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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峰迴路轉

    關山月走了?

    關山月沒走。

    關山月又進了“留侯廟”,在後院那間禪房裡,又見了那位老住持。

    瘦削老僧原在雲床上盤膝打坐,關山月進來,他就要忙下雲床。

    關山月攔住了他:“再次打擾,我不得已,說兩句話就走,住持請不要客氣。”

    瘦削老僧沒再下雲床,道:“老衲恭敬不如從命,施主有什麼見教?”

    關山月道:“不敢,我二次來見,特來讓住持知道,我要走了,那位姑娘不走,她要留下來陪霍居士。”

    瘦削老僧一怔:“怎麼說?那位女施主不走,要留下來陪霍居士?”

    關山月道:“不錯,那位姑娘是霍居士的紅粉知己,等了他十年,也找了他十年。”

    他沒有說兩人的來歷與出身。

    瘦削老僧道:“怪不得‘西安’‘臥龍寺’那位住持說,霍居士塵緣未了,到底是得道三寶弟子,看得真準,只是……”

    面有難色,接道:“‘留侯廟’向例不留女客……”

    關山月道:“我二次來見住持,就是為這。”

    他從腰裡取出兩片金葉,上前放在了雲床之上。

    瘦削老僧一怔,詫異道:“施主這是……”

    關山月道:“請住持慈悲,行個方便,僱人在霍居士墓旁草地上搭蓋一間茅舍,供那位姑娘住宿,並請代置日用各物,剩下的供那位姑娘度日,應該夠用一兩年了。”

    瘦削老僧忙道:“施主……”

    關山月道:“請住持成全她一片心意,”

    瘦削老僧忙道:“三寶弟子出家人,本該慈悲為懷,與人方便,只是……”

    關山月道:“那位姑娘不住‘留侯廟’,不打擾清修,慈悲為懷,與人方便的三寶弟子出家人,還有什麼理由不能慈悲為懷,與人方便?”

    瘦削老僧顯然為之語塞,道“這……”

    關山月道:“不敢多打擾,告辭!”

    他轉身出了禪房。

    瘦削老僧忙抬手,似乎要叫,但關山月已經出禪房走了,他沒叫出聲,放下了手,望著眼前那兩片金葉,老臉上一片焦急色。

    這是為什麼?

    難道他真不能行個方便?

    有什麼理由?

    是不能還是不願?

    又有什麼理由?

    關山月出禪房往前院走,他要從前門離去,跟他二次來見住持,是繞經前門進來一樣。

    他來可以翻牆,去可以騰身,但是為了尊敬“留侯”張良,所以他來時繞經前門,走時也從前門離去。

    他正往前院走,一個輕若蚊蚋,但相當清晰的話聲傳人耳中:“敢請閣下登臨‘授書樓’一見。”

    “傳音入密”!

    內功修為高絕!

    聽話聲,人在中年。

    既不是老住持,也不是年輕僧人!

    看出來了,兩人也不會武,關山月不會看走眼。

    那麼,這“留侯廟”不止兩個人,還有第三者。

    這是誰?何許人?

    老住持跟年輕僧人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知道!

    知道為什麼不說?

    出家人不是不打誑語麼?

    三寶弟子出家人,為什麼騙人?

    關山月心頭震動,倏然停住。

    “授書樓”?

    “登臨”?

    登臨,必在高處,高處哪來的這麼一座“授書樓”?

    關山月抬眼四望,無所見,

    那輕若蚊蚋的清晰話聲又傳人耳中:“煩請閣下登廟後‘紫柏山’,樓在四十餘級石階處。”

    關山月也提氣凝功,傳音入密發話;“尊駕‘留侯廟’中的哪一位?”

    他要先問清楚,這人是誰。

    那輕若蚊蚋的清晰話聲再次傳到:“一旦相見,閣下自然知曉。”

    不說,見了面自然知道。

    不見面就不會知道。

    這究竟是……

    不管怎麼說,這總是一位內功修為高絕的高人,就憑這一點,也應該去見上一見,看看他究竟是哪位人物。

    關山月忙出“留侯廟”,從廟側往後,他找到了登山石階,也看見了在“紫柏山”高處的一座樓,兩層的建築,樓上區額很清楚的三個大宇:“授書樓”。

    在那裡了!

