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公子道:“程兄那就不妨運氣試試,可有什麼異處?”程明山臉上流露出驚異之色,看了飛龍公子一眼,果然不再説話,坐在椅上默默運氣。他才一運氣,口中就不禁輕“咦”了一聲。
飛龍公子沒有作聲,只是臉露詭笑的望着他。
司空玉蘭關切的問道:“程大哥,你怎麼了?”
程明山一張俊臉忽然脹得通紅,倏地睜目,怒聲道:“可是公子在我身上,做了些手腳麼?”
他故意把臉脹紅,那是因為氣機瘓散,不能集中之故,這樣才會使飛龍公子深信不疑。
飛龍公子淡淡一笑道:“程兄稍安毋躁。”
程明山又急又怒的道:“在下一身功力,全已散去,難道不是你做的手腳麼?”
“哈哈!”飛龍公子大笑一聲道:“程兄這可怪不得兄弟,因為程兄武功太高了,兄弟此次有事上靈山島,如若不把程兄先制服了,會礙了兄弟大事,所以暫時只好委屈程兄,但兄弟可以向程兄擔保,只要等靈山島事了,兄弟自會使程兄完全恢復的了。”
司空玉蘭早經程明山説過,但依然裝作吃驚的道:“你在程大哥身上做了手腳?你待怎的?”
她也裝作得十分逼真,右手一抬,鏘的一聲,銀光乍現,掣出了一柄短劍,身形一閃,擋在程明山身前,回頭道:“程大哥,你快運功試試,是不是可以把毒藥逼聚一處呢?”
程明山苦笑道:“小妹子,不成了,我連一口真氣都提不起來……”
司空玉蘭粉臉凝霜,短劍朝飛龍公子一指,嬌叱道:“飛龍公子,你原來居心叵惻,快把解藥交出來,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飛龍公子詭笑道:“姑娘這一生氣,就更美了。在下請程兄暫時失去武功,其實也全是為了姑娘。”
司空玉蘭鎮定的道:“你要如何?”
飛龍公子道:“在下方才已和姑娘説過了,在下此行有借重姑娘之處,希望姑娘能和在下合作,如果程兄武功尚在,在下靈山島之行,就註定非失敗不可了,所以只好委屈程兄了。”
“你……”司空玉蘭氣極,右手一送,舉劍就朝飛龍公子刺去。
飛龍公子朝她微笑道:“小美人兒,你別在本公子面前動劍了!”
身形一側,右手輕輕朝她執劍手腕拂去。
程明山喝道:“拂花手法,小妹子快退。”
他精擅“神仙手”,乃是截脈手法,自然也識得拂穴手法“拂花手”了。
司空玉蘭要待縮手,已是不及,但覺右腕驟然一麻,手中短劍“奪”的一聲,落到地板之上。
飛龍公子左手疾發,一下點了司空玉蘭的穴道,依然若無其事的俯身拾起司空玉蘭的短劍,替他收入劍鞘,才回頭朝程明山笑了笑道:“程兄果然是行家。”
一面舉手擊了兩掌。
只見從門外走進兩名使女,垂手站定。
飛龍公子一指司空玉蘭,説道:“你們快扶司空姑娘到椅子上去坐下。”
兩名使女躬身領命,一左一右攙扶着司空玉蘭回到椅上坐下。
司空玉蘭大聲道:“飛龍小賊,你要把我們怎樣?”
飛龍公子含笑道:“司空姑娘自然還是本公子船上的貴賓了。”
司空玉蘭氣得玉臉飛紅:大聲道:“我既然是你船上的貴賓,你為什麼要點我穴道?這是待客之道麼?”
飛龍公子道:“這只是暫時委屈姑娘而已,在下此行,主要是要和令尊會面,有姑娘在本公子船上作客,令尊就不致於使本公子難堪,這是不得已的事,姑娘多多包涵了。”
説到這裏,回頭朝程明山含笑道:“至於程兄,本公子也並無和你為難之意,也許日後咱們還有合作的機會,只是目前程兄留在這裏,多有未便,只好暫時委屈,請到下面去稍事休息,等過了午刻,咱們再作長談。”
説完,飛快的一指,點了程明山的穴道,又道:“程兄只是雙手無法舉動,冒犯之處,程兄乞諒才好。”
一面回頭朝一位使女吩咐道:“你領程兄到下面去休息一回吧!”
