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跟着站起:“走?”
郭懷道:“咱們弟兄見了面了,相聚沒多久,話也沒多説,總不能就這麼分手了吧?”
關山月道:“哥哥是説……”
郭懷道:“總該上我那兒盤桓兩天,認識認識咱們自己人,也讓咱們自已人認識認識你。”
關山月有點猶豫,沒説話。
郭懷道:“怎麼?兄弟急着走?”
關山月道:“那倒不是,十年都等了,不急在這一、兩天。”
郭懷道:“那是生份?見外?”
關山月道:“哥哥説笑了。”
郭懷道:“總不至於怕讓誰看見,再來一回出首告密,讓滿虜把你當成叛逆一夥吧?”
關山月道:“咱倆是同門師兄弟,我本就是叛逆一夥,我藝出師父他第人家,連義父都是叛逆,也根本就是個叛逆,真説起來,我比哥哥你更是個叛逆。”
郭懷笑了,道:“這不結了麼?那你還有什麼理由?”
關山月道:“我是怕一旦見了霜、雪兩位,我會忍不住為她兩位説話。”
郭懷的笑容忽然一凝,但旋即又笑了,淡淡地笑:“兄弟,我保證,你見過她姐妹之後,不會為她姐妹説話!”
關山月有點詫異:“怎麼説?我見過她兩位之後,不會為她兩位説話?”
郭懷道:“不錯。”
關山月道:“哥哥還保證,為什麼?”
郭懷道:“兄弟去見過她姐妹之後就知道了。”
關山月還真有點好奇,也不相信郭懷的説法,除非歐陽霜、歐陽雪姐妹倆自己不願意。
像郭懷這樣兒的夫婿,打着燈籠天底下找不到第二個,世間的女兒家那一個會不願意?依照郭懷的敍述,歐陽霜、歐陽雪姐妹也不可能不願意,再説“北京”雖不能待了,天下之大,那裏不能去?要是不願意,何必非跟郭懷這個叛逆上“南海”來?
關山月本來也沒有不願意上郭懷那兒去,也想認識認識那些位巾幗奇英鬚眉英豪,如今更多了份好奇,沒再説什麼,跟郭懷走了。
郭懷一頂大帽,一襲白衣,俊逸挺拔,瀟灑飄逸,關山月一身灰衣,身材頎長,英武沉穩,兩個人這樣的身材,這樣的人品,並肩同行,恐怕不招惹目光也難,好在郭懷帶路專走僻靜處,加以兩人都有高絕修為高絕身法,所以,即便是練家子裏的好手有所見,看見的也只是兩縷輕煙,知道是高手經過,卻看不見人。
不到盞茶工夫,郭懷帶着關山月到了一處海邊,這裏不是人家,不是碼頭,也不見沙灘,有的只是奇形怪狀的一大片礁石。
這一片礁石相當高大,一座座挺立如山峯,連綿數下丈,像是一段陡峭山巒,礁石烏黑,浪花雪白,浪打礁石,浪花一如飛雪,而且嘩嘩作響。
既到這兒來,像是要出海。
郭懷的住處,應該是在海上。
出海就得坐船,只是,怎麼不見有船?
郭懷帶關山月登上那片礁石,道:“兄弟,小心,有些礁石滑,有些礁石鋒利如刀。”
關山月道:“謝謝哥哥,我曉得。”
郭懷沒再説話,其實,用不着,以兩人的修為,怕什麼礁石滑,又怕什麼礁石鋒利如刀?
郭懷帶着關山月到了這片礁石正中央一座沒有尖鋒突起,而有點圓頂的礁石上。
從這座圓頂礁石上下望,下面竟有兩、三丈方圓的一泓海水,這泓海水由礁石圈成,一條彎曲水道外通,水道的寬笮近丈,浪打不進來,陣陣的海浪頂多造成海水一陣陣起落,簡直就是個在然的避風阻浪小海港,這個小海港只能停一條船,也只能容一條船進出,而如今,這個礁石圍成的小海港里正停着一條船,正隨着海水起落。
這條船,關山月不陌生,正是“海威幫”的小船,也就是他拜別師父離開那座孤島時,劃的那座小船。
怪不得看不見船,原來船在這裏!
不是藏船人,不是自己人,不上礁石來到這裏,誰會知道?誰又會想得到?
不是藏船人,不是自己人,礁石滑,也鋒利如刀,誰又會上這片礁石?更不會走到這裏來!
只聽郭懷道:“兄弟,跟我下去!”
下去?怎麼下去?四圓礁石不止奇陡如削,根本就是處處直立,再加上滑不溜手,雖然沒多高,要下去卻只有一個辦法,跳下去!
話落,郭懷還真是飄身躍下了,落在了那條小船上,沒聽見聲響,也沒看見船動。
當然,郭懷何等樣修為?
郭懷落在了小船上,往船尾站,仰臉上望:“兄弟,可以下來了。”關山月飄身躍下,同樣,船不響不動。
郭懷又説了話:“兄弟請坐下,我要劃出去了。”
堂堂的“海威幫”主,“少皇爺”,居然自己操舟。
關山月道:“哥哥請過來坐,我來划船吧!”
郭懷道:“聽幫起那些人説了,兄弟能操舟,也相當不錯,可是在這兒,要早出去,兄弟還不行,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船撞破,還是我來吧!”
關山月看看海水的起落,水道的寬窄及彎曲,他還真沒把握,自知不行,沒再爭,道:“那就偏勞哥哥了。”
當即坐下。
郭懷也坐下了,抄起雙槳划動了小船,到底是“海威幫”的幫主,操起舟來可比關山月高明得太多了,儘管海水陣陣起落,儘管水道的寬窄只能容一條船進出,郭懷不過動了兩次槳就把船劃了出去,不要説碰撞礁石了,連蹭也沒蹭一下。
關山月看得暗暗佩服,可是他沒説出口。
郭懷卻道:“兄弟,沒什麼,南船北馬,都是情勢使然,熟能生巧而已,只要你耗在我這兒住些時候,包管你比我強!”
