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道成嘴角間,不期流露出一絲冷笑,正待跨步,突聽身後樹林發出一陣斷折的異響,來勢奇快,聲音入耳,已經到了頭頂之上,眼前頓覺青光一閃,枝葉斷柯紛落如雨!
蕭道成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一道人影隨着瀉落身前,那正是和崆峒島主在動手的程明山!
他只當程明山不是崆峒島主的敵手,才逃入林來的,一時冷嘿一聲:“小子,你還往那裏逃?”
鐵拂隨身拂出,一蓬烏絲已經到了程明山胸前。
他那裏知道程明山這一式“飛龍經天”,是挾着“天地一劍”的餘威飛衝而來,人影泄落,刀勢餘勁未衰,看到惡洞賓拂塵拂來,橫刀朝前推出。
所謂刀勢餘勁未衰者,就是“天地一劍”尚未收住,刀上依然佈滿了劍氣,這一推,刀光又閃起一片青芒,但聽一陣“嗤”“嗤”輕響,把惡洞賓一柄百鍊精鋼烏絲,一齊削斷。
惡洞賓做夢也沒想到這少年人手中會是一柄削金切玉的寶刀,心下一驚,急忙往後疾退。
程明山大喝一聲:“給我站住,你把大嬸怎麼了。”
惡洞賓雖知對方手中寶刀鋒利,但想來這年輕人功力未必勝過自己,不覺獰笑道:“小子,你和她一同上路吧!”
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他鐵拂被削,這一掌上,自然藴集了十分力道,一團陰寒勁風,直奔程明山胸腹。
程明山左手還抱着小烏,發覺對方掌勢之中含着濃重陰寒之氣,心中暗暗冷笑,急忙鬆手放下抱着的小烏,大笑道:“在下就接你一掌,又有何妨?”
要知他練的“九陽玄功”,正是異派旁門各類陰功的剋星,左手豎掌迎着來勢擊出。
雙方掌風乍然一接,惡洞賓但覺自己擊出的一團陰風,如湯沃雪,立被對方熾熱如火的勁氣消滅,心知遇上了剋制,但此時再待後退,已是不及,掌心如中雷殛,口中悶哼一聲,點足飛退出去。
程明山也無暇追擊,一步跨到中年婦人身側,定眼看去她撲卧在地上,竟然一動不動,身上覆蓋了無數斷枝殘葉,那是方才自己衝入林來,被刀光削斷的。
那小烏跳落地面,似乎十分惶急,口中發出嗚嗚之聲,不住的用兩隻前爪去扒開樹枝殘葉。
狗,當真是最有義氣的小動物了,大概一直是由中年婦人餵它長大的,是以對中年婦人有着極深的感情。
程明山暗暗攢了下眉,他一時不知中年婦人是傷是死?傷還不要緊,若是死了,自己求取解藥的希望,豈不也落空了?他收起寶刀,緩緩俯下身去,拂去了中年婦人身上的斷枝殘葉,伸手一摸,她身上還是温的,敢情只是中了惡洞賓一掌,傷勢不輕,才會昏死過去了。
心下不覺一寬,造就緩緩把她身子翻了過來。
小烏看到程明山把中年婦人翻過身來,立即搖着尾巴,用鼻子去嗅她臉頰,還用舌頭不住的在她臉上舔着。
程明山看她雙目緊閉,氣若游絲,立即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塞,傾了三顆救傷靈丹,蹲着身子,再伸手撥開她牙關,把藥丸納入口中。
只是中年婦人此時氣若游絲,藥丸放在她口中,也無法下嚥,除非自己哺她一口真氣,才能把藥丸送入她腹中,只是對方乃是一個婦女,自己怎好……。
他躊躇了一回,心中暗道:“這位大嬸已有四十多歲了,比自己大上二十歲,就是她是妙齡,此刻除了自己,別無他人可以⌒∥誑吹匠堂魃槳閻心旮救朔砝矗⒓匆∽盼舶停帽親尤バ崴臣眨褂蒙嗤凡蛔〉腦謁成鹹蜃擰?BR>
程明山看她雙目緊閉,氣若游絲,立即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塞,傾了三顆救傷靈丹,蹲着身子,再伸手撥開她牙關,把藥丸納入口中。
只是中年婦人此時氣若游絲,藥丸放在她口中,也無法下嚥,除非自己哺她一口真氣,才能把藥丸送入她腹中,只是對方乃是一個婦女,自己怎好……。
