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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仇勝於血

    赤紅中跳竄着青綠的火苗子,便在不時爆起的“劈啪”聲響裏映照着中間這塊空地,火把圍成一個大圓,圍着展若塵與卓敬,也圍住了尤奴奴、唐丹、谷浩然、寶心泉、蘇長福、蘇長貴,更圍住了莊昭、茅小川、聶雙浪、莫奇,與“沙坪七梟”兄弟三個。

    尤奴奴的形狀十分慘澹,然而,卻是那種怨毒的慘澹.仇恨的慘澹,憤怒的慘澹;這些日子來,她顯然憔悴了不少,也蒼老了不少,高大的軀體似乎微見佝僂,原本光滑的皮膚也粗糙了許多,她那張又黑又大的臉孔上,以前是找不着皺紋的,現在卻有了褶痕交疊的陰影,雙頰也有些鬆弛的往下垂掛,瞎了的一隻眼上貼着一塊紅心膏藥,沒瞎的那隻眼透着赤漓漓的血光——

    彷彿一頭垂死的母獸在瞪視着傷害它的仇敵那樣的形色,似已藴聚了天地間全部的仇恨於一瞳之中。

    虛飄飄晃着一隻左袖的“雙絕劍”唐丹,這“雙絕”是再也“雙”不起來了,他手拄那柄泛着黃澄澄光華的長劍,嗔目切齒,面孔扭曲,那模樣恨不能將展若塵生啖下去!

    在片刻的僵寂之後,尤奴奴邁着大步踏上前來,面對着展若塵,她站住了,獨目中宛如噴着一團火,一團惡毒的火:“你終於又和我碰上了,展若塵,這段日子來,我幾乎是急瘋了心的等待着這一天,我也思忖過千百次——我該如何來整治你!”

    展若塵冷漠的道:“隨你如何整治我都行,但首先你要解決一個問題,你能把我擺佈得這般熨貼麼?”

    尤奴奴緩緩的道:“這一次,你不會再有上一遭的好運道了,展若塵,僥倖是不能過份奢求的!”

    淡淡一笑,展若塵道:“要你一隻眼的人該不是迷信僥倖之輩,尤奴奴,並非每一個有好運道的人都能取你一隻眼睛!”

    深深吸了口氣,尤奴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你知道我對你有什麼打算嗎?”

    展若塵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明白你的打算乃是異常刻毒又殘酷的!”

    尤奴奴痛啞的道:“首先,我不會讓你死,展若塵,我會叫你體驗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將令你渴盼死亡猶不可得,你會發覺,連冀求生命的終結竟都是那般的艱難!”

    展若塵平靜的道:“你很武斷,尤奴奴,奈何我們之間的糾葛卻不是僅憑你的武斷便可決定了事!”

    獨目中掠過一抹痙攣,尤奴奴沙啞的道:“我的一隻眼,展若塵,不只是這隻眼的損失而已,我大半生的威信,大半生的尊嚴,大半生的聲名,便會隨着瞎隻眼叫你挑到地下了,你是個理該凌遲寸磔的畜牲,是個卑鄙陰毒的蠢賊,展若塵,我會不顧一切後果的來報復你,有生之日,再沒有比湔雪此恨更重要的事了!”

    點點頭,展若塵道:“我非常瞭解,尤奴奴,因此你也必須瞭解,我將傾力自衞,而自衞的延伸,恐怕就免不了對我的敵對者造成傷害!”

    喉嚨裏響起一陣獸性的悶嗥,尤奴奴陰毒的道:“你就竭力而為吧,否則,你這一輩子就再沒有自衞的機會與能耐了……”

    打量着尤奴奴,卓敬突然厲烈的道:“姓尤的老婆子,方才可是你暗算了我那手下?”

    尤奴奴冷森森的道:“對付那種半調子貨,我尤大奶奶還用得着‘暗算’?明槍對仗,猶如宰狗,下一頭,就是你這畜牲了!”