他居然知道關山月心裏想的。
關山月道:“哥哥這是抬舉我,那可不一定。”
郭懷道:“一定,同樣的老人家絕學‘降龍伏虎金剛指’,在你手上威力就比此在我手上強得多,我開玩笑説老人家偏心,其實是你的稟賦好。”
關山月道:“哥哥又抬舉我了……”
“不,兄弟!”郭懷道:“各人的稟賦不一樣,這是沒有辦法的,不然我在兩位老人家身邊二十年,兄弟你學藝的時間只有我的一半……。”
關山月道:“我沒問過老人家,如今哥哥提起,我也又想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跟十年來老人家讓我採食的東西有關?”
郭懷道:“十年來,老人家讓兄弟你採食的是什麼東西?”
關山月道:“我沒有問過,老人家也從沒各訴過我……”
他告訴了郭懷。
郭懷凝目道:“兄弟在什麼地方採到……?”
關山月道:“老人家帶我住了十年那地方的絕峯之上-”
郭懷道:“兄弟經常採食?”
關山月道:“天天。”
郭懷道:“天天?”
關山月道:“老人家讓我當飯吃。”
郭懷神情霞動,道:“兄弟,頓頓,天天,你吃了整十年的‘何首烏’!”
關山月可知道“何首烏”是什麼,他只是不知道他十年來拿它當飯吃的是“何首烏”,如今知道了,他為之心神震動,脱口叫:“何首烏?”
郭懷道:“兄弟,老人家帶你住了十年的那地方絕峯之上,產‘何首烏’,而且每一株都在百年以上。”
也就是説,十年來,關山月拿百年“何首烏”當飯吃!
以郭懷的稟賦,學藝二十載,身兼兩家之長,居然不如只跟和尚師父學了十年藝的關山月,這就不難明白了!
關山月心神再震,一時沒能説出話來。
郭懷道:“如今知道,兄弟你吃了整整十年的百年‘何首烏’,而且是當飯吃,這一定是老人家知道,兄弟你只學藝十年,還嫌不夠,所以,以百年‘何首烏’彌補不足,兄弟,整十年的百年‘何首烏’,增了你一倍功力不止!”
關山月為之暗暗激動,感念和尚師父大恩,不由在心裏顫聲叫:“師父……”
郭懷忽然一笑:“難怪同樣是老人家的絕學,在兄弟手上就比在我手上強得多!雖然如今明白老人家是為彌補兄弟學藝之不足,想想老人家還是偏心,不然當初也讓我拿那百年‘何首烏’當鈑吃,吃上二十年,如今不就成了仙了麼?”
這話逗!
關山月笑了。
郭懷是看出關山月心裏難受,故説些輕鬆的逗關山月的。
關山月也明白,對郭懷的用心及心性,也不免又一次的為之感佩。
説話歸説話,郭懷手上可沒有閒着,他運槳如飛,小船也行馳如飛,而且十分平穩。
説話間,已經看見一座小島了。
這座小島上不見山峯,入目只有鬱郁蒼蒼的一片綠,顯然島上長滿了林木,茂密的林木把整座島郡覆蓋住了。
也就在這時候,隨風傳來一陣陣“嗚”,“嗚”之聲,聽得出來,是從那座綠色的小島上傳過來的。
關山月不知道這是什麼聲音。
郭懷又看出了關山月心裏想的,笑道:“這是吹海螺聲,幫主回來了,吹海螺以示恭迎,也讓島上的人知道,趕緊出來,列隊恭迎,還好我出來的時候不多,不然可折騰人了!”
關山月聽明白了,聽得也笑了。
小船行進似箭,就這幾句話工夫,小島已近在眼前,淺灘上,木頭捆札而成橋似地一條,伸人水中十幾丈,應該是座用來靠船的小碼頭。
如今,這座小碼頭上已站上人了,是兩名健壯黑衣漢子,垂手恭立,一邊一個,一動不動。
小碼頭的另一瑞,岸上,也站了人了,人不多,八個,有老有少,有穿黑的,有穿灰的,有穿長衫的,也有穿俐落褲褂的,只是,排列整齊有序,個個挺立不動。
雖然人不多,只八個,卻讓人覺得氣氛肅穆,氣勢懾人。
更近了,郭懷停下雙槳,小船靠上碼頭,兩名健壯黑衣漢子躬身恭聲:“恭迎爺、關爺!”
稱“爺”,不稱“幫主”,也不叫“少皇爺”!
“關爺{”,顯然也知道來的是關山月。
關山月站起答禮:“不敢當!”
郭懷也站了起來,道:“兄弟,這是自己家,都是自己人,別客氣,走!咱們上去丨”
兩個人登上小碼頭,船自有兩名健壯黑衣漢子料理,並肩往岸上去,郭懷道:“我不許他們叫‘幫主’,更不許他們叫‘少皇爺’!”
又看出關山月心裏想的了。
原來如此,難怪。
關山月沒説話。
郭懷抬手前指:“這就是我這個‘海威幫’幫主住的地方,不是‘海威幫’發號司令的總舵所在,這兒都是林木,滿眼蒼翠,義父他老人家喜歡,我更愛!”
原來這裏只是郭懷住的地方。
關山月點頭,由衷地道:“難怪老人家喜歡,哥哥愛,是好!”
郭懷兩眼一睜:“兄弟也愛,那好,事了之後來跟哥哥同住!”
那會給郭懷添一大臂助,“海威幫”聲威更不得了。
只是
關山月道:“謝謝哥哥好意,只是,何時亦算事了?咱們還是分頭並進吧!”
郭懷雙眉陡地高揚,兩眼現奇光,道:“兄弟,你我都還年輕,事要在咱們這一輩手裏了!”
豪情萬丈,豪氣千雲!
關山月頓時也雙眉揚起,目射寒芒:“哥哥説得是,我樂於從命!”