他躊躇了一回,心中暗道:“這位大嬸已有四十多歲了,比自己大上二十歲,就是她是妙齡,此刻除了自己,別無他人可以救她,自己總不能因避男女之嫌,見死不救。”
一念及此,就立即徐徐提吸真氣,俯下身去,嘴對嘴把一口真氣緩緩度了過去,直把藥丸送入她腹中,聽到她腹中咕咕作響,才行抬起頭來,站起身子。
他餵給中年婦人服的傷藥,雖是無名道長煉製的救傷靈丹,但中年婦人中了惡洞賓一掌,除了傷及內俯,但惡洞賓練的是旁門陰功,陰寒之氣,侵入體內,可不是救傷靈丹所能祛除。
幸好程明山練的是“九陽玄功”,也幸好哺了她這一口真氣,才算把她侵入體內的陰寒之氣盡行化去,方保無事。
服下了救傷靈丹,至少也得有盞茶工夫,藥性才能散開,人才會清醒,程明山就只好守着她等候,這就找了一顆大樹底下盤着的虯根倚樹坐下。
小烏始終在一面搖尾,一面舔着中年婦人的臉頰,口中還不時發出輕微的嗚嗚之聲,作出對中年婦人十分關切和親暱之狀。
程明山也不去理它,只是倚着樹身,閉目養神,忽聽不遠處傳來“嘶”的一聲輕響。
那聲音雖然極輕,程明山卻聽得甚是清楚,不覺睜開眼來,只見小烏口中街着一張乳白的東西,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向自己作出搖頭擺尾之狀!
程明山不知它街來的是什麼東西?伸手抱住小烏,攤開手掌,説道:“小烏,快給我瞧瞧!”
小烏依然搖着尾巴,卻不肯把口中的東西給他,只是一顆頭東搖西擺的。
程明山笑道:“你真淘氣,快拿來。”
一手按着它的頭,另一隻手從狗嘴中把東西取出,低頭一看,竟是一張薄如蟬翼,只有手掌大小的人皮面具,不覺奇道:“你從那裏咬來的?”
口中説着,不覺舉目朝四周打量起來!
四周靜悄悄的不見有半個人影,當然這張人皮面具也絕不會是方才和自己動手的道人遺下的了!
這一注目,忽然看到那仰卧地上的中年婦人,此時長髮披散,竟然變成了一個容貌秀麗絕倫的小姑娘了!
她雖然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但睫毛甚長,一張鵝蛋臉上,挺直的瑤鼻,薄薄的櫻唇,看去不過十七、八歲年紀!
這下,程明山明白了,敢情這姑娘就是靈山島主的女兒了,她一個人居住在靈山之上,前晚那兩個黑衣漢子在門外停身之時,他聽到小烏的吠聲,才臨時改扮成中年婦人的了。她年紀不大,自知武功不如崆峒島的人,聽了自己的話,怕崆峒島的人半途攔截,孤掌難鳴,才要自己護送她回島去的。
他想起方才自己嘴對嘴哺她真氣時情景,一時不覺心旌為之一蕩!
難怪小烏對她這般親呢了,因為她的它的主人!
小烏被程明山從它口中奪下面具,它就從程明山膝上一躍而下,又朝它主人身邊跑去。它似乎不喜歡主人臉上戴那勞什子的面具,如今面具給它撕下來了,它搖着尾巴,走到主人身邊,又用舌頭去舔着主人的臉頰,和她長長睫毛覆着的眼睛,口中還不時發出低低的嗚嗚之聲,好像在叫它主人,怎麼還不醒來呢?
程明山要待叫它過來,不可去吵擾主人;但目光方注、發現那姑娘眼珠在轉動,敢情她給小烏用舌頭舔她眼睛,昏迷之中,已經有了感覺!
果然,她眼珠滾動了幾下之後,就緩緩的張開眼來。
程明山連忙站起身走了過去,問道:“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好些了麼?”
他因她只是一個姑娘家,自然不好再叫她“大嬸”了,是以只好用你作稱呼了。
那姑娘口中“嚶嚀”了一聲,目光顯得毫無力氣;但當她看到程明山走近,又變成了中年婦人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道:“程……相公,他們人呢?”
程明山道:“他們給我打跑了,你傷得不輕,剛醒過來,現在覺得怎麼了?”
那姑娘眨眨眼睛,説道:“我……被那賊道士一掌擊中背後,是你救了我麼?”
