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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武林盛會

    但鐵翼飛鵬臨空下擊無功,在青竹杖影猛攻之下,展翼急起,卻被精靈無比的婉兒看到。

    婉兒靈機一動,心想:“與其在陣中受困,不如施展‘躡空幻影’身法,學那裝了翅膀的老頭,騰身空中,居高臨下,尋隙搗虛,不比在地面受困強多了?”

    婉兒想到就做,嬌叱一聲,屈指疾彈,逼得陣式一鬆,倏然凌空三丈。

    身形盤空一停,勢盡下落之際,腳尖一點足下青竹杖影,落而復起,竟在“叫化大陣”的青竹杖影上空翩翩飛舞起來。

    婉兒人生得美,加上體態窈窕,身法輕靈,又是穿的—身彩繡錦衣,在倏起倏落的青竹杖上翩翩起舞,彷彿九天仙女下凡,又如“青女嫦娥俱耐冷,月下霜裏逗嬋娟”,真是美妙已極!

    坐在山坡上的端方公子不由脱口叫道:“好身法!美極了!……”

    他不出聲還好,他這一叫好卻提醒了婉兒的注意,婉兒莫名其妙地被困陣中,一肚子不高興,如今才奮力脱出陣外,端方公子坐在山坡上,悠悠閒閒地叫起好來,不由大怒,身形猛然一頓,腳尖乘青竹杖打出的勁風借力使勁,一陣划動,竟平飛直射,從青竹杖陣上空猛向端方公子所坐岩石上撲去。

    十數丈的距離,婉兒半空中兩次腳踩青竹杖借勁,竟然腳不沾地,竄上了距地面尚有三丈餘高的岩石之上。

    端方公子連連喝彩,而且站起身形,俊臉泛起笑容,看那意思是歡迎婉兒的樣子。

    但婉兒恨他連自己也圍困在叫化陣中,身未到先已屈指彈出,一縷極細,但又極為強勁的疾風,破空鋭嘯,猛襲端方公子胸前“三陽”重穴。

    端方公子大吃一驚,見來勢甚急,不敢硬接,急忙飄身躲過,一邊嘴裏急叫道:“姑娘!你怎麼連小生也打起來?”

    婉兒已姍姍婷婷地站立岩石之上,瑤鼻一皺,冷冷説道:“少客氣!你叫一羣要飯的把我包圍起來,又是什麼意思?”

    端方公子苦笑道:“你要不和他們站在一起,窮家幫的人萬不敢找姑娘的麻煩……”

    婉兒道:“你要不站在這裏,我也不會打你!”

    端方公子被婉兒反唇相譏得哭笑不得,但仍然涎臉道:“那麼,姑娘要小生到哪裏去呢?”

    婉兒一瞪眼道:“我管你到哪裏去?但是,你那些要飯的如果傷了我展哥哥的一根頭髮,我就拿你償命!”

    這一句話激起了端方公子的怒火,一是婉兒説得絕情絕義,再者婉兒一心維護展白,也引起他內心的嫉妒,不由劍眉一揚,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殺機,嘿嘿笑道:“端方公子的命還不那麼不值錢!會去為別人的一根頭髮償命!”

    婉兒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嗎?”

    尚未等端方公子答言,青竹杖陣中一聲慘嗥傳來,婉兒與端方公子同時低頭看去,又是一名金府高手斃命。

    屍身被數根青竹杖挑出陣外,一樣是周身浮腫,滿臉青紫血痕,滾在地上,仰臉朝天,死狀極慘。

    陣內聽到祥麟公子的怒叱,及鐵背駝龍的厲吼,顯見二人已憤怒已極!

    “砰!砰!”巨響,接二連三傳來,也可猜出金府中人在一齊奮力猛攻。

    鐵翼飛鵬更是連聲怒嘯,鐵翼奮起,連番猛撲。

    但“叫化大陣”威力強大,變化萬千,縱然在數大絕世高手猛衝猛打之下,仍然是嚴整無比,絲毫不見破綻。

    突然青竹杖影之中,一道耀眼的碧綠光華沖天而起,接連幾閃,“嗆!嗆!嗆……”

