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舒亞男轉身離去的時候,明珠立刻就想追上去,卻突然感到雲襄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她驚訝地回過頭,立刻就被雲襄的樣子嚇壞了。只見他雙目赤紅、渾身發顫,身子搖搖欲倒。明珠連忙扶住他,驚惶失措地問,“雲大哥,你……你怎麼了?”
雲襄推開明珠的攙扶,強制鎮定地説道:“我沒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咱們回去吧。”
明珠連忙招收叫來一輛馬車,將雲襄扶入車廂。躲入幽閉的車廂中,雲襄才無力地癱倒。此時他心中沒有半點報復的快感,只有説不出的心痛和絕望。
回到住處,雲襄總算恢復了正常。明珠將他攙入書房,突然紅着臉問:“雲大哥,你説你要娶我,是真的嗎?”
雲襄一怔,勉強笑道:“當然是真的,咱們明天就上北京,我要親自登門向你父母提親。”
“謝謝!”明珠突然淚流滿面,含淚笑道,“雖然你是在騙我,可我還是非常開心。”
“我沒有騙你!”雲襄急忙解釋,卻被明珠捂住了嘴。只見她淚中帶笑,凝望着雲襄的眼眸説道:“雲大哥,你可以騙我,但你不能欺騙你自己。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喜歡的是我姐姐,可我就是不願正視。我就像任性的孩子,用一個又一個渺茫的希望來欺騙自己,總是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但現在我終於明白,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可有一種東西永遠都不會改變,那就是你對我姐姐的感情。”
“明珠……”雲襄心神巨震,欲言又止。卻見明珠含淚道:“我以前總以為,人世間最大的痛苦,是深愛一個人卻永遠也得不到,哪怕他就在你身邊,你也永遠走不進他的內心。但現在我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痛苦更甚於此,那就是相愛的人卻相互傷害,愛得越深,傷得也就越深。從我姐姐第一次離去,到今日突然的出現,你心中的痛苦明珠感同身受,明珠代替不了姐姐,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代替姐姐。”
明珠説着緩緩摘下項上的雨花石,依依不捨地遞到雲襄手中,哽咽道:“雖然我很想留下它,雖然我真的不想放棄,但我更不想令你繼續痛苦。你送給明珠的鐲子明珠會永遠珍藏,明珠今生今世再也忘不掉深愛過的你,但你要儘快忘了明珠,你要快快去找你真正的愛人!”
明珠説着忍不住撲到雲襄懷中,嗚嗚哭道:“抱抱我,最後一次再抱抱明珠。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可我不得不走,你要快快忘了明珠,快快忘了我吧!”説着明珠在雲襄臉上深深一吻,然後依依不捨地放開雲襄。在雲襄愧疚與憐惜交織的目光注視下,含淚離去。
筱伯見明珠淚流滿面出門而去,疑惑地進來問:“明珠怎麼了?”
雲襄含淚一聲嘆息:“我對不起明珠。”
筱伯放下手中褡褳,取出一疊疊的帖子説道:“自從公子平息倭患以來,出高價求公子辦事的人多不勝數,老奴也不好全部推拒,便選了些帖子給公子帶來,公子要不要看看?”
雲襄神情恍惚地擺擺手,“先擱那兒吧,我回頭再看。”
筱伯擱下帖子,面有憂色地小聲道:“聽説公子私分倭寇財物的事,有小人告了上去,朝廷已派人下來徹查,俞將軍正為此事頭痛。”
雲襄神情怔忡地默然半晌,澀聲道:“剿倭營不能再待了,如今倭寇大半被除,剩下寥寥漏網之魚已不足為患,咱們再待下去只會讓俞將軍為難。”
“公子想什麼時候走?”筱伯忙問。
“給俞將軍留封書信,咱們現在就走。”雲襄淡然道。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嘈雜喧囂,跟着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雲公子,我叢飛虎三番五次派人來請,公子都不給面子,這回我老叢親自登門相邀,公子總不好意思再拒人千里了吧?”
