衞兄弟,你們來得真是巧極,哈哈,就算找,恐怕一時也不容易找得到!”
被稱做衞兄弟的,當然是衞天翔了,他聽萬雨生話中有因,連忙問道:“萬二哥,聽你口氣,好像有什麼事情嗎?”
萬雨生點頭道:“誰説不是?咳!這兩方的人,説起來,你都見過!”
衞天翔微微一怔,兩方的人,自己都見過的,只有崔大嬸和華山派那場糾紛,那是自己假冒奉父親之命,以“正義之劍”替雙方調解的,難道華山派的人,心有未甘,又向崔氏母女尋仇了?”
不錯,自己由西川趕來,原是為了點蒼雙雁曾有三月後,金陵見面之約,而且崔大嬸母女也説要來!心念轉動,這就急急問道:“萬二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萬雨生道:“此事説來話長,此地也非談話之所,我們找個地方再説!”
説完引着兩人,穿過兩條橫街,走到一家叫做會英樓的酒館門口,那店夥敢情認識點蒼雙雁,趕緊接過馬匹,一面把三人領到樓上雅廳一間暖室落坐。
這時正當冬至前後,朔風正勁,店夥放下棉布門簾,又替三人送上香茗。
萬雨生揮手道:“夥計,你先來三斤花雕,再吩咐廚下做些拿手的下酒菜來就是!”
店夥唯唯應命,立即退出身去。
萬雨生回頭笑道:“這會英樓乃是飛鳳鏢局開的,咱們在這裏説話,比外面方便得多。
衞兄弟,聽説你挑了千面教白沙分壇,還把鬼見愁都打跑了,咳!真是一舉成名,目前大江南北,只要提起老弟的名字,還有誰不知道,只是大家都知道你是淡金臉,你如今不帶面罩,倒反而不失是掩蔽之道。”
衞天翔道:“萬二哥,小弟現在易名韋行天……”
萬雨生不待他説完,跳了起來道:“你……修羅書生果然是你,糟糕!那天大哥猜想韋行天是你,我還不相信呢!咳!你殺了任氏雙傑,後來又大鬧嶗山清福宮?”
衞天翔奇道:“萬二哥,你們都知道了?”
刀雨生皺皺眉頭,道:“江湖上的人,誰個不是好事之徒?芝麻綠豆大的事,也會傳遍天下,何況嶗山清福宮,幾十年來,無人敢惹。後來聽説驚動了杜老前輩,還親自出來接待,這擋事,固然震撼江湖,總算沒事,但你殺了任氏雙傑,這事可有點棘手!”
衞天翔道:“萬二哥,任氏雙傑,到底是什麼來歷?”
萬雨生驚奇的道:“什麼,你還不知道任氏雙傑是誰的門下?”
衞天翔搖了搖頭,道:“小弟只知他們是千面教的金品護法。”
萬雨生聽得臉色一變,又道:“什麼,他們和千面教也有了勾結?唉!看來問題越來越多了!”
衞天翔正待開口,恰好店夥已掀簾而入,送上酒菜。衞天翔接過酒壺,替萬雨生和南宮婉斟滿了一杯,然後給自己斟了。
南宮婉道:“韋哥哥,我不喝酒。”一面朝着萬雨生問道:“萬二哥,你説説任氏雙傑呢!”
萬雨生喝了口酒,道:“你們總聽説過當年有‘十三門派十三邪’這句話?十三門派,如今只剩了十一派,青城、終南早已默默無聞,在十三派中除名,咱們點蒼,也只有咱們兄弟兩個。那十三邪,就在當年十三門派全盛時代的異派高手,如今也有一半以上,沒再聽人説起。
像邙山鬼見愁陸乘,五禽掌臧荼,人妖郝飛煙等人都是,當然,十三邪這個名稱,無非是好事的人,把他們湊在一起,其中武功高低,相去甚遠。任氏雙傑的師傅,據説就是幾個最厲害的老魔頭之一,西域白駝派碧眼神君座下關門弟子。”
“碧眼神君?”衞天翔沒聽人説過,但南宮婉卻披嘴道:“碧眼神君也不過只在西域稱雄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萬雨生不禁被她説得臉上一紅,但他看出這位黔靈神君的侄兒,只是初出茅廬的後生,平日仗着上一輩威名,不知天高地厚,自是難怪,這就笑了笑道:“不錯,碧眼神君從沒到過中原,但當年衞大俠主盟武林,曾派他大弟子單于雷來過,後來悄然而去,想是知難而退。
不過碧眼神君本人,傳説年逾百齡,武功已入化境,氣量極狹,他兩個座下弟子,同時被殺,衞兄弟今後倒宜多多留意才好!”
