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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忠義皆全

    費雲的計劃非常簡單,即是用他們其中一半人的性命,來保全另外的一半人——或者所謂“保全”這兩個字眼亦未盡妥當,更明確的説,他要使另外的一半實力得以移轉,前往支援金申無痕,然則即便能以如願,這另一半人的遭遇,卻是可以料及的兇險與艱危!歸入潛移之列的金淑儀,此刻只好咬着牙道:“也罷,便照大司律的意思做,正如所言,為了‘金家樓’,到哪裏賣命也是一樣!”

    金步雲蒼啞的道:“不錯,只要看得開,便會明白留在此地與即將離去的人,都毫無二致的與忠義連在一起,誰也不輸上誰一分!”

    費雲沉靜的道:“大家既已同意照這樣做,我們就該準備行動了,不過一旦交鋒開始,務盼各位按着步驟進行,萬萬不可因一時之激憤而亂了章法,否則徒增傷亡之外,就大大失去這個計劃的意義了……”

    金步雲接腔道:“我看每個人都能領會你的這層心意,差錯約莫是不會出了,要幹,咱們就放手幹吧!”

    點點頭,費雲低聲道:“爾寬。”

    於是,易爾寬身形暴起,穿林飛越,立時帶響了一路的枝葉斷落聲,衣袂拂動聲,探宵寂靜,這突發的音響,聽起來卻是好生清晰的刺耳!

    隨着易爾寬的身形暴起,圍持在林邊的那幹人卻毫不慌亂,火把的苗焰映照裏,但見一個紫褲紫衣的魁梧大漢,用手朝着聲響發出的位置一指,其餘的紫衣人立時張弓搭箭,或是揮拋暗器,只見寒光流燦,晶芒飛射,成蓬成片的罩了過去!這時,“矮土地”翁有方也朝着相反的方向掠躍,身形穿走間,簌簌之聲不絕,那紫衣大漢順着聲音延伸的地方再度指引,又是一片冷電飛矢,追魂似的隨尾射到。

    費雲輕聲道:“老爺子,可以走了!”

    金步雲額下的白髯顫動着,他沉重的道:“你們——多保重……”

    費雲肅穆的道:“更望各位珍重!”

    一探手,金步雲匆匆領着金淑儀、端良夫婦、申無求、申無慕姐妹,一共五個人,迅速往松林的另一邊掩行。

    不再向離去的人們多看一眼,費雲鎮定逾恆的道:“申無哥,該你了!”

    申無忌一個箭步朝左側衝出,金環大砍刀嗆啷震響,他一不作二不休,乾脆振臂探入,剎時松林飛舞,針葉拋散,那刀背上的金環也就益發響動得熱鬧了。

    這一次,紫衣大漢不再指引以箭矢或暗器攻射,他急速的下達一聲命令,所有的人馬上分散穿走——卻不是漫無章法的分散穿走,竟然各自形成一小股一小股的隊伍。

    在這些人的背後,也就是在火把的光輝照不到的黑暗裏,兩條纖細窈窕的人影,凌空掠起,越過這些人的頭頂,徑直撲向松林之內!

    立刻,有一小股的隊伍……大概人數在三十左右,高舉火把,緊跟着那兩條人影衝進松林。

    幾乎與這一撥行動的人不分先後,又有一條人影由斜刺裏掠到,火光嘩嘩,映着這個人的容貌形態,温文爾雅,一派斯文,竟是久違的,“皮肉刀子”杜全!

    另一個小隊立即隨着杜全朝松林中撲入。

    又從黝暗中走出來的是三個人,領頭的那個,六十上下的年紀,高瘦清癯,一張面孔幹皮寡肉,兩邊的顴骨突聳,面相十分單薄陰鷙,他穿着一襲下襬掖在腰帶上的湖綠長袍,形色之間,頗為沉着雍容。

    跟在這老者左右的,一個是條仿若牯牛般粗壯的巨漢,一個是與這巨漢身形正好相反的小矮子,小矮子真是生得又小又幹,然則,長在他那張扁毛臉孔的兩隻眼睛,卻竟如此不調和的又大又亮,而且鋭利之極!

    他們三個人-出現,自然又有一隊人馬跟隨於後,急速挺進。

    最後出來的,是位體魄修偉,面膛寬大,有着一雙濃密棕紅眉毛的人物,在這人身後,跟着另一個虎背熊腰的結棍角色,以及,那大難不死,僥倖留下性命的郝成錦!

