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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知喝了多久,二人都已酩酊大醉。雲襄看看窗外天色,估摸着已到四更,便拍拍昏昏欲睡的蘇鳴玉,道:“天快亮了,咱們回去吧。從今天開始,你要忘了以前的感情,做個好丈夫,也做好蘇家大公子。”蘇鳴玉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句,也不知聽到沒有。雲襄見他醉得不輕,只得將他扶起,二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廚房,雲襄也不在新房在哪裏,只得扶着蘇鳴玉,糊里糊塗地往客房走去,快到客房時被巡夜的弟子發現,幾個弟子連忙圍上來,上前攙扶。就在這時,突聽不遠處也傳來喝問聲,雲襄循聲望去,才發現是明珠扶着醉醺醺的舒亞男回來。

    “雲大哥快來幫忙!”明珠看到雲襄,連忙高聲呼救。雲襄舒亞男已有蘇家弟子照顧,正扶着送往新房,便丟下蘇鳴玉來幫明珠。見舒亞男醉得不輕,嘴裏不住胡言亂語,大呼小叫,雲襄顧不得男女有別,忙幫着明珠將她扶回了客房。進門後,雲襄突然發現舒亞男臉上沒了蒙面的白紗,臉頰上一朵水仙正悄然怒放。他不由一愣,只當自己醉後眼花,正待細看,就聽明珠在身後小聲道:“雲大哥,多謝你!”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雲襄回過頭,突然發現明珠眼裏波光閃爍,臉頰滿是潮紅,也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因為別的原因,那眼神令雲襄有些心虛,正待告辭,就聽門外傳來金彪的呼叫:“公子你可回來了!莫爺差人送信來了。”

    雲襄一驚,連忙告辭出來。明珠將他送到房門,突然紅着臉小聲道:“雲大哥,我們過兩天打算去鎮江玩,希望能再遇見你。”

    雲襄尚未回答,就見金彪匆匆過來,將他拉回客房,然後仔細關上房門。雲襄滿腦子都還在想着盛開在舒亞男臉頰上的水仙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當是喝多了眼花的緣故。

    金彪見他如此小聲道:“對子,客房另一邊住着漕幫老大叢飛虎。先前舒姑娘出門時,我聽他吩咐手下悄悄跟隨保護。雖不知他與舒姑娘有何關係,但聽他的口氣,對舒姑娘着實緊張。叢飛虎是江南黑幫老大,咱們還是少招惹為好。”見金彪一臉擔憂,知道他是以為自己整夜與舒亞男在一起喝酒,雲襄也沒有解釋,只道:“為啥?”“叢飛虎?他跟舒姑娘會有什麼瓜葛?”雲襄若有所思地喃喃自問,見金彪茫然無對,他忙岔開話題道:“你説莫爺有信送來,是什麼信?”

    金彪忙道:“你與蘇公子剛走沒多會兒,就有人送了個口信到門房,要門房轉告公子,讓咱們速歸。除了莫爺,沒人知道咱們來了金陵蘇家。“

    雲襄略一沉吟,點頭道:“讓咱們明日一早就走。”這次金陵一行的收穫,已遠超他的預期,他已有些迫不及待地進行下一步的計劃了。

    第二天一早,雲襄匆匆趕到莫爺隱居的金陵南城,經通報後見到了雙眼具盲的千門提將莫爺。雲襄留意到這老狐狸臉上隱約有一絲不悦,忙問道:“莫爺急着找我們回來,不知有何差遣?”

    “也沒什麼大事。”莫爺淡淡道,“昨日南宮豪來了金陵,為上次你替他捉千清場的事,專程來向老朽表示感激,並特意要宴請咱們,以表謝意。老朽一向不喜歡拋頭露面,這事還得你倆出面應付。”

    雲襄猜到南宮豪對自己的過分看重,已引起莫爺的不快,忙道:“這事已經過去,莫爺驟然不願出面,我也不想與他再打交道。要不就説我出了遠門,就這樣回了他?”

    莫爺搖頭道:“不好!既然南宮豪專程前來致謝,咱們也不好怠慢。他今晚在祥雲居設宴,你就替老朽去應付應付。南宮世家乃江南豪門,咱們可恥下場能得罪。”

    “那好,我就替莫爺走一趟。”雲襄連忙答應。見莫爺舉起了茶杯,二人連忙起身告辭。

    雲襄離開莫爺居所後,金彪有些擔憂地問:“南宮豪突然來找公子,莫非是為昨日你戲耍了他兄弟的事,要找公子晦氣,擺下一桌鴻門宴?”雲襄沉吟道:“應該不會。這裏是蘇家的地頭,以他的老到,不會像南宮珏那般不知深淺。再説他昨日就要見我,想必是另有要事。”

    “公子還是小心些為好。”金彪勸道,“對這些喜怒難測的豪門公子,咱們不是少打交道。”