    一陣龍吟虎嘯之聲傳來,嚴密無比的“叫化大陣”,中間立刻空出一個五尺範圍的圈子來。

    圈子空地當中,手執“無情碧劍”,嶽峙般站着的正是展白。

    原來展白仗着雙手在陣中,竟愈衝愈衝不出來,心中憤怒,竟撤出背上的“無情碧劍”來。

    “無情碧劍”果然神兵利器,又加上展白新從神驢鐵膽學了“風雷八劍”,“無情碧劍”出鞘,一招“風震雷鳴”立刻盪開了五尺方圓的一片空地,而且,“叫化大陣”中的幫眾有避躲不及的,手中青竹杖立刻被“無情碧劍”削斷了五六根。

    窮家幫這“青竹杖”又叫“打狗棒”,乃是幫主在開香堂時親手傳授,為徒眾所重視,而且每三年才開香堂一次,第一次所授為木棒,那是入門三年以後的弟子。第二次所授為黃竹,又叫苦竹,那是入門六年以上的弟子。第三次所授為綠竹,那已經是入門九年以上的弟子了,至於這“青竹杖”,乃是入門十二年以上,武功高強的弟子才配攜帶,所以今天在此擺陣的幫眾都是幫內十數年以上的高手,所以才能困住金府鐵衞、祥麟公子兄妹及展白等武林頂尖高手。

    尤其是“青竹杖”乃是海南特產,實心鐵骨,堅硬無比,就是尋常寶劍也難損分毫,如今被展白“無情碧劍”一劍削斷五六根,竟把數百幫眾一時震住。

    “叫化大陣”剎那間忘記了催動,窮家幫眾一齊瞪視着展白呆呆發怔,尤其被削斷了青竹杖的幫眾,除了震驚之外,更是滿臉憤怒悲痛的表情。

    展白卻是威風八面站在那裏,未再乘勝餘威,出劍追殺……

    婉兒卻喜極而呼:“展哥哥……”

    端方公子倏然變色,急呼道:“窮朋友們!要飯的傢伙毀了,可沒法叩見祖師爺!”

    一句話激起了窮家幫眾的拼命之心,齊聲怒吼,揮起青竹杖,猛向展白攻去。

    此時,他們不再“蓮化,蓮花”唱得好聽了,而是怒吼狂嘯,數百條青竹杖雨點似的向展白猛攻。

    可是展白一劍在手,如虎添翼,他先前一劍逼退幫眾,不乘勝追殺,是不願多造殺孽,如今見羣叫化瘋狂地向他撲來,展白一震“無情碧劍”,“風雷八劍”第二招,“怒雷狂飆”,猶如暗黑雲端幾道厲閃,隱挾風雷之聲,激射而出。

    “嗆!嗆!”

    斷竹橫飛!

    “吱!吱!”

    血雨四濺!

    竟有七八名幫眾斷竹,兩名幫眾閃避不及連手臂一齊被削斷,發出兩聲慘叫。

    “呼啦!”一聲,羣叫化震驚後退,一齊瞪着展白,雖然臉上表情憤怒之極,卻再不敢向上包圍。

    展白凜然道:“如再不退去,可別説小爺不顧殺傷,我要出手攻擊了。”

    眾窮家幫被展白威勢所懾,果然無人再敢向上圍攏。

    一個年約六旬,花白鬍須的年老乞丐,上前一步道:“窮家幫多蒙賞賜,不知閣下能否將大名見告?以後我們窮人也好感恩圖報。”

    展白道:“區區展白,就是在下。”

    老年乞丐道:“原來是展大俠!我窮家幫永記大德,不忘報答您就是

    了。”

    展白道:“展白被逼出手,無心與貴幫結仇,假如貴幫記着這筆賬,展白也不能推辭,隨時接着貴幫的。”

    老叫化一豎大姆指道:“英雄!老叫化佩服你了……”

    端方公子卻在岩石上急叫道:“龔老叫化!這是什麼節口?套的是哪門子交情呀!看那邊點子也要闖出來了……”

    原來這叫做龔老叫化的年老乞丐,與展白答話的當兒,其餘圍困金府的幫眾,眼見也守不住陣勢,被金府鐵衞及祥麟公子兄妹,一番急攻,陣式顯出潰亂跡象。

    “叫化大陣”固然厲害,擺陣之人卻是息息相關,死傷一兩個,固然不會影響全盤,但包圍展白的有數十人之多,一旦完全停止下來,陣式推動,受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威力大不如前,又加上金府的人奮力猛衝,陣腳動搖,眼看着要被金府眾高手衝突出圍。

