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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陷入兩難

    這姓宮的老者怎麼知道?

    關山月為之一怔,也為之心頭震動,一時不知道該承認還是該否認,還沒有説話。

    小高垣已然轉過臉來,眨動着一雙圓眼:“他知道你!”

    到底還是個孩子。

    這等於是替關山月承認了。

    姓宮的老者兩眼猛睜:“閣下真是從‘廣東’來?真姓關?”

    關山月只好這麼説:“這關係緊要麼?”

    姓宮的老者道:“閣下應該聽見了,我姓宮,我有一位兄長,單名一個弼字,前曾命人傳話,要我時刻留意一位北來的關爺,説是‘南海’郭少皇爺的師弟,以便隨時效勞!”

    原來如此!

    高垣霍地又轉過了臉,只聽他叫:“怎麼説?你是……”

    關山月卻向姓宮的老者:“原來是宮老的令弟,我失敬!”

    姓宮的老者一臉驚喜:“果然是關爺!我看見了關爺的人了,再一見尖爺出手就怕是關爺,趕緊趕過來問個究竟,不想真是關爺,真讓我碰上了,宮和何其榮幸!”

    他叫宮和。

    關山月道:“宮老太抬舉,關山月不敢當,我不得已,宮老也應該知道我的不得已,所以一路北來,我只有看人、看事顯示姓名,宮老諒宥。”

    宮和道:“不敢,宮和知道,兄長交代了,關爺放心,尊姓大名只在‘漕幫’的這條船上,出了這條船,誰也不知道。”

    關山月道:“謝謝宮老了。”

    宮和道:“這就更不敢了,有件事要斗膽問問關爺,‘北丐幫’‘揚州’分舵那些個,還有那個獨居‘運河’邊的江湖老漁的,是不是關爺……”

    關山月道:“不錯,他兩方合謀,下網捉了我這位小兄弟,賣給‘揚州’第一鹽商白家。”

    宮和道:“宮和知道了,也明白關爺為何下此重手,不敢再耽誤關爺的行程,宮和就言盡於此了,關爺請吧!”

    事情就這麼算了了,只因為這是關山月。

    關山月沒有動,道:“我這麼瞳了,‘漕幫’跟宮老……”

    宮和道:“‘漕幫’‘江浙’這一段,由宮和領船,還擔得起,也自有説詞,關爺請放心。”

    “漕幫”分“江浙”、“山東”兩大段,“江浙”這一段又比“山東”那一段長,而且來得重要,“江浙”這一段由宮和領船,宮和在“漕幫”的身分、地位可想而知。

    關山月道:“宮老——”

    宮和道:“並不是因為宮和有位兄長在‘南海’,天下各個船幫,各條水路,表面上雖然各有不得已,但骨子裏卻是共尊“南海”,所以宮和跟“漕幫”都是應該的,關爺不要再多説了,快請吧!”

    關山月聽了宮和的,道:“我只有從命了,再次謝謝宮老,告辭!”

    他又抓住了高垣的胳膊,騰身而起,雙雙直落僱來的那條船上,船都沒動一動。

    船家本來打算等“漕幫”放他走,四條雙桅大船讓開一條路之後,趕緊搖船走的,沒想到他還沒走呢,人又回到了他船上,他嚇一大跳,可沒敢吭一聲。

    他機靈,他親眼看見關山月帶着一個半大孩子飛起又飛落了。再加上上了“漕幫”的船還能平安回來,這種人,連“漕幫”都惹不了,他敢惹?

    只聽關山月説了話:“沒事了,走吧!”

    就這一會兒工夫,四條雙桅大船已經把路讓出來了,船家定過了神,忙搖着船走了。

    高垣也像大夢初醒,可找着了説話的機會,急道:“關大哥,原來你是……”

    叫“關大哥”了。

    關大哥卻不讓他説:“垣兄弟,有什麼話回去再説。”

    高垣剛才在“漕幫”的船上聽了不少,他多少知道些關山月為什麼不讓他説,他聽話得很,立即住口不言,而且這一路上都把嘴閉得緊緊的,沒再説一句話。

    雖然沒説話,可是從他的神情、眼神看得出來,如今對關山月,他是充滿了欽敬。

    小高垣幾曾這樣過?