司空玉蘭聽説他要把程大哥送下去,心裏不由大急,叫道:“你把程大哥也留在這裏。”
飛龍公子沒有理她,只是揮了揮手。
那使女回身朝程明山道:“程公子請隨小婢來吧!”
程明山朝司空玉蘭含笑道:“小妹子只管放心,飛龍公子要把你留作人質,絕不會對你有加害之意,他要我下去,大概是要和令尊談什麼條件,不願我在場聽到罷了。”
飛龍公子大笑道:“程兄説得一點沒錯,本公子正是這個意思。”
程明山又道:“小妹子留在這裏,不用害怕,我到下面去休息一回也好。”
説完,舉步隨着那使女身後,跨出門去。
飛龍公子拱拱手道:“委屈程兄,本公子不送了。”
程明山大笑道:“在人屋檐下,那得不低頭,公子也不要和我假惺惺了。”
那使女引着程明山,走下第二層,再從左舷繞到後艙,從一道木梯走了下去。
程明山隨着走下,心中暗道:“這是最低下的一層了。”
這低層敢情是水手住的地方,也是他們存放食物的儲藏室,中間是一條走道,兩邊各有四五個木門。
那使女一直走到前面左道一道木門前面,從身邊取出一把鑰匙,開啓鐵鎖,伸手推開木門,側身道:“程公子請進去吧!”
這間艙門,甚是黝黑,程明山也沒説話,就一腳跨了進去。
那使女等他人走入,立即“砰”的一聲,關上了木門,然後又在外面落了鎖,才回身自去。
艙門關上之後,室中登時黝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程明山目能夜視,當然不在乎黑暗,目光轉動,發現這間艙中,地方雖然不大,卻已有三個人默默的坐在那裏。
這三人,程明山全都並不陌生,一個是靈山島主的大弟子,靈山街臨海酒樓的大掌櫃劉保祿。另一個則是那條沉船的船主商老二。
這兩人不但被點穴道,還被反剪雙手,用繩子捆了起來。
另外一個則是最無辜的人了,她就是就了一句“飛龍公子”,就被割去舌頭的杜鵑,她也像被點了穴道,坐在艙板上,一動不動,只是眨動着眼睛,在程明山進來的時候,望了一眼。
飛龍公子精擅“拂花手”,這三人被閉住穴道,自是意料中事,但“拂花手”閉穴,只是封閉了某一穴道,人還是清醒的。
商老二在那使女打開艙門,讓程明山進來的時候,早就看見了人,這時不覺洪聲笑道:“姓程的,你也來了。”
程明山走到他們面前,含笑道:“商老二,都是你害的人,如若不是你將船鑿沉,咱們就不會到這條船來了。”
商老二道:“咱們為什麼不把船鑿沉?竇金梁那狗孃養的,説話不算數,咱們就要他落海喂王八去。”
程明山道:“但他並沒有喂王八,而且也在這船上了!”
劉保祿睜目道:“你看到了?”
程明山道:“在下自然看到了,這條船目前正在朝靈山島開去,大概中午就可以抵達靈山島了。”
劉保祿道:“他們是想偷襲靈山島去的了。”
程明山道:“他們不用偷襲,因為司空玉蘭就在他們手中,可以以她做為人質,威脅靈山島主了。”
商老二嘆了口氣道:“可惜我商老二落在他們手中,不然,就可比他們早到一步,也好讓島主有個準備。”
程明山笑道:“你不想要那兩百兩黃金了麼?”
商老二道:“那是我商老二受了他們威脅利誘,雙管齊下,人總是貪心的,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劉保祿切齒道:“不錯,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劉某縱然不是姓竇的對手,也非和他一拼不可。”
商老二道:“現在説這些話,還有屁用?咱們落在他們手裏,還有你拼命的機會?”
程明山笑道:“那倒説不定,他們只有一條船,深入靈山島,船上人手,總究有限,只要有人把司空玉蘭從他們手中救出,靈山島主不受他們脅迫,就可以把來人一網打盡了。”
商老二哼道:“這不是廢話?司空姑娘已經落在他們手中,還有誰有這通天本領,把她救得出來?”