    龔老叫化被端方公子一語提醒,舍了展白,催動陣勢,一齊向金府眾人圍去。

    一時間青竹杖齊舉,殺聲大震,戰況又趨激烈起來。

    端方公子固然及時提醒了窮家幫眾,把“叫化大陣”再度推動起來,但同時他的叫聲也提醒了在空中飛翔下擊的鐵翼飛鵬。

    鐵翼飛鵬見端方公子一説話,陣式便較厲害,心想:“擒賊先擒王!好小子,你在那裏坐山觀虎鬥,還在指揮羣叫化子作戰,我先把你拿住,豈不就解了叫化大陣之危!”

    想到這裏,鐵翼一展一拂,倏然向端方公子撲至。

    猶如大鳥橫空,人未到,一雙鐵翼連續猛揮,挾着破空勁風,直向停身巖上的端方公子撲去。

    端方公子見鐵翼飛鵬來勢兇猛,接連迎空劈出兩掌。

    掌風與鐵翼雄風一接,“砰!砰!”兩聲巨響,半空中勁流激射,但並未阻止鐵翼飛鵬疾衝之勢,雙翼一扇,迅如鷹隼,照舊向端方公子飛撲而至。

    端方公子心中一凜,急欲騰身走避,但鐵翼飛快,倏然而至,端方公子頭頂上空,鐵翼飛鵬厲嘯一聲:“小輩!拿命來!”

    喝聲中鐵翼一展,猛向端方公子迎頭揮下。

    耀光閃閃的鐵翼,猶如大片烏雲,迎頭蓋頂而下,勁風鋭嘯,撲面生寒,端方公子大吃一驚,脱口驚呼:“不好……”

    但婉兒也站在端方公子身邊,鐵翼勁風連帶向婉兒,婉兒嬌叱一聲:“你找死!”

    喝聲中屈指一彈,一縷極細的疾風,尖嘯着直向鐵翼飛鵬“心俞”重穴射去。

    鐵翼飛鵬已見識過婉兒的“搜魂指”,知道厲害,不敢硬接,斂翅急閃,但仍然慢了一慢,躲開要害,卻沒有躲過鐵翼,只聽“吱!”一聲微響,巴天赫不畏刀劍暗器的“鐵翼神衣”竟被婉兒“搜魂指”洞穿一個手指大的洞孔。

    鐵翼飛鵬巴天赫急忙斂翅落地,臉色慘變,他萬也想不到自己的鐵翼神衣,竟被婉兒一指損壞,心中又驚又怒,一雙三角厲目,怒視着婉兒,滿臉殺機。咬牙切齒道:“大膽賤婢!竟敢損壞二爺神衣,二爺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怒喝聲中,十指屈伸,周身骨骼“格!格!”作響,陰森兇狠,大踏步向婉兒逼近。

    婉兒不知他要施展什麼厲害的陰毒武功,但看他兇狠之態,心中不由一凜,暗暗蓄勢戒備……

    但端方公子被婉兒一指解危,驚魂甫定,卻逗起滿腔怒火,見鐵翼飛鵬向婉兒欺去,大喝一聲,運起家傳絕學“混元指”,猛向鐵翼飛鵬後心要害點去。

    鐵翼飛鵬正運集了周身功力,想找婉兒去報毀衣之仇,忽覺腳後勁風破空而至,知道有人暗襲,更加火上加油,暴吼一聲,反身出掌,一式“倒轉陰陽”,把運集至巔峯的一身功力,雙掌一反一正,猛向身後打去。

    “噗!砰!”

    一聲裂帛輕響,一聲轟天巨震,同時兩聲慘叫傳出。

    端方公子被鐵翼飛鵬威力無儔的掌風,震下數丈高的岩石,一聲慘叫,頭下腳上地向下裁去。

    鐵翼飛鵬一隻左掌正好迎住端方公子家傳絕藝“混元指”,一陣奇痛沁人心脾,也發出一聲慘叫,再一看左掌紅腫老高。

    鐵翼飛鵬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遇到敵手,如今破衣傷手,連番受挫,激起他兇暴野性,殺心大起,咬牙忍住左掌傷痛,見端方公子已栽下地去,隨後縱身追下岩石。