衞天翔連連應是,一面就把別後情形,大致説了一遍,只是有關南宮婉一段,含糊帶過。
萬雨生聽衞天翔述説毒叟唐炎常説出當年圍攻武林盟主的人中,還有峨嵋掌門靈飛道人和崆峒掌門黑石道人在內,心中未免難以置信,是以只是沉吟未語。
衞天翔道:“萬二哥,現在你該説這裏的事了?”
萬雨生道:“衞兄弟,哦!不!從現在起,我也得改口稱你韋兄弟了,韋兄弟,這檔事,説起來有一半你是知道的。那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人妖郝飛煙,出現江湖,因為他是陰陽人,忽男忽女,不可捉摸,而且聽説他擅長採陰補陽的旁門功夫,不知有多少大家閨秀,被他蹂躪。”
南宮婉姑娘家聽到這種不堪入耳的話,早已羞得滿臉飛紅,低下頭去。
衞天翔因婉妹在側,不禁也有點面紅耳赤,他怕萬雨生再説下去,連忙打岔道:“啊!
萬二哥,這話小弟果然聽你説過。”
萬雨生可不知就裏,呷了口酒,又道:“不錯,你別打岔,這老色魔為了要練‘九陰掌’,必須吸取九九八十一個少女元陰,才能成功,尤其這八十一個少女被他攝去元陰之後,就得癱瘓致死。”
南宮婉啐道:“該死的東西!”
萬雨生續道:“他練‘九陰掌’的風聲,終於給當年各大門派知道,大家都想除他,但每次都給他聞風逃跑。
但他‘九陰掌’堪堪練成,就被崑崙一陽子老前輩的‘乾元指’破去,他才銷聲匿跡了二十年。這次他重出江湖,而且還當上了千面教堂主,自然對崑崙派銜恨入骨,正好金陵飛鳳鏢局局主乾坤手陸老前輩,是一陽子老前輩的師弟,而且又是當今崑崙掌門清徽道長的師叔。
前兩個月,陸老前輩的令孫陸鳳蓀保了二十萬紅貨,由岳陽前去南昌,不料人妖郝飛煙就在半路劫了鏢銀,撕毀飛鳳旗,點傷陸家兄弟,還要崑崙門下,從此不準在江湖走動。這麼一來,乾坤手陸老前輩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失鏢事小,砸了崑崙派的台,崑崙派還能在江湖立足?但正在崑崙派要找他算帳的時候,金陵飛鳳鏢局,又出了亂子!”
“啊!”衞天翔和南宮婉同時啊了一聲。
萬雨生又道:“本來陸老前輩已經邀約了幾個淵源較深的門派,預定下月集會金陵,這就是愚兄弟約你三月之後到金陵來的緣故,那知十天以前,飛鳳鏢局總局,所有鏢頭和趟子手等人在一夜之間,都被人做了手腳。”
衞天翔道:“都被郝飛煙殺了?”
萬雨生搖頭道:“在江湖上跑的人,死了倒也罷了,可是這比殺死還要難過?”
南宮婉道:“那不是點了五陰絕脈,就是分筋錯骨。”
萬雨生搖頭道:“都不是,他把鏢局所有的人,點了‘軟麻穴’,臉上再用硃紅寫上‘崑崙門人’四字,一個個直挺挺跪在金陵城的十字街口,前面還插了一面飛鳳鏢局的飛鳳旗。”
南宮婉聽得好玩,不由噗哧笑出聲來,手抿着嘴道:“真絕!”
萬雨生繼續説道:“因為飛鳳鏢局的鏢頭,十之八九,全是崑崙門下弟子,這一着,當真把崑崙派的招牌,砸到了底。等陸老前輩聞訊趕到,人已經被城中同行解開穴道,但消息已傳遍江湖,愚兄弟聽到這個消息,所以提前趕來。陸老前輩要我擔任城中接待,不想就遇上了你們。
這幾天各大門派的人,提前趕來的怕不在少數,可能這一回,表面上是崑崙派和人妖郝飛煙的過節,但骨子裏,實在是各大門派和千面教之爭了,你們豈不來得正是時候,我們這就走罷!”
南宮婉聽説有這麼熱鬧,不由心中大喜,抬頭問道:“萬二哥,我跟着韋哥哥同去,人家不會笑吧?”
萬雨生瞧她一個好好的男人,神情舉動,卻好像姑娘家嬌憨作態,心中暗暗好笑,一面説道:“南宮兄弟肯去,主人歡迎還來不及呢!”
南宮婉笑上眉梢,高興的道:“韋哥哥,我要鬥一鬥人妖郝飛煙,試試他‘九陰掌’到底如何厲害?”