    雲襄笑而不答,他還不能告訴金彪自己的真實意圖,以免胸無城府的金彪,會讓人從表情上看出破綻。他隱隱預感到,南宮豪的酒宴,對自己來説可能是一個難得機會。

    黃昏時分,祥雲樓最豪華的雅廳內,南宮豪擺下了一桌慧的酒宴,客人卻只有雲襄一個。金彪被南宮豪的手下拉到外間去喝酒,偌大的雅廳內,顯得有些空空蕩蕩。南宮豪為上次雲襄替他捉千清場的事,不住地表示感激,並殷勤敬酒,酒到半酣,他揮手斥退丫環,貌似隨意地對雲襄笑道:“雲公子既能捉千,賭技、千術也必定在行。”

    雲襄笑着擺擺手:“不過略知皮毛罷了。”

    “雲公子太謙虛了,我可聽説莫爺門下,除了鬼算子沈先生,就以雲公子千術為高。”南宮豪舌頭已有些不大靈光,也不知真醉還是假醉。

    雲襄聞言心中微凜,立刻猜到莫爺門下,定有南宮豪耳目,他正待岔開話題,就聽南宮豪笑道:“我也好賭,有云公子這平的高手在前,自然見獵心喜,想與公子玩上兩把。”

    “公子喝多了。”雲襄忙笑道推辭。誰知南宮豪已從懷中掏出一個匣子拍在桌上,卻是一副牌九。

    只見他醉意醺醺地笑道:“咱們就來玩幾把牌九,不賭錢,就賭酒,誰輸了誰就喝一盅,誰先喝趴下算誰輸。”

    雲襄還待推辭,南宮豪已推開酒菜空了地方,然後倒出牌九,手法熟練地碼好,笑道:“雲老弟不會嫌老哥我水平太低,不願出手吧?”

    “哪裏話,”雲襄忙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就陪大公子玩幾把好了。”

    “那好,老哥痴長几歲,就坐莊了。”南宮豪説道擲開骰子,然後依點分牌,二人便玩笑般地玩了起來。剛開始雙方互有輸贏,但漸漸雲襄就輸多贏少,連着喝了幾大盅酒。南宮豪雖然口舌不清,但兩眼犀利,手指穩健。哪裏有半分醉酒的模樣?

    雲襄原本只是遊戲心態,並沒有認真對待,連喝了幾大盅後,這才認真起來。用內行的眼光一看,他立刻就發覺南宮豪做了手腳。原本南宮豪每次洗牌,都將天牌壓在掌心,碼到牌尾。在擲完骰子拿牌的時候,他已經巧妙地看到了自己的底牌,並根據手中牌的情況在拿牌經過牌尾時,故意將牌扣在掌心,然後用最下面的次牌巧妙地將天牌頂出來換掉,使自己的牌需變得更大,贏面也就更大。他做得十分巧妙,旁人根本看不到有牌被換,不過落在雲襄的眼中,就完全暴露無疑。這招“偷樑換柱”,在牌九場上算是比較高明的手法,身上完全不帶贓物,換牌的動作只在眨眼的一瞬,就算知道他換牌,沒有又快又準的身手也根本逮不到。

    雲襄看出原委,心中暗處好笑。雖然只是賭酒,他也不願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輸下去。雖然以他的身手逮不到南宮豪換牌,賭酒玩耍也不好去揭穿對方的把戲,但他依舊有辦法應付。只見他依舊若無其事地陪着南宮豪玩,甚至洗牌、碼牌、擲骰子也不插手,但南宮豪卻覺得運氣漸漸變壞,明明有換牌之利,贏面應該大了不少,誰知還是屢屢失手,喝了不少酒。雖然他酒量甚豪,一連喝了十幾盅後也有些受不了,只得推牌笑道:“雲老弟就像能看穿老哥的底牌一般,總能避實就虛,巧妙配牌,將老哥殺得毫無還手之力。再玩下去,老哥今晚就醉死當場了。”

    雲襄拿起一張骨牌笑道:“這黑黢黢的骨牌,在旁人眼裏背面都是一樣,但在高明的老千眼裏,每張都有極其細微的差別。一個高明的老千,如果玩了十幾把還不能認完這三十二張骨牌,那他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南宮豪恍然大悟,喟然嘆道:“這不是千術,而是極高明的賭技了!”

    原本牌九賭法是每次取四張,兩兩自由配對,分為牌頭和牌尾兩副牌。雙方比大小是牌頭比牌頭,牌尾比牌尾。一大一小為平,一大一平為勝,一小一平為負,兩大或兩小則為加倍勝或加倍負。如果事先認識每一張牌,就可根據對方所配的牌,再來確實是壓對方的牌頭還是追對方的牌尾,即可立於不敗之地。

    南宮豪明白原委,不由推牌而起,對雲襄拜道:“我這點手法,在雲兄弟眼裏,真是貽笑大方,慚愧慚愧。幸好只是賭酒,不然老哥我早已輸得傾家蕩產。”“南宮公子……”雲襄剛一開口,就被南宮豪揮手打斷:“雲兄弟以後別再這麼見外,你若看得起,在沒伯時候,咱們京戲兄弟相稱如何?”