程明山嘆了口氣道:“你説得也是,咱們全已落在人家手中,自身尚且難保……”
説到這裏,急以“傳音入密”朝商老二道:“商老二你只要聽在下的,咱們不但可以把司空姑娘從他們手中救出來,而且還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
商老二聽到耳邊蚊叫的聲音,心中方自一奇。(他不懂“傳音入密”功夫)
程明山又以“傳音入密”説道:“你不可出聲,在下是故意讓他們制住的,目的就是為了救你們兩個,在下才有幫手,待回你只要如此如此,靈山島主不但不會再責怪於你,而且還是一件大功,你肯不肯幹?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在下的計劃,不肯和在下合作,在下説不得只好點你死穴,肯,就點個頭,不用説話。”
商老二見識過他的武功,而且此時人在對面,還能在自己耳朵邊上像蚊子一般的説話,心中自然把程明山當作了神明,聽完話,就連連點頭不迭。
他看不到程明山,卻聽程明山的聲音又在耳邊説道:“好了,現在我要和劉保祿説了。”
説完,又以“傳音入密”朝劉保祿道:“劉兄,在下是來救你們的,也希望你能和我合作,自把司空姑娘救下來,這樣,令師就可不受他們脅迫了,你願不願意?願意,只要點個頭就好,不願意,在下絕不勉強。”
劉保祿是靈山島主的大弟子,他雖然不會“傳音入密”;但程明山以“傳音入密”
和他説話,他自然知道,不覺嘆了口氣道:“咱們不但雙手反剪,還被那個公子封閉了穴道,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看來真是連想和人家拼命也都沒法子拼了。”
他不擅“傳音入密”,但這話是答覆程明山,他被封閉了穴道,無能為力。
程明山又以“傳音入密”説道:“在下既來救你,區區封穴手法,何足道哉?劉兄那是答應和在下合作了。”
劉保祿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程明山又以“傳音入密”道:“如此就好,待回你只要如此如此,其餘的事,自由在下會接應的,好了,現在在下還要和這位杜鵑姑娘談談,你們不用説話了。”
程明山走到杜鵑面前,低低的叫了聲:“杜鵑姑娘。”
杜鵑穴道受制,但耳朵依然能聽,抬眼看了程明山一眼,又緩緩垂下眼去。
她那雙明眸,黑白分明,依然盈盈如水,這一眼竟是包含了無限辛酸,無限幽怨,她只是泄漏了一句“飛龍公子”,就被割斷舌頭,她內心自然有着無限的委屈。
程明山輕輕嘆息一聲,接着説道:“在下原是不該問姑娘的,讓姑娘受了如此酷刑,在下心裏實在非常遇意不去。”
杜鵑沒有作聲,割去舌頭,也作聲不得,突然兩行清淚從她眼中奪眶而出,沿着粉腮掛了下來。
女孩子家受了委屈,自然會流淚,何況她遭受的是終身之痛,一個本來黠慧而美麗的少女,從此成了殘廢的啞女,她除了流淚,還能有什麼表示?
程明山又道:“姑娘無辜遭受了酷刑,內心一定十分悲苦,但悲苦無補於事,姑娘應該堅強起來……”
杜鵑本來只是流着淚,聽了程明山的話,雙肩抽動,哭得更是傷心,只是沒有出聲。
杜鵑倏地抬起頭。淚眼望着程明山,極力的搖頭臉上忽然流露出恐怖之色。
她這搖頭,並不是拒絕程明山替她解困,而是要告訴程明山,她被“拂花手”拂閉了穴道,不是普通手法所能解得開,如以普通手法胡亂解穴,就會逆血倒行,使人痛苦不堪,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這是最歹毒的手法。
這話她無法表達,故而只有露出恐怖之色,來表示了。
這點不用她表示,程明山精擅截脈手法,自然懂得,這就含笑道:“姑娘是被飛龍公子‘拂花手’封閉了穴道,在下自信還能解得開。”
他不待杜鵑搖頭或點頭,左手衣袖一點袖角已隨着話聲揚起,朝杜鵑身上拂去。
杜鵑坐着的人,但覺身軀一震,被封閉的兩道穴道,無形自解,不覺驚異的朝程明山看去。
程明山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現在相信了,在下不是已經替姑娘解了被‘拂花手’封閉的穴道嗎?”
劉保祿、商老二聽得暗暗奇怪,艙中雖然黝黑,但他們在黑暗中耽久了,也可依稀看到一點黑幢幢的影子,程明山站着不動,如何替這位姑娘解了“拂花手”封閉的穴道?
杜鵑穴道一解,她不能説話,站起身,忽然朝程明山盈盈拜了下去。
程明山忙道:“姑娘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
杜鵑拜了兩拜,淚流滿面,忽然右手一舉,駢起食、中二指,迅快的朝自己咽喉戳去。
程明山就站在她面前,自然看得清楚,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握住她的手腕,柔聲道:“姑娘又是何苦?好死不如惡活,你年紀還輕,怎好如此輕生?”