    端方公子雖然被鐵翼飛鵬掌風震下岩石,只負輕傷,並未致命,頭下腳上栽下,將及地面,猛一提氣,半空翻轉,仍然雙腳穩站於地面。

    此時,鐵翼飛鵬已隨後縱了下來,更不答話,舉起右掌,惡狠狠地向端方公子頭頂劈去。

    端方公子知道他掌沉力猛,自己甫行負傷,不敢硬接,見鐵翼飛鵬掌到,飄身閃過。

    但鐵翼飛鵬左掌傷處,痛如心肺,把端方公子恨入骨髓,一掌落空,上步橫劈,施出“橫掃五嶽”招式,向端方公子攔腰掃至……

    但端方公子受傷落巖,一聲慘叫,早已驚動了窮家幫眾,見端方公子勢危,紛紛從陣內跑來救援端方公子。鐵翼飛鵬第二掌未到,十數條青竹杖已齊行揮至,硬把鐵翼飛鵬逼退。

    鐵翼飛鵬怒上加怒,鐵翼猛撲,雙掌猛推,把蜂擁而至的窮家幫眾,打翻了好幾名。

    但窮家幫人多,打退一批又上來一批,仍然把端方公子救出,把鐵翼飛鵬圍住。

    混戰中死傷互見,金府高手固然已有數名陣亡,但窮家幫的幫眾,在陣式散亂之後,已不能發揮統合戰力,死傷在金府高手,及展白無情劍之下的更多。

    尤其“金府雙衞”功力高強,心狠手辣,每招每式施出,均有三五名叫化受傷倒斃。

    這真是一場好殺,只見塵沙飛揚,喊殺震天。突聽一聲大喝:“住手!”

    這喝聲中氣充足,聲如雷震,震得眾人耳嗡鳴,身不由己地各自停下手來。

    只見對面山峯上轉出一羣武林人物。這羣武林人物,約有十數名之多,喝聲不知由何人發出。但身法卻都是快得出奇,從山峯上現身,到跑至眾人動手之處,約有數十丈的距離,晃眼即至。

    只見十數條人影,星飛丸射,飛快地掠至眾人面前,個個都是身軀剽悍,步履如行雲流水,雙眼精光閃閃,看樣子都是身負高強武功之士。

    為首是一個寒儒似的窮酸,身穿襤褸長衫,腳登破布鞋,手拿一本爛書,但相貌卻生得頗為不凡,四方臉,白淨無須,細眉長目,看年紀不大,最多不過廿四五歲,卻隱然有大家風範。

    展白首先認出為首之人,正是“安樂公子”。

    摩雲神手“向沖天”,就跟在安樂公子身後,其餘高手,展白卻都不認識。

    安樂公子云錚,率領屬下十數名高手,飛掠而至,首先也看到展白。

    安樂公子微笑點頭,但他的眼光忽然看到展白手上拿着的“無情碧劍”,不由眼露奇光,道:“恭喜展兄,失劍復得!”

    展白道:“託公子的福!”

    以前展白見雲錚朗朗俠行,曾有結交之心,但自從知道武林四公子,都是自己殺父仇人,立刻打消此念,而口頭上也就不太客氣。

    安樂公子臉上微微一紅,因為是在他手中把寶劍被人奪走,他追了半天沒追上,如今寶劍卻讓人家自己找回來了,這個跟頭栽得不輕,竟一時無言可對,只有苦笑了一下……

    此時婉兒已飛身掠下岩石,站在展白身邊,聽展白管來的一個窮酸也稱呼“公子”,不由笑道:“又來了一個公子!公子何其多呀?”

    她的意思是,瞧不起眼前的窮酸也配稱為公子。

    展白道:“你不認識嗎?這位正是與你哥哥在武林齊名的‘安樂公子’!”

    眾人聞聽,一齊臉現驚容,多打量了安樂公子幾眼。

    安樂公子卻四下一拱手道:“在下雲錚,蒙江湖朋友抬愛,呼為安樂公子,今日偶然路過此地,不知諸位朋友因何故廝殺?”

    祥麟公子也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祥麟,與貴公子雖未謀面,可説是神交已久。”

    安樂公子及屬下高手,一聽祥麟自報名號,也俱白臉現驚容,安樂公子哈哈一笑道:“失敬!失散!原來是鼎鼎大名的祥麟公子!看來我這貿然出頭,是多此一舉了!”

