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小青蚨”似是看到展白“無情碧劍”非是凡品,但仍存心借凌空下壓之勢,腕上運足了勁力,猛向下削去。
“嗆琅!”一聲龍吟虎嘯,雙劍猛擊在一起,在夜空燈光之下,金星四射,輝爛耀目如火樹銀花,蔚成一片奇景。
二人雙臂均感一陣發麻,臂力竟是不相上下,當然“玉面小青蚨”是佔了居高臨下的光,“玉面小青蚨”飄落八尺開外,展白則穩站當場,二人不約而同的一齊檢視手中寶劍,看有無傷損。
“無情碧劍”一澄如水,絲毫未見損傷,“玉面小青蚨”黑鐵長劍,暗青如墨,亦是未損分毫。
此時,二人心中均已有數,知道對方俱是寶劍,不再存削毀對方兵器之心,雙方二次往上一湊,各展絕學,打在一起。
只見展白“無情碧劍”如驚虹繞空,“玉面小青蚨”黑鐵長劍似烏龍鬧海,一碧一青,兩股劍氣,翻騰繚繞,二人打得快時,只見森森劍氣毫光,卻不見二人身影。
二人都是快攻快打,晃眼已打了四十餘招。
“鐵翼駝龍”手捋虯鬚,一雙環目瞪得滾圓,望定二人龍騰虎躍的搏鬧,高聲喊好,大叫大嚷地品評二人劍招:“嘿!好小子!這一招‘金針定海’施的不錯,夠味道!”
“嗨!可惜!小青蚨!這招‘浪裏斬蛟’,只差兩寸,傷不到對方!……”
“鐵翼飛鵬”面色深沉,雖然一雙精光暴射的小圓眼,緊盯場內動手的二人,但卻是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江南第一美人”金綵鳳,素知師兄武功已得父親真傳,暗暗為心上人擔憂,一雙媚如春水的明眸,瞬也不瞬地望定二人,如花的粉面上是時驚時喜,緊張地握緊雙拳,掌心裏已滲出香汗來。
圍在四周看熱鬧的男女傭人,卻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看傻了,雖然他(她)們曾見過不少次的激鬥,但從沒有這一次的緊張激烈,冷森森的劍鋒,迴旋生飆,寒光逼人,有幾個膽小的,站不住腳,已然身不由己地緩緩後退。
展白與“玉面小青蚨”卻已打到了生死交關的緊張階段。
“玉面小青蚨”劍招高超,身法輕靈,飛、騰、奔、竄,猶如靈猿跳澗,出手更是狠辣,招招不離展白要害,恨不得一劍把展白刺個對穿,一去這一大情敵。
展白內力雄渾,沉着穩定,所施劍招完全是大開大合,手、眼、身、法、步、處處顯示出有很深根底,劍招光明正大,尤其是氣度雍容,隱然有一派大家風範。
“玉面小青蚨”一邊動手,一邊心中生怪,看展白所用劍法,不過是武林常見的極普通的“三才劍法”,偶爾交雜上幾招怪招,但也不見得高明到哪裏去,自己素以劍法見長,竟然一時之間佔不了上風,明明自己施出絕大殺招,展白卻不慌不忙,只用一招極平常的劍法,便把自己的絕大殺招化解掉了。
這時,二人已戰了將近百招,仍不分勝負,“玉面小青蚨”心中不耐,正巧展白使了一招“立掃宇宙”碧劍向“玉面小青蚨”項上掃來。
“玉面小青蚨”身形暴縮半尺,躲過項上一劍,黑鐵劍“水中撈月”猛斬展白下盤。
展白雙足一頓,離地三尺,手中劍演“寒星奔月”,猛點“玉面小青蚨”頂門“華蓋”重穴。
按常規“玉面小青蚨”應該使“迴風拂柳”,或者“遊蜂戲蕊”,轉身躲開展白那“寒星奔月”,才能避招進招。
可是,“玉面小青蚨”求勝心切,棄正規戰法想出險招求勝,不躲不閃,欺身橫劍,用了一招“萬花獻佛”,劍身橫着一擋展白劍勢,順勢橫向前推猛砍展白前胸。