“好!”郭懷一點頭:“我等着兄弟了!”
説話間,小碼頭走完,已到岸邊,那老少八人齊躬身,恭謹揚聲:“恭迎爺,關爺!”
內有兩位老人,關山月忙答襠:“不敢當!”
郭懷這回沒讓關山月別客氣,抬手向最前那名海青長衫,團花黑馬褂兒,鬚髮俱霜白的胖老人:“兄弟,這位就是義父他老人家舊部,我創立‘海威堂’的大臂助,如今我‘海威幫’的相爺,宮弼宮老!”
連郭懷都稱“老”!
關山月抱拳欠身:“宮老!”
宮弼恭謹躬身:“不敢!”
郭懷抬手又向宮弼身旁老人,老人也穿海青長衫,只是,瘦、精神,一臉精明,看得出,經驗、歷練兩足:“兄弟,這位也是義父他老人家舊部,我創立‘海威幫’時的大臂助,如今掌管‘海威幫’財務,祁英祁老。”
又一個郭懷稱“老”的。
關山月又抱拳欠身:“祁老!”
祁英也恭謹躬身:“不敢!”
郭懷抬手又向祁英身邊兩名年輕人,兩名年輕人穿灰衣,看上去都二十多,也一般的白淨斯文,也一般的透着機靈能幹:“這兩個,諸明、賈亮,原是宮老、祁老的得力手下,如今是我的貼身跟隨。”
關山月沒抱拳欠身了,含笑叫了聲:“兩位!”
諸明、賈亮雙雙恭謹躬身:“關爺!”
再後頭,是四名黑衣壯漢,英武肅穆,垂手恭立,郭懷道:“這四個,是我這住處的護衞。”
以郭懷的修為,還要什麼護衞,但是,堂堂一幫之主,卻不能沒有護衞,以“海威幫”的幫主來説,只四名護衞可又嫌少了。
關山月仍含笑:“四位。”
四名黑衣壯漢也恭謹躬身:“關爺!”
都引見過了,郭懷最後向關山月抬手:“走吧!兄弟,家裏去!”
從這裏往郭懷的住處,筆直的一條路,寬笮可行走一輛馬車,不是石板路,也不是砂地,不是土路,而是落葉鋪成的,因為它是從茂密的樹林裏穿過。
這條路走完,豁然開期,眼前是一座外圍一圈木柵的大宅院,座落在一圈茂密樹林圍成的一大片空地上。
大宅院裏的房舍,都是木造的,雖然都是木造的,一樣的飛詹狼牙,一樣的宏偉高大,一樣的亭、台、樓、閣,一應俱全。
就在一圈木柵的兩扇高大柵門前,兩前四後的站着六個人,六個人都是女子。
前面兩位,都是一身雪白衣裙,一般的美,一般的踹莊大方,一般的高矮,一般的胖瘦,只是一位大兩歲,一位小兩歲。
後頭四名,清一色的青色褲褂兒,個個清秀,個個透着聰明伶俐。
關山月猜到了八分,前面兩位必是那歐陽霜、歐陽雪姐姝,後頭四名則是機靈婢女巧丫頭。
果然
到柵門前了,前面兩位率後面四名盈盈施襠:“爺、關爺!”
後頭四名不説,前頭兩位,居然也叫郭懷為“爺”,關山月為“關爺”。
不管郭懷如何,關山月可不敢當,他忙答道:“不敢當!”
郭懷道:“兄弟,這兩位就是我跟你説的歐陽姐妹。”
關山月再抱拳:“大姑娘、二姑娘!”
歐陽霜、歐陽雪也再斂衽,姐妹倆齊聲道:“不敢當。”
郭懷又説了話:“那四個是她兩位的侍婢,霜姑娘的兩個叫菊兒、梅兒,雪姑娘的兩個叫蘭兒、蓮兒。”
關山月含笑點頭:“四位。”
四婢也再斂衽,卻沒説話。
郭懷道:“家裏就這麼幾個人,兄弟都認識了,行了,兄弟,咱們廳裏去。”
郭懷所説的這個廳,不是待客大廳,待客大廳在前院,宏偉高大的一座,郭懷所説的這個廳,是後廳,在後院,是他跟家人專用。
郭懷的家人如今只有歐陽霜、歐陽雪姐妹,義父“海皇帝”老皇爺懷,還有和尚師父不常來,關山月是他的師弟,他把關山月當家人。
往後院去,只有諸明、賈亮跟菊兒、梅兒、蘭兒、蓮兒跟隨,宮弼跟祁英則沒跟來。
這是禮,後院居住所在,歐陽姐妹算內眷;諸明、賈亮跟四婢都是貼身隨侍,可以進出;宮弼、祁英雖然一個是“海威幫”的相爺,一個是“海威幫”掌管財務大員,彼此間相處如家人,但畢竟不是家人,不能隨便進出。
就連諸明、賈亮,甚至於郭懷,後院深處,歐陽姐妹住的地方,也是不會隨便走近的,更不要説進出了。
但是,郭懷發了話:“請宮老、[祁老!”
賈亮恭應而去。
後廳在後院中,左右兩條畫廊,郭懷的書房在左邊畫廊上,右邊畫廊有間屋,是諸明、賈亮住的。
進了後廳看,不大,但樸素典雅,三面壁上的字畫也都是名家手筆,珍貴異常。
郭懷道:“這兒是義父他老人家當年建造的,這些字畫也都是他老人家的珍藏。”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座大宅院不像是新建的。
單説這座小島上的經營,就可以知道海皇帝當年創建基業不容易。
創業唯艱,守成不易,不但能守成,甚至青出於藍,更見聲威,尤其不易。
對海皇帝,對郭懷,關山月又一次地心生敬佩!