    勃然大怒,卓敬吼道:“老妖怪,老娼婦,我若不拿你一條命墊我手下的棺材,我就算是眾人生養的!”

    不屑的一揚臉,尤奴奴道:“卓敬,你好歹省點力氣吧,你們居然還打算有口棺材,全屍入上?呸.夢也不要夢,你和展若塵,全是分剜碎削的命,不過只是分個遲早而已!”

    卓敬嗔目如鈴,粗暴的叫:“你試試看,老婆子,試試我們誰先送誰上路?展若塵能剜你一隻眼,我姓卓的莫非就剜不掉你另一隻?”

    大叫一聲,尤奴奴形色惡至圾的尖吼:“我‘掃天星’尤奴奴只是一個白痴,一個瘋顴,一個殘廢的驢心肺,你且等着,我這一隻眼,便要你和展若塵的兩隻招子賠補!”

    卓敬反頂上來,哇哇怪吼:“你要我們兩隻招子!行,只要你有本事拿得去,別説四隻眼珠,我們兩條命也一齊奉送,尤奴奴,你倒是上來伸伸手呀!”

    尤奴奴忽然又磔磔笑了,她環視周遭,高聲的道:“我告訴你們,今晚上大夥全得給我發死力擺平這兩個雜種,要是走掉任何一個,我不剝你們的皮就不姓尤!”

    乾咳一聲,唐丹接口道:“前輩放心,別説有單當家的諭令,前輩你的交待,光衝着我這條左臂,也得死活豁上這一遭!”

    “鐵鈎扁擔”寶心泉跟着道:“唐者弟説得是,我們連肉帶骨,叫這幹殺胚片掉了不少,舊恨未消,新仇又起,如何能讓人消咽?今晚不滅此兇頑,更待何時?!”

    尤奴奴火辣的道:“話已擺明了,對仗的辰光就記着往上挺,哪一個敢退半步,莫怪我尤大奶奶手下無情,立斬陣前!”

    “鐵槳橫三江”聶雙浪大聲道:“前輩你寬心吧,血債血償,我們之中,任是何人也與他兩個結有深仇,便是前輩不説,也沒有那甘心朝後讓的,有前輩助陣,誰不想借此良機一泄鬱恨,湔雪前恥!”

    尤奴奴厲聲道:“給我朝死處幹,絕處宰,留下展若塵的活口,那卓敬先卸成八塊,再拋到荒野餵狗!”

    “呸”了一聲,卓敬惡狠狠的道:“別在那裏窮他孃的吆喝,唬得住你那個親爹爹活神活現,就像你們吃定了一樣,老婊子,有種就上,淨練嘴皮子只落個白搭加丟人!”

    尤奴奴目注卓敬,兇悍的道:“今晚上第一個就是你,卓敬,你滿臉死氣,時辰就要到了!”

    狂笑一聲,卓敬道:“卻得勞你這老娼婦來送終,否則我又怎生捨得上道!”

    一側,唐丹望着天色道:“前輩,差不多了,現在動手,正好與‘黑風口’那邊的行動配合得上……”

    展若塵輕扯身邊的卓敬,悄聲道:“四當家,記住不可戀戰,不能纏鬥,時機一到,該走即走,千萬別叫意氣或怒氣矇蔽了心智.那就大大的失策了!”

    卓敬微微頷首,低促的道:“我省得,大局為重,我是故意嚷嚷,且將他們的三昧真火激起再説!”

    展若塵審慎的道:“只要你沉得住氣就行,四當家,莫忘了樓主那邊更需要我們!”

    “雕龍棍”交叉身前,卓敬道:“我心裏有數——”

    雙眼中閃起一抹赤毒毒的光芒,他又咬着牙道:“那老婆子,尤奴奴,卻不能就這麼容易輕放過她,顏兆跟了我十二年,是我貼身的人,十二年來,便無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一條命送在那老婆子手上,我説什麼也得替顏兆收回點本鈿來,否則,顏兆不瞑目,我更是五內難安!”