    原來安樂公子喜管閒事,一聽眼前鬧事之人是祥麟公子,便知今天的閒事自己不一定能攬得下,故而有此一説。那邊的端方公子,見二人互相吹捧,卻把自己拋在一邊,不由乾咳了一聲。

    婉兒心思細密,端方公子在旁邊乾咳,她早知其意,倩然笑道:“今天可是幸會,武林四公子,倒有三位在此地露面,來!我給諸位引見!──”

    説着纖手一指端方公子道:“這位就是端方公子!”

    安樂公子及屬下高手,更是一怔,想不到引起爭端的竟是武林四公子之中的兩大公子。

    婉兒接着又説道:“看來我真要回去叫我哥哥了!”

    展白一時未會過意來,愕然道:“叫你哥哥幹什麼?”

    安樂公子早巳哈哈大笑道:“不用説,這位姑娘一定是凌風公子之妹了!”

    展白恍然呵了一聲,道:“名重武林的四公子會面,倒的確是武林一大勝舉!可惜,你哥哥趕不及來此一會了!”祥麟公子心中一動,他本來心懷壯志,早有壓倒其他三位公子,稱霸武林,領袖羣雄之心,隨即仰天一陣豪笑道:“這有何難!我們武林四公子,江湖齊名,祥麟早想一會,如今展兄提起,祥麟很想借此機會,約請三位公子駕臨寒舍一會,不知二位公子及展小姐肯賞光否?”

    端方公子臉一寒,道:“那麼我們今天的事如何解決?”

    窮家幫的人物因為死傷慘重,個個眼紅,聞言往上一圍,意欲再動……

    祥麟公子冷笑一聲,答道:“武林四公子聚齊,咱們新賬舊賬,一齊結算,不是更公平合理嗎?”祥麟公子素具心機,這話表面聽來冠冕堂皇,事實上他卻是感到人單勢孤,安樂公子敵友不明,再要打下去,恐怕吃了虧,所以有此一説。

    端方公子也有顧忌,只因屬下窮家幫的人死傷太重,不能不充硬發狠,為屬下撐腰,聽祥麟公子一説,也順坡下台道:“但不知哪一天?”

    祥麟公子仰臉思索一陣,道:“當前年關將近,想每個人可能都有點私事,而且為了不影響大家快樂過年,咱們就訂為明年元宵節怎麼樣?”

    未等端方公子答言,安樂公子哈哈大笑道:“最好是晚上,元宵節賞燈大會,武林四公子南京城聚齊,可在江湖上傳留一段佳話!”端方公子也豪氣干雲地答道:“元宵節以前端方必到,而且為了湊興起見,端方將隨帶武林至寶‘避水玉璧’,一同赴會!”

    眾人聞言,一齊色變,祥麟公子臉色更見難看,因為端方公子所説的“避水玉璧”,正是他家中的傳家之寶,三月之前被盜,他今天率領屬下高手親自出動,也就是為了尋找此失寶,先前疑心是端方公子支使手下盜走,但還未敢證實,如今聽端方公子親口説出,不由又驚又怒,也接口答道:“好!一言為定!祥麟為了酬謝雅意,在會上獻出一宗異寶,‘大羅金丹’,給與會之人見識見識!”

    這回該輪到端方公子變顏色了,因這“大羅金丹”也正是他家的傳家之寶,在北京運往杭州的路上遺失,他率領窮家幫的高手,也正是尋找此寶,才來到巖山十二洞一帶,搜尋數月之久卻連個眉目也沒有,祥麟公子這一説,才知是被金府之人攔路劫走。

    安樂公子卻哈哈大笑,一震手中爛書道:“二位公子豪興幹雲,不吝以武林異寶為武林人士開眼,雲錚也不能太小家子氣,屆時一定攜帶‘武學真經’赴會!”