説完話,郭懷抬手讓坐,不但讓關山月,也讓歐陽姐妹。
郭懷跟歐陽姐妹之間,雖然相處如家人,彼此之間卻存在着客氣。
不知道郭懷是不是有意如此,也不知道歐陽姐妹是不是願意這樣,不過有一點至為明顯,那就是歐陽姐妹的言行舉止,時時不忘以下人自居,郭懷不讓坐,她姐妹是不會坐的。
都落了座,四名婢女立即獻上香茗,就在這時候,外頭響起賈亮話聲:“稟爺,宮老,祁老到!”
郭懷道:“有請!”
外頭響起賈亮一聲恭應。
宮弼、祁英同時揚聲:“謝爺!”
隨即,賈亮陪着宮弼、祁英進來了,雙雙近前再見禮。
關山月欠身答禮。
郭懷則抬手道:“都不是外人,宮老,祁老不必太拘禮,坐吧!”
宮弼、祁英再稱謝坐下。
四婢中的兩名也獻上香茗。
等到兩名婢女退後,大姑娘歐陽霜道:“都準備好了,就等爺的話了。”
什麼都準備好了?又等郭懷什麼話?
只聽郭懷道:“那就擺上吧!”
有了郭懷這句話,歐陽霜、歐陽雪雙雙站起,先跟關山月招呼:“關爺稍坐,我姐妹失陪。”
關山月忙欠身:“兩位請便!”
姐妹倆帶着四婢出去了。
諸明、賈亮也動了,搬桌椅鋪桌布,桌椅硃紅,桌布大紅,看樣子是要……
關山月忙道:“哥哥……”
郭懷道:“吃飯!”
説的太直接了當,太簡單了。
關山月想攔,卻明知道攔不了:“哥哥……”
郭懷道:“兄弟,飯總要吃,誰能餓着?幹嗎要餓着?”
還真是。
説話間,桌椅擺好了,桌布也鋪好了,諸亮、賈亮也出去了。
轉眼工夫之後,歐陽霜、歐陽雪帶着四婢進來了,後頭跟着諸明、賈亮,端的端,提的提,抬的抬,碗、盤、杯、箸、菜、湯、酒,一應俱全,又一轉眼工夫,都擺好了。
堂堂“海威幫”的幫主設宴,只這麼幾個人動,還包括了歐陽姐妹,是不是太寒傖了?根本不能跟昔日的“海威堂”成立時比。
動的人嫌寒傖,擺上桌的菜似乎也是如此,談不上山珍海味,倒是有肉有魚!兩且魚多肉少。
擺好了,歐陽雪稟知郭懷,讓請關山月入席,歐陽霜則道:“菜是我姐殊倆做的,心不巧,手更笨,做不出什麼像樣的,委屈關爺將就,也請關爺別見笑。”
關山月要説話。
郭懷先説了:“她兩位的手藝沒挑剔,天廚星、女易牙不過如此,只是,如今不是當初,當初‘海威堂’初創,那是擺給滿虜京裏那些人看,而今致力於匡復,多少志士在拋頭顱、灑熱血,多少我大漢世胄、先朝遺民在滿虜腳下求生,我等又怎能享受,何忍奢華?”
關山月為之動容,肅然起敬:“哥哥説得是,能吃飯就行。”
説完了話,大家入席,酒只喝了三杯,真是吃飯。
吃過了飯,諸明、賈亮跟四婢收拾,郭懷跟歐陽姐妹,還有宮弼、祁英陪着關山月到處走,到處看。
整座大宅院裏,居然亭、台、樓、榭一應俱全,花木扶疏,美景如畫,而且無不典雅,無不樸素。
關山月越看越欽敬,越看越佩服。
對郭懷有了深一層認識,對歐陽姐妹也認識了不少。
甚至對宮弼、祁英,也都有了瞭解。
關山月要走,郭懷不讓,歐陽霜、歐陽雪姐妹挽留,莛至宮弼、邴英都希望關山月住兩天,盛情難卻,事又不急在這一、兩天,加以十年來,這是關山月又一次有家的感覺,他留下了。
客房早就準備了,所謂客房,可不是為客準備的,而是為自己人準備的,就在郭懷住處的隔壁屋,跟郭懷的住處只一牆之隔,佈置,器用跟郭懷的住處一模一樣,也一樣的簡單樸素,聽説是歐陽姐妹親手佈置的,可見歐陽姐妹的用心跟細心。
宮弼跟祁英早早就告辭了,歐陽姐妹在晚飯後也各忙各的去了,只有郭懷陪關山月。
郭懷也沒陪關山月太久,師兄弟倆話也沒説太多,掌燈後沒多久,郭懷就回他屋去了,臨走讓關山月早歇息。
關山月還具聽郭懷的,事實上,偌大一座宅院裏只這麼幾個人,白在已經夠寧靜的了,到了夜晚更寧靜,幾乎聽不見任何聲息,該看的白天已經看過了,今夜是個沒月的夜晚,也賞不成月,再説,即便不是外人,畢竟是頭一日來,夜晚也不好到處走動,不早歇息還能幹什麼?漱洗過後,關山月也就熄燈躺下了。
躺下並不是睡,事實上他也睡不着,不是因為躺下得早,而是因為想事。
由於郭懷的這個家,他想起了十年前的他那個家,他義父、虎妞。
義父老人家病中慘遭殺害,虎妞是生是死,他認為虎妞是凶多吉少,但是他盼望虎妞是吉人天相,倘若虎妞還在人間,如今在哪裏?這十年來是怎麼過的?如今又怎麼樣?