    關山月快步拾級而上。

    在第七級石階旁,有塊山石,上刻:“天風度步處”五字,及“步雲”兩字,再上二十餘級處,有石門,上刻三字:“傳道處”。

    這就是指黃石公傳道與張良的地方了。

    再上二十級,就到了“授書樓”了,這座樓像座塔,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座“留侯廟”。

    既稱“授書樓”,當然是黃石公授兵法、韜略諸書與張良的地方。

    關山月剛到,話聲又傳入耳中,這回不是“傳音入密”,而是普通話聲,只不過話聲輕微罷了,話聲雖輕微,但不失清晰:“煩請登樓,我在樓上。”

    這人也好聽力。

    當然,內功修為高,聽力、眼力自是好!

    關山月邁步進入“授書樓”,進樓就看見了樓梯,他過去拾級而上。

    上了樓就看見了,眼前一座黃石老人塑像,就在黃石老人塑像前一個蒲團上,盤膝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枯瘦,一襲灰衣,長髮披散,滿面于思,除了兩眼跟鼻子,整張臉幾乎讓長髮、鬍子擋住了,看不全他的面貌,也看不出他的年紀。

    露在外的鼻子挺而直,兩眼卻深陷,眼瞧像兩個黑洞,看上去怕人。

    這麼樣一個人。

    看見那披散的長髮跟滿臉的鬍子,關山月心裡為之一跳。

    但,下面“留侯廟”後那座墳……

    老住持會打誑語麼?

    要是,又怎麼會以“傳音入密”的高絕功力叫他上來一見?躲避都怕來不及。

    關山月正心念轉動。

    枯瘦長髮灰衣人一雙黯淡目光凝視關山月,說了話:“我兩腿殘廢,不利於行,只好煩請閣下上來相見,還請諒宥。”

    原來兩腿殘廢。

    只是內功修為高的人,怎麼會目光黯淡?

    難道這一刻是裝的?

    為什麼要裝?

    已經顯露了內功高修為了,還用裝麼?用不著了!

    關山月也說了話:“尊駕好說。”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修為,實在難得。”

    顯然他是指關山月的“傳音入密”功力。

    關山月道:“尊駕的修為更高。”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這點內功已經是風裡殘燭了,適才為傳音閣下,不得已一連提氣凝功三次,如今恐怕是再也無法提聚了,算了,今後我再也用不著了,其實,我也早就用不著了。”

    關山月道:“尊駕是為了傳音與我,我很不安。”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別這麼說,我剛才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麼?”

    關山月道:“彼此互不相識,也從未見過,尊駕何故傳音相告?”

    枯瘦長髮灰衣人未答反問:“能否賜告高名上姓,怎麼稱呼?”

    關山月道:“我來‘留侯廟’找人,要找的人已然故去,我就要離去,以後也不會再來,不必示人姓名了。”

    枯瘦長髮灰衣人不在意,道:“閣下既不願賜告,我不敢,也不能勉強……”頓了頓,接道:“閣下說,來‘留侯廟’找人,要找的人已然故去了?

    關山月道:“正是。”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與閣下同來的那個女子-也是來找人的?

    關山月道:“尊駕聽見了?”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是的。”

    關山月道:“正是,那位也是來找人的。”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她找的人也故去了?”

    關山月道:“正是,那位要找的人也故去了。”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跟她要找的是同一個人?”

    關山月道:“正是,那位跟我要找的人是同一個人。”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她要找那個人,是為情;閣下要找那個人,則是為仇。”

    關山月道:“尊駕好聽力。”

    還真是!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像閣下跟她這麼兩個人,怎麼會走在一起,作伴來到‘留侯廟’?”