這一招,真是險極,如果展白輕功較高,能夠凌空換步,身形再上提三尺,原勢不變,劍尖下落,必可把“玉面小青蚨”頭頂“華蓋穴”刺一個血窟窿。
但二人打了一百餘招,“玉面小青蚨”見展白身法遲滯,算定展白不能凌空再行上竄,故而用了這麼一招險招。
展白有沒有凌空換步的功力?有!但他武功內力進步太快,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下身具內功潛力究有多大,又加上缺少應敵經驗,他那一劍直刺下去,算定“玉面小青蚨”要向一旁躲閃。
沒想到“玉面小青蚨”不退反進,橫劍向他胸前切來,自己卻無法再行躲閃,眼看“玉面小青蚨”黑鐵長劍,貼着自己碧劍鋒刃向自己胸前切到……
一般武功較低的人,還沒有看出這一招的兇險,但“金府雙鐵衞”及金綵鳳等人,卻已看出這一招,真是兇險無比,不由一齊驚叫出聲。
“小蚨子”鐵背駝龍高聲大叱:“你這是什麼打法!”説着騰身撲至……
説時遲,那時快,“鐵背駝龍”尚未撲到,百忙中,展白運力一震手腕,把周身真力貫注劍身,猛然向下一震“噹啷!”一聲,“玉面小青蚨”,虎口一震,長鐵劍脱手,掉落地上。
展白就勢一翻手腕,“無情碧劍”冷森森地劍尖已逼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
“玉面小青蚨”險些落敗,心中猶如萬箭齊攢,難過萬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慘敗,俊美的臉上變成灰色。
展白也估不到自己內力,到了收發由心的程度,一劍把“玉面小青蚨”鐵劍震出手去,無情碧劍點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微微一怔,並未立即施出殺手。
“哈哈哈……”鐵背駝龍身如飄風,已竄至二人面前,先哈哈一笑,才説道:“小哥兒,真有你的!贏得光彩,可是,我們這只是比武性質,雙方又沒有深仇大恨,點到就夠了,請把你的劍收回去吧。”
“鐵背駝龍”紅面虯鬚,蒼頭駝背,神態異常威猛,説話吐氣如雷,隱然有一副震服羣倫的威勢。
展白是不願殺失去抵抗力之人,再者自己父仇真相未揭之前,自己在金府仍算是作客,不願落個無故傷人的罪名,當然“鐵背駝龍”這幾句話的力量也不小,聞言竟收劍回鞘,倒縱出八尺開外説道:“謹遵老前輩吩咐。”繼而又對“玉面小青蚨”冷冷地説道:“只要讓你懂得,以後少再目中無人!……”
“臭小子!休狂!”誰知孟如萍突然一聲厲叱。
“接住小太爺這個!”
在“玉面小青蚨”孟如萍,暴喝聲中,只見他左手一揚,一蓬青色光影,猛向展白周身打來。
原來“玉面小青蚨”鐵劍被展白震飛,惱羞成怒,把“青蚨神”震驚江湖的獨門暗器,“青蚨金錢鏢”以“滿天花雨”手法,向展白打出。
“師兄!你敢!……”金綵鳳尖聲驚呼……
“如萍!”鐵背駝龍亦感大出意外,展白算是金府的客人,都聽他的話把劍收回,沒想到自己人倒不給他留面子,趁人不備時猛下辣手。不由暴怒喝道:“你這算什麼……”
暴喝聲中,猛然揮出一掌,一股狂風勁流,卷地而起,直向漫空青色光影掃去。
但“青蚨神”的“青蚨鏢”,經過特別煉裝,又以特殊手法打出,連“鐵背駝龍”那麼鋼烈威猛的掌風,都不能完全擋住,只聽幾聲尖鋭刺耳的金刃嘯風之聲,已有數枚“青蚨鏢”,穿過鐵背駝龍掌風,速度反而更加迅疾,如流星隕石一般,猛向展白射至。
“錚!錚!錚!”