    原先發號施令的紫衣大漢,一見到這三個人,趕緊搶前迎上幾步,微微哈了哈腰,放低了嗓門道:“魯老大,我要不要進去?”

    這位被稱為“魯老大”有着一雙棕紅眉毛的人,不是別個,正是“金家樓”的叛逆之一,“星”字級的大把頭“赤眉”魯上遠,跟在他身邊的結棍角色,亦乃一丘之貉的叛逆,“星”字級三把頭“鐵戟”應忠!

    魯上遠目光緊盯着松林子,冷凜的道:“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老商,你領着其餘的人圈穩這裏!”

    頭扎紫巾,身着紫衣的這撥人名叫“紫英隊”,原是另外一股黑道上的組合,卻早就被“金家樓”的幺當家“白狼”向敢暗中收編,結為股肱,這紫衣大漢便是“紫英隊”的頭子“響尾鞭”商弘!

    商弘低促的道:“林子另一邊要早點堵上,怕我們留在外頭的弟兄攔不住!”

    魯上遠神色僵硬的道:“我省得,李老斧頭和杜全早就顧慮到這個問題了。”

    説着,他一招手,領着應忠、郝成錦,以及一支三十餘人的隊伍,十分小心的朝松林中摸進。

    這片黑松林,原來也就沒有多大的面積,如今被百多隻火把一映一照,雖不至於亮同白晝,那閃閃爍爍,搖搖晃晃的光焰,卻也穿過枝於梢尾的陰暗,點綴得斑斑駁駁,交織成一片零碎又不穩定的明滅.

    這幾股人便在松林之中往來穿梭,快速又謹慎的搜尋着他們的敵人——當然,他們肯定他們要找的對象就在這裏,而並不單憑揣測。

    當那突兀的金環震動聲傳入耳中,鋒利的刀刃卻快在音響之前——申無忌首先發難,他勢如瘋虎,甫一現身,兩顆紫衣人的頭顱已拋上半天!

    閃電般反襲申無忌的人是“皮肉刀子”杜全,他身影暴翻,豎立如刀的雙掌,已狂猛無比的攻劈向申無忌。

    斜走三步,申無忌刀出似風,又快又狠,連連封出杜全的“血刃掌”,金環大砍刀在恁般凌厲的揮斬中,申無忌亢烈的大叫:“一干天打雷劈的奸妄叛逆,狼心狗肺的人樣畜牲,你們的報應臨頭了哇!你們個個要被誅絕,死無葬身之地……”

    亢昂的吼叫聲,淒厲又粗戾的飄漾在林木之間,傳蕩於幽深的荒野裏,撕裂黑暗,穿透沉寂,帶着那樣令人毛骨驚然的凶煞之氣!於是,費雲突然由一棵松樹之後閃出,他早已暗裏挑選了下手的對象——是魯上遠、應忠、郝成錦等人的那一股。

    月牙鏟彷彿是魔鬼的詛咒,惡毒至極的流現於剎那,首當其衝的“赤眉”魯上遠,甫始察覺這一溜熟悉又令他震懾的光彩,便立即知道他碰上了誰——這原是他最怕碰上的人!撲地貼滾,魯上遠同時抑止不住的尖叫:“大司律……”

    只這三個字的過程,六名紫衣人已打着旋轉,噴灑着滾燙的鮮血摔跌出去,火把與兵刃拋舞得漫天飛!應忠與郝成錦也都被驚窒得拼命躍躲,一時不敢迎拒——

    “刑堂”大司律的多年的積威之下,“金家樓”這乾的叛逆,幾乎一照面就嚇破了膽!

    費雲腳步疾快的挪動,在密集圍攏的人羣與鋒刃中穿走,而他的月牙鏟倏然吞吐伸縮,每一溜寒光的閃現,必定帶起飄濺的鮮血,或是某一個人體部位的骨肉!

    躍身挺立的魯上遠,手上已握着一柄帶鏈的三鈎鐵爪,他站在那裏,雙目中血光漓漓,兩頰的肌肉不住抽搐,挫着牙,身子卻僵硬得像釘在地下——他恨得多麼強烈,又恨得如何深沉!應忠與郝成錦驚魂方定,也都手足無措的愣在一邊,他們很想衝上去拼搏,卻又深深畏懼於費雲的那種煞酷的氣勢.只這須臾間的耽擱.他們手下這支“紫英隊”的夥計可就遭到殃,剎時已躺下了十五六個!暴叱者有如突兀響起的一記悶雷,那個粗壯仿若牯牛的巨漢,業已一頭衝了過來,他雙手握着一對特大號的鋒利板斧,摟頭便猛劈費雲!