    從小到大,他服過誰?

    船抵“高郵湖”,回到了高家,高通海、高梅父女立即放下了久懸的心,高梅劈頭就道:“你跑哪兒去了,又惹什麼禍了?”

    高通海則是揚手就打!

    高垣忙躲忙叫:“聽我説……”

    高通海喝道:“你還有話説?閉上你的嘴。”

    追過去仍然要打。

    高垣突然不躲了,大叫:“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説!”

    不躲了,寧捱打也要説,這不是高垣。

    高梅忙拉住了乃父:“爹,您就讓他説吧!”

    高通海自己也停了手:“你還有什麼話説?”

    高垣一指關山月,道:“關大哥他是‘南海’郭玉龍的師弟!”

    高通海、高梅父女倆只知道關山月是郭懷的朋友。

    這一指,這一句,立即把事轉到了關山月身上。

    高通海、高梅父女倆霍地轉望關山月,高通海道:“關大哥!”

    高梅道:“不是説是郭懷的朋友麼?”

    關山月還沒有説話,高垣搶着又把“漕幫”船上宮和的話説了。

    聽畢,高通海一臉激動神色:“這麼説關大哥是郭玉龍的師弟,不是郭玉龍的朋友?”

    關山月只好承認:“是的,老人家。”

    高梅道:“關大哥怎麼只跟我説是朋友?”

    關山月道:“不是一樣麼?”

    他只好這麼説了。

    其實,也可以了。

    高梅欲言又止,不知道她要説什麼,她也不知道要説什麼,還真是,對她來説,郭懷的師弟也好,朋友也好,又怎麼樣?也真是沒什麼不同。

    只聽高通海道:“原來關大哥跟郭玉龍是同門師兄弟,難怪關大哥——難怪……”

    顯然,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説什麼好。

    關山月説了話:“老人家,不管怎麼樣?關山月還是關山月。”

    這倒是。

    這也是不要高通海再談郭懷了,儘管郭懷如今已經舉家進京,住進了“南海王”府,可是那究竟是怎麼回事,關山月清楚,他也知道,郭懷談多了,不會有好處。

    高通海道:“關大哥,高通海一家三口,只覺得福緣深厚,更為榮寵。”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師兄是我師兄,我是我。”

    高通海道:“關大哥,不説了,高垣剛説‘漕幫’,還有那位宮老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高垣他在‘運河’闖禍,惹了‘漕幫’?”

    關山月道:“老人家,垣兄弟沒有闖禍,也沒惹‘漕幫’……”

    他把事情究竟是怎麼樣的説了。

    聽畢,高通海、高梅雙雙神情震動,高通海道:“有這種事?”

    高垣道:“聽關大哥説了吧!一點也不怪我,怎麼能打我!”

    高梅道:“就該打你,你要不往外跑,在‘運河’裏顯能跟船,誰能看見你?不還是你惹禍招災?”

    高垣不服,還待再説。

    高通海在意的不是這個,他怒喝:“好了,還敢再説,關大哥為你連夜折回‘揚州’,為你做出了多大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高垣皮是皮,可是做爹的真生了氣,他還是怕,沒敢再吭聲。

    高通海忙轉望關山月:“關大哥,‘北丐幫’‘揚州’分舵那麼多人,還有那個江湖打漁的,都……”

    他住了口,沒説下去。

    關山月道:“是的,老人家,為了不讓知道是我,為了不累及老人家一家三口,我只有這麼做。”

    高通海霍地轉臉向高垣,再次怒喝:“聽見沒有!”

    關山月攔阻:“老人家。”

    高通海轉回了臉:“關大哥,不能不讓他知道,他惹的禍有多大。”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所以出這種重手,主要還是因為那些人棄宗忘祖,賣身投靠。”

    高通海道:“可是關大哥你……”

    關山月道:“我不要緊,也不在乎,這本就是我的使命,倒是恐怕還是不免累及老人家一家三口。”

    高通海道:“關大哥都不要緊,我有什麼要緊,關大哥都不在乎,我又怎麼會在乎?”