三聲金鳴,三朵金星火花,在夜空裏閃過,原來金綵鳳早在手中扣了三枚“青蚨鏢”準備應急,她見鐵背駝龍掌風罡氣,仍不能完全阻住孟如萍打出的“青蚨鏢”,才抖手打出自己所扣的金鏢震落射向展白麪門、心、腹要害的三枚青蚨鏢。
可是,仍有四枚“青蚨鏢”,疾飛猛射,一左一右襲展白雙肩,兩枚貼地飛奔展白雙腿。
金綵鳳此時,再想探手取鏢已來不及,只急得鳳目圓睜,粉臉失色……
展白卻晃肩騰身,連躲過三枚,但襲向左肩的一枚再也無法躲過,“噗!”的一聲,正打在左肩頭上,深沒入骨,鮮血立刻順着手臂淌下來。
展白只覺傷處一股寒氣,直侵肺腑,知系暗器有毒,不由心中一涼,但仍咬牙忍痛,閉住左肩處穴道,以右手雙指,暗運“金鋼”手法,硬從肉內把那枚“青蚨金錢鏢”鉗了出來。
“展小俠!”金綵鳳掏出一顆藥丸,趨前幾步,幽幽地説道:“這是解藥,你敷上吧。若不然……”
展白手中握着那枚帶血的“青蚨鏢”,臉色猙獰得可怕,雙眼怒睜,眼眶都流出血來,沿着雙頰緩緩流下,對金綵鳳的軟語温存,猶如未見……
金綵鳳大吃一驚,見展白的臉色那麼可怕,芳心不由一寒,顫聲道:“展小俠,請不要這樣!我師兄對不起你,等我哥哥回來,我一定告訴哥哥,請哥哥給你主持公道!”
金綵鳳説着,趨前握住展白左臂,把傷處衣衫撕開,以解藥按進傷口之內,用一隻玉掌,緩緩地揉按……
展白恍如未覺,只悲憤莫名地瞠視着遠方,似是想起很大的傷心事,但眾人卻不知他想些什麼?……
“哼!”玉面小青蚨,見金綵鳳對展白關切逾甚,柔情似水,妒火中燒,冷哼一聲,臉色獰惡更甚於展白,緩緩又探手鏢囊。
“如萍!”鐵背駝龍厲叱道:“你要幹什麼?難道一點臉面都不顧,真要等我駝子出手嗎?”……
這些人説話,行動,以及金綵鳳為他敷藥,展白渾然未覺,原來他是想到了父親的慘死,這枚帶血的“青蚨鏢”正和父親交給他六件遺物中之一“青銅製錢”一樣。這使他幻想到父親被當世六大高手圍攻,浴血苦戰的情形:“父親──霹靂劍展雲天,手執‘無情碧劍’,昂立於重圍之中,當世六大武林高手,聚眾羣殺,還是車輪戰法?他猜測不到,但一定是父親戰得真力消耗殆盡,然後由“青蚨神”金九,以暗器偷襲甚或六人一齊施用暗器,亦未可知,使父親周身負傷,然後才以亂刀亂劍把父親殺死……但不知他們‘江南七俠’,義結金蘭,誓同生死,為什麼六個人合起來害死父親?這是始終使人想不透的一個謎……”
展白又繼續想道:“假如父親不死,‘江南七俠’江湖齊名,自己長大縱然不與當今‘武林四大公子’分庭抗禮,最低限度與父母逍遙山林之樂,不問江湖是非,也不致像現在的落魄江湖,幾無立身之地的慘況,二者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是,”展白猛然警悟:“青銅製錢,就是‘青蚨神’金九的‘青蚨鏢’已是無疑的,這已證明金九便是殺死父親的主兇,自己冒險進入金府,固然未能見到金九,但眼前少年即是金九之徒,殺了他難道還怕金九不露面?良機就在眼前,此時不報殺父之仇,尚待何時?”展白思至此處陡然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暴喝,乃是展白仇恨中憤然發出,真力貫注,聲如焦雷!震得四周之人雙耳嗡嗡直響,耳鼓更是刺痛欲裂。
“玉面小青蚨”被鐵背駝龍喝退,才拾起地上鐵劍轉身走出兩步,突聽展白大喝之聲,又停步轉身,死盯着展白惡狠地説道:“站住就站住,嘿嘿!你以為那一套爛劍法就能勝過小爺嗎?那是小爺一時失手,才使你撿了個便宜。若不是看在公孫前輩面上,你小子早已死在小爺的‘青蚨神鏢’之下了!”