    半旋身,費雲右臂猝晃,月牙鏟貼着揮空的斧柄暴揚,那巨漢塊頭雖大,動作很快,下沉的雙斧只在一頓之間,便已隨着他偏轉的身形橫斬過去I

    凌空一條人影鷹隼般飛落,那人手上也是一對板斧,只不過比起巨漢的同樣傢伙要細小上很多,然則,其鋒利卻毫無二致。

    嗯,這一位,正是與那巨漢搭伴的小矮子,那生了一雙炯亮大眼的小矮子!

    費雲的月牙鏟立時幻成了一抹光的異彩,它閃炫出瞬息萬變的形態,它飛旋,流射,躍騰,縱橫,或是做化一蓬雨,或是現出一道虹,似是漫空如雪,又如奔躍的火,橫斬的雙斧顫跳着盪開,凌空撲下的人也倒蹦着後退。

    但攻勢的挫阻只是一剎,一剎之後,這兩位體形截然迥異的朋友,又雙雙操斧再撲而上,這一次,越發兇悍得不要命!

    那穿着湖綠長袍,清癯陰鷙的老者,亦已緩步走到一邊,他面色冷漠,卻語氣嚴和的道:“魯頭兒,約莫是與姓費的相處日久,手足之情仍在,一時下不了手吧?”

    幾句話雖然説得客氣,實則把魯上遠幾個人挖苦得不輕,魯上遠禁不住面孔發熱,十分窘迫的道:“李大哥多擔待,兄弟是猝不及防,未免有些慌亂……”

    不似笑的勾動了一下唇角,老者道:“三位也都是久經陣仗的老行家了,此時此景,可是萬萬慌亂不得,稍有失誤,便遺恨千古,人家對咱們可沒那多的情義好講哪!”

    魯上遠臉紅脖子粗的道:“是,多承李大哥見教……”

    這位“李大哥”,便是曾經着人狙擊過展若塵的“李老斧頭”李玉文,“北通道”及“伏平崗”一帶坐地的大霸天!李玉文淡淡的道:“我看,這裏還是交給我來應付吧,三位換個對象試試手,或者比較施展得開些,魯頭兒,你可別多心呀。”

    心裏是老大的不舒服,但也是求之不得的事,魯上遠委實不願和費雲正面交鋒.自己原本情虛理虧,再加上費雲那股子恨毒之氣的懾迫,他寧肯挑個更辣手的角色,亦不情願和費雲明刀明槍的對上!

    乾咳一聲,他佯笑道:“也好,這裏便煩李大哥勞神了,姓費的心狠手辣,功力不弱,李大哥與二位貴兄弟尚請多加幾分小心——”

    李五文沉穩的道:“我曉得贊雲是什麼樣的角色,魯頭兒,我自有計較。”

    於是,魯上遠帶着應忠與郝成錦,事同手下折了一大半的“紫英隊”,匆匆趕向松林的另一邊去。

    就這一陣子,和費雲拼戰的那兩位朋友,已經逐漸落了下風,四柄大小不同的板斧雖然揮劈疾猛,大小兩個人亦仍跳騰迅捷,卻已大不如才開始那般的攻勢凌厲,進退有據,相反的,費雲的月牙鏟更在那交相迴旋的新月形光芒中,一步緊似一步的圍罩着他們。

    李玉文不吭不響,掀開長袍的後襬,拔出兩柄斧頭來——兩柄金光燦燦,以同色金黃絲線纏繞為把手的華麗斧頭,自然,這是一對賞心悦目的兵刃,但是,卻也一樣是對殺人奪命的兇器!

    他這邊還沒有往上撲,不遠處另一組“紫英隊”的人馬卻忽然起了一陣騷亂與吶喊,暗影裏,“嘩啦啦”大號的三節棍盤旋揮舞,是“三判官”易爾寬接上了手,他的對象,正是那最先撲入林中的兩個竊窕身影——“孔雀屏”白倩與“鳳凰翎”舒亦萍。

    有道是一夫拼命,萬夫莫敵,易爾寬早已打定了豁命在此的主意,拉着宰一個夠本,宰一雙有賺的念頭,出手之間,便是同歸於盡,與汝皆亡的毒着,三節棍合散揮打,真力貫注,招招走絕,式式要命,只一照面,七名“紫英隊”的夥計竟然被他打得拋上了半天!“孔雀屏”白倩和“鳳凰翎”舒亦萍,向來雖也是狠慣了的角兒,卻也頂不住這一掄猛攻急打,兩個人不由自主的慌忙的躍躲奔避,陣腳立見混亂!