    關山月道:“老人家跟我不一樣。”

    高通海知道他跟關山月怎麼不一樣,道:“關大哥對‘北丐幫’‘揚州’分舵那江湖打漁的出重手,在白家又説是受別家鹽家所僱,不就是為……”

    關山月道:“為討好滿廷,也花了那麼多錢,恐怕白家不會善罷干休,我擔心他找遍‘揚州’鹽商之後起疑,會從垣兄弟身上找我,也會再把垣兄弟搶回去。”

    高通海臉上還真現了驚容了:“那關大哥説該怎麼辦?”

    關山月道:“恐怕只有一個辦法,遷地為良。”

    高通海道:“關大哥是説……”

    關山月道:“老人家舉家遷住他處。”

    高通海沉默了一下:“恐伯也只有這樣了。”

    高梅杏眼瞪向高垣:“看你惹了多大的禍。”

    關山月道:“小妹,禍是我惹的,不是垣兄弟。”

    高梅道:“關大哥還幫他説話,還不都是為他。”

    關山月道:“我剛才説過,並不全為垣兄弟。”

    高梅叫道:“關大哥!”

    高垣突然瞪了眼:“不搬,讓他來,跟他拼了!”

    高通海兜頭就是一巴掌:“你還敢——你有多大本事,敢説不搬,敢説拼!”

    高垣抗聲道:“怎麼不敢?只要關大哥把他的本事敦給我,我就敢跟他拼!”

    高通海又是一巴掌:“你還敢——你惹的禍還不夠?你當學武這麼容易,一兩天就能學會了?憑你也想學成關大哥這樣的武功?你當關大哥會要你這樣的徒弟?”

    高垣還説:“我……”

    關山月説了話:“垣兄弟,不許再跟老人家強嘴了!”

    高垣竟聽了關山月的,一聲沒再吭。

    關山月道:“我知道,你膽識、勇氣可嘉。”

    高垣説話了:“還是關大哥知道我。”

    關山月道:“可是,要知道利害,不能逞血氣之勇。”

    高梅道:“聽見了麼?關大哥還真是知道你。”

    高垣又不吭聲了。

    關山月向高通海:“老人家有地方可去麼?”

    高通海道:“只要有水的地方,我一家三口就能活。”

    關山月道:“老人家説個地方,我送去。”

    高通海道:“怎麼能再勞關大哥……”

    關山月道:“老人家,白家養的都是江湖人,不能不防他沿路追找。”

    高通海道:“可是勞關大哥……”

    關山月道:“這不是別的事,老人家不要,也不該客氣。”

    小姑娘高梅説了話:“爹,關大哥是自己人。”

    為的是又能跟關大哥在一起些時日了。

    小高垣也道:“要知道利害,沒聽關大哥説麼?這不是別的事!”

    跟姊姊的心思一樣,可是卻來這麼一句。

    高通海叱道:“滾一邊兒去!”

    高垣道:“本來嘛!”

    高通海道:“找打是不是?”

    高垣不吭聲了。

    高通海轉望關大哥:“關大哥的好意,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高垣樂了,一蹦老高。

    高梅臉上也有了喜意。

    關山月道:“老人家言重了,我不敢當,老人家是打算……”

    高通海還沒説話,高梅搶着説了:“往‘山東’走,上‘微山湖’去。”

    高通海道:“不去‘微山湖’!”

    高梅道:“怎麼?”

    高通海道:“魚家在那兒。”

    高梅道:“您不是認識魚殼麼?”

    高通海道:“就是因為我認識,所以才下去。”

    高梅道:“這是怎麼了?”、

    高通海道:“魚家世居‘微山湖’,‘微山湖’也就如同成了魚家的,我去到那兒討生活,不就如同搶人家的吃食財路麼?”

    關山月道:“老人家,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

    高通海道:“關大哥,主要還是因為我不喜歡魚殼的為人,不願接近他。”

    原來如此。

    關山月道:“那老人家就另作打算。”

    高梅道:“那咱們去哪兒?”

    高通海道:“我倒是想到了‘山東’……”

    高梅道:“魚家在‘微山湖’,那咱們上‘獨山湖’。”

    高通海道:“太近了,中間只隔個‘昭陽湖’,真説起來,‘微山’、‘昭陽’、‘獨山’,這三個湖,根本就是一個湖。”

    高梅道:“那您想到了‘山東’……”

    高通海道:“我本想上‘駱馬湖’,或者‘洪澤湖’,都離這兒近,搬了跟沒搬一樣,所以才想往北走,上‘山東’。”

    高梅道:“您想的是‘山東’……”

    高通海道:“‘東平湖’。”

    高梅道:“東平湖?”

