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放是個精通各種千術的聰明人,他深知再嚴密的賭坊,都可能存在漏洞,尤其像牧馬山莊這樣生意興隆的場所,難保不會樹大招風,引來各路千門高手。所以他建立了一整套防範措施,其中最為有效的,就是每張台子單獨立賬,並堅持每日對賬的嚴格制度。就在雲襄執行計劃的第九天,專門負責骰子台看賬的管事,立刻向南宮放報告了他的發現:“所以骰子台的總贏利,已經連續數天低於平均數,這在現今這樣火爆的旺季,實在有些異常。”
南宮放仔細看了看賬本,確如管事所言。雖然贏利少得並不是很多,三五天這樣很正常,但一連八九天都這樣,就有些異常了。雖然出現這種情況未必就能肯定有人出千,但小心總無大錯,他略一沉吟:“有沒有發現骰子台近來的有什麼值得留意的客人?”
“暫時還沒有任何發現。”那管事忙道,“小人已查過這段時間贏過一千兩銀子以上的客人,他們大多在接下來的幾天又輸了出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南宮放想了想,吩咐道:“別隻看贏過大錢的客人,增加人手,留意哪些人在一直不斷地贏錢,或者贏多輸少,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才出現的新客。”
管事領令而去後,南宮放神情陰鬱地來到窗前,俯瞰着樓下寬敞明亮的大廳。大多數人在這趕時髦賭運氣,少數人是賭技術,只有極少數人才是賭他們的智慧。而這極少數人,卻讓所有賭坊都深惡痛絕。
骰子台周圍突然增加的暗燈,立刻讓雲襄有了警覺。他知道南宮放開始有所警覺,立刻從牌九桌轉到從未去過的馬吊桌。那是他與同伴們約定的暗號,無論什麼時候看到他開始打馬吊牌,大家就要分先後陸續離開。柯夢蘭最先離開,然後是舒亞男和明珠,最後是金彪。待所有同伴都離去後,雲襄才起身離開牌桌,在走出大門之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二樓一個窗口,正好看到南宮放隱在窗簾後的身影。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對這個仇敵道:你果然比我預計的還要精明,這麼快就發現了我的出手,可惜我已經變招,就不知你接下來會如何應付?
離開牧馬山莊,雲襄匆匆回到家中,金彪已先一步回來,不斷埋怨為何殺得性起卻要收兵。雲襄笑道:“收兵是為了保存實力,以便更好地殺傷敵人。下一步讓舒姑娘她們暫時避避,有些粗活,咱們可以另外僱人來幹。”説着他在金彪耳邊耳語片刻,金彪心領神會地去了。
一個流言在牧馬山莊的賭坊中偷偷傳開,一連數天,在骰子台前玩的賭客突然間多了起來。不過南宮放並沒有因生意的興隆而高興,反而氣急敗壞地翻着最近幾天的賬本。賬目顯示,骰子台如此火爆,並沒有給賭坊帶來利潤,相反,賭坊在這上面不斷輸錢,最近兩天,更有越輸越多的趨勢。“這是怎麼回事?”南宮放氣急敗壞地將賬本扔給負責骰子台的管事,“你他媽不給我個交代,就立刻給我滾蛋!”
管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在賭坊浸淫了多年,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他囁囁道:“一天兩天,可以説是巧合,但一連數天,就肯定有人在出千。不過讓人嚴密地盯着場子,卻沒發現任何在使什麼手腳。”南宮放大怒,管事又忙道:“甚至幾個在賭坊中早已輸得傾家蕩產的破落户,這兩天也在咱們賭坊贏大錢。”南宮放來到窗口,俯瞰着人頭攢動的大廳,突然在人叢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在骰子台前吆五喝六地下注,看模樣也是贏了不少錢。南宮放吩咐幾名,管事領令而去,片刻後就將常在賭坊的秋風的文公子帶了上來。
“三公子日理萬機,怎有閒暇接見在下?”文公子進門後,立刻對南宮放討好地笑道。他眼神中那一絲隱約的慌亂,立刻被南宮放捕捉到。南宮放堆上笑臉,盯着他的眼眸淡淡問道:“文公子這兩日手氣似乎不錯,贏了不少錢吧?”
文公子尷尬地笑了笑:“託三公子的福,是贏了一點點。”
南放不陰不陽地笑道:“文公子一贏再贏,恐怕不只是因為手氣吧?”
文公子臉上頓時有些發白,卻還在強笑道:“三公子説笑了,誰敢在你的牧馬山莊搞鬼?”
“你當我南宮放是傻瓜?”南宮放一聲冷笑,臉色陡然一沉,“你最好説出贏錢的竅門,我可放你一馬,你若不説,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見文公子舔着乾涸的嘴唇在猶豫,南宮放向管事招了招手,那管事立刻心領神會地送上一疊籌碼,南宮放將籌碼推到文公子面前,淡淡道:“這一千兩銀子的籌碼,當我交你這個朋友。就不知文公子當不當我南宮放是朋友?”