他握住了她的右手,輕輕把她拉了起來,左手合在她手背上,輕輕的拍着,這是一種無言的慰藉!
杜鵑因舌頭被割,原想一死了之,那知被他這一握住了自己的手,好像遇到了親人一般,也不管艙中還有兩個大男人,突然一下撲入程明山的懷裏,雙肩抽動,抽抽噎噎的哭了!
程明山知道她受了極大的委屈,也不禁暗生憐惜,一手扶着她肩頭,一手輕輕替她掠着披肩秀髮,安慰道:“姑娘莫要傷心了,飛龍公子只是邪惡組合的一個小頭目而已,姑娘跟着他,遲早難免玉石俱焚,這可以從他對待姑娘如此殘酷,就可以看得出來,姑娘雖然被他割去了舌頭,但焉知非福,只要姑娘自己堅強的站起來,棄暗投明,前途是光明的。”
劉保祿、商老二聽得暗暗吃驚,原來這杜鵑姑娘被飛龍公子割去了舌頭,自己兩人沒被割去舌頭,還算僥倖呢!
杜鵑停止了哭,她緩緩直起身,離開了程明山的懷裏,一手拉着程明山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寫道:“我還能做什麼?”
程明山含笑道:“姑娘一切和好人無異,雖然受了酷刑,但你只是心裏的創傷,比身上所受的創傷更深而已,只要心裏先堅強起來,可做的事情多着呢,譬如目前江湖上,遭受到空前的危難,各大門派都在存亡絕後的關頭,總結一句,這場非常的禍亂,就是飛龍公子這幫匪人的陰謀,姑娘如肯和在下合作,不但可以拯救靈山島一場屠殺,也可以挽救各大門派,甚至於整個武林的危局,這意義不是很重大麼?”
劉保祿、商老二兩人聽得心頭暗暗奇怪,忖道:“這姓程的不知什麼來歷,聽他口氣,好像還和江湖各大門派有着淵源!”
杜鵑又在程明山手中寫道:“公子要我做什麼呢?”
程明山道:“姑娘只要有棄暗投明的心,不可再有輕生的念頭就好。”
杜鵑抬眼望望他,忽然飛紅雙頰,又寫道:“小婢願意追隨公子,公子肯收留小婢麼?”
程明山對她心生憐惜,又因有劉保祿、商老二二人在場,就以“傳音入密”説道:“姑娘蘭心蕙質,在下自然歡迎的了。”
杜鵑又羞又喜,有了喜色,又在程明山掌心寫道:“小婢能追隨公子,就是粉身碎骨,也甘願的了。”
她寫到這裏,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接着寫道:“公子要救司空姑娘自然要和飛龍公子為敵,只是船上有三十支火銃,火力極強,不是武功所能抗衡,公子要先行設法才好。”
程明山聽得一怔,急以“傳音入密”問道:“他們把火銃存放在何處?”
杜鵑寫道:“就在隔壁貯藏艙中。”
程明山道:“多謝姑娘提醒。”
杜鵑寫道:“公子叫小婢杜鵑就好。”
程明山握着她柔軟的纖手,左手輕輕合着,搖了搖,表示對她的謝意。
杜鵑也像小鳥依人似的,緊傍着他,心裏有着説不出的欣悦。
程明山道:“好了,你先坐下來,我去給他們解了穴道。”
説完,轉身走到劉保祿、商老二兩人身邊,雙手一拂,綁在兩人身上的繩索,便寸寸斷落,再舉手朝兩人身上輕輕一推,解開了他們“拂花手”封閉穴道,一面低低説道:“你們也坐下來,好好休息一回,待會就得有一場生死之搏呢!”
兩人幾乎不敢相信程明山輕輕年紀,居然會有如此高絕的身手,捆綁他們的繩索,都是經過油浸的麻繩,堅韌無比,他手掌如此輕輕一拂,就寸寸斷落,光是這份功夫,就是靈山島主也辦不到。
在他們的心目中,靈山島主司空靖的武功,已經是高不可測,如今這位程公子居然還勝過靈山島主甚多,他們二人自然心悦誠服,生出了敬畏之心。
時間漸漸接近午刻,靈山島也由海上一點黑影,逐漸的在放大,如今蒼翠的小島,嵯峨的岩石,已經清晰得越來越近了!