接着,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郭懷的這個家,他知道郭懷所以讓他來,讓他在這裏住兩天,是為了讓自家人彼此認識,彼此瞭解,要是彼此不認識,不瞭解,還算什麼自家人?自家人就得彼此認識,彼此瞭解。
他對郭懷、歐陽姐妹、宮弼,祁英,基至諸明、賈亮,以及郭懷這個家,都已經有所認識,有所瞭解。
從和尚師父,以及“南霸天”羅強夫人甘鳳英那裏聽來的,以及他自己的親眼所見,師兄郭懷的確是人中之龍,而且的確是條“無玷玉龍”,他原就欽敬,如今更欽敬。
宮弼、祁英,以及曾經見過的“海威幫”總巡察海無極,原都是“海皇帝”老皇爺懷的舊部,如今事少皇爺如事老皇爺,不但恭謹,而且忠心,都是難得的前輩奇人,血性英豪。
諸明、賈亮,雖然年輕,但由於聰明機靈,再加上跟隨宮弼、祁英磨練多年,經驗足、歷練夠,也是不可多得的武林奇葩,年少英豪。
歐陽霜、歐陽雪姐妹,雖然也年紀輕輕,由於姐妹倆當初在京裏主持過鏢局,經歷過風浪、坎坷,嚐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人世間的到、甜、苦、辣、經驗、歷練更足,受過郭懷的大恩,寧願捨棄鏢局,追隨郭懷來到“南海”事郭懷如主,更是難得的女中丈夫,巾幗奇英。
他也知道,郭懷也是為讓他認識、瞭解這個家跟“海威幫”。
對郭懷逼個家,他已有所認識,有所瞭解,對“海威幫”他相信郭懷會有所安排,以讓他認識,讓他了解。
想着,想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但是他知道,醒來的時候是讓陣陣鳥鳴聲吵醒的。
醒來看,窗外剛透曙色,只是剛透曙色,陣陣鳥嗚聲,有的就在宅院裏,有的則來自宅院外那一圈樹林裏。
不管來自哪裏,眼見的是花木扶疏,耳聽的是陣陣鳥鳴,神仙居處也不過如此了。
“海皇帝”先皇爺懷真會選地方,真會享受,只是老人家他享受的不是榮華,不是富貴,而是心曠神怡,擺脱塵俗的雅趣。
如今,“海威幫”主,“少皇爺”“無玷玉龍”郭懷繼承了這個,繼承了老人家的一切。而且,青出於藍。
聽聽,宅院裏還沒有什麼動靜,似乎都還沒起。
關山月十年來早起慣了,他起來了,漱洗過後,輕輕開門出去。
只是,他一出屋,隔房郭懷也出來了。
關山月道:“吵了哥哥了!”
郭懷道:“早起來了,都起得早,一直這樣,只是怕吵了兄弟,沒敢活動,不信你聽聽,是不是你一出屋,都有動靜了!”
關山月凝神一聽,還真是,剛才還相當寧靜的宅院裏,不過轉眼工夫之後的這時候,已經有了動靜了,雖然只是在幾個地方,但確實是有了動靜。
關山月道:“我還以為我起早了。”
郭懷道:“我跟隨兩位老人家二十年,已經養成習慣了,如今我起得早,大夥兒也就跟着早起了。其實,大夥兒原就起得不算晚,只是如今起得更早了。”
真説起來,會武的人,練家子,都不晚起,當然,已經耽於安逸,疏於練武的練家子例外。
説話間,諸明、賈亮雙雙來到,先給兩位爺請早安,然後請兩位爺上後廳吃早飯。
關山月望郭懷:“不是剛有動靜……”
郭懷笑道:“你聽見的那是屋外動靜,人家天還沒亮就在廳房裏頭忙上了,怕吵了你,沒敢開門。”
這麼大的宅院,廚房活兒怎會吵人覺?
對一般人當然不會,對聽覺敏鋭,十丈內飛花落葉,蟲走蟻鬧都瞞不了他的關山月,可就難説了。
關山月為之不安:“這怎麼好?為了我,讓她兩位起這麼早。”
郭懷道:“兄弟,可不是為你,她兩位一向如此,沒見她兩位昨天沒多陪你麼?習慣了,早起就得早睡。”
這是實情,歐陽霜、歐陽雪姐妹倆,昨天晚飯後就告退走了。
沒等關山月再説什麼,郭懷又道:“走吧!兄弟,吃早飯去,吃過早飯,宮老、祁老就來接咱們了,今天讓你認識認識‘海威幫’。”
郭懷真有安排。
到了後廳,歐陽霜、歐陽雪姐妹倆帶着菊、梅、蘭、蓮四婢已經等在那兒了,早飯也已經擺上了桌。
一見郭懷跟關山月進廳,姐妹倆忙帶着四婢上前請早安。
關山月本就不好意思,如今更不敢當,連忙迎前答禮,連稱不敢並再三致謝。
姐妹倆異口同聲:“關爺這麼客氣,倒讓我姐妹不安了!”
客氣!是誰客氣又周到?
關山月望郭懷,還是希望他能説句話。
郭懷説話了,卻是這麼説的:“兄弟,別看我,誰要是能讓她兩位聽話而有所改變,我願意給他磕響頭。”
看來還是真不容易。
關山月還是自已來了,臉色一整,道:“我願意上這兒來,願薏在這兒住,是因為這兒像家,哥哥、姐姐拿我當家人,要是哥哥、姐姐再拿我當客人,我這就走,連早飯也不吃!”
看來他像是來真的。
郭懷忙道:“兄弟,別帶上我,我可沒有!”
姐妹倆沈默了一下,互望了一眼,然後,歐陽霜説了話:“我姐妹恭敬不如從命,關爺兄弟,坐下吃飯了!”
這句話逗,歐陽霜自來“南海”之後,雖已不再冷若冰霜,但從沒這麼逗過。
郭懷頭一個雙目微睜,面現訝異之色,笑了:“關爺兄弟,好,春風解凍,和氣消冰,看來我這個兄弟既是春風,又是和氣。”
歐陽雪接了一句:“爺是不是該給關爺磕個響頭?”
郭懷大笑:“兄弟,你真行,我真是服了你了!”