    李玉文忖度形勢,很快有了決定,他沉聲喝道:“快去人把魯上遠那一隊弟兄召回,圍殺易爾寬!”

    一名“紫英隊”的漢子飛快應命奔去,李玉文卻半步不移,全神注意着費雲與他兩個得力手下的格鬥——他很清楚,在已經出現的對手當中,費雲乃是最為難纏的一個,換句話説,也只有剪除了費雲,他才控制得住局面!

    閃閃的刀鋒在易爾寬的身子四周映動揮舞,人影在輪轉,而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時見一條條晃滾的光束震拋而起,硬物撞打肉體的沉悶聲響疊連,那樣扭曲成怪異形態的人影在翻跌,在摔撲,易爾寬的行動兇猛如常,圍攻他的“紫英隊”人手卻鬼哭狼嚎,片刻間已躺下了好大一片。

    李玉文雖是站在這邊掠陣,易爾寬發威施狠的情形他卻耳聞心明,但他不敢貿然抽身,費雲的脅迫力還比易爾寬來得大,如果讓費雲得了手,他們的麻煩就益加增重了。

    可是易爾寬恁般個威風法,那一片叱吼尖叫與悲嗥慘號之聲相互應和着,李玉文的情緒難免不受影響,表面上他是陰沉如故,暗裏早已忍不住在咒罵起魯上遠那一支人來.

    奉命去招調魯上遠那股人的這個“紫英隊”夥計.卻未能達成使命,他也才氣喘吁吁的奔到魯上遠隊伍後十來步的距離,黑暗中,一隻鐵虎爪猛的扣上了他的後頸,殺豬的狂叫出自這位仁兄口中,整個人業已被凌空摔翻!

    一直提着一顆心的魯上遠,駭然轉身回視,那五短身材,卻形色獰厲的“矮土地”翁有方,已經似頭瘋虎般衝了過來,單臂揮舞着鈎曲寒閃的虎爪,嗔目大叫:“無恥叛徒,今晚便要叫你們個個遭報!”

    兩柄掛刀“鏗鏘”分蕩,翁有方就地蹲旋,虎爪暴揚,一名“紫英隊”的朋友抱着生生挖出來的瘰癧肚腸倒地打擅,另一個揮刀猛砍,鋒刃尚未夠上位置,已被翁有方飛起一腳蹦了個大馬爬。

    大吼一聲,“鐵戟”應忠紅着眼咆哮:“翁矮子,你他娘還當是在刑堂充你的左護法?爺們受了多年的骯髒氣,就要使刀口子在你身上!”

    翁有方單臂掄轉,硬生生的撞開六七柄掛刀,暴烈的吼罵着:“一干大逆不道的東西,‘金家樓’刑堂規律便在此地也是一樣執達,叛反者死,你們誰也僥倖不了!”

    赤眉魯上遠將心一橫,惡狠狠的道:“少和他羅嗦,先把這執迷不悟的金家爪牙活剜了再説!”

    一對短柄的沉重鐵戟潑風般罩了上去,應忠奮力攻撲,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勢!

    “他奶奶個熊,老子就看看你還有幾多威風可擺?!”

    魯上遠一努嘴,道:“郝老兄,你也湊上一份熱鬧吧,眼下咱們該反過來刑他一刑,好叫姓翁的明白,掌法綰令的主兒業已換了角啦!”

    郝成錦嘿嘿一笑,微微彎身,由靴筒子裏抽出一把鋥亮鋒利的匕首來,慢吞吞的道:“看刑堂的狗腿子們跋扈慣了,好歹也得出出這多年積下的鳥氣!”

    當郝成錦加入戰圈的時候,從樹梢之上,一條黑影筆直射向魯上遠——

    黑影帶着一抹閃耀至短劍之上的寒光。

    腳步疾踮,魯上遠飛快側避五步,三鈎鐵爪兜空揚起,那條黑影凌虛倒翻,抖手又是一柄“兩刃斧”劈向他的胸膛。

    三鈎鐵爪回苗,“當”的一記碴開了劈胸的一斧,火花四濺的剎那間,魯上遠看清了來人——

    端吾雄!