    雲襄慌忙道:“在下不過一江湖混混,豈敢高攀?”南宮豪面色一沉,不悦道:“雲兄弟這是不給老哥面子了?”

    雲襄略一猶豫,無奈道:“既然如此,小弟見過南宮大哥!”

    “這才對嘛!”南宮豪哈哈大笑,挽着雲襄坐下道:“我與兄弟早已一見如故,對兄弟的賭技更是仰慕已久。今日老哥定要好好敬兄弟幾杯,以表敬意。”

    在南宮豪的敬勸下,雲襄連飲三盅,南宮豪這才笑問道:“兄弟這些,賭技,不知敢不敢到正規場子上去玩?”

    “有何不敢?”雲襄似乎已經醉了,説話也豪氣干雲,“我出千從不帶贓,被人抓住的可能幾乎沒有。只要我想,沒什麼場子不敢玩。”

    “好!兄弟果然有氣魄!”南宮豪擊桌道,“有一個場子,老哥想請你去玩玩。”

    “什麼場子?”

    “鴻運大賭坊!”

    “鴻……鴻運大賭坊?”雲襄醉態可掬的臉上滿是迷惑,“那不是你的賭坊嗎?你……讓我去你的賭坊出千?”

    “沒錯!”南宮豪笑眯眯地望着雲襄,神情就像狐狸在打量着獵物。

    雲襄睜着醉眼愣了半晌,突然失笑道:“你……你喝醉了,淨説胡話!”

    南宮豪遲疑了一下,淡淡道:“自從上次有人在鴻運大賭坊出千,請來兄弟才抓住後,我就請來高手,將賭坊的防範措施又提高了不止一籌。現在我想檢驗賭坊的防範措施究竟能高到什麼程序,所以想請兄弟去試試。”

    他在説謊!雲襄心中暗道,嘴裏卻説:“這麼一説,倒也有幾分道理。”

    “兄弟這是答應了?”南宮豪忙問。“我有什麼好處?”雲襄反問道。

    “從現在起半個月內,你在我的賭坊無論弄到多少錢,都可以拿走。”南宮豪正色道:“不過你萬一失手,老哥可就要照江湖規矩辦。你可以化裝,找幫手,或者在暗中指揮。總之一句話,無論你用什麼辦法,只要在鴻運賭坊弄到錢,且不被人逮住,都可以拿走,老哥決不追究。”

    雲襄酒意似乎醒了一些,盯着南宮豪問道:“你這是給我劃下道了?”南宮豪嘿嘿一笑:“要這樣想也無不可,就不知兄弟敢不敢接?”

    “有何不敢?”雲襄似乎被酒意衝暈了頭,立刻擊桌而起,“我要不能從鴻運賭坊弄到錢,從此就不再江南混。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南宮豪忙問。

    “如果我失手,你不得為難我的幫手或同夥。”雲襄慨然道,“所有處罰,都由我一個人承擔。如果你答應這條件,我就接下南宮兄的挑戰。”

    “好!我答應你!兄弟可敢和與我擊掌盟誓?”南宮豪説着舉起了手掌。雲襄毫不猶豫,立刻與他一擊掌。

    南宮豪端起酒盅,對雲襄慨然道:“喝完這盅酒,我就回去恭候兄弟大駕!咱們就以三萬兩銀子為限。半個月內,只要兄弟能在我的賭坊弄到三萬兩銀子,老哥我就認輸。”説完一飲而盡,跟着摔杯離去。

    待南宮豪走後,金彪神色張皇地進來,對雲襄急道:“公子你瘋了,明明知道別人張好了網,你卻偏偏要往裏跳!”

    “你都聽到了?”雲襄若無其事地整整衣衫,臉上醉意一掃而空。

    “我哪有心思喝酒!”金彪急道:“我在外間一直豎着耳朵,聽得一清二楚!這明明是南宮豪上次被人騙了十萬兩銀子的鉅款,沒法向他老子交代,這才激你上門出千,他張網將你逮住後,便可將損失往你身上一推,好在他老子那裏矇混過關。難道你忘了上次被逮住的那些老千的下場?”雲襄當然沒忘上次那些被切掉手指的老千,那還是因為他和緣故。不過他卻若有所思道:“這次雖然有可能是圈套,但更可能是一次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金彪莫名其妙。“你別問了,就算是圈套,我也要冒險跳一回。”雲襄斷然道。

    看到雲襄臉上那熟悉的神色,金彪就知勸也是白勸,只昨無奈問道,“你想怎麼做?”

    “咱們得先找些幫手。”雲襄臉上泛起一絲淺淺的微笑,轉又斷然道,“不過不能用莫爺的人。”他還不知道莫爺手下誰是南宮豪的耳目,所以一個也不敢用。他心中已經想到兩個最好的幫手,想到她們,他的眼神也漸漸温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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