展白“嗆”的一聲,又把“無情碧劍”抽出鞘來,説道:“不服氣,咱們就重新再來,分出一個強弱存亡來!”
孟如萍也把黑鐵劍撤至掌中道:“還怕了你不成!”
“展小俠!”金綵鳳忽拉展白左臂,急叫道:“你已負了傷,不要再跟他一般見識了……”
連“鐵背駝龍”也道:“算了罷,已經見識過了,何必再拼?這不是仇殺……”
展白甩臂震開金綵鳳,一震手中碧劍,説道:“今天誰也阻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眾人齊驚,以為兩個青年人真是殺上火來了。但尚未想到展白心中的仇恨,孟如萍腹內的妒火,早已高燒三千丈。
“好!”“玉面小青蚨”暴喝一聲:“小爺今天也與你拼了!”
暴喝聲中,騰身而起,黑鐵劍掛起一溜烏光,“赤虹貫日”,猛刺展白麪門。
展白已知玉面小青蚨內力不及自己深厚,完全仗着劍招奧妙,才和自己打了個平手,恐怕再失去先機,或久戰不下,見孟如萍騰身撲來,也自騰身而起,向來勢迎去,半空中“泛潮南海”,無情碧劍舞起一面光牆,猛向孟如萍劍上封去。
這是武林罕見的打法,四周圍觀之人,鐵背駝龍,金綵鳳,甚至喜怒不形於色深沉無比的鐵翼飛鵬,都是一齊驚呼出聲。
但兩個人相對猛撲,去勢電疾,諸人驚呼未竟,“嗆琅!”一聲金鐵交鳴,雙劍已猛擊在一起,劍光火花四射之下,二人身形乍合即分,飄落地上。
“玉面小青蚨”只覺半邊身子發麻,虎口疼痛如裂,黑鐵劍幾乎出手,落下地來,踉蹌數步,方才拿樁站穩。
但展白卻如無事一般,腳尖一點地面,唰!唰!唰……無情碧劍如猛風巨浪,一連攻出十數劍之多,把一個狂傲不可一世的“玉面小青蚨”殺了個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可是,“玉面小青蚨”仗着身法靈活,劍招精奇,展白一掄急攻,雖使他手忙腳亂,一直退後數丈,但卻沒有傷到他。
二人激鬥,“玉面小青蚨”已退至花圃欄杆附近,四周圍觀之人,隨着二人所至之處,四散躲開。
正好展白一式“橫掃五嶽”,猛向“玉面小青蚨”攔腰斬去,“玉面小青蚨”身法靈活一閃閃至欄杆後面,展白用力過猛收招不住,劍芒過處,把擺在曲欄上一溜十數只青玉花盆,悉數斬碎,碎枝殘葉與瓦片塵土齊飛,威勢好不驚人。
負責護花除草的園丁見狀,頻頻頓腳驚呼不已,毀壞了這十數盆名花,他怕主人怪罪下來就吃不消了……
可是,由於這一來,玉面小青蚨已緩過氣來,從欄杆後縱躍而前,立刻還以顏色,唰!唰!唰!……一連急攻了十數招,因為他劍招精奇,招招指向要害,也把展白攻了個手忙腳亂,節節後退。
等到展白緩過手來,又是一番急攻,二人這種打法,可説是武林中從未見過的打法,“金府雙鐵衞”以及金府其他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大風大浪的戰陣不知經過多少,可也沒見過這等瘋狂的打法,一時之間,都看得呆了,連出面阻止都忘記了……
金綵鳳在一邊卻急得六神無主,至此,她才明白,她心中既不願孟如萍傷到展白,又怕展白傷到孟如萍,不管怎麼説,所有眾人之中,她是最焦急的一個。
可是,二人狀如瘋虎,任她叫啞了喉嚨,只是不理不睬,一味地狠鬥。
二人打法奇特,一個仗着身法靈活,劍招精奇,一個仗着內力雄厚,劍法博大,翻翻滾滾,把整個庭院打得亂七八糟,身到之處,柱倒牆頹,劍過之處,葉濺花飛,一所繁花鮮草,曲欄朱户的幽雅庭院,轉眼間打得一片零亂,面目全非。
晃眼間,二人已互相攻出了一百餘招,就是二百餘合了,仍然是勝負難分,不少人在點頭讚歎,認為是生平僅見之惡戰。
不少人在暗暗擔心,不知二人打到最後,如何收場?
