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虎妞十年,十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之前,以為虎妞難逃毒手,已然遇害,而且是替他死難,他悲痛不下於義父的被害;除了悲痛,還多了一份歉疚。
找到大鬍子,得知虎妞並未遇害,不但還在人世,而且也未受到傷害之後,對虎妞更是思念,所以他千里迢迢跑來“蒙古”,如今虎妞也近在咫尺。
關山月不但不説,而且還能跟這位呼王如此這般,沒事人兒似的。
一個不問,一個不説,難不成就這麼你推崇來,我推崇去,如此這般的吃喝?
不,事兒來了。
一個“蒙古”壯漢進來恭謹躬身,向着呼王以“蒙古語”説了幾句。
“蒙古”壯漢俐落打扮,關山月認出是跟呼王去打獵那四個裏的一個,更認出是駕鷹的那個,但是關山月聽不懂他跟呼王説的是什麼。
只見呼王立即皺了兩道濃眉,也用“蒙古語”説了幾句。
那“蒙古”壯漢又説了幾句。
呼王聽了這兩句話之後,沉默了一下,然後轉望關山月:“閣下。”
只叫了這麼一聲,沒有後話。
似乎有點猶豫。
關山月道:“王爺有事?”
呼王説了話:“正有點事。”
也就這麼一句。
關山月道:“請王爺示下。”
呼王臉色微整:“説什麼示下,都是我平常把他們幾個給慣懷了。”
關山月道:“王爺是説?”
呼王道:“是這麼回事,他幾個知道一個大喇嘛因為敗在閣下手下,自絕而死,佩服閣下的修為,想請閣下教他們幾個兩招。”
關山月道:“草民不敢當,草民是僥倖。”
呼王道:“閣下不用跟他幾個客氣。”
關山月道:“草民説的是實情實話。”
呼王道:“他幾個知道不是那麼回事,我更明白。”
關山月道:“王爺的意思是……”
呼王道:“他幾個胡鬧,我不答應,可是他不肯走。”
關山月明白了,呼王要是真認為下屬胡鬧,會容得了他們不肯走?
以呼王之威,説句話,哪怕只一個字,下屬哪敢不聽?
呼王也想看看關山月的一身所學。
自己不好試,正好趁這機會,讓下屬測試測試。
關山月當即道:“教不敢當,草民願意跟他幾位切磋切磋。”
這是客氣。
可也是答應了。
呼王轉臉過去,道:“渾東西,如了你幾個的願了,還不快把他們三個叫進來。”
用漢語説話。
恐怕也是説給關山月聽的。
那“蒙古”壯漢樂了,大樂,一蹦老高,叫着奔了出去。
敢在呼王面前如此這般,恐怕呼王平日也真寵他們。
呼王卻還説了句:“真好規矩。”
恐怕也是説給關山月聽的。
關山月沒説話。
這時候最好不説話。
轉眼工夫,一蹦老高,叫着出去的那一個,帶進了三個。
這四個正是那四個。
另三個也是一身俐落打扮。
顯然是有備而來。
四個人近前一字排列,恭謹施禮。
呼王一指他四個:“我的貼身四護衞,閣下見過了。”
四個護衞,還是貼身的。
不用説,準都是好樣兒的。
關山月微欠身:“四位。”
大內侍衞,御前帶刀,官同三品。
“蒙古”“鐵帽子王”的護衞,恐怕也是有品級的。
關山月看的不是他四人的品級,是衝呼王,這也是禮。
呼王伸手把關山月按了回去:“關爺。”
那四個齊聲叫,連猶豫都沒猶豫:“關爺。”
關山月又欠身,呼王又按,可是沒按住。當然,呼王沒用什麼力,儘管如此,呼王仍為之一怔,可是很快就定過了神,道:“關爺答應教你四個兩招了,還不先謝謝。”
那四個忙又齊聲道:“謝謝關爺!”
關山月道:“不敢當。”
這回沒欠身,他站了起來。
這回呼王沒按他,也沒攔他,因為動手過招,總得站起來,不能還坐着。
關山月一站起來,先進來那個抬手就往外讓:“關爺請!”
這是讓關山月出去。
動手過招,總得出去,不能在這兒。
外頭地方大,這兒地方不夠大,施展不開。
關山月沒動,而且説:“不用出去了,就在這兒吧!”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一怔:“就在這兒?”