    安樂公子此言一出,眾人更是吃驚……

    展白卻滿臉悲憤,怒眥見血,切齒喃喃自語道:“三宗異寶!三宗異寶!沒有錯,一定是他們!……”

    宋代詞人歐陽修有一首詞,歌誦元宵佳節青年男女的歡樂與離愁雲:

    去年元夜時,

    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

    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

    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

    淚濕春衫袖。

    這個固然是描寫戀愛,青年男女的相聚之歡與離別之苦,但由此也可看出元宵佳節的熱鬧情景來。

    南京為六朝古都,人文薈萃,物華天寶,尤其到了元宵佳節,家家懸燈,户户結綵,千千萬萬的花燈,照耀得大街小巷輝煌如同白日,只見各色各樣的花燈,多如滿空繁星,從太陽未落山便已經懸掛起來了,一直從黑夜燃亮到天明。

    各種花燈,爭奇鬥巧,在十字街衢,更有“燈山”“燈牌樓”等等,除了花燈式樣翻新,美不勝收之外,更有引人入勝的“燈虎”,為遊人助興,射中的還有彩頭贈獎,因此上,天未入夜,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摩肩接踵的看燈人潮。

    富甲全國,號稱江南第一家的南京金府,高聳的門前高搭綵樓,數百盞扎製得十分精緻的紅絲彩燈,把一座巍峨的金府大門,照耀得金碧輝煌。

    高達數十級的大理石台階上,雁行排開兩列金盔金甲的荷戈執劍的武士,在輝煌耀眼的百千燈光照映之下,宛如無數尊大廟前的金甲神將,顯赫之中,帶着森嚴威猛的氣氛,使一切夜遊賞燈的人們,只有站得遠遠地,瞠目結舌的羨望着,沒有人敢接近一步。

    可是,這畫戟森嚴的金府,卻仍然熱鬧無比,只見中門大開,奔向金府的人川流不息,不過登上那高廣石階的都是些不凡的人物罷了。

    金府大門前,除了那些如金塑泥雕的金甲武士,昂立不動之外,還有十數名金府食客中的武林高手,站在門前迎接佳賓,其中一個僅有一條手臂的俊美少年,眉目之間藴藏着惡狠暴戾之氣,正是被展白斷了一臂的“小青蚨”孟如萍。

    孟如萍斷臂初愈,把展白恨之入骨,本想出去找展白報仇,後來聽説元宵節賞燈大會,展白也要來參加,便等在金府,又修練了幾手歹毒武功,太陽一落山便站在門前,一邊負責迎接前來與會的天下羣雄,一邊專等展白前來,好雪斷臂之恨!

    可是,從午至酉,三山五嶽的英雄,四海八荒的異士,均已露面被迎進了金府,卻不見展白來到。

    “小青蚨”孟如萍心中失望,以為展白不會來了,他正想交代門下食客幾句,進到府內,誰知他一腳跨進大門,突聽鈴聲琅琅蹄聲得得,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背上斜插一柄看來十分名貴的寶劍,跨下騎的卻是一匹又瘦又小的毛驢,在金府門前停了下來。

    想今夜金府之中,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之會,而且還有武林人眼見眼紅的三宗秘寶,將在武林人士面前公開,與會之人俱是當今武林一時俊彥,所有來參加大會之人,不是騎高頭駿馬,即是乘坐豪華轎車,哪有騎這種寒蹇毛驢來的?

    可是,這騎驢少年在金府門口,嘴中“唷!”的一聲,勒住繮繩,竟飄身下驢,手裏牽着那比一隻狗大不了多少的小毛驢,邁步就往金府大理石的台階上闖。

    站在台階上的金甲武士,執在手中的長戟向外一推,“鏘!”鐵戟交叉,阻住去路,同時一名金甲武士嘴中喝道:“站住!南京金府,也是可以隨便往裏走……哎呀!……”

    未見騎驢青年舉手,那橫戟阻路的兩名金甲武士,喝聲未竟,卻口發驚呼踉蹌後退出五六步去,而那少年卻從容舉步跨上石階……

    負責接待來賓的金府門下食客,都是眼裏不揉半粒砂子的老江湖,一見騎驢少年翩翩神采,不用出手,以周身佈滿的罡氣,就可把武功不弱的金甲武士震退,知道來了高人,連忙幾個縱落,從高台階上馳下二人來,向騎驢少年一抱拳道:“朋友,哪路英雄報個名來,我們也好接……”

    誰知這二人話未説完,騎驢少年一抬頭,二人不僅一愕,連忙改口道:“原來是展小俠,請進!請進!”