“金府雙鐵衞”已看入神,忘記二人所負的責任為何。鐵背駝龍手捋虯鬚,連連道好;鐵翼飛鵬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無比激奮之色,一雙精芒小眼瞪得圓滾,望着場中二人瘋狂廝殺……
時間一久,玉面小青蚨,內力不及展白深厚,額上已流下汗珠來。
展白卻是愈戰愈勇,雖然左肩傷口鮮血長流,他仍一味猛攻,好像他的內力愈打愈增加,一柄無情碧劍揮舞得如狂風驟雨一般,碧澄澄的劍光毒芒,在燈光照耀之下,恍如一片劍山,挾着虎虎風聲,猛向“玉面小青蚨”孟如萍灑落。
展白的劍光已把孟如萍的身影包圍起來,孟如萍只見四周都是森森劍光,壓力愈來愈大,不由心內焦急,知道這樣打下去,自己非落敗不可,這已不是爭一口氣的比武較量,而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搏鬥,若不把姓展的小子打倒,失去心上人,丟臉的事還小,連性命都要不保。
不由一咬牙,暗下殺心,在動手之間,探手鏢囊,取了一把“青蚨神鏢”在手中。
金綵鳳到此時叫不出聲音來了,可能因展白已佔上風,她從展白神情上看得出,展白如獲勝是不再劍下留情的,而非把孟如萍殺死不可。
而孟如萍的神色一樣惡毒,又把父親傳他的追命暗器“青蚨鏢”握在掌中,只要“青蚨鏢”一出手,展白亦是非死必傷。
可是,這二人的死傷都非她所願,只急得芳心無主,花容慘變,她素以從容穩定而著名的聰明,此時卻驚惶失措束手了。只急得團團亂轉,但時間一久,終於她的頭腦還是聰明地想到了“金府雙鐵衞”,哥哥不在,府上的人只有他二人有能力排解這場糾紛,於是,他望着場中激鬥出神的“鐵翼飛鵬”叫道:“巴二叔!請你制止他們吧!不然……”
她看到“鐵翼飛鵬”陰沉着臉色,兩眼望定場中,對她的話恍如未聞,她才想起這巴二叔生性怪誕,常常做些使人不可理解的怪事來,找他排解不成,再生其他枝節,那更叫人頭痛。於是,只説了一半,又轉頭向“鐵背駝龍”説道:“公孫大叔,請您出面,不要再讓他二人打了!”
“哈哈!”鐵背駝龍公孫楚,眉飛色舞,豪興湍飛地説道:“姑娘,你放心,他二人雖打得激烈,一時之間,還分不出……哎呀!”