少皇爺他是真高興,聲震屋頂,直傳長空。
諸明、賈亮雙雙睜大了眼,齊聲道:“兩位姑娘固然改變不易,可也從沒有聽爺這麼笑過,這麼高興過。”
歐陽姐妹是因關山月而改變,郭懷則是因歐陽姐妹忽然改變而高興。
關山月道:“我不知足,我得寸進尺,再請姐姐只叫兄弟,別叫關爺。”
歐陽霜微一笑:“既叫兄弟,就是已把兄弟當家人,兄弟不該得寸進尺,我姐妹則不敢得寸進尺,天不亮就忙,一直忙到如今,雖沒做出什麼好的,但總是熱騰騰的早飯,兄弟何忍讓它涼,請體恤做飯人的一番心意,別再計較了,請趁熱吃吧!”
真是柔能克剛,有了歐陽霜這番話,關山月想計較也不便再計較,有再多的話也説不出口了,百練鋼化為繞指柔,他只説了一句話:“是,姐姐,兄弟我也恭敬不加從命,我這就趁熱吃,還擔保吃得比誰都多!”
他坐下了,頭一個坐下了。
歐陽霜笑得像花架綻放:“這才是,兄弟!”
歐陽雪笑得跟姐姐一樣燦爛。
郭懷又一次仰天大笑,笑聲也又一衣震動屋宇,又一衣直傳長空,少皇爺他真高興,更高興。
爺高興,諸明、賈亮比爺還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只聽郭懷道:“兄弟,哥哥我擔保吃得比你還多!”
他也坐下了!
郭懷原本一直為辜負姐妹倆,委屈姐妹倆而不安,姐妹倆沒説什麼,不求什麼,更讓他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千斤重鉛,如今見姐妹倆忽然開朗,能説能逗,他當然高興,開朗,能説能逗,不就表示沒心事?他能不高興?
吃過了早飯,宮弼、祁芙雙雙來到,真來接了。
歐陽霜、歐陽雪姐妹不去,帶菊、梅、蘭、蓮四婢留在家裏,四護衞留下護衞。
諸明、賈亮是郭懷的貼身跟隨,隨行。
仍在下船的小碼頭上船,船來了條大一點的,已有兩名青衣壯漢在船上恭候,一在船尾,一在船頭,船尾那名操舟,船頭那名則挺立船頭掌旗,旗是一面黃旗,上繡四個鮮紅大字,上面兩個字是“海威”下面兩個字是“郭懷”,鐵劃銀鈎,郭懷的姓與名,兩位老人家的姓,都有了!
上了船,坐好,船尾青衣壯漢運起雙槳,船如脱弩之矢,馳行如飛,船頭壯漢挺立不動,黃旗迎風招展,拍拍作響,好氣勢,好威風!
不過片刻工夫,一座島嶼在望,就在這時候,陣陣海螺聲從那座嶼上響起。
也就在這時候,兩邊海上同時出現了十幾二十艘戰船,艘艘都是至少雙桅的大船,乘風破浪而來,艘艘那最高的桅杆上,都懸掛一面黃旗,上繡“海威”兩個斗大紅字,又是好氣勢,好威風!
這條船駛近那座島嶼,兩邊那十幾二十艘戰船也同時駛到,一起停槳下錨,每艘船頭出現一名中年青衣人。一起恭謹揚聲:“參見爺跟關爺!”
這是來恭迎郭懷、關山月,參見郭懷、關山月的!
這條船在十幾二十艘戰船,兩邊整齊排列,圍成的水道中通過,直抵島嶼岸邊。
岸是一片雪白沙灘,一座大碼頭伸入海中,從沙灘往裏,已經站滿了“海威幫”健兒,帶頭的是關山月見過一面,魁偉高大,巨靈神仙似的、威猛攝人的“海威幫”總巡察海無極。
船一靠碼頭,海無極霹歷大喊:“恭迎爺跟關爺!”
所有“海威幫”健兒俱皆恭謹躬身。
下了船,郭懷與關山月並肩前行,宮弼、祁英在後,諸明、賈亮走在最後,來到海無極面前停住,郭懷道:“海無極,見過我這位兄弟了吧!”
海無極一臉恭謹:“是,是。”
關山月也説了話:“沒想到又見着‘總巡察’了!”
他沒説“老人家”了。
海無極有點激動,鋼髯輕抖:“海無極有眼無珠,那時候不知道是關爺!”
郭懷道:“可不是,你要是早知道,早把關爺留下,也省得我去跑那一趟了,你將功折罪吧!帶路!”
海無極咧嘴笑了,鋼髯抖動,恭應一聲,轉身大步走了。
這座島,是“海威幫”總舵所在,島不小,容納“海威幫”內五外五共十個堂,外加一個不屬於任何一個堂,直接聽命於幫主的“巡察司”。
“巡察司”設總巡察一,巡察二十,各配有專船,專司巡察總舵內外十堂,各分支,以及海上各船,權可先斬後報。
直接聽命於幫主,就是直接聽命於相爺宮弼,實際上,總舵由宮弼坐鎮,幫裏的大小事也都由宮弼處理,一旦有大事故,宮弼才會稟報少皇爺,由少皇爺定奪。
郭懷陪着關山月先看總舵,然後再看各島分支,最後看的是停泊在各處港灣,以及巡弋在海上的各種戰船。
關山月認識“海威幫”了,知道滿虜為什麼視“海威幫”為叛逆,卻不敢輕動的道理所在了!
一天浪裏來,浪裏去,走遍各島,“海威幫”總舵,各分支,等回到了郭懷所住小島,日頭已經偏了西。
歐陽姐妹已經帶着四婢做好晚飯等着了。
像郭懷、關山月這種修為的人,談不上累,但總是跑了一天了,漱洗過後,吃過了晚飯,只坐了一會兒,説了幾句話,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歐陽姐妹對關山月已經不再那麼客氣了,把關山月當家人,當兄弟,但姐妹倆還是有姐妹倆的分寸。
姐妹倆對郭懷不也一樣麼?
熄燈躺下,關山月想,明天該告辭了。
他也想,這一趟來,是想來幫歐陽姐妹説説話的,等來了,看過之後,想幫歐陽姐妹的話,反倒説不出口了!