    展若塵靜靜的道:“是你説的,四當家,大局為重。”

    卓敬道:“幹起來再看吧!”

    此刻,尤奴奴又是雙臂環胸,昂然卓立如山,她重重的道:“是時候了,併肩子抄上!”

    “雙絕劍”唐凡首先動作,他那僅存一口的金劍平伸上揚,朵朵金燦燦的劍花散發翩舞,劍刃卻“嗡”然一顫,居中直刺展若塵!

    展若塵沒有移動分毫,一邊,卓敬的右手棍,“呼”聲橫砸,“當”的一記便將唐丹的金劍震斜三尺!

    於是,“黑秀才”茅小川一閃而上,點鋼刺穿縮吞吐。急罩卓敬,莫奇、聶雙浪、謝功、胡大賢、錢烈五人也齊擁而至!

    尤奴奴當然是選定了展若塵為她撲擊的目標,她甫一出手,展若塵立時發覺這個女魔頭又變了花樣,她改執着另一種兵刃,一種簡單的,卻極其有效的兵刃——六尺爛銀長矛!

    矛尖微點,一蓬星芒便兜頭捲來,展若塵初初接手,即已感到尤奴奴,在這杆傢伙的修為上深具功力,斷不比她在別種武器上的造詣稍淺!

    略略晃移,“霜月刀”流掣反拒,光華交映中,尤奴奴大叫:“姓展的,我要一丁一點的挑你的肉,剜出你的五臟六腑!”

    展若塵倏忽遊掠,刀揮如電,他冷冷的道:“放手過來,不必客氣!”

    長矛縱橫招架,尤奴奴又尖叱:“谷浩然、寶心泉、蘇家兄弟,你們還不上來,猶在那裏看什麼熱鬧!”

    連串彈翻中,展若塵刀芒迴旋,破氣成嘯,他鄙夷的道:“真是什麼都不要了,尤奴奴,包括你的人格尊嚴!”

    尤奴奴雙手握矛,點、戳、挑、打,銀光賽雪,卷舞揚飛:“只要將你擺平,姓展的,我一切手段在所不顧!”

    “落鷹掌”谷浩然身形驟動,掌勢削厲的湧襲激盪,而“毒昆仲”兄弟蘇長福、蘇長貴更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子,兩人的皮質與砍刀滾地滾閃,悍不畏死的朝中宮硬逼!

    人高馬大的寶心泉亦不甘落敗,巨長的鐵鈎扁擔猛揮狠打,挾着萬鈞之力攻向展若塵,一剎間,便已是五對-的局面,尚且是如此五個拔尖的好手!

    展若塵的壓力非常沉重,沉重到他已難以負荷,最令他受到威脅的,自然是尤奴奴;但是,谷浩然的強勁掌功,寶心泉的潑風扁擔,加上蘇家兄弟的狠不要命,彙集起來,亦是一股窒人的重迫!他明白,事情是不會有個較佳的結局了,形勢的艱險兇危如此,甚至想落個全身而退都有困難,在恁般的如虎亂陣中,在恁般鐵鑄的深仇大恨裏,除了豁死一拼,沒有第二種方法,他只希望能夠拼出一條活命去,而這條命將帶着多大的殘缺,則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了……

    另一邊,卓敬的處境亦不比展若塵好上多少,圍攻他的八個人,也都是功夫頗為精湛的角色,這幹人以一對一,甚且以二對一,就算來上一半吧,亦不足為慮,但八個一齊上,卓敬就極感吃力了,一粒沙的加重便足以壓沉一條船,武功之道,高手相搏理亦近似,這並非一加一合為二的數術之果。

    火把的苗焰在伸縮晃動,映亮的不只是刃鋒的寒芒,不只是人影的躍騰,更映炫得展若塵的面龐透青,卓敬的大汗滿頭!

    對卓敬形成最大牽扯的,乃是莊昭與唐丹兩個,休看他們一個失掉左臂,一個缺了五指,招出易式之間,依然變化莫測,機數藴含,其他六位亦非庸手,在同心連意,一力制敵的默契下,卓敬的樂子可就大了!