    因為展白在金府大戰孟如萍,他們都親眼看到過,所以一見便認識,忙又吩咐下人接過展白手中小毛驢,從旁門牽人宅內……

    就在眾人這一亂的當兒,展白卻昂然不語,唇邊含着一絲冷峻笑意,未見他腳尖點地身形平飛直射地“嗖!”一聲微響,人已跨登數十級高台階,到達了大門之前。

    眾人一齊咋舌,暗贊:“好高強的輕功……”

    正好“小青蚨”孟如萍聽到紛亂之聲,跨進門的一條腿又收回來,剛一轉身,眼前一花,平空站在門前一個英挺少年。

    孟如萍抬頭一看,來人正是久等不至的展白,臉色倏變,猛叱道:“小子!你才來呀!”

    説着,單掌如老僧問訊,緩緩向展白胸前拍來一掌。

    展白只覺他掌勢沉緩,卻隱然有一股陰寒之氣,迎胸壓來,知是陰毒掌功,但毫未放在心上,揚袖一拂,道:“何必多禮?”

    別看展白這輕輕一拂,竟把決心報仇,暗施毒掌的孟如萍,震退一丈開外,若不是身後有壁牆擋着,説不定還要退出更遠。

    “砰!”的一聲,孟如萍脊樑撞在壁牆上,五臟翻滾,面色慘白,咬緊嘴唇,狠狠瞪着展白一言不發……

    想不到數日不見,展白功力有如此大進,孟如萍苦心練來欲找展白報仇的毒掌,竟是不堪一擊。

    孟如萍又驚又怒,無奈這一碰面便受傷不輕,雖然內心悲憤,卻毫無辦法,眼看着展白數聲冷笑,被接待賓客的金府門下引進大堂。

    其實展白心切血海深仇,內心悲憤更不知要超過孟如萍多少倍?今夜,上元佳節,他單人匹馬赴四公子的賞燈大會,是抱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來為他冤死十數年的父親報仇雪恨來的。

    因此,他不顧驚世駭俗,一到金府門前,便連施“凌空虛渡”“罡氣布體”“流雲鐵袖”等神功,不是為炫技驕世,而是為了要一寒敵膽。

    不過,孟如萍是首當其衝罷了。

    好在這些門下食客已看出少年展白藝業不凡來,而且事前又受過祥麟公子的交代,所以不管孟如萍受挫,依然恭而敬之的把展白讓進大廳。

    這所大廳,展白曾來過一次,不過那是白天,而且心情也沒有這次激動。

    這次探知金府老主人“青蚨神”金九,就是殺他父的主兇,滿腔熱血沸騰,抱必死之決心重臨金府,已無心情欣賞這以“江南第一家”自豪的金府豪華排場,連掛在庭院中琳琅滿目的奇巧華燈,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只雙眼平視,筆直地跨進宴客的大廳。

    大廳內彩燈繽紛,瑛珞垂珠,尤其繡金盤龍的壁柱上,高燒着數十丈粗逾兒臂的香油大燭,把一座寬敞的大廳照耀得如同白晝!

    當真是高朋滿座,一座寬敞大廳之中,恐怕有數百人之多!

    馬蹄形的長桌,迤邐排開,桌面上正宴未上,卻堆集着滿桌的時鮮水果,美點精糕,迎面坐着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兩旁坐的俱都是四大豪門的頂尖高手,以及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奇人異士。

    意外地,這內藴無限殺機的武林四公子之會,表面上竟充溢着喜洋洋的氣氛,眾人隨意吃喝着桌上的鮮果美點,嘴中卻是笑語喧譁,人多語雜,幾至聚聲成雷,整座大廳中顯得亂哄哄的一團。

    又加上新來的賓客,以及端茶送水的男女傭人,進出川流不息,以致領導展白人內的食客,高聲為展白報名引進,都沒有人聽見。

    展白因是存心找事來的,豈甘受此冷落?抽出背上“無情碧劍”,出指一彈,“汪!”然一聲龍吟,氣貫丹田,嘴中高吟道:“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裙王門不稱情!武學末進,展白造訪!”