    高通海道:“還在‘微山湖’、‘獨山湖’北邊,順着‘運河’也能到,沒有‘微山湖’,‘獨山湖’大,也沒有‘微山湖’、‘獨山湖’出名,適合咱家三口。”

    高通海道:“那就上‘山東’‘東平湖’去。”

    高通海轉望關山月道:“關大哥!”

    關山月道:“那就請老人家收拾收拾,咱們就定吧!”

    高通海道:“這就走?”

    關山月道:“老人家,事不宜遲,早一步總此晚一步好。”

    高通海道:“關大哥看,我這個家還有什麼好收拾的?不過是討生活的傢伙跟幾件破衣裳而已,小梅去收拾,小垣去幫忙。”

    高梅跟高垣雙雙應聲去了。

    姊弟倆先收拾屋外的漁具,收拾好漁具之後,再上屋裏去收拾,誠如高通海所説,沒什麼好收拾的,除了收拾屋外的漁具費了些工夫外,屋裏的收拾很快就好了,不過三個不算大的包袱而已。

    姊弟倆把三個包袱就往桌上一放,高梅道:“爹,都收拾好了。”

    高通海道:“擱船上去吧!”

    自己有船,四個人,加上不算多的東西,高家這條打漁的船夠大。

    姊弟倆應一聲,就要拿包袱。

    關山月忽然目閃精光,抬手攔住:“等一等!”

    姊弟倆停了手。

    高通海下解關山月為什麼讓等一等,道:“關大哥?”

    關山月道:“老人家,有不少人往這兒來了。”

    高通海道:“關大哥是説……”

    關山月道:“恐怕暫時走不成了。”

    高通海忙道:“難道是……”

    關山月道:“來的人不少,個個行動矯捷,應該是。”

    高通海臉上變了色。

    高梅和高垣臉色也變了,高垣哼一聲就要出去。

    高通海-道:“給我站住!”

    高垣人為之一頓。

    高通海道:“你想幹什麼,你能當什麼用?惹的禍還不夠?”

    高垣一道:“我……”

    關山月只叫了聲:“垣兄弟。”

    小高垣馬上就不説話了。

    看來他如今只聽關山月的,他心裏只服這位關大哥。

    高通海道:“他們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剛才不是説了麼,白家養的是一批江湖人。要不我怎麼會讓老人家遷往他處?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來了。”

    高通海憤然道:“真説起來,小垣並沒有招誰惹誰,他們居然還不肯放手。”

    還真是,這也是不折不扣的實情。

    高垣也一臉激怒色,只是他沒説話也沒動,只兩眼直直的望着關山月。

    恐怕這是想聽聽關大哥怎麼説,只等關大哥一句話。

    關山月卻道:“跟老人家、姊姊在屋裏待着,我出去看看。”

    話是對高垣説的,可也是對高通海跟高梅説,話落,站起來要住外走。

    高通海説了話:“關大哥!”

    關山月道:“老人家請不要客氣,這不是客氣的事。”

    的確,這還真不是客氣的事,不讓關山月出去應付,不好意思,只是,除了關山月,他一家三口哪一個能出去應付?

    小高垣是要出去,能讓他出去麼?他行麼?

    高通海道:“關大哥,高通海欠你太多丁。”

    關山月道:“老人家言重了。”

    轉身外行。

    高通海沒有動,也沒再説話。

    關山月出了屋,四周已經都站上了人,也就是説高家已經讓人圍上了。

    圍高家的這些人,十幾二十個,關山月全沒見過,在白家沒見過這些人,都是黑衣,而且一個樣兒。

    一樣的裝束打扮,這表示來自同一個地方,白家養的江湖人,不是這種裝束打扮。

    都是精壯的中年漢子,個個提一把刀,只有一個年紀大些,五十上下,像是帶頭兒的,清瘦,一臉的精明幹練,一看就知道,是個好手,也是個十足的老江湖。

    應該是,別的精壯中年漢子沒吭聲,只清瘦老者説了話,而且一雙鋭利目光逼視關山月:“從‘揚州’僱船,還帶了個穿水靠的半大孩子,走‘運河’剛到這兒沒多久,是你吧?”