    長矛彷彿一條隨時可以變形的怪蛇,它在抖直中舒捲,扭曲裏迴轉,它時而矯伸昂揚,時而盤旋繞折,光與影,風與力滲和着,長矛不似一杆長矛,更像一隻巫女手中的鷹棒了!遊掠如飛的尤奴奴粗厲的叫着:“你還不認命嗎?展若塵,今晚上你以為尚有任何生出的希望?!”

    展若塵身法快極的穿走於劍隙矛縫的一發間,他凜烈的道:“待我死透以後,即是認命之時,尤奴奴,眼前還言之過早!”

    銀矛急刺,尤奴奴怪笑:“別想得美,哪有這麼輕易便叫你死透的好事?”

    鐵鈎扁擔潑風似的揮舞摸打着,寶心泉扯緊面頰上那塊醜惡的,紫紅色的長疤怒吼:“你生受着吧,姓展的王八羔子,若不將你零碎卸了,就算我們是吃糟糠長大的!”

    “霜月刀”倏而暴出,“咚”“咚”點開了蘇家兄弟的赤褐皮膚,展若塵就勢斜翻,六十九刀幻成一蓬光雨,又逼退了谷浩然!

    “找也不會只找我一個,你們必然明白這乃是無可變異的事實!”

    鐵鈎扁擔挾在矛影中同舞,寶心泉直着喉嚨咆哮:“黃口小子,張狂匹夫,眼看一個坑就擺在你面前,猶在那裏不知死活,胡吹誹謗,且看老夫我如何整治你!”

    尤奴奴加緊攻勢,狼梟般怖厲的大笑:“我要生啖了你,展若塵,我要割下你的頭顱懸於門楣,醃你的軀體於罐缸,剜你的心肝祭奠在我師弟墳前,展若塵,我要分剜你啊……”

    展若塵神色冷硬陰沉,如同他的“霜月刀”一般,除了鋒利狠酷,毫無七情六慾上的任何反應!

    寶心泉大吼:“好雜碎,看你還能咬牙撐到幾時!”

    旁側,卓敬雙棍風車也似掄轉,他氣沖牛斗的叫着:“展兄,可不能白搭上,好歹也得連本帶利撈個滿盆滿罐!”

    刀走弧環,晶電流燦,展若塵冷沉的道:“他們佔不了便宜,四當家!”

    卓敬左右雙棍同時截開六件兵器,騰掠中跟着叱喝:“該豁上了,展兄!”

    昂烈的叫聲激揚在寒凜的空氣中,“毒昆仲”的老大蘇長福倏往上挺,大砍刀暴劈展若塵腰肋,刀背飛翻,硬砸向展若塵胸膛!是的,展若塵明白,該豁上了,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個人,對“黑風口”那邊“金家樓”的所屬而言,都是一樁大不利的事。

    伸臂亮出了他的“霜月刀”,刀刃的現露與他身體的旋轉同時展開,巨大的螺影圈着他的軀幹,濛濛的青白寒氣滲着冷焰似的芒彩,又形如宅塔聳立,鋒利的刀形虛幻與實質互映,陡然向四面八方衝射、流掣、彈飛。

    又是“刃疊浮屠”。

    一聲長嚎,蘇長福的身子突然散開——每一塊肉,每一股血,都是向周遭撕裂拋灑,似是驟而捲入一個碩大滾動的刀輪之中,也像是被千百個快刀在同一時間斬剁支解,一個活生生的大人,便在剎那裏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犀利又在快速運旋的刀鋒,遭至切肉豁骨的阻礙時,它的連貫總會多少緩慢一些,尤奴奴早就在等候着這個機會了,在同一陣線的立場來説,這雖是個殘忍的,以他人生命為手段的機會,但對尤奴奴,而……

    卻是一個極其難得義渴望已久的機會。

    尤奴奴早已表示過,她將不計一切方式來報復展若塵,現下,她已首次證明了她的決心——長矛飛插於地,尤奴奴便以長矛的矛杆為軸心,整個身體猝然掄旋,快得不及人們瞬目的一剎,展若塵“吭”的一聲走出五步,尤奴奴身形閃晃,矛尖彈起,暴挑展若塵雙眉額間!