關山月道:“只是切磋幾招,這兒地方夠大了,王爺邊喝酒邊看,也可以給王爺助勸酒興。”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轉臉望呼王。
這是請示。
要聽聽呼王怎麼説。
呼王微笑:“是關爺教你四個,當然要聽關爺的。”
呼王這麼説,當然是聽呼王的。
就這麼定了。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轉望關山月:“那就……”
關山月往前走幾步,離桌子遠點兒:“別撞了桌子,給王爺助酒興不成,反倒掃了王爺的酒興,就在這兒吧!”
他可沒説誰會撞了桌子。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跟另三個,忙也過去了,一字排列在關山月對面。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説了話:“關爺要教我四個點什麼?”
關山月道:“那要看四位想在哪一樣上切磋。”
這是説,客隨主便。
也是説,他都行。
呼王説了話:“機會難得,錯過了可就不會再有了,你四個造化大,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別跟關爺客氣了。”
這話,似乎有什麼暗示。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似乎也心領神會了,不再問關山月了,道:“那就這樣,我四個斗膽先後跟關爺過幾招,就在跟關爺過招中,偷學關爺幾招吧!”
這才是他四個的目的。
對關山月出手,看關山月怎麼應付。
應付不了,關山月就得出醜。
他四個是呼王的貼身護衞,強將手下無弱兵,絕對是好樣兒的,也是整個“蒙古”公認的一流好手,他四個有這份自信,關山月應付不了。
有個大喇嘛在關山月手下落敗,一羞憤自絕了,他四個有點不信。
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關山月豈有不明白的道理?一點也沒有猶豫,立即點頭:“行,四位怎麼説,就怎麼是。”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轉臉擺手:“你三個往後站,我先跟關爺討教幾招。”
那三個裏,有一個説了話:“怎麼你先跟關爺討教?”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道:“是我進來求得王爺答應,關爺點頭的,不該麼?”
還會演戲,一搭一檔,唱作俱佳。
説話的那個不説話了,跟另兩個退向後去。
關山月只當沒看見,沒聽見。
等那三個往後站了,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轉望關山月:“關爺準備好了麼?”
關山月道:“江湖人,隨時都是準備好的。”
還真是。
也真得這樣。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道:“我要出手了。”
招呼打得太夠了。
關山月道:“謝謝,護衞隨時可以出手。”
他這裏話聲方落。
先進來那個“蒙古”壯漢已然動了,真快!
反應快,動作也快,跨步閃身,人已帶着一陣風到了關山月面前,探掌就抓。
不是抓關山月的穴道,是抓關山月的衣襟。
這是“蒙古”的“擒拿手”
“蒙古”的武術、技擊,是不認穴道,不講制穴的,完全是直來直往,硬碰硬,講究的是力、快、驃悍、兇狠。
關山月沒讓他抓着,在那鋼鈎般五指將要沾衣的時候,滑步側身讓開了,差一點,間不容髮。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一抓落空,招式用老,但他反應快,快腕下沉,就要變招。
關山月出手了,右掌已然搭上了他腕脈,一緊,一帶,同時底下伸腿,還説了聲:“護衞站穩了。”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站不穩,先是半邊身子一麻一軟,整個人使不上勁,一股力道帶得他往前衝,他不能不往前衝。
接着,腿絆在一根鐵柱子上,迎面骨生疼,疼得他差點叫出聲來,這麼一來,重心就更不穩了,一個踉蹌,往前就撲,幸虧帶他的那股力道不算太大,衝出去兩步他就急忙收勢停住了,不然非摔個狗嘴泥不可,不滿臉開花也要擰斷門牙。
雖然沒摔着,可是已經夠了。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站在那兒直髮愣。
怎麼不?他從來沒碰上這種事。
這是大姑娘上花轎,生平頭一遭。
呼王説了話:“關爺手下留了情了,還不快謝謝關爺!”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定過了神,忙轉過身,道:“關爺!”