姐妹倆跟郭懷的相處,像家人,像兄妹,像朋友,自然、融洽,姐妹倆照顧郭懷無微不至,不忮不求,也無怨無悔,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這種相處,有什麼不好?
關山月他能説什麼?怪郭懷?幫姐妹倆?説任何一句,似乎都是多餘,想説任何一句,也都張不了口。
不過,關山月並不擔心,兩位老人家已經説了話,只兩位老人家説了話,郭懷師兄他不能不聽、不敢不聽,只是早晚而已!
對這位師兄郭懷,他知道的更多了;對郭懷這個家,“海威幫”,以及“海威幫”這些人,也已經有所瞭解了;對歐陽霜、歐陽雪姐妹,也用不着他操這個心了!
郭懷師兄,不愧是當世兩大奇人合力造就的奇英豪,真真正正的“無玷玉龍”“少皇爺”,想當初獨自一個人威震京畿,到如今率領“海威幫”縱橫四海,睥睨武林,頂天立地氣吞河嶽。
郭懷師兄這個家,蓋世奇男子與巾幗奇英豪相處融洽,如家人,似兄妹,像朋友,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讓人想説話張不了口,但卻不必擔心。
“海威幫”戰船近百,船堅炮利,有前輩奇人,有年少英豪,個個有血性,都是性情中人,個個能戰,個個善戰,實力雄厚,威力強大,滿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卻不敢輕動。
對郭懷師兄,郭懷師兄的家,郭懷師兄的“海威幫”夠認識,夠了解了,是該走了!
第二天,早飯過後,關山月向郭懷、歐陽霜、歐陽雪姐妹告辭,諸明、賈亮也在。
姐妹倆還想挽留,郭懷抬手攔住,道:“想永遠把兄弟留在這兒,但是兄弟還有兄弟的事,終究得走,還是讓他走吧!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好在來日方長,還有再相聚的時候……”
歐陽雪道:“什麼時候?”
郭懷難以作答,道:“這……”
關山月道:“雪姐,總是一家人,一家人難免會有分離的時候,但哪有不再相聚的?”
歐陽霜道:“説得妙,兄弟。”
歐陽雪道:“哥哥、姐姐盼那一天,等那一天了!”
關山月感動,胸氣為之激盪。
郭懷望諸明,賈亮:“傳令下去,派船送關爺。”
諸明、賈亮躬身答應,賈亮轉身要走。
關山月道:“哥哥,只要船,不要人!”
郭懷道:“沒有別人,我接你來,總得送你走。”
關山月道:“也不勞哥哥大駕,隨便派個弟兄……”
郭懷道:“雖然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總讓我比她姐妹,還有這些人跟兄弟多聚會兒。”
本説笑,本是真,這是把不捨故作輕鬆,也把歐陽姐妹、諸明、賈亮、甚至菊、梅、蘭、蓮四婢都帶上了。
歐陽姐妹、諸明、賈亮,四婢都為之動容。
關山月又一次地感動,又一次地胸氣激盪,不再説話。
郭懷擺了手:“去吧!”
賈亮這才轉身出去了。
郭懷站了起來:“兄弟,到我書房坐坐去。”
關山月也站了起來,跟着郭懷出後廳往書房。
諸明是貼身跟隨,自跟着往書房,離別在即,歐陽姐妹也把後廳交給四婢收拾,隨後跟來了。
關山月雖然來的頭一天就在郭懷、宮弼、祁英的陪同下,來郭懷的書房看過,當時就覺得郭懷的書房簡樸典雅,滿是書香,而且所懸字畫都是名家手筆的珍品,如今再次來到,這種感覺更增添了幾分。
臨走了,要關山月到他的書房來,恐怕郭懷是有什麼事。
果然,一進書房,郭懷就問:“從兄弟碰上‘海威幫’到如今,沒見兄弟有兵刃。”
關山月道:“我沒有兵刃。”
像關山月這樣的武功,這樣的修為,還用兵刃?
郭懷道:“兄弟,像你我,平常可以不用兵刃,但天下之大,能人輩出,江湖武林,卧虎藏龍,有的時候還是得藉助兵刃的。”
關山月道:“我沒有遇上趁手的兵刃,也沒有在兵刃上費過心思。”
還是真的,他不過剛入江湖。
郭懷道:“我有兵刃送給兄弟。”
讓關山月到他書房來,原來是為這。
話落,他過去打開書櫥,從書櫥的頂層捧出一個黑盒子,放在了書桌上。
黑盒子一尺見方,厚有三寸,竟是紫檀木盒,形古樸,工精細,名貴異常。
這樣名貴的盒子,裏頭放的東西可想而知。
只是,這麼一個一尺見方,厚只三寸的紫檀木盒,能放兵刃?
耍真是兵刃,又是什麼兵刃?
打開紫檀木盒,冷電般奇光騰射而出,奇光森冷,能讓人機伶伶打個寒顫。
凝目再看,紫檀木盒紅絨襯底,紅絨之上,成圓形的盤着幾圈森冷奇光逼人的雪亮之物,那雪亮之物有一段把手,是用金絲密纏,形式古樸。
郭懷伸手握把手取出那盤森冷奇光逼人的雪亮之物,指按把手上的啞簧,雪亮之物錚然一聲彈開,亂顫,森冷奇光四射。
雪亮之物彈開之後,長三尺餘,寬不足三寸,不但森冷奇光為之四射,簡重就像一道冰冷的流水,要瀉落地上。
那竟是一把軟劍!
而且絕對是把不多見,甚至可能是絕無僅有的好劍!
關山月為之神情震動,心頭猛跳。
郭懷微振腕,又是錚然一聲,軟劍陡然挺起,筆直,森冷奇光電射而出,直達三尺外。
關山月忍不住腕口一聲:“好劍!”
郭懷斂功收力,軟劍垂下,道:“兄弟是識貨行家,這把軟劍是用整塊寒鐵,百鍊成鋼打造,是義父他老人家珍藏中的一樣,老人家只説是古物,沒説來處,兄弟試試看趁手不?”