    憋着一口翻騰的血氣,展若塵的“霜月刀”映過一抹流光,橫削斜射,“嗆”聲火花四濺,硬生生的磕開了尤奴奴這一槍,而蘇長貴已雙目血紅,連人帶刀撞了過來!

    沒有躲讓,展若塵“砰”的碰上了皮膚,整個身體倒翻——倒翻的須爽,避開了蘇長貴砍刀的揮劈,他的“霜月刀”便也在猝閃之下,七次進出於蘇長貴的後背!

    赤漓漓的鮮血,幻化做各種不同的,凝現於俄頃的可怖影象,當蘇長貴尖嗥着凸瞪着眼珠往前僕跌,寶心泉的鐵扁擔-端已驀地鈎進了展若塵後頸下的肩肉,更將展若塵凌空挑起!

    於是,“落鷹掌”谷浩然獰笑着搶進,掌起如飆。猛力劈擊向展若塵!

    “霜月刀”的焰彩突現.那麼寒森又那麼凌厲的反刺谷浩然,谷浩然揮掌暴移——

    不幸的是,在他移動過去的位置,卻已有另一抹鋒刃在凝形等候,刀口上所指的角度,所拿捏的關節,真是準確又美妙之極!

    谷浩然的掌勁首先震斷了展若塵三根肋骨,逼出了展若塵的滿口鮮血,他尚來不及有興奮的反應,冰硬的“霜月刀”業已透過他的胸嘰,插入他的心臟!

    最後的思想鑄在-點……谷浩然迷惘於那兩柄“霜月刀”的同時出現,他到死也不明白,展若塵何以會有兩把刀?

    不錯,這便是那招失傳的古刀法“幻生兩魄”了,超越時空與炫惑視覺的反應,便是這招刀法的精髓所在,還有什麼藝業之虛實互合更為詭奇的呢!

    捂着胸口往後翻跌,谷浩然那淒厲的喊叫才只顫震於歪扯的唇邊,尤奴奴已經鬼魅也似掠至斜側。她的獨目中流露着瘋狂的,暴戾的,滿足的光焰,銀牙宛似長虹貫日,宛似要追回過往千百年逝去的時間,猝射展若塵心窩!

    尚在扁擔鐵鈎上懸蕩的展若塵,刀刃倏現,只是那麼一現,尤奴奴的矛尖“當”的一記便歪到一邊,寶心泉吐氣開聲,振臂抖畹,意圖將展若塵拋上半空——彎曲的鐵鈎絞裂了展若塵肩背上的肌肉,形成血糊糊的一團爛碎窟窿。但是,展若塵卻並沒有如寶心泉的想像拋空而起,他竟然隕石也般往下墜落……順着鐵扁擔的斜舉之勢落下,那麼涼得透心的刀鋒,便一下子插進寶心泉的小腹,更在上豁之下將寶心泉殺豬似的開了腔!

    暗影中,銀虹一道,驀如流光的曳尾旋飛,它是橫着旋飛,更似彈蹦,快得無可比擬,有如杵棒,“咔嚓”一聲擊斷了展若塵的左腿脛骨!

    是尤奴奴,她把她的銀矛當着彎弓彈出,又準又狠,有着人類身手不能相較更且飛快的速度!

    展若塵打橫摔出,尤奴奴的狂笑聲起如鬼嘯,而展若塵身子尚未沾地,同一道碎銀也似流光的曳尾旋飛.彷彿是彎弓般彈出,只是,這一次乃是朝着尤奴奴的方向彈了過來!