    “咯噔”一咬牙,魯上遠鈎瓜飛舞,立時猛攻端吾雄,口裏一邊叱吼:“小兔崽子,且看我怎生拔除你們金申家族這些禍身子!”

    身形閃動快捷,端吾雄劍斧交使,出手攻拒極為精狠.他冷冷的道:“吃金家的,用金家的,拿金家的,揹着金家的招牌卻賣金家,你們還能算是些人?還配稱是人?!”

    魯上遠鈎爪扣揮,羞惱的高叫:“老子們無功不受祿,這多年來做牛做馬,早抵上你們金家的些許施捨了!”

    短劍在雙刃斧的斜挑中刺出,端吾雄不屑的道:“這就是你們謀害舊主,背叛宗門的理由?即使養一條狗,也做不出此等反噬倒陷,恩將仇報的逆行,簡直無心無肝,卑鄙之極!”

    魯上遠怪叫着:“小畜牲,你竟敢辱罵老子們?”

    端吾雄身滾猝轉,劍掣斧掠,語聲是又冷又硬:“不止辱罵,還要懲罰!”

    三鈎鐵爪飛蕩縱橫,魯上遠昂烈的大喊:“弟兄們加足勁,今晚上非把這幹‘金家樓’的餘孽殲殺滅絕不可,他們已是強弩之末,再也撐持不下多久啦……”

    打鬥聲與吼叫聲早就傳到松林另一邊的李玉文耳中,他知道要想調回魯上遠的人合圍易爾寬之舉已行不通了,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不禁令他暗暗擔憂起來——

    他們的情報並沒有失誤,他們曉得對方隱伏的所在及人數,甚至更清楚是哪些人,問題是,在對方實力的估計上似乎發生了差錯,以他們原先的推測及研判,大大不該出現這樣的形勢才對!

    負責圍襲松林伏敵的這批人,是李玉文自己,加上他屬下最得力的兩名驍將:“大郎”包盛昌、“小太歲”季斌,另外還有“皮肉刀子”杜全、“掃天星”尤奴奴門下的兩位高徒“孔雀屏”白倩、“鳳凰翎”舒亦萍,以及“金家樓”

    原來“星”字級的大把頭“赤眉”魯上遠、三把頭“鐵戟”應忠,再加上曾為“金家樓”二當家近衞的郝成錦,與“紫英隊”首領“響尾鞭”商弘全軍配合,這樣的陣仗,估量應可對付得了費雲與金步雲、申無忌他們一干老弱殘兵才是;然而,眼前的情形,卻完全不是那麼回子事,儘管敵寡我眾,人家卻個個用命,只一交鋒,己方的陣腳竟然已有了動搖之勢!

    李玉文忖度雙方的戰況變化,越想越覺得不妙,直到如今,敵人才只出現了一半,而他這邊業已招架吃力,一旦全部投入戰圈,場面豈不更險!

    思量着,他猛一咬牙,決心豁開來拼上——

    無論如何,用個“拼”字訣,總要比到頭來乾耗着受折損強!雙目暴睜,他拉開嗓門吼喝:“大夥併肩子往上圍殺,能放倒他們一個就早放倒一個,別盼着磨蹭,這裏全得靠我們自己,我們不下狠手,對方也必然寬容不了我們!”

    打得那“大郎”包盛昌與“小太歲”季斌團團亂轉的費雲,在他身形騰舞,月牙鏟的冷電掣閃中,峭鋭的語音恁般寒酷的穿透過李玉文的叫嚷:“‘金家樓’的孤軍不懼,精神長存,誓殲叛逆,決懲奸妄,且看你們這幹蠢賊歹惡之屆,能有哪個活出命去?!”

    李玉文雙手的金斧一緊,形容獰厲的道:“姓費的,眼看着你就要授首當場,居然還敢大放厥詞,做你的春秋好夢?”

    月牙鏟揮掠於極為微小的幅度裏,而四柄斧頭便都分向四個不同的角度盪開,費雲暴烈的叱道:“你要算個混世面的角色,就也一頭撞進來松活松活,光是打發你手下這兩個不中用的廢物在這裏耗時間,對你而言,不過落得窩囊罷了!”

    李玉文陰冷的道:“該到收拾你的辰光,我自會動手,姓費的,你激不動我!”

    身形側旋又回,月牙鏟伸縮之間,再度逼得他的兩名對手退避不迭,費雲昂厲的道:“你們是一丘之貉——狼心兔子膽,上不得枱盤的三流匪類!”