程明山道:“在下餵你服下傷藥,大約再有一頓飯的工夫,就可以不礙事了。”
那姑娘道:“程相公,你來扶我一把,我想坐起來……”
她是小姑娘家,當着一個大男人的面前,這樣的躺卧着當然不雅觀了。
程明山道:“你不能坐起來……哦,坐起來也好……。”
那姑娘睜大眼睛,説道:“程相公,你説話怎顛三倒四的,一回説不能坐起來,一回又説坐起來也好,這話怎麼説呢?,”
程明山笑了笑道:“你服了傷藥,本來不應該坐起來的,但在下想到咱們還得趕路,你負了傷,行動不便,因此坐起來也好,你既然會武功,自然懂得運氣了,在下助你運氣行功,你已經服過傷藥,傷勢已無大礙,再以本身真氣療傷,很快就可以恢復體力了。”
那姑娘遲疑了下,説道:“這個如何使得?你……”
她想説:“你年紀不大,怎麼能給我引導真氣呢?”
要知替別人引導真氣療傷,少説也要有幾十年勤修苦練,內功精純的人,方可施為,若是本身功力不濟,勉強施行,兩個人都會蒙受其害,導致走火入魔。
程明山不待她説下去,笑了笑道:“在下如無把握,豈會説出來麼?你傷及內腑,真氣受損,就算服了治傷靈丹,傷勢可以無礙,但也得休息上兩三天,才會痊好,若是由在下替你引導真氣療傷,只須半天時間,就可以恢復體力了。”
他是急於上靈山島求取解藥,自然越快越好,不能夠耽誤時間了。
那姑娘給他一説,心思有些動了,她自然希望快些好,這就點着頭道:“我就怕連累了程相公。”
“不要緊。”
程明山接着道:“在下從前也給朋友引導真氣療過傷。”
説着,已經俯下身去,説道:“在下這就扶着你坐起來。”
那姑娘臉上一紅,説道:“這怎麼好意思?”
程明山伸出手去,半扶半抱的扶着她坐起。
先前她只是一箇中年婦人,程明山把她翻過身來,口對口哺她度入真氣,自然無動於衷,這回她是一個嬌美如花的姑娘家了,他雙手攙扶着她坐起,就覺得她軟綿的嬌軀,柔若無骨,鼻中也隱隱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一顆心不由得狂跳起來。
扶着她身子,讓她自己緩緩的盤膝坐好,然後自己也在她背後盤膝坐下,左手扶住她肩頭,右手立掌按在她背後“靈台穴”上,説道:“現在你要摒除雜念,隨着我度入真氣,緩緩運行。”
那姑娘道:“我知道。”
“好!”程明山道:“那就開始了。”
隨着話聲:運起玄功,一般滾熱的氣流,從他掌心,緩緩朝她“靈台穴”度去。
此處已在林中,而且距大路也已有一段路,故而也不虞有人驚擾。
小烏敢情平日看它主人靜坐慣了,知道靜坐的時候,是不能吵的,是以也只是在主人身邊靜靜的坐下,不敢去跟兩人頑皮。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程明山已助她運行了一小周天、發現那姑娘運行的真氣,已經通行無阻,氣血和平,這就緩緩收回右掌,説道:“現在你可以自己運氣了,但還須靜坐片刻,方可停止。”
那姑娘正在運氣,自然不好開口。
程明山站起身,走出數丈之外,從地上拾起姑娘被惡洞賓蕭道成震飛出去的那柄短劍,但覺劍身銀光吞吐,分明是一柄斬金削鐵的好劍,這就把短劍和那張人皮面具一起放到她身邊,自己就在她不遠處倚着樹身坐下。
那小烏看到程明山已經不打坐了,就搖着尾巴過來。
程明山閒着無聊,就逗着小烏玩耍。
不多一回,那姑娘運功完畢,一張鵝蛋臉上,也已呈現出春花般嬌豔,睜開眼來笑道:“程相公,小烏和你玩熟了,它……”
她忽然發現身邊放着自己的短劍和一張面具,不覺面色微變,哼道:“程相公,是你揭下我面具的麼?”
“這真是紅蘿蔔上在蠟燭帳上冤枉了好人。”
程明山笑着聳聳肩道:“在下怎麼會知道你戴了面具?就算你戴了面具,在下又何必把它揭下來?”
那姑娘道:“那是什麼人把我揭下來的?”