衞天翔沉吟道:“萬二哥,我們這樣去,似乎顯得冒昧了些。”
萬雨生道:“韋兄弟,你也説出這種話來,人妖郝飛煙這等魔頭,人人得而誅之,你此刻雖以修羅門下的身份出現,但武林中人,講究道義,義之所在,何往不可?飛鳳鏢局離此不遠,我們先走,馬匹行囊,這裏的人會送過去的。”
説着站起身來,引兩人走出店門,往右邊走去。
這時華燈初上,大街上份外熱鬧,行人往來,熙攘如織,兩旁商店,也燈火輝煌,如同白晝,酒館茶樓更是人聲鼎沸。
三人穿過鬧市,轉入一條橫街,不多一會,便到飛鳳鏢局門口,萬雨生領着兩人,往裏直入,一連經過兩進房屋,才走到最後一進。
只見花廳上燈火通明,坐着兩個老者,和一箇中年漢子,正在論茗閒談,一見萬雨生引着兩個青年書生進來,不由全都十分注目。
衞天翔舉目瞧着,只見中間一把大圈椅上,坐着一個紅光滿臉,身軀偉岸的老者,此人年約六旬開外,依然十分健朗,絲毫不見龍鍾老態,敢情就是崑崙掌門人的師叔乾坤手陸鳳翔了,另外一把大圈椅上,坐着的是武當派太極圈孫皓南,背後是七步連環孫正,這父子兩人,自己以前曾經見過。
左首椅上,坐着的中年漢子,正是點蒼雙雁老大萬雨蒼,他一眼瞧到進來的是衞天翔,正待招呼,萬雨生連忙和他使了個眼色。
這時坐在中間的紅面老者,已經站起身來,呵呵笑道:“萬老弟,你引着兩位老弟前來,也不通知一聲,老朽失迎之至!”他聲若洪鐘,顯見內力充沛!
萬雨生連忙替兩人一一引見。果然那紅面老者,正是乾坤手陸鳳翔!
大家經萬雨生這一介紹,不由全都一怔,想不到大鬧嶗山清福宮,震撼江湖的人物,修靈君門下的韋天行,竟然會是一個弱冠少年,而且同來的一個,又是武林第一號高手黔靈神君南宮紇的侄兒!
這兩人趕來助拳,實在大出意外,乾坤手陸鳳翔連連稱謝,大家落坐之後,早有下人獻上香茗。
不多一會,雲中鶴齊長治,掌上珠宋秋雲和陸鳳蓀師兄妹三人,聽説萬雨生陪着大鬧嶗山的修羅書生韋天行和黔靈神君的侄兒南宮婉進來,不由大家都想瞧瞧一舉成名的修羅書生,到底是何等人物?”
三人才一進入,只聽陸鳳翔喝道:“你們還不前去見過兩位少俠?”
萬雨生又替雙方互相介紹,互説了些久仰的話,那雲中鶴齊長治,乃是崑崙第三代的首席大弟子,出道江湖,已有七八年曆史,可説是年輕一輩的皎皎人物。
陸鳳蓀呢?仗着他爺爺威名,也闖南走北,見過不少人物,平日更是眼高於頂,此時一見衞天翔南宮婉兩人,竟然比自己年齡還小,不由心中大是不服。
只有掌上珠宋秋雲姑娘,瞧着這一對玉樹臨風的俊俏少年,芳心不由忐忑不定起來,一雙秋波,只是偷偷地往修羅書生直瞧!
這情形看在南宮婉眼裏,心頭自然有了微妙作用,不禁也故意張着清澈大眼,往掌上珠宋秋雲盯個不停,一時可把宋姑娘瞧得杏腮飛紅,抬不起頭來。
差幸下人們在大廳上擺上酒席,陸鳳翔肅客入座,才算暫時解圍。
飯後,衞天翔,南宮婉兩人。由雲中鶴齊長治陪同到客舍休息,人家可不知南宮姑娘會是女扮男裝,把兩人安置到一個房間!
這下,衞天翔不禁大為尷尬,南宮婉更是羞得雙頰全赧,但這種話,怎好和人家明説,誰叫你假扮書生來着?
雲中鶴略為坐了片刻,便向兩人告辭出去,南宮婉矯羞地白了衞天翔一眼,啐道:“都是你!”
衞天翔被她啐得莫明其妙,只好對她笑笑。
南宮婉蓮足輕頓,氣道:“你還笑呢!”
衞天翔搖頭道:“那麼你要我怎麼樣呢?”
南宮婉含羞笑道:“你不會出去一會再來?”
衞天翔哦了一聲,連連點頭道:“是,是!我出去,我出去!”説着果然走出房門,在階前小院落中站了一會!
滿天星斗,差不多已是兩更時分,因為不見婉姑娘出聲,女孩兒家也許有什麼避人之事,自己自然不便貿然回去,索性負手閒眺。
那知就在這一瞬之間,驀地發覺警兆,似乎在五六丈遠近,正有一個人凌空掠過,往後飛去!