呼王道:“謝謝關爺!”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沒謝關山月,卻道:“稟王爺,關爺出手太快,屬下還沒有學着。”
顯然,這是還不服。
呼王濃眉微動。
這是稍有不快,要攔。
關山月説了話:“王爺,草民願意出手慢一點。”
這是讓呼王不要攔。
呼王微一笑:“好吧!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看你的造化了。”
答應讓他這個護衞再試一次了。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這回不急了,也不搶快了,他轉臉望關山月,凝目望關山月,兩道鋭利目光緊盯關山月。
似乎是在找關山月的破綻。
不知道他找到關山月的破綻沒有,轉眼工夫之後,他動了。
又一次跨步閃身,欺到關山月近前,雙掌並出,一抓關山月的咽喉,一抓關山月的腰。
“蒙古”的武術,就是近身搏擊,非碰着對手,抓着對手不可。
可別小看“蒙古”武術,碰上了“蒙古”高手,只要讓他的手沾了衣,就不容易脱身。
關山月這回沒躲,甚至沒動。
剎那問,兩隻有力的大手,一隻抓住了他的領口,一隻抓住了他腰間的衣裳,沉喝出聲,就要把關山月提起來摔。
可是他沒提動關山月。
關山月像一座山。
他哪裏提得動一座山?絲毫也動不了。
他不信邪,大喝聲中要再用力。
關山月説了話:“請小心,我要出手了。”
説話間,關山月一隻手已抓住了先進來那“蒙古”壯漢的腰帶,提氣凝力只一提,反把先進來那“蒙古”壯漢提了起來。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大喝聲中要再提關山月,-覺得自己腰間一緊,雙腳就離了地,他為之一驚,也聽見有人驚呼,就在這時候,他覺得頭一昏,眼前一花,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
他正怕這下非摔個結實不可,-又覺得讓人接住了。
忙定睛一看,接住他的竟是另三個,另三個一臉驚容,他忙掙脱下了地,還沒站穩,呼王的話聲傳入耳中:“關爺這回出手不快,你學着什麼了麼?”
先進來那“蒙古”壯漢低下了頭,沒説話。
他服了。
而且他明白,那位關爺兩次手下留情。
他只是不明白,那位關爺的力氣,怎麼會大過他去。
論個頭兒,不可能!
呼王又説了話:“接下來是誰要跟關爺學?”
另三個裏,左邊一個跨步上前。
呼王四個護衞裏,數他最黑,也一臉機靈相,他道:“王爺,是屬下。”
呼王看了他一眼:“頭一個已經學着了,看你這第二個能不能學着什麼了。”
這話,話裏有話。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躬身應了一聲,轉望關山月,笑嘻嘻的:“關爺,頭一個學的是‘蒙古’擒拿,承您賜教,我不想學擒拿,我想學拳腳。”
關山月道:“我什麼都會一點,可都不精。”
前一句,是實情,是客氣。
後一句,也是客氣,可不是實情。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仍然笑嘻嘻的沒多説,道:“我要出手了。”
也打了招呼。
關山月也沒有多説,道:“請!”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飛身撲到,當胸就是一拳。
快,兇狠。
關山月敗了頭一個,他是親眼看着的,他臉上雖然一直笑嘻嘻的,心裏可不敢大意。
這頭一拳雖然快、猛、狠,可都是虛招,目的只是引關山月出手。
關山月出手了,側身躲這一舉,同時探掌抓腕脈。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以為目的達到了,他還不錯,説了聲:“關爺請小心。”
就要變招。
他把希望放在這第二招上。
關山月也説了聲:“護衞也請小心。”
他沒出招,只一轉身。
他這是把身子轉了回來。
這一轉身,膀子卻撞着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的膀子。
關山月沒事,一動沒動。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卻站不穩了,一個踉蹌衝出去好幾步,還抓着被撞的膀子,一臉苦相。
顯然,撞疼了。
關山月説了話:“我不小心,護衞還能出手麼?”
動手過招,哪有不小心這一説?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臉上的笑意沒了,恐怕是動了火兒,道:“不要緊,我遭撞的是左膀,還有右膀可用。”
真的,他還有右臂、右手可用。
話落,閃身撲到,就要出手。
關山月跨步向前迎向了他,快迎着的時候閃身,又是一膀子。
這回撞的是右膀。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再次站不穩,又衝出去好幾步,機靈相變成了苦相了。
這回沒抓膀子,因為他左膀還動不了,右手根本抬不起來。
如今又多了右膀,右手也抬不起來了,跟左手一樣,只能垂着。
他火兒大了,道:“你!”
不是“關爺”了,是“你”。
關山月不讓他説話,道:“又撞了,我真是不小心,這回護衞的右膀,恐怕也不能用了。”
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還待再説。
呼王説了話:“還不知足麼?換下一個吧!”