“沒有人。”
程明山含笑指指小烏道:“是它從你臉上把面具舔下來的。”
那姑娘氣道:“小烏,你真該死!”
小烏搖着尾巴正待朝她跑去,聽到主人的斥罵,立即垂下兩耳,伏在地上,作出害怕之狀。
程明山笑道:“姑娘不用責罵它了,小烏也許是番好心,方才它看你昏迷不醒,才去舔你臉頰的,你為什麼要裝成中年婦人騙我呢?”
那姑娘臉上一紅,説道:“我又不是存心騙你的,我奶孃説,行走江湖,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我身上經常帶着兩張面具,那晚,如果沒遇上你,我也可以充得過去了。”
程明山道:“那麼姑娘後來總應該告訴我了,也好教我少叫你幾聲大嬸了。”
那姑娘噗哧笑道:“叫我大嬸,也是你自己叫的,我不是説不敢當麼?再説,那時我不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程明山看着她,含笑問道:“你倒説説看,在下是好人?還是壞人?”
那姑娘臉上一紅,説道:“你壞死了!”
程明山道:“在下那裏壞了?”
那姑娘道:“你一直看着人家,就不是好人。”
程明山道:“你如果不看着我,怎麼會知道我一直看着你呢?”
那姑娘忽然別過頭去,説道:“我不理你啦!”
程明山道:“姑娘要不理在下,自無不可,只是這樣就不理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那姑娘回過頭來,問道:“那裏不公平了?”
程明山道:“你已經知道我叫程明山了,我卻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如果姑娘不理我了,在下豈不是一輩子都不知道你是誰了,你説這是不是不公平嗎?”
那姑娘臉一紅,披披嘴道:“原來你想知道我叫甚麼名字、哼!你不又好好的問我,想這樣套我,我偏不告訴你。”
程明山道:“在下不是好好的問過你麼,你也沒有説呀!”
他確曾問過中年婦人。
那姑娘道:“你幾時問過?”
“你忘記了那就算了。”
程明山道:“姑娘既然不肯説,在下問也白問的了。”
那姑娘用手指撥弄着她秀髮,看了他一眼,輕輕的道:“我就是告訴你,也不知道以後你還會不會記得?”
程明山忙道:“在下記性最好了,聽過一次,就會牢記在心,永遠也不會忘記。”
那姑娘臉上不禁一紅、心裏卻十分喜歡,這是他説的,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她一顆頭緩緩垂下去,幽幽的道:“我叫玉蘭。”
程明山道:“原來是玉蘭姑娘,其實你就是不告訴我,我想也想得到。”
玉蘭奇道:“你怎麼會想得到呢?”
程明山看着她道:“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又有蘭花般的香氣,這玉蘭兩個字,不是就在其中了麼?”
玉蘭姑娘被他説得滿臉暈紅,嗔道:“你……壞……”
她隔了一回,又道:“我告訴你名字,你可不許隨便告訴人家,我從沒跟人説過。”
程明山道:“姑娘的意思,只許在下放在心裏了?”
玉蘭口中“嗯”了一聲,心裏覺得甜甜的,但臉上卻有羞澀之容,低低的問道:“你已經知道我姓司空了。”
程明山點點頭道:“在下知道。”
司空玉蘭道:“那你以後叫我司空姑娘好了,名字可不能亂叫。”
程明山道:“那你呢,你叫我什麼呢?”
司空玉蘭嫣然一笑道:“我自然也不叫你名字,我不是一直都叫你程相公麼?”
程明山心裏覺得好笑,相公,姑娘,這不成了鼓詞上的稱呼了?他心裏想着,臉上也不覺有了笑容。
司空玉蘭望着他,問道:“你笑什麼呢?”
程明山道:“沒有呀!”
司空玉蘭飛紅着臉,説道:“你一定在笑我了,快説出來,你笑我什麼?”
程明山道:“真的沒有,在下是想起那兩個人,剛才狼狽逃走的情形,覺得可笑!”
“哦!對了!”
司空玉蘭眨着眼睛,説道:“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怎樣把他們打敗的?”
程明山把剛才動手的情形,大概説了一遍。
司空玉蘭睜大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望着程明山,問道:“那天你説,你是路過靈山,聽了兩個黑衣漢子的話,才跟他們上去的,那麼你本來是到那裏的呢?”