    關山月道:“不錯,是我!”

    清瘦老者道:“那我找對了人,也找對了地方,那個孩子呢?”

    關山月道:“在屋裏。”

    清酸老者道:“你姓關?”

    這他是怎麼知道的?

    關山月心頭一震:“你聽誰説我姓關?”

    這是問話,也帶着不承認意味。

    清瘦老者道:“難道你不姓關?”

    關山月道:“我姓什麼要緊麼?”

    清瘦老者道:“不要緊,只是讓我覺得,我跟姓關的有緣而已。”

    關山月目光一凝:“你跟姓關的有緣?這話怎麼説?”

    清瘦老者道:“話扯遠了,你不必問我聽誰説你姓關,反正有人知道,有人告訴我了。”

    關山月道:“是麼?”

    他在想這是誰?誰會知道他姓關?誰告訴了這個清瘦老者。

    怎麼想就只有“漕幫”“浙江”段的那位領船宮和,還有當時在那條船上的那些人。

    可是宮和不會對人説,宮和也這麼説過,當時在那條船上的“漕幫”人應該也不會。

    那麼,究竟是——

    只聽清瘦老者道:“你很不錯,難怪你在‘揚州’那麼狂妄囂張。”

    關山月道:“怎麼説?”

    清瘦老者道:“你能聽見我帶着人來到了。”

    關山月道:“還可以。”

    清瘦老者道:“你這麼大膽,敢現身站出來,也就不足為怪了。”

    關山月道:“這無關膽大膽小,你已經帶着人來到了,我不現身站出來行麼?”

    倒也是。

    清瘦老者道:“説得也是,我已經帶着人來到了,由不得你不現身站出來。”

    關山月道:“你又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清瘦老者道:“這你也不必問,反正我帶着人找到這裏來了就是了。”

    顯然他是不肯説。

    關山月道:“這倒也是,既然已經帶着人找到這裏來了,還問什麼?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不過,這一問我還是要問,你是要……”

    清瘦老者道:“你搶了‘揚州’鹽商白家的貢品,這是大罪,白家把你告下了。你得歸還白家的貢品,吃這個官司。”

    關山月目光又凝:“我得吃這個官司?你是……”

    清瘦老者身旁一名中年漢子突然-道:“居然連‘漕運總督衙門’總捕當面都不認識,一直在這兒你呀我的!”

    又是一個“總督衙門”的總捕。

    關山月道:“原來是‘漕運總督衙門’總捕當面,失敬。”

    清瘦老者道:“不必,我清楚得很,江湖上把六扇門裏吃公事飯的放在眼裏的不多。”

    倒不失為一個明白人。

    只是,他再明白,卻不知道關山月已陷入了兩難。

    這位“漕運總督衙門”的總捕,話已經説得很清楚了,關山月搶奪貢品,是大罪,不但得吃這個官司,還得歸還貢品。

    關山月既不能吃這個官司,也不能歸還貢品。

    這樣的罪,來的是這樣的人,這件事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

    那麼,關山月就只有拒捕,只有傷人。

    拒捕,傷官,又是大罪,而且是罪上加罪。

    聽清瘦老者説話,顯然還不知道“北丐幫”“揚州”分舵那些人,還有那個江湖打漁的,都是毀在關山月之手,不知道只是暫時不知道,日後只一想一定知道,那不但罪更大,還會加上一個“叛逆”罪名。

    關山月並不怕這些罪,但是這位總捕已經知道他姓關了,總捕知道,眼前這些人知道,“漕運總督衙門”一定也知道,這麼一來,關山月日後的江湖路可就難走了,再想以普通江湖人的身分,進行讓官府、朝廷不知不覺的匡復工作,也不可能了,這都讓關山月不能不怕。

    除非關山月改個姓,但,他義父的這個姓,他是頭可斷,血可流,姓不能改。

    那麼,既不拒捕,又不傷官,雙手歸還貢品,然後束手就縛,卻又兩不能,絕對不能。

    這就是關山月的兩難。

    他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該怎麼辦?