    “咔嚓”一聲,尤奴奴的狂笑立即變做了尖長,她往上一跳,又重重跌落,那杆業已扭曲得不成原形的銀矛,生生砸斷了她的右腿,也是脛骨!曲矛彈飛,果然有着人類身手所不及的速度!

    另一個戰圈裏的卓敬,也在展若塵灑血搏命的過程中付出,以及收回了代價——在他嘶吼着通知展若塵決一死戰之後,“沙坪七梟”的老幺錢烈首先被他擊脱了雙劍,砸了個腦槳進濺,當他於雷起電掣的接續猛撲下又棍斃胡大賢,唐丹的金劍便已劃開,他斜胸一道半尺長的血槽!

    展若塵踣地滾落,卓敬看得分明,他大吼着奮力震開莊昭的大蜡竿,飛蹴唐丹及茅小川退逼的剎那,人已衝到了展若塵身邊!

    獨腳一挺,展若塵站了起來,滿頭大汗的卓敬揮棍相護,嗔目大叫:“我們走!”

    大蜡竿便在這時橫掃而來,卓敬雙棍暴翻,硬拒敵勢,“一丈紅”莫奇的軟鋼竿匹練般卷射,被展若塵快似石火的一刀激盪開去,茅小川猝進急退,他的點鋼刺已在卓敬小腿肚上開了口子!兩個人才往外搶出幾步,發了狂似的“沙坪七梟”之首謝功已不要命的橫身硬截,“鐵槳橫三江”聶雙浪也自一側夾襲,緊跟着,莫奇、莊昭、唐丹、茅小川又圍攻過來!

    坐在地下的尤奴奴,努力掙扎着要站起來,她原先受傷的一隻眼裏滲淌着津津血水,染赤了那帖紅心膏藥,透濕了那帖紅心膏藥,她五官歪扭,嘴角沾着白沫,嘶啞又淒厲的嘯吼着:“堵下他們,攔住他們,要是跑掉個,我便要你們抵數,給我殺,給我報狠的宰殺啊……”

    血跡斑斑,呼吸急促的卓敬棍揮身旋,左衞右突,竭力反拒敵人的猛撲狠攻,他氣湧如山的叫着:“你在嚎你孃的什麼喪?尤奴奴,你想先噎死你自己撿個現成便宜?別做這等好夢,老子若不親手刺你,決不罷休!”

    雙手連連拍地,尤奴奴獨目凸出眼眶,宛欲吃人般的向前抓爬:“加勁給我殺,豁命替我宰……斷不能叫他們脱身,我磨尖了矛等着吃他們的肉,張大了嘴候着吸他們的血……”

    展若塵手臂閃動,刀芒掣掠翻舞,仍是那麼準確犀利,於瞬息擊砸敵刃,且在間隙裏化解敵招,然而,他的一張臉龐,卻已因為過度的痛苦泛現了灰白!

    卓敬迴繞遊走,棍飛棍掃,仿若杵連柵排,他喘息着道:“展兄,你還挺得住麼?”

    一刀砍歪了莫奇的軟鋼刃帶,展若塵低啞的道:“挺得住……”

    並肩與展若塵再進數步,卓敬恨聲道:“這幹龜孫王八蛋好像個個豬八戒吃秤鉈——鐵了心啦,半步不退,死朝上衝,模樣可是透着非戰下我們不甘休的味道!”

    展若塵連連閃過莊昭與唐丹的襲擊,沙啞的道:“如不了他們的願,四當家!”

    咬咬牙,卓敬猛力運展雙棍,昂烈的道:“看情形,我們還得再度冒死一衝!”

    臉上的肌肉因為過激的運動牽扯着傷口,一下一下痙攣得厲害,展若塵吸着氣道:“要在尤奴奴緩過勁來之前……”

    缺着兩耳,卻以一塊黑巾齊額斜扎,以掩遮傷醜的“鐵槳橫三江”聶雙浪,兩隻沉重鐵漿拍打揮擊,運力猛攻,一邊切着齒叫:“你兩個雜種今天死定了,遲早連個全屍也落不下!”