他遞過軟劍。
關山月沒接:“哥哥是説……”
郭懷道:“這就是我要送你的兵刃。關山月仍沒接:“哥哥,我不能受。”
郭懷道:“怎麼説?”
關山月道:“老人家的珍藏……”
郭懷道:“老人家給了我了。”
關山月道:“那是哥哥的!”
郭懷道:“你叫我什麼?我叫你什麼?你是誰?我是誰?我的不就是你的?”
關山月道:“老人家給的……”
郭懷道:“老人家給了我,就是我的,再説,老人家當初給我的時候就跟我説了,神物久藏,那是暴殄天物,而且是罪,我若不用,就該贈與有緣,難道兄弟不是有緣人?”
關山月道:“既是老人家所賜,哥哥就請自用。”
郭懷道:“老人家另給了我一樣,我趁手,也喜歡,待會兒自會給兄弟看。”
關山月還是沒接:“哥哥,太貴重!”
郭懷道:“兄弟,不是神兵你不能用,哥哥我也拿不出手。”
關山月還待再説。
郭懷不讓他説:“兄弟,難道你真這麼生份?你我還算什麼師兄弟?你要是真認為欠我這情,將來還我就是!”
關山月還是説了,只是他是這麼説的:“哥哥既然這麼説,我只好恭敬不知從命。”
郭懷道:“這才是。”
他再遞軟劍。
關山月雙手接過。
郭懷道:“兄弟,試試趁手不趁手。”
關山月微一凝功,軟劍錚然筆直,一樣的奇光四迸,冷芒電射,他再振腕,劍花朵朵,立現劍尖,清清楚楚,共是九朵。
郭懷神情震動,睨口驚叫:“‘大羅劍’!兄弟,師父把‘大羅劍法’傳給你了?”
關山月收功垂劍:“哥哥一眼就認出來了。”
郭懷道:“我説師父偏心,他老人家還真是偏心,‘大羅劍法’為神仙劍法,故稱‘大羅’,為天下劍法之最,無人能敵,師父他老人家能抖十架劍花,兄弟竟然能抖九朵,看來,兄弟一把劍,當世之中,除了師父,再也沒有對手了!”
聽了這話,歐陽姐妹、諸明、賈亮才知道“少皇爺”為什麼神情激動,面現驚容,“少皇爺”的一身所學,歐陽姐妹、諸明、賈亮見過,四人以為“少皇爺”已是當今之最,天下無敵,沒想到少皇爺會説關山月天下無敵,四人也為之動容。
關山月道:“哥哥老是這麼抬舉我。”
他説的是實情,這位師兄的確是一直都推崇他,看重他!
他説的可也是客氣,劍尖能抖出九架劍花來,可是明明白白的事實。
郭懷道:“好在咱們是同門師兄弟,不然我可真要妒煞。這樣,等將來我有了成材的兒子,我叫他拜在你門下,你把‘大羅劍’教給他,算還我這個情,怎麼樣?”
關山月笑了:“一言為定,只是,哥哥,可別讓我久等!”
這後一句,話裏有話,聽的人都不是聽不出來的人。
只是,聽的人都像沒事人兒一般,好像關山月這話不是説給他、她聽的。
郭懷不知道有意轉移話題:“我這就拿我的兵器給你看,等着,諸明、賈亮!事”
諸明、賈亮一聲恭應,雙雙去至書櫥後,合力抬出革囊裝的一物。看上去長有四尺,圓圓的一條,碗口般粗細,以諸明、賈亮的武功,兩個人抬着都顯得吃力,可見很重,這是什麼?
諸明、賈亮合力抬到郭懷面前,郭懷解開囊口絲繩,探手往革囊裏抽出一物,金光耀眼。
關山月為之驚歎出聲!
那竟是一尊銅人,雙手在胸前合什的獨腳銅人,那隻獨腳,恰好當把!
郭懷抬手略一揮舞,看上去似輕若無物,但滿室生風,風力強勁,直能令人立足不穩。
不過是略一渾舞,倘若真正施為,威力可想而知,恐怕是地動天搖,鬼哭神號,風雲為之色變,草本為之含悲了。
真的,這東西,加上郭懷的真正施為,不要説是砸中了,就是輕輕撞上一下,山都會崩一角,血肉之軀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關山月道:“這就是哥哥的兵器!”
他明白適才郭懷為什麼説“兵器”,而不説“兵刃”了。
郭懷道:“不錯,這也是老人家的珍藏之一,古物,據説出自‘西天竺’,適體風磨鋼鑄造,名喚‘八寶銅劉’!”
關山月道:“他二位合力抬出,多重?”
郭懷道:“兄弟掂掂試試。”
他把獨腳銅人遞向關山月。
關山月把軟劍放書桌上,然後凝力接過,他單手能拿,能舉,也能搖動,但裏是他旋即動容遞還郭懷,道:“至少百斤,哥哥神力,我差多了!”
郭懷接回獨腳銅人,交給諸明、賈亮裝入革囊,札好口抬去放,道:“兄弟,檀木盒上下兩層,下層另有鯊魚皮鞘,軟劍入鞘後,可用劍把、鞘尖之扣札在腰裏,攜帶方便,衣裳一遮也看不出來。”
關山月當即掀開紅絨,也捲成了一盤的鯊魚皮鞘呈現,鞘口銀口,鞘光銀扣,跟鞘一樣,工都精而美,也跟軟劍一樣珍貴。他依郭懷所識,歸劍入鞘,然後首尾相連,扣在腰間,放下衣裳一遮,當真是什麼也看不出。
郭懷道:“是不是?盒子就不用了。”
劍給了,也扣在腰裏了,關山月臨走,郭懷把他叫到書房來,也就是為這了,關山月再衣謝過之後,就要告辭。
外頭輕捷步履聲由遠而近,到書房門外停住,隨即,一個恭謹話聲響起:“稟爺,屬下有要事稟報。”
郭懷轉臉向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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