雲襄無奈迎出門去,就見叢飛虎率漕幫八大金剛齊至。原來自上次凱旋迴杭後,叢飛虎就多次宴請雲襄,卻都被雲襄推拒,所以這次他便親自登門來請,將雲襄攔個正着。
雲襄見這架式,知道推卻不過,只得隨叢飛虎登車,途中他突然想起一事,便隨口問道:“舒姑娘女中豪傑,上次剿倭怎麼不見叢大當家帶在身邊?”
叢飛虎一怔,反問道:“你不知道?”
雲襄有些奇怪:“知道什麼?”
叢飛虎忙道:“上次舒姑娘與你道別後,立刻去了北京。後來聽説她以郡主身份,嫁給了瓦剌四太子朗多。叢某雖然對舒姑娘仰慕已久,但她卻跟叢某半點關係沒有。”
雲襄呆呆地望着虛空,漸漸就什麼都明白了。他突然跳下奔馳的馬車,對車後的筱伯焦急地喊道:“快讓人去找亞男,她就在杭州!一定要找到她,快!”
“舒姑娘在杭州?”跟着跳下車的叢飛虎十分驚訝,見雲襄滿臉惶急,他立刻對隨從吩咐,“令漕幫上下放下手中所有事,立刻去找舒姑娘,誰能找到我重重有賞!”
見雲襄急得連連搓手,叢飛虎忙安慰道:“公子放心,只要舒姑娘還在杭州,咱們漕幫就一定能找到她。”
雲襄點點頭,他沒耐心等別人的回報,奪過漕幫一名漢子的坐騎,縱馬向先前與舒亞男分手的地方奔去。
北京城一座不起眼的四合小院前,柳公權像往常一樣緩緩推門而入。每個月柳公權都要到這裏來看看,不帶任何隨從。所以手下捕快總是揣測,總捕頭是不是在這裏養了一房外室?
“柳爺爺!”門裏傳來一陣歡呼,幾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歡呼雀躍地圍了過來。柳公權臉上泛起孩童般的微笑,將帶來的糖果糕點分給了他們。幾個孩子滿心歡喜,纏着柳公權不願放手,惹得幾個聞聲出來女人一陣愛憐的喝罵。
這些都是柳公權因公殉職的弟子的遺孀和孩子,柳公權覺得自己有保護和養育他們的責任,所以便買下這處四合小院給她們居住。每個月他都會來看看孩子,從孩子臉上,他能看到那些不幸殉難的弟子的影子,這讓他心底有少許的安慰。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青衫老者施施然走了進來,神情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樣坦然。柳公權打量着這其貌不揚的老者,沉聲問:“先生,這裏是民宅,請問你找誰?”
“我找柳爺!”老者直視着柳公權的眼眸,目光炯炯。
柳公權眉頭一皺,“請問先生是……”
“周全。”老者坦然笑道。
柳公權略一回想,搖頭道:“素不相識,周兄找我做甚?”
周全笑道:“小人一向在福王爺身邊伺候,很少履足江湖,難怪柳爺不識。小人今日是奉了福王之命,特意到此來請柳爺。”
柳公權皺眉道:“我與福王素無交情,老朽也不敢高攀福王這等權貴,所以還請周兄回覆福王,替老朽致歉。”
周全不以為忤地微微一笑,環顧四周道:“這處宅院鬧中取靜,實是居家過日的好地方,沒有幾大千兩銀子恐怕是拿不下來,以柳爺的奉祿,大概還買不起吧?”
柳公權沉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全沒有理會柳公權的質問,顧自道:“除此之外,柳爺以一己之力,承擔了十幾名殉職弟子家中的開銷,這恐怕也是不菲的花費。難怪福王聽到風聲,説柳爺在收受一些黑道人物的買命錢,對一些落網的黑道匪徒,只要交一定的贖金,柳爺就會高抬貴手。”見柳公權面色微變,周全哈哈一笑,“不過王爺對這等無稽之談,向來不會放在心上,不然也不會讓小人前來相邀,以示對柳爺的信任。”
柳公權沉默良久,終於澀聲道:“請帶我去見福王爺。”
黃昏時分,喧囂熱鬧了一整天的杭州城漸漸冷寂下來,街上行人寥寥。漕幫及剿倭營探子紛紛回報:沒有找到舒姑娘。雲襄失魂落魄地立在與舒亞男分手的長街中央,仰望虛空黯然無語,他不斷在心中暗問:亞男,你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