大船乘風破流,駛到了還有三四里光景,海水漸淺,中間一道主桅上的布帆,正在漸漸卸落,一陣陣的轆轆聲,隱隱傳到了船底。
程明山突地站起,説道:“是時候了!”
右手拔出紅毛寶刀,在船艙半人高處,迅快劃了一個尺許見方的洞穴,雙手緊抵在劃過的艙板上,口中吸了口氣,喝聲:“起!”
往後退下半步,這一退,那塊足有一尺來厚的艙板,已吸在他雙掌之上。
艙中登時開了一個小窗,陽光直射而入,可以從艙口看到矗立在海面上的靈山島和散佈在海上的礁石,正在緩緩移近。
商老二説了聲:“在下走了!”
一縱身攀住小窗口,身上輕巧的穿窗而出,“颼”的一聲,連浪花都不濺,就潛入水中。
程明山微微一笑,雙手掌心依然託着那塊被吸起下來的木板,緩緩合上,再用手按了按,就合了上去。因為艙板足有一尺來厚,是以按上之後,絕不會輕易就掉下來。
劉保祿道:“程公子,咱們……”
程明山含笑道:“目前還早,咱們還是在這裏休息一回,不用性急。”
口口口口口口
船緩緩駛進靈山島港灣。
飛龍公子瀟灑的站在第三層艙前,他左首是崆峒島主竇金梁,右首是一身道裝的惡洞賓蕭道成,他們居高臨下,指點着靈山島上的景物,正在細聲交談,好像靈山島就在他們掌握之中。
突然一名水手領班慌慌張張的從扶梯奔了上來,一眼看到飛龍公子,趕忙行了一禮,説道:“啓稟公子,咱們底艙進水了。”
飛龍公子聽得臉色微變,説道:“是觸了礁?”
“不是。”那領班道:“是……是貯藏室進了水,像是給人鑿穿了船底……”
飛龍公子臉色變得很難看,沉聲道:“咱們事前怎麼無防範?”
那領班打了哆嗦,道:“小的……”
飛龍公子沒待他説下去,就急着問道:“咱們有三十支火銃可曾搶救出來?”
“沒……沒有。”那領班道:“貯藏室的艙板,都是特製的防水固封,進了水,外面都不會溢出來,但是剛才夏總管因離岸已近,要小的準備,命他們去取火鏡,打開艙門,裏面已經是滿艙是水……”
滿艙是水,三十支火銃自然成了廢物!
“該死,飯桶……”
飛龍公子一張俊臉,氣得通紅,問道:“你可曾要他們去搶救?”
“是、是。”那領班嚇得連聲應是,説道:“小的已派下去八個人,趕着搶修,詳細情形還不知道。”
飛龍公子道:“夏總管呢?”
那領班道:“夏總管已經趕去指揮,命小的先趕來向公子報告的。”
飛龍公子怒聲道:“還不快去?先把漏的地方補起來,咱們沒有這條船,還回得去?”
“是、是。”那領班沒命的應“是”,急速退了下去。
飛龍公子臉上飛過一絲冷竣的笑容,説道:“司空靖派人潛入海底,想鑿沉本公子的船,但咱們已經到了靈山島了!”
竇金梁諂笑道:“就算他鑿沉了咱們的船,靈山島上有的是船,還怕什麼?”
正説之間,只見一條穿梭小船從島上港口駛了出來,船頭上站着一箇中年漢子,向着大船而來,快要接近大船,口中大聲迎着:“來船是從那裏來的?請船主答話?”
這時第二層甲板上走出一個身軀高大,五旬左右的老者,他身後緊跟着另一個水手領班,他朝那領班吩咐道:“叫他上來。”
那領班應了聲“是”,走到船頭,朝梭形小船上的人大聲道:“來船聽着,夏總管請朋友上船來説話。”
梭形快艇上的中年漢子不知這條大船是何來歷,左手向後揮了揮,划船的水手立即把小船緩緩駛近大船船舷。
那中年漢子雙足在船頭一點,身形如海鷗掠波,一下飛上大船第一層甲板。
這時第一層甲板上立時有兩名腰跨單刀的水手迎了上去,抱抱拳道:“夏總管請朋友到上面去。”
中年漢子看了兩人一眼,問道:“你們到底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
左首一名水手冷冷的道:“朋友見了夏總管,就會知道。”
右首一名水手抬抬手道:“朋友請吧!”