儘管火兒大,王爺的話不敢不聽,一臉機靈相“蒙古”壯漢躬身答應,退向一旁;心裏的火兒,都燒到了臉上。
關山月只當沒看見。
第三個上前了,第三個“蒙古”壯漢細眉細目,長得清秀,可一臉冷意,道:“關爺,我想學兵刃!”
要動傢伙!
要玩真的!
八成兒,前兩個同伴輸的,他想連本帶利撈回來。
呼王濃眉一揚,要説話。
關山月先説了話:“王爺,學武本來就包括兵刃在內,哪有不學兵刀的?學了兵刃,也可以知道兵刃的兇險。”
呼王微一笑:“那閣下就教吧!”
清秀“蒙古”壯漢一聽王爺這麼説,立即接了口:“行麼,關爺?”
關山月道:“我不説了麼?我什麼都會一點,可都不精。”
清秀“蒙古”壯漢一抬腿,從靴筒裏掣出一把刀像匕首,可比匕首長一點,刀鋒也比匕首寬一點。
這是“蒙古”的割肉刀,當然,用得重,對要害下刀,也能要人命,因為它能殺羊宰牛。
這種刀,很鋒利。
“蒙古”人經常用它宰殺牛羊,用它割肉,所以經常磨,雖不能説吹毛斷髮,可也一碰就見血。
不過,只動這種割肉刀,而不是動真正的兵刃“蒙古刀”,足證他也只是讓關山月見點血,並不是真要跟關山月拚命。
還好,可以讓人放一半心。
掣刀在手,他凝目望關山月:“關爺請亮兵刀。”
關山月的兵刀,一把軟劍,一把“巨闕”;軟劍隨身在腰間,“巨闕”在行囊裏,都不能亮。
時、地、人都不對。
這兩樣只要亮一樣,事情就大了!
關山月道:“我沒帶兵刃。”
清秀“蒙古”壯漢道:“關爺想用什麼?我給關爺借。”
關山月道:“謝了,不用,我這雙手比兵刃不差。”
絕對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實話。
“不差”,是客氣。
正確的説法是,兵刃比不了關山月這雙手。
清秀“蒙古”壯漢卻不愛聽了,兩道細眉一揚,道:“那好,我就跟關爺這雙手學兵刃。”
説完話,他就要動。
關山月抬手一攔:“請等一等。”
清秀“蒙古”壯漢收勢沒動。
關山月道:“在動手之前,我想明白件事。”
清秀“蒙古”壯漢道:“關爺想明白什麼事?”
關山月道:“我看這種刀挺好,在‘蒙古’多麼?”
這是?
清秀“蒙古”壯漢道:“多,要多少都有。”
關山月道:“那就好。”
這什麼意思?清秀‘蒙古’壯漢沒多想,道:“關爺要是看得上眼,我送一把給關爺。”
關山月道:“謝謝,不用了,我用不慣。”
清秀“蒙古”壯漢道:“關爺不要客氣。”
關山月道:“不是客氣,我剛不是説了麼?我這雙手,比兵刃不差。”
一句話聽火兒了清秀“蒙古”壯漢,還好他還能忍住,能忍住是能忍住,不過臉色看得出來,他道:“關爺還有什麼事要明白的了?”
顯然,他是急着動手。
他並不想傷關山月,他只想在關山月身上劃個口子,讓關山月見點血,這就夠了,前兩個同伴所苦的,就連本帶利都找回來了。
他既要跟關山月動兵刃,想必他是以兵刃見長,在兵刃上,有他獨到之處。
關山月道:“沒有了,我沒有什麼事要明白的了。”
清秀“蒙古”壯漢道:“那我就要出手了!”
關山月道:“請,護衞隨時可以出手。”
清秀“蒙古”壯漢不再説話,跨步欺身,挺刀就。
他還真是以兵刃見長,在兵刃上有獨到之處,這一刀取的是關山月上半身,沒有明指何處,但關山月的上半身都在他刀尖所指範圍之內,不但快,而且帶着勁風。
關山月沒出手,只躲,容得刀遞到,他後退半步。
這是弄險,只要清秀“蒙古”壯漢不等招式用老,如影附形,跨步再進,同時變招,就難再躲。
還真沒錯,清秀“蒙古”壯漢就是跨步進逼,同時變招。
他的刀由直到變為斜揮,從左上,往右下,猛刀劃下。
不知是真不好躲了,還是怎麼,關山月沒再躲,他出了手,右掌遞出,一閃而回。
只聽清秀“蒙古”壯漢一聲驚呼,他急退了好幾步。
誰都看見了,他兩手空空,刀沒了。
刀跑到了關山月手裏,關山月揚了揚那把刀,道:“護衞要送,就送我這一把吧,好在護衞本答應要送我一把,這不算奪人所愛,也好在這裏刀多得很,再弄一把不難。”
原來他剛才問,是為了這。
足證他剛才就認定,這把刀會到他手裏了。
清秀“蒙古”壯漢還直髮愣,他不知道他的刀怎麼會到了關山月手裏,關山月是怎麼奪過去的。
別説他不知道,在場的人都不知道,甚至根本沒看見。
呼王有沒有看見,就不知道了,只聽他道:“你是該在兵久上好好多學學,讓開吧!”