    一聲狂吼,“大郎”包盛昌雙斧齊揮,枯牛似的身體風車般轉旋挺進:“我操你的老孃.叫你看看誰是三流匪類!”

    費雲猝斜兩步,原來長只三尺的月牙鏟驀然伸長,那弧形的芒彩映現於須臾,包盛昌那結實寬厚的胸膛已經完全吞噬了整個月牙口!

    “小太歲”季斌行動疾速如電,人在一翻之下,左手斧已“呱”的一聲削斷了費雲右肩的一塊皮肉,血水迸濺中,他的右手斧堪堪在沾上費雲後腰之前,贊雲一腳倒彈,勁風跟不及腳勢的快捷,當風聲才響,季斌已尖叫一聲,打橫摔出——在跌出的瞬息,一顆核桃般大小的眼球,正隨着費雲的腳尖拋起!

    胸膛裏嵌着月牙口的包盛昌,卻居然並不頹倒,更不號叫、他兩眼凸瞪,切齒如磨,雙斧猛的再次揮劈,費雲在一腳四踏的同時,人已倒翻而起,利落無比的貼着包盛昌頭頂躍下。

    於是,金光璀燦,來如流焰,費雲那柄染滿血跡的月牙鏟“錚”聲迎截,業已開膛破肚,腸臟外溢的包盛昌,卻瘋狂旋身,攔腰一把抱住了費雲!

    便在這時,另一溜金芒“噗”的一記切入了費雲的左肩,很深的切入了他的左肩!

    雙方的接觸與變化是快得無可言喻的,那伸長的月牙鏟甫始與另一柄金斧相擊,猶在火星飛閃,鏟身驟顫,往回收縮側斬,這柄切入費雲左肩的金斧尚不及拔出,業已連着那雙握斧的手同時齊腕削下!

    李玉文那聲狂嚎淒厲得簡直不似自人的口中發出,他猛的跳開,一面嚎叫,一邊直拋着那隻光禿禿,血淋淋的右腕,蹦得似頭馬猴!

    吐氣開聲,包盛昌突然使出他最後的力氣,意圖將他雙臂環圍着的費雲活活箍死!

    一口鮮血嗆自費雲唇外,他卻非常鎮定,他用了一種頗為簡單的方法脱困——月牙鏟由上往下暴揮,包盛昌那條肌肉堅實硬突的右臂便立時斬落;費雲踉蹌脱身,包盛昌也盤着那一大堆溢扯肚外的腸肚往後翻跌。

    十名紫衣大漢吶喊囂叫着,一窩蜂擁上,費雲的月牙鏟掣舞,一羣圍攻者卻狠命前撲——他們都敢情看出便宜來了。

    在五六柄朴刀的劈削中閃過,又有五六柄朴刀揮斬而來,費雲貼地飛旋掃踹,但見五六條身子橫拋半空,腿脛骨的斷裂聲清晰可聞,他的背上,卻又在刀鋒炫晃下綻開了兩道血口子。

    沒有半點聲息,那失了一隻眼的“小大歲”季斌猝然凌空撲下,雙斧合併,傾以全力取劈費雲的頭頸!

    此刻,費雲貼地的身子尚未挺立,他並不躍起.也不就地翻滾,右手的月牙鏟敲拋身邊的一把撲刀刀柄,那把朴刀就好像突然被一隻無形的魔手揚起,激射向上……剛好穿進季斌的咽喉,幾乎割斷了他一半脖頸!

    季斌沒有呼號,因為他連聲帶加食道全被切斷了,根本無從發聲,呼號的卻是他的主子……失去一隻手的李玉文。

    李五文發了瘋一樣嗥叫着衝來,用他僅存的一隻手握着僅存的一柄金斧,又猛又急的砍向費雲背後;半弓身,費雲的月牙鏟在他吸氣咬牙之下,反磕猶尚嵌在他左肩骨中的那柄金斧——李玉文的金斧:這柄華麗燦耀的斧頭便滴溜溜的倒翻又彈,準確得更似早就量好了一般,兜頭砍進了李玉文的腦門之內!

    驟然間,李玉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仿若在盡力承受腦門間這突增的重量而上揚着臉,他雙目突凸,嘴巴歪斜,踉蹌着,失去了手掌的右臂向虛空揮舞子幾下,猛一個旋轉栽倒於地。

    費雲的身子也有些搖晃不穩,他用他的兵器支撐着地,在他四周,還有十多個“紫英隊”的人物包圍着他——全是乘隙打算垂危而攻的包圍着費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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