    關山月不知道,他真不知道,這是他自叩別和尚師父,進入江湖以來,所遇見的頭一樁難事!

    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他卻又想到了他姓什麼怎麼會讓人知道的。

    多少日子以來,經歷了多少事,除了讓可以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的人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之外,他絕不讓人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可是如今——

    這究竟是誰説的?

    他想不出來?

    既然想不出來,就只有不再想了。

    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只有——

    關山月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敢。”

    清瘦老者道:“是麼?”

    關山月道:“是的。”

    清瘦老者哼了一聲:“這是我君某人頭一回聽説,一個在光天化日之下,找上‘揚州’第一鹽商家搶奪貢品,如此狂妄、囂張的江湖人,把六扇門吃公事飯的放在眼裏的。”

    一句“君某人”聽得關山月心頭一跳,他目光一凝,這麼説:“那是因為我所知道的姓君的不多。”

    清瘦老者也目光一凝:“你所知道的姓君的不多?”

    關山月道:“是的。”

    清瘦老者道:“你知道幾個姓君的?”

    關山月道:“一個。”

    清瘦老者道:“只一個?”

    關山月道:“是的。”

    清瘦老者道:“你知道的這個姓君的,是哪一個?”

    關山月道:“君天毅。”

    清瘦老者雙目之中精光一現即隱:“誰?”

    關山月道:“君天毅。”

    清瘦老者道:“你知道君天毅?”

    關山月道:“是的。”

    清瘦老者道:“你怎麼會知道君天毅?”

    關山月道:“君天毅昔日還在江湖的時候,人稱‘神劍’,後來任職‘三藩’之中一家王府,衞護爵主多年,曾經多少人行刺,都不能得逞,又搏得一個‘鐵衞’的稱號。”

    清瘦老者道:“你多大年紀?”

    關山月道:“是老人告訴我的。”

    清瘦老者道:“老人還告訴你什麼?”

    關山月道:“朝廷撤‘三藩’後,君天毅不知去向,多少年不曾現身,誰也不知道這位‘神劍’‘鐵衞’哪裏去了。”

    清瘦老者道:“你以為我是君天毅?”

    關山月道:“那倒不是,只因為我所知道的姓君的不多,只有一個君天毅,又是那麼樣一個人物,總捕姓君,我不敢不把總捕放在眼裏。”

    清瘦老者道:“你倒會説話。”

    他沒有承認他是君天毅,可也沒有否認。

    關山月道:“不折不扣的實話。”

    清瘦老者道:“是麼?”

    關山月道:“是的,不知道總捕是不是那位‘神劍’、‘鐵衞’?”

    他乾脆直問了。

    清瘦老者道:“我是不是,跟眼前事無關。”

    關山月道:“至少我知道,我遇見了‘神劍’、‘鐵衞’君天毅。”

    清瘦老者道:“你我都把話扯遠了。”

    他還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可是關山月知道,眼前這“漕運總督衙門’的總捕,清瘦老者,十成十就是君天毅,跟莫懷古等一樣,師父給他的那張名單上的人之一。

    他心神震動,熱血上騰。

    又是一個,又碰上了一個,跟前幾個一樣,原以為得踏破鐵鞋,得來卻全不費工欠。

    一個是巧合,可卻不止一個,個個都是碰上的,還是巧合?

    誰也不敢説是。

    那麼,是天意,是報應,是因果循環,一定是!

    可是,又如何?

    只因為這一回跟以前幾回不一樣,這一回,這麼多人都知道他姓關了。

    他能在這時候報仇,公然殺了這名殘兇?

    就算把眼前這些人都滅口,“漕運總督衙門”裏還有知道他姓關的人,也知道總捕帶着人拿他這個姓關的人來了。

    他可以不在乎。

    但他不能因為報仇而不顧匡復大業。

    那才是他的重責大任!

    他該怎麼辦?

    又是一個難。

    他更沒想到,只為救個小高垣,讓他碰上了這麼多難!

    他能怎麼辦?

    他又吸了一口氣:“不錯,都把話扯遠了。”

    如今話説回來了,又回到了正題,又如何?又該怎麼辦?

    清瘦老者道:“歸還白家貢品,跟我吃這個官司去。”

    關山月能麼?

    不能又能怎麼辦?

    第六集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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