程明山心中一動,暗想:“我如果直接説出來求取解藥來的,可能會引起她的誤解,認為我明知她的來歷,有意利用她了,倒不如讓她自己説出好。”
想到這裏,就微微一笑道:“在下是到嘮山去的。”
司空玉蘭問道:“程相公去嶗山做甚麼?”
程明山笑道:“在下是去找一位異人的。”
“異人?”司空玉蘭對這句話,大感興趣,問道:“你去找怎樣一個異人呢?”
“我也不知道。”
程明山道:“到了嶗山,再去找當地的人打聽?”
司空玉蘭道:“你連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嗎?”
程明山道:“聽説嘮山有一位道人,專治疑難雜症,到了嶗山腳下,一問便知。”
司空玉蘭問道:“你是找他治病來的?”
程明山點點頭,説道:“是的。”
他沒多説,就是要讓她問下去。
司空玉蘭果然問道:“是你什麼人得了病呢?”
程明山道:“很多人。”
“很多人?”
司空玉蘭越聽越奇,説道:“很多人得了病,那是什麼病呢?”
“不知道。”程明山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是什麼病症,羣醫束手,所以只好上嘮山找那位專治疑難雜症的道人來了。”
“哦!”司空玉蘭偏着頭,問道:“那是怎麼樣的病症呢?”
程明山就要她問造句話,説道:“其實那也不是甚麼病症,只是昏睡不醒,許多天了,一直不飲不食,如果説他們是病,那只是昏昏的睡着,沒有什麼大病,如果説他們不是病,怎麼一直沒醒過來?請了幾個有名的大夫,都説不出所以然來,連藥方都不肯開,就走了。”
司空玉蘭,“哦”了一聲,笑道:“這麼説,你真是找對人了!”
程明山心中一動,忙道:“你認識那位道長?”
“沒名沒姓,我怎麼會認識?”
司空玉蘭道:“不過你陪我上靈山島去,我保證你又可以取到靈藥。”
程明山問道:“靈山島上真有治得好昏睡的藥草嗎?”
司空玉蘭朝他笑了笑説道:“你幾個朋友得昏睡症,叫做‘冬眠’,像蛇蟲一入冬天,就穴居不出,不食不動一樣。”
程明山道:“那是吃了什麼毒藥呢?”
“不是毒藥,那叫做‘冬眠散’!”
司空玉蘭道:“我爹有一種解藥,專治‘冬眠’的,你隨我到島上去,我會跟爹去要的。”
程明山故做不信的道:“令尊會治病嗎?”
“人家還會騙你不成?”
司空玉蘭又道:“我爹不是大夫,自然不會治病,但‘冬眠散’是我爹師門傳下來的藥,自然也有解藥了。”
程明山聽得心裏暗喜,説道:“姑娘此話當真?”
司空玉蘭嗔道:“你這人……”
她忽然口氣一頓,説道:“你反正答應護送我回島上去的,到時我給你的解藥,你拿去讓朋友服了,就會知道,現在我説破嘴,你也不會相信的了。”
程明山道:“姑娘的話,在下自然相信的了。”
司空玉蘭聽他説相信自己,登時心裏大為高興,含笑道:“我傷勢已經好了,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
程明山點點頭,伸手招了招,叫道:“小烏,快來,我們要走了。”
小烏果然一下跳了上來,程明山抱起小烏,司空玉蘭也依然戴上面具,兩人繼續上路。
程明山因她傷勢初愈,趕到塔埠頭,就找了一間小客店休息,第二天又相偕趕路,傍晚時分,才到了靈山衞。
這裏是沿海的一個大鎮集,司空玉蘭領着他走到大街上的一家較大的酒樓,找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坐下,然後朝程明山嬌笑道:“程相公,累你陪着我走了三天路,也救了我的命……”
程明山沒待她説下去,就截着道:“姑娘莫要説什麼救命的話,這樣説,豈不見外了?”
司空玉蘭戴着面具,她臉上微微一熱,心裏甚是受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點頭道:“你聽我説下去呢!我是説,你為了我走了三天路,今晚應該由我請客,你不許跟我搶着會帳。”
程明山點頭道:“好吧。”
“我話還沒説完呢!”
司空玉蘭又道:“從現在起,都由我來安排,不用你操心了。”
程明山道:“好吧!”
司空玉蘭朝他一笑,才招來了堂倌,站起身,低低的説了幾句,堂倌領命而去。
程明山問道:“姑娘和他説什麼呢?”