    不只他不明白,想不通,不知道內情的人,恐怕都不明白,想不通。

    關山月說了內情。

    聽畢,枯瘦長髮灰衣人鬚髮為之一陣抖動,道:“她令人敬佩,令人感動,閣下一樣令人敬佩,令人感動。”

    關山月道:“那位的確令人敬佩,令人感動。”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也從閣下跟她的說話裡,聽出了閣下跟要找的人之間是什麼仇了,我要告訴閣下,她要找的人已經死了,閣下要找的人還沒有死,還苟延殘喘地活在人世。”

    關山月心頭一陣猛跳:“尊駕這是說……”

    枯瘦長髮灰衣人相當平靜,道:“閣下要找的人就在閣下眼前!”

    關山月目光一凝:“你……”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就是閣下要找的人。”

    關山月道:“原‘神力侯府’護衛,霍姓大鬍子?’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不錯,正是霍某。”

    關山月兩眼閃現威稜:“孫姑娘跟我找的是同一個人。”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但是我能見閣下,卻不能見她。”

    關山月道:“你知道我跟你是什麼仇?”

    是“你”而不是“尊駕”了!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聽出來了。”

    關山月道:“你怎麼會傳音與我,要我來相見?”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是躲情,不是避仇,我之所以稱死,就是為這!”

    關山月道:“你為什麼躲情,又為什麼不避仇?”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兩手血腥,一身罪惡,不能害她,所以躲情;也就因為兩手血腥,一身罪惡,該還這筆債,所以不能避仇!”

    關山月道:“你也知道兩手血腥,一身罪惡?”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要不我怎麼皈依三寶,以求贖罪?我只是不明白,閣下是關副將的什麼人?”

    關山月道:“我姓關,叫關山月。”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也姓關?”

    關山月道:“老人家的唯一後人,如同己出的義子。”

    枯瘦長髮灰衣人一怔:“怎麼說,閣下是關副將唯一的……那他那個女兒……”

    關山月道:“那是鄰家女兒,代我照顧老人家,我上山打柴去了,她犧牲了自己,救了我一命,讓關家有後,對關家存歿恩高義重!”

    枯瘦長髮灰衣人神情震動,驚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小小年紀竟能如此不惜死,如此仁義,令人敬佩,令人敬佩,比起她來,我等這些人簡直禽獸不如,簡直禽獸不如!”

    關山月道:“聽說是你帶走了她?”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不錯,是我帶走了她。”

    終於找到了眾仇之首,也終於找到了帶走虎妞的人,關山月的激動可想而知,他吸了一口氣,勉強忍住,道:“你把她怎麼了,她是生是死?”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放心,稍待我自會告訴你。”

    稍待?

    關山月揚了眉,要說話。

    枯瘦長髮灰衣人又道:“我既不避仇,就是有心償債,既要償債,還會騙閣下麼?放心,在我把這條命交給閣下之前,我一定會告訴你,這麼多年都等了,難道就不能再多等一刻?”

    關山月道:“你要我再多等一刻,你又等什麼?”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有件事想不通,想弄清楚。”

    關山月道:“什麼事?”

    估瘦長髮灰衣人道:“聽閣下說的話,另幾個已經都死荏閣下手裡了?”

    關山月道:“不錯。”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都是閣下碰上的,不是找到的?”

    關山月道:“不錯。”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碰上的也要知道他是誰,是閣下的仇人才行,是麼?”

    關山月道:“不錯。”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跟那些人都彼此不認識,也一無所知,閣下又是怎麼知道那些人跟我的?”

    這些人之中,任何一個都免不了想知道。

    關山月道:“我認為,對你來說,已經沒必要知道了。”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不,臨死之前我要知道,是不是有人出賣了這些人。”

    關山月道:“你等這些人既彼此不認識,也一無所知,派給你等這個差事的主子,除了他派的人以外,應該也不知道別的人來自何處,是什麼人,誰能出賣這些人,從何出賣起?”

    枯瘦長髮灰衣人沉默一下才道:“這倒是,這麼說,不是誰出賣了這些人?”

    關山月道:“應該不是。”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那閣下是怎麼知道的?”