清秀“蒙古”壯漢臉色變了一變,一句話沒説,頭一低,要退到一邊去。
關山月説了話:“開玩笑的,護衞剛才説要送我一把刀,我已經稱謝心領了,怎麼能再要護衞這把刀,請拿回去吧!”
他抬手遞出了那把刀。
他捏着刀尖,刀把向外。
清秀“蒙古”壯漢有點猶豫。
許是不好意思。
這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
只聽呼王又説了話:“還不快過去接過去,敗在這樣的高手手下,不丟人。”
清秀“蒙古”壯漢這才走到關山月面前,把他的刀接了過去,雙手接了過去。
從這一點可以知道,他嘴上雖然沒説什麼,可心裏不能不佩服。
本來嘛,沒走完三招,刀就讓人奪去了,還不知道讓人怎麼奪去的,再加上親眼看見了前兩個同伴的敗,這樣的高手,能不佩服?
英雄由來重英雄、惜英雄。
關山月為管不平事在“承德”伸了手,還來到“蒙古”管,敢惹喇嘛,使得一個大喇嘛自絕,這種行徑,是英雄。
呼王跟他的手下,也都是好樣兒的,都是英雄。
英雄還能不佩服英雄?
呼王又説了話:“最後一個了。”
最後一個瘦一點,可是挺結實,他應道:“是,王爺。”
呼王道:“你想學點兒什麼?”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道:“回王爺,我什麼也不想學了。”
這話,聽得在場的都一怔。
呼王道:“你怎麼説?”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笑得窘迫:“回王爺,他們三個都學成了這樣,我還敢學麼?”
原來如此。
呼王大笑,聲震屋宇:“你比他們二個機靈多了。”轉望關山月,道:“閣下教人都教得讓人怕了,他不敢跟閣下討教了,行吧?”
關山月道:“當然行,這本來是悉聽各人便的事。”
呼王道:“那閣下就請回座吧!”
關山月剛要回座。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走到面前,深深一躬身,道:“關爺,您千萬別介意,像我這樣的,您教也教不出什麼來,所以我就自己退卻了。”
還特地到面前來,深深一禮,加以解釋,以求諒解。
真是禮多而周到。
關山月道:“護衞太多禮,太周到了,我明白。”
他轉身要回座。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突然從關山月背後伸手,攔腰抱住了關山月。
説什麼禮多而周到,原來是這麼回事。
呼王一怔,要喝止。
那三個一怔,臉上都有了喜意。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大喝聲中使力,要抱起關山月。
想摔倒關山月,必得先把關山月抱起。
別的沒辦法,能摔倒關山月也行了。
可是這時候他感覺到,他抱的不是關山月,他抱的是一根大鐵柱,他抱的是一座山。
別看他瘦,勁可挺大,憑他的勁兒,恐怕能抱起一頭牛。
可是,憑他的勁兒,還不能撼動鐵柱,更不能抱起一座山。
他沒能抱起關山月,關山月的兩腳連動都沒動。
呼王沒再喝止,凝目看着,看再下去會怎麼樣?
那三個臉上的喜意凝住了,都瞪大了眼。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還不信邪,憋足了氣,使足了勁兒,還想再試。
關山月説了話:“太勉強會受內傷。”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不聽,哼一聲就要——
倏覺左膈肢窩一癢、一麻,氣泄了,他忙收手後退。
關山月望着他微笑:“別見怪,我這是為護衞好,傷了內裏,不是鬧着玩兒的。”
見怪?關山月根本就沒還手,剛才點他那一指,要是點在穴道上,或者力加三分,會是什麼後果?能見怪麼?