鐵背駝龍與金綵鳳話還未説完,只聽一聲慘嗥,劍光過處,濺起一蓬血雨,玉面小青蚨臉色慘白,一條左臂已齊肩而斷,右手執劍,搖搖欲倒。
一見主人的愛徒受傷,金府上下人等齊聲驚呼……
原來金綵鳳央請鐵背駝龍出面,制止二人惡鬥之際,展白見玉面小青蚨探手取鏢,接連幾劍猛攻,用出一招“綵線斜拋”,這一招乃是“追風劍”法中的絕招,虛裏有實,實裏有虛,看是斬孟如萍右臂,等到孟如萍舉劍一封,身形左轉,正欲藉機會把握在左手的“青蚨鏢”施出之際。
展白碧劍半空斜劈,猛向孟如萍左肩砍落。
孟如萍躲避不及,一條左臂已被展白一劍齊肩削斷。
那握在手中的“青蚨金錢”也灑了滿地。
可説事有湊巧,如不是孟如萍找鐵背駝龍説情,鐵背駝龍不致分神他顧,也不會讓展白傷到孟如萍。
鐵翼飛鵬雖看到了,他卻不伸手攔阻,因為他認為雙方打鬥,一方落敗被殺,那是活該,只能怨自己學藝不精,怨不得旁人。而且,騰身而起,不見勝敗傷亡,就是他親兒子,他也不管。因為他認為廝殺不見血便不過癮。
鐵背駝龍見到禍闖大了。暴喝一聲,騰身而起,撲向場中,半空揮出一拳,直打展白,身形卻向孟如萍奔去。他是怕展白趁孟如萍負傷之下,再施辣手。
但鐵翼飛鵬比鐵背駝龍更快,鐵翼展處,疾如飛鳥,半空中鐵翼猛揮,如泰山壓頂一般,猛向展白頭上掠下。
兩股龐大至極的勁風狂飆,正好一左一右,齊向展白卷至。
展白見來勢驚人,不敢硬接,飛身躍出一丈開外。
“砰!”一聲巨響,“雙鐵衞”一翼一掌,兩股力道半空相撞,餘力四激,飛沙揚塵。
這還是二人發覺的早,卸去大半力道,但仍有如此威勢,二人功力深厚,的確驚人。
展白卻昂然不懼,橫劍説道:“是不是二位前輩,也想賜教?”
鐵背駝龍先點孟如萍肩上穴道,為他止血,再叫了兩名下人,扶持下去裹傷上藥……
鐵翼飛鵬卻冷冷地説道:“小子!你自己也斷去一臂,省得老夫動手!”展白劍眉卻一聳,但尚未等展白髮言,鐵背駝龍卻哈哈笑道:“巴老二!他們晚一輩的事,讓他們自行處理,何必我們多事,被江湖上傳出去,還説我們以大欺小呢!”
玉面小青蚨,在兩名下人扶持之下,臨走時對展白惡狠狠地説道:“這斷臂之仇,孟如萍終身不忘!”
展白道:“在下隨時候教!”鐵翼飛鵬似是極聽鐵背駝龍的話,聞言不再出聲。
金綵鳳卻花容慘淡,不知如何是好……
展白卻又向鐵背駝龍一抱拳,道:“老前輩,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在下告辭了!”
鐵背駝龍微一怔神道:“小哥兒,請等到明天,公子回來,再走不好嗎?”
“在下尚有急事,不能再等。”展白説道:“一切包涵,謝謝老前輩,在下告辭了!”
説罷,無情碧劍入鞘,抱拳一禮,回身便走……“展小俠……”金綵鳳急叫三聲,欲言又止。
展白卻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鐵背駝龍環目雙睜,瞪着展白的背影愈走愈遠,終於消失在門外,他卻沒有發聲阻止……
展白出了金府,連店也不住,踏着夜色直奔巖山十二洞而去。
江邊一鈎新月,江水奔流,目光中燕子磯矗立在江邊,真如一隻巨大無比的飛鳥,幾欲沖天而去。
江風習習,溽暑全消,江面上兩三漁火,夜色宜人,展白不禁長長噓了一口氣。
此時,他心裏有滿意也有失意,有歡喜也有惆悵,沿江走來,簡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滿意的是自己武功,大有進境,竟能戰敗了“青蚨神”金九的親傳弟子。
失意的是看到“金府雙鐵衞”的武功,實在太高,憑自己萬不是人家的對手,何況金府高手如雲,以自己一己之力,報父仇可説是絕無希望。至於喜歡和惆悵的心理,他卻不能確切地説出來,只是腦海中常常浮現出金綵鳳美逾天人的影子,以及卧病二日金綵鳳對他的款款深情,使他心裏有甜也有苦,有喜也有憂……
展白滿腹心事,漫步走上巖山十二洞的崎嶇山路,他所以不急着走,是因為不知道“神驢鐵膽”確切的落腳之處,才慢慢地尋上山來。
他已經轉過了三個石洞,除了在一個洞裏驚起一隻蝙蝠以外,其餘一無所見。
他看這些石洞,雖是荒洞,但每洞均有遊人留下的痕跡,有的石壁上題着“某年某月某人到此一遊”以及橫七豎八在壁上題的歪詩之外,地下還有果皮,紙屑等物,“神驢鐵膽”既是風塵俠隱一流的人物,絕不會住在遊人煩囂之地。不禁心中暗暗失望,暗想“活死人”可能消息不確,讓自己白跑這一趟……
但他又不能灰心,明知無望,仍在山路上挨洞搜去,又空撲了三個石洞,已深入山區了。
轉過一座峯頭,突然聽到一個極為清脆的少女聲音説道:“這回不算,重來!”