司空玉蘭笑道:“我們説好了,不許你多問嘛,你怎麼又問了?”
程明山道:“好,好,我不問就是了。”
不多回,堂倌陸續送上菜來,另外還有一小壺酒。
司空玉蘭一把接過酒壺,替程明山和自己面前斟滿了酒,然後舉起酒杯,説道:“程相公,我不會喝酒,只能喝這一杯,我先敬你。”
説完一口把酒喝乾了。
程明山道:“應該在下……”
司空玉蘭道:“這一杯是我敬你的,我只有一杯的量,你不該再敬我了。”
程明山和她對喝了一杯,連連點頭道:“好,好。”
司空玉蘭手中拿着酒壺,又替他在杯中斟滿了酒,説道:“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喝了,來,先吃些菜。”
程明山道:“怎好教姑娘給我斟酒呢?”
司空玉蘭道:“我們不是説好了的,從現在起,什麼都不用你管,現在你只要喝酒吃菜就好了。”
“好,好。”程明山拿起酒杯説道:“那麼這一杯是我敬你的。”
司空玉蘭伸手一攔道:“我説過不許你再敬我嗎?”
“你説過。”程明山道:“在下敬你,是因為你敬了在下,禮貌上的回敬,也表示在下對姑娘的敬意,你只有一杯量,不用喝酒,在下幹了就好。”
説完果然把一杯酒乾了。
司空玉蘭嬌笑道:“你既然敬我,我自然也要乾了。”
急忙在自己杯中斟滿了一杯,也一口喝了。
程明山不及阻攔,説道:“你不會喝酒,為什麼還要喝呢?”
司空玉蘭看他這般關心自己,心裏一甜説道:“誰要你敬我的?”
程明山道:“好了,現在姑娘可以把酒壺給在下了。”
“不!”司空玉蘭眼中情意脈脈的道:“你只顧喝酒,我閒着沒事做,就給你斟酒,這有什麼不好?”
程明山拗不過她,只得由她拿着酒壺,給自己斟酒,心中暗道:“可惜她戴着面具,不然有一個如花似玉的人給自己斟酒,豈不正是秀色可餐?”
司空玉蘭看他一直看着自己出神,不覺輕啐道:“你這樣看人家則甚,還不快些吃菜?”
程明山被她説得臉上一紅,就夾了一筷菜,低着頭吃了。
這一壺酒,只有半斤,但菜餚卻十分豐盛,一盤盤的送上來,都是海鮮,廚師手藝做得非常好,有許多菜,程明山根本叫不出名稱來。
司空玉蘭替他斟酒,要他慢慢的喝,多吃菜,程明山果然都聽她的。
一回功夫,已把半斤酒喝完,菜也吃得很飽,堂倌撒去酒菜,又沏了兩盞香茗送上。
司空玉蘭望着程明山嬌聲道:“程相公請用茶。”程明山喝了半斤酒,一張俊臉,已經通紅,朝她含笑道:“姑娘好像把我當作客人一般。”
司空玉蘭低低的道:“程相公本來是我的客人咯!”
説到這裏,不知怎的想到古人有一句“相敬如賓”的話來,一時不由大羞,連全身都覺得有些熱烘烘起來,急忙移開眼去,捧起茶盞,低頭輕輕喝着。
兩人沉默有頃,程明山抬目道:“時間不早,我們該去找家客店落腳才是。”
司空玉蘭嗤嗤的笑道:“我不是和你説過,今晚的事,不用你操心麼?你又問了。”
程明山道:“好,我不問就是了。”
司空玉蘭沒有再説話,只是自顧自的低着頭喝茶。
程明山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麼藥,她沒有説話,他也只好不問。
這樣又過了一回,只見那堂倌匆匆走來,朝司空玉蘭垂着手道:“姑娘,船已備妥,可以上船了。”
司空玉蘭點點頭,站起道:“程相公,走,我們到埠頭去。”
伸手摸出一錠銀子,遞給了堂倌。
堂倌不敢伸手去接,連連躬着身道:“小的給姑娘辦事,是應該的,姑娘……”
“拿去。”司空玉蘭道:“這是我賞你的,你只管拿了。”
那堂倌連聲應“是”,雙手接過,又連連稱謝不止。
兩人站起身,程明山也沒見她去會帳。
堂倌早已搶在前面道:“小的給姑娘領路。”
兩人跟着他出了酒樓,一路往海邊走去。
程明山忍不住問道:“司空姑娘不去會帳麼?”