    棍走帶風,呼嘯縱橫,卓敬火辣的叱喝:“哦呸,沒耳朵的東西,這一遭就要叫你連吃飯的傢伙也揶位,殘兵敗將,猶在逞你哪門子狠?!”

    自斜刺裏悍然切進,謝功雙環上下齊出,怒襲卓敬,他形色獰厲如鬼般嘶啞的號叫:“姓卓的兇手,還我兄弟的命來!”

    左手棍居中暴點,右手棍由側面劃過一道半孤,很砸敵人,卓敬冷鋭的道:“就連你也一遭笑納了吧!”

    展若塵單腳着地,“霜月刀”正電掣般連連截開莊昭的大蜡竿與唐丹的金劍,眼角餘光瞥視之下,立時急促的向卓敬示警:“四當家,小心他要拼命……”

    卓敬的-對鋼棍並沒有攔阻謝功的直接攻擊,他是以快制快,要在對方的兵刃夠上位置之前先將敵人放倒,展若塵這-招呼.他依然加速招式的進行,口中冷凜的道:“正合我意——”

    “意”字有如一顆冰珠子炸裂,冷脆又生硬,謝功前衞的身形陡然側睫,雙環同時旺手飛擲,晶芒炫映於一剎,這位“沙坪七梟”的老大已驟而狂號着打橫拋起——卓敬那由斜側揮擊的鋼棍,正沾着濃稠的血漬翻揚!

    點戳的左尹棍在卓敬手卜倏彈,“嗆啷”兩響,謝功飛擲的“鴛鴦雙環”顫跳着俱被磕向遠處,就在這瞬息,“黑秀才”茅小川貼地竄入,一對點鋼刺暴出,卓敬雙棍皆展,不及回招,急切問身軀猛扭,雙腳彈蹴,骨胳的斷折聲清晰可聞,但見兩條人影甫合立分,茅小川卻是摔滾出去的,更帶着滿口的鮮血!

    喉嚨裏發出沉渴的呼嚕聲,卓敬像喝醉酒似的搖晃着,腳步踉蹌,但是,一雙眼卻凸瞪得似欲跳出目眶。

    茅小川那兩柄點鋼刺全留在他的身上,一柄由小腹往上,穿出右肋,一柄顫巍巍的插在他左大腿胯骨的位置——卻不見點滴血跡!

    展若塵睹狀之下,目齜欲裂,尖厲的大叫:“四當家……”

    大蜡竿與金劍又狂風驟雨般卷罩過來,唐丹更在粗厲的叱喝:“報應來了,姓展的!”

    像一捆抖開的白錦,“一丈紅”莫奇乘隙飛掠,他的軟鋼刀帶長舒如虹,直射卓敬!

    慘怖的狂笑,卓敬的神色獰猛之極,他的左手“雕龍棍”倏拋,棍身翻滾,右手的“雕龍棍”已猝砸空中鋼棍的尾端,那隻鋼棍怒欠般流射而出,殘酷無比的穿入茅小川背脊——這時,茅小川尚未及從地下掙爬起來!

    莫奇的軟鋼刃帶筆直撞向卓敬的胸膛,卓敬的右手棍在揮擊出他的左手棍同時,人已衝向射來的刃帶——他顯然是要與莫奇同歸於盡!

    昂烈又暗啞的一聲叱喝,展若塵自一側暴撲而到,“霜月刀”的焰彩吞吐炫飛,“嗆”“嗆”“嗆”一連七次硬碰莫奇的軟鋼刃帶,就在莫奇歪斜倒退中,莊昭的大蜡竿已兜肩打了展若塵一個跟頭!

    卓敬單棍怒揮莊昭,再劈唐丹,全身浴血,狀如厲鬼般枉吼:“展兄,我來殿後,你快朝外衝——”

    展若塵嗆出一口熱血,奮力挺躍,只一條腿着地,吃力的喘息着:“不,四當家……我們……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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