    還問。

    關山月道:“我已經說過了,對你來說,已經沒有必要知道了。”

    枯瘦長髮從衣人又沉默一下才道:“也是,只要知道不是遭人出賣,眼看要死的人了,還要知道那麼多幹什麼?不必了。”一頓,接道:“我就言盡於此了,閣下可以動手了!”

    話落,閉上了眼,雙掌也當胸合什。

    關山月沒有動,道:“你還沒有告訴我該告訴我的。”

    枯瘦長髮灰衣人瞿然睜開深陷的兩眼,道:“險些忘了這件要緊大事……”一頓,接道:“閣下,我沒有把那位姑娘怎麼樣。”

    關山月道:“是麼?”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當初我所以帶走那位姑娘,就是怕那些人傷害她,我既是怕那些人傷害她,自己又怎麼會傷害她?”

    關山月道:“你等奉命是殺害關家老少,斬草除根,既是如此,你又怎麼會不傷害她,也怕別人傷害她?”

    枯瘦長髮灰衣人滿臉鬍鬚一陣抖動,道:“已經造了罪,作了孽了,不過是想少造些罪,少作些孽。”

    關山月道:“那幾個就任由你帶走她?”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都以為我想獨佔獨享,我就是讓那些人以為我想獨佔獨享,我是頭兒,那些人得聽我的,誰敢說話?”

    關山月道:“你當時還以為她是老人家唯一親人,是麼?”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不錯。”

    關山月道:“她眼見你等行兇,斬草不除根,難道你就不怕日後她找你等報仇?”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想少造罪,少作孽,為關副將留個後。”

    關山月道:“你也沒想怎麼交差覆命?’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的確,當時我也沒想那麼多。”

    關山月道:“那麼,後來你是怎麼交差覆命的?”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不難,不說實話也就交差覆命了!”

    其實,公事也就是這麼回事!

    多少事上頭交代是一套,下頭做的又是一套!多少事瞞上不瞞下?

    關山月道:“照你這麼說,她應該還活著。”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當然,這麼多年來,活得好好的。”

    關山月道:“你可以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了。”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這我不能告訴閣下。”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你怎麼說?”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只能告訴閣下她還活著,這麼多年來也活得好好的,不能告訴閣下她在什麼地方。”

    關山月道:“這是什麼話!”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這麼多年來,她日子過得很好,我不能讓任何人去打擾她。”

    關山月揚了眉,道:“你要明白,你應該告訴我。”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不得已,閣下諒解。”

    關山月道:“你不告訴我她在哪裡,我不能找到她,見著她,怎麼能相信她還活著?”

    的確!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不求任何人相信,我自己知道沒造這個罪,沒作這個孽就行了。”

    關山月道:“要是你不能讓我相信你,對你大不利。”

    這可不假。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告訴閣下她在哪裡?閣下就相信麼?”

    關山月道:“我相信,三寶弟子,不打誑語。”

    枯瘦長髮從衣人道:“謝謝閣下,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能告訴閣下。”

    關山月雙眉高揚,道:“難道你不怕……”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我只求速死,別的還伯什麼?”

    這倒是,一個人要是到了連死都不伯,而且還求速死的地步,別的還有什麼好怕的?

    關山月兩眼閃現威稜,道:“你求速死,你要是不告訴我她在哪裡,我不會讓你速死,你應該知道江湖人折磨人的手法。”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當然知道,只是,我既造了罪,作了孽,就都是我應該受的,而且,都要死了,我也不在乎多受什麼。”

    什麼都不怕,這就麻煩了!

    好不容易才得知虎妞還活著,也沒受傷害,卻不知道虎妞的下落,怎麼能輕易相信虎妞還活著,沒受傷害?

    跟什麼都不知道沒什麼兩樣,叫關山月怎麼受?

    關山月急怒,但只有忍著:“我只想看看她,確信她還活著,沒有受到傷害,不會打擾她。”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你是在殺了我之後,才會去找她,是麼?”

    關山月道:“不錯。”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到那時閣下發現我騙了閣下,閣下又能如何?”

    還真是!