是他偷襲,又是誰該見怪?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沒説話,他説不出話來。
呼王這時候叱責了:“背後偷襲,誰教你的?”
關山月接了口:“王爺,不是草民,這是護衞根本沒跟草民學什麼,不過,這位護衞並沒有錯,兵不厭詐,兵法上是這麼教的。”
呼王忍不住笑了,搖了頭:“閣下還幫他説話。”
關山月道:“四位護衞跟草民本來就是玩玩,為王爺助勸酒興,王爺又何必這麼認真?”
呼王轉臉,笑容斂去,臉色微沉,叱道:“我只當你最機靈,弄了半天你最丟人,還不謝謝關爺!”
都是他的貼身護衞,也一定都跟了他多年了,他還能不知道每個護衞什麼樣?
不過是偷襲在先,又沒能摔倒關山月在後,最後還是關山月手下留情,甚至使得不受內傷,做主子的臉上掛不住,不得不罵兩句給關山月聽聽罷了!
瘦而結實的“蒙古”壯漢忙躬了身:“謝謝關爺!”
打心眼兒裏,他願意。
因為他服!
他自己明白,他碰上的是位什麼樣的人物,這樣的武功,就算他再學十年也不行,何況人家還手下留情,幫他説話?他能不服?
關山月抱拳答了一禮:“不敢當,護衞別客氣。”
呼王又説了話:“你們都聽見了,關爺説,你們四個是跟他玩玩兒的,你們四個都給我自問一句,你們四個是跟他玩玩兒的麼?人家關爺才是跟你們四個玩兒的,根本都還沒顯露呢,你們四個就丟刀的丟刀,摔的摔,爬的爬了,這才是武學,我看你們四個真該磕頭拜師,好好兒跟關爺學兩招。”
不知道呼王只是這麼説説,還是説真的。
其實,要是關山月願意,事情成了真,又有什麼不好?
那四個當了真,大喜過望,怎麼不?會武的都嗜武,這樣的武學上哪兒找?能碰上是造化,錯過了再也碰不上了,何況是跟心裏已經佩服的人學?如雷般恭應,擁過來就要拜倒。
關山月忙攔住:“王爺只是這麼説説,四位別當真。”
那四個望呼王。
呼王説了話:“閣下,誰説我只是這麼説説?”
不是隻這麼説説。
那四個又要拜倒。
關山月忙又攔住,道:“王爺,草民不敢當。”
呼王道:“閣下有什麼不敢當的?”
關山月道:“草民這點武藝”
呼王道:“閣下這點武藝?那是閣下客氣,就算閣下真是這點武藝,總比他四個強得多吧?”
關山月要説話。
呼王道:“閣下不承認?不比他四個強得多,不出三招,還沒真顯露,就能讓他四個丟刀的丟刀,摔的摔,爬的爬,這還是手下留了情。
關山月還要説話。
呼王道:“閣下,我可是個練家子,算得上是個行家,別打算蒙我。”
他也客氣。
呼王他何止算得上個行家?
關山月終於有機會説話了:“不敢蒙王爺,草民只不過比他四個強一些……”
呼王卻又打斷了話:“還客氣,閣下別介意,過分客氣就透着假了,就算只是強一些,那也是強,夠了,足以當他四個的師父了。”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讓草民誤他四位。”
呼王道:“明明不是,閣下自己清楚。”
關山月當然清楚,他換了理由:“他四位是王爺的護衞……”
呼王又打斷了話:“我的護衞怎麼了?我的護衞有什麼了不得的?我的護衞就不能拜師學藝了?這是誰説的?我要是學的不足,連我都得拜師學藝。”
關山月道:“王爺,草民一介……”
呼王還是打斷話:“我知道閣下要説什麼,好樣兒的都在民間,不找民間拜師學藝,找哪兒拜師學藝?”
呼王説的是實情。
呼王説的是理。
關山月只好再換理由:“王爺,草民在‘蒙古’待不了多久。”
這也是實情。
呼王道:“閣下在‘蒙古’待不了多久?”
關山月道:“是的。”
呼王道:“閣下在‘蒙古’就不能多待待?幹嘛這麼急着走?回到江湖去還有事?”
關山月一時想不出理由,只好借呼王的話説話:“是的,王爺,草民在江湖上還有事。”
呼王道:“我禮聘閣下當他四個的教習,行不行?這樣閣下是不是能多待些時日?”
看來他不是隻是説説,他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