文公子一見那疊籌碼,頓時兩眼放光,猶豫片刻,終於開口道:“不瞞三公子説,我是聽説賭坊的骰子有問題,若能發現其中規律,就能大佔贏面。”
南宮放不動聲色的盯着文公子追問:“你聽誰説的?”“大家都這麼説,好多人都知道。”文公子囁嚅道。
南宮放看看再問不出什麼,便將籌碼推給文公子,冷冷道:“你先在隔壁休息片刻,我立刻找人證實。”
文公子被夥計帶走後,南宮放立刻對管事一揮手:“去取兩枚台上的骰子上來,別驚動旁人。”少時管事將兩枚骰子送上樓來,南宮放接過一看,跟自己賭坊特製的骰子外觀上沒有任何區別,輕輕掂掂,重量也分毫不差。不過南宮放入手後就知道,這絕非賭場自己的骰子,他信手一擲,觀察骰子的滾動和落點,更加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他神情專注地掏出小刀,用力切開骰子,就見這牛骨骰子並非完全是牛骨,它中間包着一層半凝固的豬油和一點亮晶晶的液體,顯然是水銀。
“這……這是什麼?”那管事滿臉驚訝。他不是不知道水銀骰子,只是不知怎麼會出現在自己打理的賭枱上。
南宮放信手一擲,嘆道:“這豬油包水銀的骰子,比普通水銀骰子又高明瞭不止一籌。它不像普通水銀骰子那樣,幾點朝上就擲出幾點,它必須靜置放上一會兒,讓水銀沉到底後,才有可能擲出朝上的點數。出現特殊點數的可能較大,但並不絕對,難怪搖骰盅的荷官也沒有發現異常。只有知道其中奧秘的賭客,按照可能性最魘方向下注,長久賭下去,才能包贏不輸。”
“它怎麼會出現在咱們的台子上?”管事驚訝地問。
“説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不簡單!”南宮放説着拿起桌上那一枚水銀骰子,信手一擲,落下時卻變成了兩枚。見那管事滿臉驚訝,南宮放翻開手掌,露出掌心藏着的水銀骰子道:“高明的老千可以用掌心的肌肉夾住兩枚骰子,當他拿起桌上的骰子張手一擲,出去的卻是掌心夾着的骰子,而拿起的骰子卻藏回了掌心。這一手説起來簡單,但沒有極高的天賦和刻苦的訓練,不可能做到自然而然,騙過場上所有人眼睛。即使是我,也不敢譾十足的把握。”
“我明白了!”管事急道,“是有人借開賭前驗看骰子的工夫,將咱們的骰子掉了包!”
南宮放沉吟片刻,突然臉色煞白,急忙對管事道:“快將所有骰子不動聲色地換下,片刻也不能耽誤!”
管事立刻就明白其中利害,賭坊居然在用有問題的骰子,一旦被人揭穿,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多年辛苦建立起來的信譽可就毀於一旦,他急忙道:“我這就去辦!”
賭坊中途換骰子,本是很正常的小事,誰知片刻後那管事卻哭喪着臉回來稟報,所有客人都不同意換骰子,説他們手氣正盛,賭坊不能杯了他們的賭運。
南宮放已聽到樓下傳來七嘴八舌的吵鬧,俱是那些贏了癮的賭客在抗議。看來知道這骰子問題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他們好不容易逮到賭坊這漏洞,自然不願就些收手。南宮放氣得臉色發白,卻發作不得,與這些賭客可能贏走的錢比起來,賭坊的聲譽顯然更重要。南宮放權衡半晌,只得鐵青着臉道:“讓他們贏!錢輸了還可以再找回來,毀了可就很難再翻身。”
管事領令而去後,樓下的抗議總算平息,人們在興高采烈地贏錢,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骰子台前,分享這難得的機會。南宮放滿臉鐵青地俯瞰着樓下的賭客,心中只盼着時間快點過去,今日能早點結業。突然,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曾讓他留意過的雲公子。
剎那之間,南宮放心中雪亮,立刻就想到誰是那個換骰子的老千!他想起之前暗燈們所報那雲公子的行為,與現在這局面一聯繫,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只可惜現在對方身上肯定已沒有任何贓物,拿不到任何把柄。南宮放恨得牙癢癢,突然,一絲陰笑出現在他臉上。他拿起桌上那枚豬油水銀骰子,神色如常地開門下樓。
樓下眾夥計看到南宮放親自下樓巡視,紛紛上前請安。熟客也都認識南宮放,連忙殷勤招呼。南宮放一面微笑着與眾人應酬,一面一精通一旁觀點的雲襄面前,裝着與對方巧遇似的驚呼:“咦,這不是雲公子麼?怎麼不玩?”
雲襄遺憾地搖頭笑道:“我今日手氣極壞,已經輸光了。”
南宮放連忙回頭對管事吩咐:“給雲公子送兩個籌碼過來,他是我的朋友,你們誰也不可怠慢。”説話的當兒,他隱在袖中的手屈指一彈,那枚豬油水銀骰子,在他極其高明的暗器手法下,悄沒聲息地飛入了雲襄的懷中,完全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
客氣地與雲襄拱手道別後,南宮放立刻對身後的管事悄聲吩咐:“找藉口搜那個姓雲的身,他身上有枚水銀骰子!”管事立刻心領神會,招手讓看場的暗燈跟他過去。南宮放裝着若無其事地巡視別的台子,卻在暗中留意着骰子台那邊的動靜。只要從姓雲的身上搜出那枚水銀骰子,就可當眾揭穿他的陰謀,賭坊這次信譽危機也能安全避過。
南宮放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冷笑,姓雲的雖然身上沒贓,卻沒有想到自己最善於栽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