司空玉蘭輕笑道:“我沒會帳,那不成了白吃麼?店裏肯讓我們離開?”
程明山看她神情,心中暗道:“是了,這家酒樓,一定是靈山島開的了。”
司空玉蘭回頭笑道:“告訴你吧,這酒樓掌櫃的是我大師兄,我吃了東西,還用得着付帳麼?”
堂倌一直把兩人領到海邊一處埠頭上,才指着一艘兩桅的木船説道:“姑娘請上船了。”
這時從船上走出一箇中年船家,急步上岸,朝司空玉蘭垂着手道:“小的見過姑娘。”
司空玉蘭回身拾着手道:“程相公請上船啦!”
程明山看那木船共有上下兩層,相當寬闊,他隨着司空玉蘭走上跳板,進入中艙。
中年船家就指揮着水手撒去跳板,幾個水手用木篙撐離了岸,又升起一道風帆,船就緩緩的朝港外駛去。
中艙,地方相當寬敞,艙板也擦得很乾淨:中間放着一張矮几,几上沏好了一壺香茗,瓷盤中放了兩個精緻的茶盅,另外還有一盤瓜子和一盤蜜餞,一隻銀燭台上,點着一支兒臂粗的紅燭,燭光熒熒,把這間中艙照得十分明亮。
司空玉蘭含笑道:“程相公,你請坐下來呀!”
程明山依言席地坐下,也放下了小烏。
司空玉蘭從臉頰上輕輕揭下了面具,收入懷中,就傍着他身邊坐下,一手拿起茶壺,斟了兩盅茶,朝他甜甜一笑,説道:“程相公請用茶,今晚我們就在艙裏待一個晚上,等子時以後,風浪就會大得多,你如果倦了,就不妨躺下來休息。”
程明山但覺燈光之下,她嬌豔如花的臉上,像美玉一般,散發出柔和的青春的光芒,不覺看的一呆,暗道:“阮姐姐美得清柔,鳳妹(荊一鳳)美得温婉,另外還有林秀宜,美得幾分嬌矜,這位姑娘年紀比他們小,因此也帶着幾分嬌憨,女孩子幾分嬌憨之氣,看來是最逗人的了。”
司空玉蘭卻不知他正在想着其他三個姑娘,她看他目光一直望着自己,不覺嬌羞的道:“你一直看我幹麼?我臉上又沒有花。”
程明山含笑道:“姑娘臉上比花還美呢!”
司空玉蘭聽得大羞,暈紅雙頰,心裏卻很喜歡他這麼稱讚自己,但還是披披嘴道:“我醜死啦!”
程明山輕輕握住她的手,説道:“姑娘如果醜陋,那天下就沒有美貌的人了。”
司空玉蘭被他捉住了手,一張粉臉脹得像大紅緞子一般,心頭小鹿也跳得好猛,但卻沒有縮回手去,只是讓他握着,低垂着頭,連眼都不敢抬起來看他。
程明山右手握住了他的柔夷,左手忍不住又輕輕覆她在手背上,她依然沒有掙動。
過了好一回,才幽幽的道:“程大哥,你説的是真心話麼?”
她忽然改口叫他“程大哥”了。
程明山被她問得一怔,説道:“我説了什麼話?”
司空玉蘭忽然抬起頭來,哼道:“原來你是騙我的。”
她這一抬頭,迅快把玉手抽了回去。
程明山愕然道:“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司空玉蘭披披嘴道:“你説過什麼話,你都忘了?”
“我……”程明山奇道:“我説了什麼話,使你生氣了呢?”
司空玉蘭道:“你方才……方才説我很……美,原來……原來只是逗着我玩的,我本來就生得很醜咯!”
“哦!”程明山笑道:“我當什麼地方惹你生氣了,你真的生得很美,我怎麼會騙你呢?”
他又去捉她的手。
司空玉蘭把兩隻手藏到了背後,説道:“我不相信,因為你方才只是信口説説的,所以我再問你,你就答不出來了。”
程明山道:“你這就冤枉我了,我只當你問我甚麼?所以給你問楞住了,如果説你美,是騙你的,你不會拿鏡子照照自己,難道天底下還有比你更美的姑娘麼?程大哥還會騙你麼?”
司空玉蘭聽他叫出“程大哥”來,心裏又羞又喜,紅着臉道:“誰叫你程大哥了?”