中年漢子臉色微微一沉,沒有作聲,舉步隨着兩名水手,由後艙扶梯登上第二層甲板,再由左舷繞到前艙。
夏總管已經面含笑容,迎了上來,拱拱手道:“朋友請了,在下夏濤聲,忝為本船總管,不知朋友如何稱呼?”
“原來是夏總管。”
中年漢子拱拱手道:“在下惲海平,靈山島門下,請問夏總管一行,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
“呵呵!”夏濤聲大笑一聲道:“憚兄請到艙中奉茶,再作詳談,請。”
惲海平也説了聲:“夏總管請。”
夏濤聲把惲海平讓入膳廳,在一張方桌旁落坐,一名水手給兩人端上茶來。
惲海平又道:“夏總管現在可以見告了吧?”
夏濤聲含笑道:“敝上飛龍公子,特來拜會司空島主,惲兄請上覆島主可也。”
“飛龍公子”?惲海平從未聽到過這麼一個名號,眉頭微微一攏,問道:“夏總管還沒告訴在下,貴上是那一條道上的?”
夏濤聲道:“兄弟已經告訴惲兄了,敝上是飛龍公子,這還不夠麼?惲兄只要歸告司空島主,敝上前來拜會就好。”
惲海平道:“在下既已上船來了,想見見貴上。”
夏濤聲微笑道:“敝上不會見惲兄的。”
惲海平道:“為什麼,是不是在下不夠資格見貴上呢?”
夏濤聲道:“惲兄知道就好。”
惲海平神色微變,説道:“夏總管應該知道你們的船進了什麼地方?”
夏濤聲微微笑道:“難道這裏不是靈山島嗎?”
惲海平冷聲道:“夏總管知道就好,不論什麼船隻,進入靈山港口,都得接受檢查。”
夏濤聲問道:“靈山島是官方派的?”
惲海平道:“靈山島不是官方,但進入的船隻,靈山島有權檢查。”
夏濤聲呵呵一笑,才道:“靈山島既非官方派的,咱們就有權拒絕檢查,因為咱們是官方派來檢查靈山島的,好了,惲兄現在可以請了,叫你們司空島主來迎接。”
隨着話聲,站起身來。
惲海平聽他口氣託大,一時吃不準對方究竟是什麼路數,只好站起身,微笑道:“好,在下告辭。”
“且慢。”夏濤聲道:“咱們進入靈山島?惲兄乘船而來,就請惲兄替咱們領港,指定停泊所在。”
惲海平心頭怒極,但口中應道:“好吧!”
夏濤聲一抬手道:“惲兄請!”一面朝站在艙口的一個水手領班吩咐道:“咱們的船隨這位惲大俠來船航行就好。”
惲海平沒有作聲,退下大船,打了個手勢,快艇朝港內直駛而去。
大船果然隨着他快艇一路航行過去,但在港灣之中,梭形快艇行駛就比大船要快得多,轉眼之間,便已相距甚遠。
大船隻是遙遙尾隨,不大工夫,已經駛近一片淺灘。
此處形勢極為險要,左右兩邊,俱是數十丈的巖壁,只有中間是一片沙灘,這裏正是靈山島的門户,等大船駛近沙灘,那條梭形快艇,早已駛得不知去向。
就在此時,只見從一道堤上出現了一行人來!
這一行人步履輕捷,很快就趕到離大船停泊的沙灘約莫十來丈遠近,便自停住。
為首一人身穿紫醬色長袍,身軀偉岸,生得修眉鳳目,國字臉,胸飄黑鬚,看去已有五十出頭,他正是靈山島主司空靖。
在他身後,隨侍着四個弟子,剛才乘快艇來的惲海平也在其中。
最後是十六名身穿水靠,腰佩鋼叉的漢子,一個個都生得精壯紮實,膚色有如古銅一般,想來俱是久經訓練的潛水武士了。
這些人在沙灘上站停之後,司空靖右手一抬,惲海平立即越眾而出,走到大船船頭三丈處,高聲説道:“家師聽説飛龍公子俠駕光降,特來迎迓,請飛龍公子下船相見,至島上休息。”
就在他話聲甫落,大船上已經放下繩梯,總管夏濤聲緣梯而下。一直走到司空靖面前,才從懷中取出一張大紅名帖,雙手呈上,説道:“敝上請司空島主至船上一敍。”
惲海平從他手上接過名帖,送呈給師父。
司空靖接到手中,低頭一看,只見大紅帖上寫道:“日月堂總巡飛龍公子拜”幾個字樣,這就抬目道:“貴上怎麼不下船來呢?”