接着一個蒼老的聲音説道:“你這女娃兒,花樣太多,拿着我老人家當猴子耍了,不幹!不幹!”
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道:“不要想賴!不照樣來一遍,就得認輸!”
原先蒼老的聲音道:“沒有那麼便宜!別看我老人家,缺腳少腿,這一套還難不倒我!”
説到這裏,隱隱傳來衣袂飄風之聲。
展白聽到這一少二老説話的聲音,很是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是哪些人來,又奇怪三人半夜裏在深山,賭什麼?
想到這裏,好奇心大起,疾向發話之處趕去,走到就近,才潛足隱形,藉着山上樹木的掩護,緩緩接近。前邊是一個山兜,山兜裏有一塊平整的巨石,高約三丈,方圓將近十丈,四邊短樹奇花,彷彿是扎的天然花邊,而這塊巨石,恰似人工搭建的一座看台一樣。
巨石側有數株大松,又恰似翠綠屏風,就在數株巨松之前站着一個白衣少女和一個白鬚白髮的清矍老頭,齊大腿根以下。雙腿全無,卻在那裏頭下腿上,以雙手代腿,在地下縱躍飛旋。
這怪老頭很奇特,雙腿皆無,卻在下肢裝了一個上粗下細的樁,承接住肢體,如今頭下腳上倒立在地上,以手代腳,縱躍跳旋,就好像一個尖頭鬼在月光下跳“魔鬼舞”一般。
月光明亮,展白目力又佳,雖然距有數丈之遙,展白也看得清楚,那大跳“魔鬼舞”的怪老頭,正是三日前在江邊追趕“江南二奇”的手架雙枴,雙腿皆無,卻其行如飛的老者。
那白髮清矍老者,因距離太遠,展白運足目力也辨認不出在哪裏見過,那白衣少女,秀髮微揚,衣袂飄舉,卻正是嬌憨天真的展婉兒。
“她月夜荒山,與兩個怪老頭,又是玩的什麼把戲呢?……”
展白正在心感奇怪,那頭下腳上(事實上他已沒有腳,只是豎着一根木樁。)以手柱地,前後左右地跳躍一遍,然後翻身而起,同時順手在地上抄起枴杖來,已退站在一邊,非常得意地説道:“怎麼樣?別看我老人家沒有腿,不是照樣做到了!”
“唉!”展婉兒嘆息一聲,説道:“我看兩位老人家,功力都差不多,難分上下,還是不要比了!”
“什麼差不多?”白髮清矍老者叫道:“女娃兒!你乾脆就説我二人武功高強才對,但不管怎麼説,老朽一定要跟他比出個高下來!”
“對!”失去雙腿的怪老頭説道:“我們兩個已經比了三天三夜,恐怕把你老傢伙壓箱底的功夫都抖弄出來了,難道還有什麼高招不成?這次,我非要跟你這老傢伙一較長短不可!”
“還有什麼可比呢?”展婉兒道:“拳,掌,兵器,暗器,內功,真力,身法和步法都比過了,再沒有可比得啦,我看二位老人家就算平局啦!”
“不成!不成!”白髮清瘦老者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説了兩個不成。
又接着説道:“現在題目又來了,剛才來了一個人,藏在附近偷看我們……”
不等白髮清瘦老者説完,架雙枴的老頭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早就知道啦!喏,就在那山坡上大樹後邊。”説着用右手枴杖向展白藏身之處一指。
展白嚇了一跳,自以為夠隱秘的了,誰知道瞞不過兩個老人,正想現身出來……“慢,慢來!”白髮清瘦老者忙叫道:“你先不要出來!……”
展白嚇了一跳,心説:“我還沒動,他就猜中我心中所想,莫非這老人有‘天視地聽’之功?能夠測知對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