程明山道:“叫我程大哥的人,自然是我小妹了。”
司空玉蘭靦腆的道:“誰是你小妹了?”
程明山看她嬌羞模樣,心裏不禁一蕩,低低的道:“剛才明明有人叫我程大哥,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司空玉蘭伸手朝他打去,急道:“你壞透了,我不來啦!”
程明山趁機捉住了她的手,笑道:“方才你把手藏到背後去,現在又給我捉住了。”
他低下頭去,輕輕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司空玉蘭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嬌軀輕輕顫動了一下,羞不可仰,急急縮手,又縮不回去,口中“嗯”道:“你……快放開。”
程明山含笑道:“小妹子,你好像很害怕,程大哥又不是老虎,會把你吃了麼?”
他鬆開了手。
司空玉蘭急忙抽出手去,看了他一眼,咭的笑道:“我才不怕呢!”
程明山取起茶碗,喝了一口,大笑道:“原來你也很壞,快叫我一聲程大哥。”
司空玉蘭道:“你才壞,我才不叫你呢;”程明山道:“你不肯叫,我要再捉住你的手吻了!”
“好嘛!”司空玉蘭臉上又是一紅,急忙把手又藏了起來,説道:“我叫你程大哥就是了。”
程明山看得大樂,説道:“再叫一聲。”
司空玉蘭含羞瞟了他一眼,果然又低低的叫了聲:“程大哥。”
程明山問道:“你叫我程大哥,那我叫你甚麼呢?”
“隨便。”司空玉蘭道:“你……就叫我小妹好啦!”
她用兩個指頭取起一枚杏脯,放入口中,一面回眼道:“程大哥,你也來吃一些吧,等一會,就要收起來了。”
程明山道:“為什麼?”
司空玉蘭道:“待會到了外洋,風浪就會大了,不收起來,豈不都摔翻了?”
程明山取起茶盞,喝了一口,突然地隱隱聞到了茶水中似有異味,這種異味只有初次入口之時才感覺得出來,要待再仔細辨認,卻又沒有了。
但僅此一點,程明山已經警覺不對,他沒有露出聲色來,悄悄從懷中取出一個姆指大的瓷瓶,揹着燭光,傾出兩粒藥丸,自己迅速把一粒含入口中,一面把另一粒藥丸暗暗遞到司空玉蘭手中以“傳音入密”説道:“小妹子,你別作聲,快把這顆藥丸含在口中。”
司空玉蘭不知他給自己的是什麼藥丸,心中有些遲疑………
程明山又傳以“傳音入密”説道:“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腳,今晚只怕會有變故。”
司空玉蘭不會“傳音入密”,只是暗暗點了下頭,迅快把手中藥丸納入口中。
程明山含笑道:“小妹子,船上這茶葉不錯啊!”
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一面朝司空玉蘭以“傳音入密”説道:“你也要多喝幾口,才不會使人生疑。”
司空玉蘭道:“這是我們島上種的茶葉,入口清香,我們都叫它靈山茶。”
她因口中含了藥丸,就依言取起茶壺,倒了一壺,慢慢的喝着,一面磕着瓜子説道:“程大哥,你吃瓜子呀!”
程明山也嗑着瓜子,把一盅茶都喝了,然後又“傳音入密”説道:“現在你要裝出頭昏模樣,然後躺下來,有人進來,切不可睜眼,一切聽我的話行事。”
司空玉蘭覺得挺新鮮,果然一手扶着頭,口中説道:“程大哥,我頭好暈。”
程明山含笑道:“你大概疲乏了,躺一回就好。”
“嗯!”司空玉蘭裝作得真像,口中剛“嗯”了一聲,一個人已經軟軟的往艙板上側身躺了下去。
程明山伸手取起茶壺,又倒了一盅,舉盅待喝,急忙打了一個呵欠,也漸生睏意,剛放下茶盅,身子一歪,朝地上躺了下去。
艙中靜悄悄沒有聲音!但也一直沒有人進來。
司空玉蘭等得漸感不耐,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程明山急忙以“傳音入密”説道:“小妹子,切莫再動,可能有人正在暗中窺伺,你要多忍耐些!”
小烏看到兩人躺在地上,搖着尾巴,在兩人身上東聞西聞了一陣,只當兩人睡着了,也就蜷伏着身子,在兩人身旁睡了下來!但它剛睡下去,忽然一躍而起,對着艙門,汪汪的吠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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