夏濤聲陪笑道:“敝上邀請司空島主到船上一敍,是有機密之事奉商,務請島主一行。”
司空靖呵呵一笑道:“貴上到了敝島,豈可過門不入,不到寒舍一敍,讓在下稍盡地主之誼?”
夏濤聲陪笑道:“敝上到了貴島,自然要去島主府上趨訪的了,只是島主已經親自前來,不如先去船上相見,商討了正事,再和島主同去不遲。”
司空靖一手捋須,頷首道:“如此也好,在下先去船上,拜會貴上。”
一面回首道:“海平,海生,你們兩個隨為師上船去,其餘的人,就停在此地。”
二弟子惲海平,三弟子王海生兩人躬身應“是”。
夏濤聲連忙抬手道:“島主請。”
司空靖當先舉步,朝大船行去,惲海平、王海生兩人緊隨師父身後而行。
夏濤聲搶在前面,走到繩梯前面,拱拱手道:“島主請上。”
司空靖也不客氣,就緣着繩梯而上,夏濤聲走在最後。
登上第一層甲板,夏濤聲搶在前面,引着司空靖師徒三人由後艙木梯登上第二層,再從第二層木梯登上第三層。
飛龍公子就站在第三層的樓梯口,海風吹拂着他天藍長衫,有如玉樹臨風,瀟灑已極!
這時早已笑容可掬的迎了上來,連連拱手道:“在下久聞司空島主盛名,今日何幸,得瞻芝宇,蒙島主光臨敝舟,在下無勝榮幸之至!”
司空靖目睹這位飛龍公子極年輕,話又説得十分客氣,不覺減少了幾分敵意,也連忙抱拳道:“公子遠蒞荒島,在下迎迓來遲……”
他底下的話,還沒説完!
飛龍公子呵呵一笑,接着説道:“司空島主好説,快請軒內奉茶。”
他陪同司空靖步入起居室,兩名身穿梅紅衣裙的少女掀起了紫紅門簾!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少女送上兩盞茗茶,就退了出去。
司空靖但覺這敞軒之中,佈置華麗精雅,又是由兩名美豔少女伺候着這位神秘公子,心中更覺奇怪,這樣一個近似紈挎公子的少年,究竟有些什麼道行?
他雖然已由泅回島上的商老二,回去稟報經過,心裏兀自有些不信。這就目光一抬,含笑問道:“在下聽貴總管方才説,公子邀約在下上船,似有機密之事見商,公子現在可以説了。”
飛龍公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名帖,司空島主大概看到了?在下在日月堂忝掌總巡之職,此次奉堂主之命,遠來貴島,拜見司空島主,是希望司空島主加盟本堂,不知司空島主意下如何?”
他開門見山,説得很率直。
司空靖抱抱拳道:“日月堂忠義為懷,武林同欽,在下也甚表欽佩,只是在下隱居靈山島,昔無門派,也不在江湖之中,不過一個無用老朽而已,加盟貴堂,也無足輕重,還望公子覆上貴堂主,在下萬分感激,至於加盟一節,實在不敢應命。”
飛龍公子含笑道:“司空島主那是不肯加盟了?”
司空靖道:“在下實在老朽無能,荒島之人,但求悠遊林泉,不問江湖之事,公子多多諒察。”
飛龍公子臉色微有不悦,説道:“司空島主大概還不知道日月堂已經歸順朝廷,統轄整個武林,所有武林各大門派,均在日月堂之下,堂主秉承朝廷之命,要所有武林同道,向日月堂報到,如有不肯加盟之人,悉以叛逆處置,司空島主最好考慮!”
這話含有莫大的威脅。
司空靖聽得暗暗一驚,這話商老二並未提及,違抗日月堂,形同叛逆,這罪名不小:
他朝飛龍公子拱拱手道:“在下早已説過,在下不在江湖之中,只是一個草野之人罷了!”
飛龍公子大笑道:“島主在靈山島上,廣收門徒,在靈山衞開設酒樓,廣交四方豪傑,這一帶的海面上,均受貴島節制,就憑這些,島主可就有資格加盟日月堂了。”
“有資格加盟日月堂”,這話説得很含蓄,如果要説得明白一點,就是“有資格當叛逆了”!
這話中的含意,司空靖豈會聽不出來?他不禁猶豫了!