衞天翔心中一動,立即跟蹤掠起,毫無聲息的縱上屋脊,只見一條黑影,身法極快,此時已居六七丈外,一閃而沒。再一凝視,那黑影隱沒方向,就在後進上房,正待追去!
嘶!一聲輕微微的破空之聲,那黑衣人已在後進右側屋脊上出現,遠遠望去,似乎背上還揹着一個沉甸甸的東西!
衞天翔心頭大疑,這人身手不弱,分明是敵人無疑,啊!不好,他莫非擄了什麼人去,心念疾轉,微一吸氣,身如電射,跟在黑影身後掠去!
那黑影行動鬼祟,落到上房附近,即藉陰暗之處,隱蔽身形,四下張望了一下,好像正在解下肩上的東西。
“嘿”!有人在他身邊發出一聲輕微冷笑!
雖然那聲音極其輕微,但聽到黑衣人耳中,卻是震顫耳膜,心膽俱戰,分明有一個武功極高的能手,隱身附近所發出!
心頭這麼一想,立即撤身旋步,拔出一柄似劍非劍的蛇形兵器,映着月光,熠熠發藍,想是餵過劇毒。他兵刃在手,張目四顧,但除了滿天星斗,四外那有半點可疑形跡?不由冷嘿了一聲,左手又待向背在身上的竹簍解去!
那知右肩“肩井穴”上微微一麻,手不由主,蛇形兵器,突然往下掉落!
黑衣人心中一急,右肩雖然還在發酸,但兵刃墮地,豈非驚動了屋中之人,急用左手一撈,操住把柄,身軀隨着右旋,左手兵刃一封,遊目四矚。此人武功,確也不弱,這應變的身法手法,居然俐落輕靈,一氣呵成。
但他還是胡亂緊張了一陣,屋脊上朔風嘶嘯,砭人肌骨,半個月亮,散吐着微弱光輝,照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子!他漸漸定下心來,右臂舒展揮舞了一下,覺得仍然運動自如,並沒異樣!
難道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先前那聲冷哼,和右肩的驟然的痠麻,並不是敵人暗中戲耍,他想得啞然失笑,暗自尋思,自己奉命而來,只要把竹簍蓋子打開,此行任務,便算完成,何用多耽時間?
心動一轉,隨即縱身掠起,往正面上房撲去!那知身形才動,陡覺右腰被人點了一下,身子一軟,往屋下跌去!自己並沒直線下跌,身子好像被人懸空領着飛了一段路,才落到地面!
耳中又聽到一聲清澈的冷笑,直刺耳膜,其聲甚細但在黑衣人聽來,簡直無異五雷轟頂!
他這下聽清楚了,什麼疑心暗鬼,這分明是對方高手,在暗中出手,懲戒自己!
一時心頭大凜,要想掙扎,全身骨節,宛如散了一樣,再也不聽指揮,只好匐伏着身子,急急抬起頭來!
夜風之中,只見自己身前,站着一個年僅弱冠的青衫少年,此時負手而立,狀極悠閒。
這當真把黑衣人瞧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憑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會有恁大武功?
他硬起頭皮,沉聲問道:“尊駕何人?暗施手法,制住在下,有何見教?”
青衫少年並沒作聲兩道鋭利如劍的目光,從黑衣人臉上漸漸移到他肩間揹着的竹簍,才徐徐的道:“這簍裏是什麼東西?”
黑衣人獰笑道:“尊駕不會自己打開蓋子瞧瞧?”
青衫少年哂道:“那麼你給我打開來就是!”
黑衣人哼道:“尊駕難道忘了已制住在下穴道?”
青衫少年身形不動,只是微笑道:“像你這點能耐,何須我動手製你穴道?”
黑衣人聞言一怔,試一活動,自己身子,那有絲毫被制現象?他挺身一躍而起,左手蛇形兵刃,藍光一閃,其快無比往青衫少年心窩扎到。
青衫少年冷哼一聲,黑衣人只覺眼前一花,手中一柄蛇形兵刃,業已到了人家手中。
“你餵過劇毒?”話聲入耳,青衫少年中食兩指,輕輕一彈,“錚”,藍光熠熠的一柄蛇形劍,立被截作兩段!
黑衣人又驚又怒,厲喝道:“你敢毀損五指山蛇形劍?”
青衫少年目光陡射,冷冷的道:“快打開蓋子!”
這一聲當真嚴若軍令,黑衣人和他目光一對,只覺一股寒氣,從背脊冒起,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心中暗暗切齒,這小子好深的內力。
他一聲不作,從肩頭取下竹簍,小心翼翼的解開繩子,把簍蓋打開,身形一閃,冷嘿道:
“小子,你瞧吧!”
話聲未落,腥風撲鼻,一陣“呱”“呱”怪叫,打簍中飛出幾條黑影,疾如流矢,往青衫少年身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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