    關山月道:“我說過,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三寶弟子不打誑語,不是麼?”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不錯,三寶弟子不打誑語,閣下既然相信我,又何必非……”

    關山月道:“她對我關家存歿恩高義重,多年來我不知道她的生死,多年來也一直惦念。如今好不容易知道她還活著,能不急著見她麼?這也是人之常情。”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知道她對關家恩高義重,連我剛才都說她讓人肅然起敬。我也知道閣下多年來不知她的生死,一直惦念。如今好不容易知道她還活著,一定急著想見她,這是人之常情;閣下也要知道,十年不足短時日,人與事變化極大。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十年來她一直過得很好,閣下何必非要去打擾她。”

    關山月道:“我不是要去打擾她,只要能看見她,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夠了。”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閣下原諒。不管怎麼說,我就是不能告訴閣下,她如今在什麼地方。”

    就是不說!

    關山月要忍不住了,道:“你……”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只求閣下動手,要怎麼樣也任憑閣下!”

    這是說他只求速死,要用什麼手法,怎麼樣折磨他逼他說出虎妞的下落也任憑關山月。

    看樣子他似乎是真什麼都不怕,也似乎是真認為如今該領受一切了!

    關山月忍無可忍,雙眉陡揚,兩眼威稜嚇人,道:“我就不信!”

    他抬手一指點了出去。

    他人沒有撲過去,這一指是隔空點出。

    枯瘦長髮灰衣人也一動沒動,讓關山月這一縷指風結結實實的點在了他穴道上。

    剎那間,他臉色變了,發白,額上也出了汗,轉眼間,汗珠一顆顆豆大往下滴,而且身子也冷得起了顫抖,一襲灰衣為之簌簌作響。

    誰都看得出,他是在極大的痛苦中,但是,他就是不哼一聲。

    顯然,他是在忍受著!

    關山月說了話,冷然:“還不說麼?”

    枯瘦長髮灰衣人也說了話,話聲帶著顫抖,們十分平靜、乎和:“我不說了麼,我能求速死,還怕什麼折磨?”

    不錯,這話他是說過。

    關山月道:“以你傳音的功力,你大可以躲閃,甚至於出手,為什麼你既不躲閃,也不出手?”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也說過,我兩手血腥,一身罪孽,只求速死,就算死前遭任何折磨,也都是我該受的,我為什麼要躲閃,又為什麼要出手?”

    看來他是真什麼都不怕,真認為如今該領受一切了!

    看來他是真不會說出虎妞現在何處了!

    關山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關山月是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殺枯瘦長髮灰衣人,不能替義父老人家報仇雪恨;不能遲遲不殺,已經到了這地步了,也該殺了!

    但,一旦殺了枯瘦長髮灰衣人,就永遠不知道虎妞的下落了。

    難道說,枯瘦長髮灰衣人是想用虎妞的下落保命?

    不,不會,枯瘦長髮灰衣人要是想保命,他何必獨自邀關山月上“授書樓”來相見?

    關山月也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枯瘦長髮灰衣人又說了話:“不是我忍不住,受不了,而是片刻之間老主持就要送飯上來,他必不肯讓閣下殺我,還請閣下儘快動手!”

    關山月道:“你真這麼想死,為什麼還活到如今?”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我認為自絕不足以贖我之罪,所以我皈依三寶,以求贖罪,如今閣下來了,我也知道閣下才是關副將唯一傳人,我認為只有死在閣下手裡,才能贖我之罪!”

    關山月目眥欲裂,他以給義父報仇雪恨為重,就要出手。

    驀地,一聲清脆鈴聲,一聲佛號從下方傳了上來。

    鈴聲平常,佛號也平常,關山月竟為之心神震動,手上為之一頓。

    只聽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老主持送飯來了,閣下請快!”

    關山月也不願有人見他殺人,尤其是這座廟的老主持,他又要出手。

    哪知,又是一聲鈴聲,又是一聲佛號。

    關山月心神又震動,手上又一頓。

    枯瘦長髮灰衣人叫:“閣下!”