因為他身家性命和全島居民,多半是他弟子,這頂大帽子壓下來,他確實承受不起!
那時候只要被扣上“叛逆”!就得滅族!
飛龍公子眼看司空靖神色似已有屈服之意,不覺呵呵一笑,接着道:“何況司空島主不但練成一身武功,名在一等高手之列,就是你門下弟子,那一個不是身懷絕藝?你説不在江湖之中,又有誰能相信?”
他剛説到這裏,只見裏邊門簾掀處,一個嬌脆聲音叫道:“爹,你老人家不能聽他的,他是壞人!”
這突如其來,從裏面走出來的竟是司空玉蘭,她一手抱着小烏,接着道:“他和竇金梁勾結,擒住女兒,威逼你老人家放棄反抗,企圖佔領咱們靈山島,要把爹送上日月堂去……”
飛龍公子臉色微變,倏地站起身,訝異的道:“你怎能出來的?”
司空玉蘭嬌靨如花,披披嘴道:“你以為‘拂花手’截了我兩處經穴,我就不能動彈了?哼,區區‘拂花手’,難道我解不開麼?”
飛龍公子道:“竇金梁和蕭道成呢?”
司空玉蘭咭的笑道:“他們兩個想看得住我?哼,我一舉手,他們自然就躺下來了。”
知女莫若父,司空靖自然知道,師弟竇金梁的武功,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間,女兒這點能耐如何製得住他,那一定是姓程的年輕人已經得手了,只是飛龍公子已經表明身份,他是代表官家來的,這……
飛龍公子有恃無恐,聞言哈哈大笑道:“司空姑娘,在下和令尊商談大事,姑娘且寬坐……”
“爹,沒有什麼好和他商談的了。”
司空玉蘭笑盈盈的道:“這艘船上,大概只有這位飛龍公子一個人還能活動呢,要他自己束手就縛好啦!”
飛龍公子自然不會相信,船上兩班水手六十個人,俱是久經訓練,個個身手不弱,還有總管夏濤聲和四名伺候自己的使女,武功均屬一流,怎會無聲無息就被人制住?就算上來相同的人數,至少也有一場生死相搏的廝殺。
一念及此,不覺朝司空玉蘭微微一笑道:“姑娘……”
司空玉蘭沒待他説下去,就截着道:“你不信,就叫一聲試試,看看還有沒有人答應你?”
“好!”飛龍公子看她説得不像有假,心中也不禁疑信參半起來,口中説了聲“好”,就舉掌擊了兩下,喝道:“來人!”
過了一回,果然沒見有人應聲走來。
司空玉蘭咭的笑道:“你現在相信了吧?”
飛龍公子心頭一沉,突然想到裏間竇金梁,蕭道成兩人,論武功也絕非司空玉蘭所能製得住,莫非會是程明山出困了?
想到這裏,目光一注司空玉蘭,問道:“是程明山替你解的穴道?”
司空玉蘭得意的笑道:“總算你還聰明,一下就給你猜到了。”
飛龍公子目中寒芒飛閃,喝道:“他人呢?”
只聽程明山朗笑一聲道:“公子倒是沒忘記在下。”
隨着話聲,已從裏間掀簾而出。
飛龍公子就在程明山出聲之際,身形倏地一動,快如閃電,一下欺到司空玉蘭面前,右手一探,朝她脈腕抓去。
這一下當真快到無以復加,但聽司空玉蘭咭的一聲輕笑,右手一抬,手中多了一支拇指粗的銀筒,一下抵住飛龍公子胸口,説道:“這是化血針,你聽説過吧?”
“化血針”,歹毒無比,只要被刺中一支,就會毒發無救,毛髮無存,飛龍公子自然認得,急忙往後躍退。
司空玉蘭輕笑道:“程大哥早就算定你有此一着,所以要我拿着針在等候你呢!”
她話聲方落,程明山早巳負手站在門口,徐徐説道:“飛龍公子,抱歉的很,你船上的人,在下讓他們都停下來休息了,現在輪到閣下了,你怎麼説呢?”
飛龍公子身手果然絕高,往後躍退的人,沒等程明山説完,反手一掌,朝程明山擊了過去。
他這一掌含怒出手,身法之快,出手之準,應該不至於一擊落空。
那知程明山一邊仍在説話,不知如何一來?(醉仙步)不見他躲閃,竟然移開了一步之多,好像他並未移動一般,還是那樣站着!
飛龍公子一怔,大笑道:“閣下果然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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