    鈴聲、佛號聲一聲又一聲,聲聲不斷!

    關山月心神竟然連連震動,無法出手,他為之心驚,為之詫異。

    枯瘦長髮灰衣人為之急叫:“閣下!”

    鈴聲、佛號聲已近。

    枯瘦長髮灰衣人接道:“錯過這一刻,閣下再無機會,除非閣下能連老主持、小師父一起殺。”

    是麼?

    老主持有什麼辦法,什麼能力阻攔關山月殺枯瘦長髮灰衣人?

    難道關山月走眼,老主持深藏不露,難道老主持一身修為遠高於關山月?

    關山月不信,他不信他會走眼?不信老主持攔得了他,可是他也驚異,鈴聲、佛號聲是怎麼回事?

    只要是練家,誰都聽得出,鈴聲、佛號絕對平常!

    鈴聲、佛號聲已到門口。

    枯瘦長髮灰衣人一聲長嘆:“難道我罪孽深重,天意不讓我死在閣下之手以贖罪?”

    門開了,老主持在前,身披袈裟,一手香、一手法鈴,低眉垂目,年輕僧人在後,雙手端著一盤齋飯,也莊嚴肅穆。

    一見關山月在,老主持一怔說話:“施主怎麼……”

    枯瘦長髮灰衣人說了話:“老住持,這位至交後人,我不忍欺瞞,邀來相見。”

    老住持道:“那還有一位……”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老住持忘了,我躲的就是她。”

    老住持“哦!”了一聲道:“是。”

    關山月說了話:“霍居士三寶弟子,怎對老住持打誑語?那一位是霍居士的紅粉知己,我則是霍居亡的仇家,找霍居士報仇來了!”

    枯釐長髮灰衣人嘆道:“閣下這是何苦?”

    老住持一驚說話:“居士……”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不敢再打誑語,這位說的是實情!”

    老住持一驚色變:“那居士適才已說,邀這位施主上來……”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老住持,這是實話!”

    老住持道:“居士怎麼能……”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老住持,我皈法三寶,為的就是贖罪,難道不該?”

    老住持霍地轉臉向關山月:“老衲不管施主跟霍居士之間是什麼仇,也不敢問,但是老衲要讓施主知道,霍居士是菩薩、是佛,施主不能傷害他!”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老住持……”

    老住持轉過臉去道:“居士諒解,老衲不能不攔。”

    枯瘦長髮灰衣人道:“老住持這是不讓我贖罪。”

    老住持道:“阿彌陀佛,居士已經沒有罪過,只有功德;以居士的功德,已成菩薩,已經成佛!t枯瘦長髮灰衣人道:“阿彌陀佛,我不敢當,我不敢當。”

    關山月說了話:“老住持說他是菩薩、是佛?”

    老住持轉回臉來:“施主不見霍居士是由老衲親自供養?多少年來一直如此,老衲也始終以供佛之心供霍居士。”

    看他身披袈裟,焚香、誦佛號前來,似乎的確如此。

    關山月道:“老住持說他己經沒有罪過,只有功德……”

    老住持道:“霍居士來到‘留侯廟’的第二年,‘留侯廟’瘟疫大作,人畜連死,哭聲哀號日夜不斷,霍居士割雙臂,兩腿之肉合藥,救了‘留侯廟’生靈,這難道不是功德?有此功德還有什麼罪過?有此功德難道不是菩薩,不是佛?”

    關山月心神震動:“老住持,三寶弟子出家人不打誑語,”

    老住持道:“施主,老衲不敢。”

    關山月道:“老住持不是沒有打誑語。”

    這是指老住持曾說霍居士已經死了,而且還帶關山月跟孫美英去看霍居士的墳。

    老住持肅然道:“為霍居士這位菩薩,這位佛粉身碎骨,下地獄都該,何況是打誑語?施主要是再不信,請上前看看霍居士雙臂、兩腿,還有多少肉!”

    這應該假不了!

    關山月心神猛震,霍地轉望枯瘦長髮灰衣人!

    《第九集》完,待續

    MadebyanUn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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