    展白這一彈劍作歌,聲震全廳,數百位高手笑語聲立止,一座喧譁叫囂的大廳,霎時變得鴉雀無聲,數百道眼光,一齊投射到展白身上來。

    首先祥麟公子離座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裙王門不稱情!’但在祥麟家中卻不會有‘淮陰市井笑韓信,滿朝公郎忌賈生’的量小之人。來!祥麟先為展兄引見幾位前輩。”

    祥麟公子説着走下座來,拉着展白的手,先向首座一個雙目精光如炬的老人道:“這便是家父……”

    只這五字出口,展白立感熱血上衝,頭腦“轟”的一聲,以下祥麟公子説的話便聽不到了。

    因為展白聽“神驢鐵膽”告訴他,“青蚨神”金九乃是殺父的主兇,首先出主意殺害父親的是他,在“江南六俠”圍殺父親時,首先用暗器使父親受傷的也是他。

    因此,展白聽祥麟公子説出,知道當中首座老人便是“青蚨神”金九,不由雙目怒睜,同時心中禁不住熱血沸騰。

    只見這老人五旬開外,雙目精光如炬,充分顯出機智無比的神態,同時從其如炬的目光看來,知其內功必亦不弱,身穿團底閃光綢袍,面如滿月,額下五綹花白鬍子,機智精明之中,又顯出一派威嚴之相。

    展白為了不在人前失態,咬牙強忍住滿腹悲憤,抱拳説道:“久仰!久仰!‘青蚨神’金大俠,威名遠播,今得識荊,三生有幸!”

    展白説完,那“青蚨神”金九卻傲不為禮,連站起來都未站起來,只微微點了點頭嘴中連道了兩個好字,一雙精光如炬的眸子,卻倏然上下打量了展白幾眼。

    展白以為“青蚨神”輕視自己,忍不住怒火上衝,臉色立變……

    祥麟公子已看出展白神情不對,忙道:“家父雙腿不便,請展兄多多包含!”

    展白這才看出,“青蚨神”金九所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副輪車,雙腿覆蓋了一條很厚的毛氈,但不知因何雙腿失靈?

    祥麟公子接着為展白一一引見與會眾人,武林四公子展白均已會過,武林四公子門下的好手,以及與會的天下羣雄,展白並不留意,僅注意“乾坤掌”雲宗龍,“混元指”司空晉,以及“霸王鞭”樊非等。

    奇怪的是“摘星手”慕容涵卻未與會,“豹突山莊”方面的人只有冷傲的“凌風公子”及門下高手多人在座,連“雷大叔”,“銀簫奪魂”章士朋,“追魂鈴”司馬敬,“獨腳飛魔”李舉,“衡山夜梟”眇目道人等十大高手,也未見面。

    “凌風公子”仍然是那副冷漠無情的神態,在祥麟公子為展白引見時,眼視屋頂,昂然不睬,俊美的臉上嘴角下撇,更是一副高傲無比的神氣。

    連做主人的祥麟公子都大不過意,但展白反而心平氣和地笑道:“不勞公子引見,我們早就認識了!”

    “凌風公子”卻一瞪眼,以寒冷如水的語調説道:“一無名小輩耳,本公子不屑認識於你!”

    祥麟公子已知展白心高氣傲,武功又高強無比,凌風公子譏誚,一定引起展白髮怒,他並不是怕他們打起來,而是怕壞了自己預定的計劃,忙在一邊説道:“慕容兄生性如此,展兄且莫介意!”

    誰知展白一點不發火,反而笑道:“展白早已領教!”“凌風公子”又是一聲冷笑。

    展白走向別處時,回顧了他一眼道:“不用心急,展白早晚有讓慕容公子認識的一天。”

    慕容承業倏然色變,立起身來,五指一旋,猛向展白身後,“鳳眼”三穴彈去。

    正是家傳絕藝“摘星手”的一式“紫微三垣”,五絲微風,疾而不嘯,襲向展白。

    似這等陰柔手法,使敵手不易躲避,尤其在背後暗襲,因為它不帶一絲破空之聲,更使人無法事先防範。

    但展白今與昔比,已大有天淵之別,自經“神驢鐵膽”的三月教誨,他對自己內身潛修的功力,已能自由發揮,又加上與會前這兩個多月的時間,他足不出户地在巖山十二洞中,潛修《鎖骨銷魂天佛秘笈》上所載的奇絕武學,所謂“一竅通,竅竅通”,進步何止一日千里。

    展白武功已達心與神會境界,“凌風公子”暗襲手法雖然冠絕一時,但展白自己及時發覺,卻不露痕跡地回手一拂,把凌風公子極厲害的一招“紫微三垣”化解於無形,口中並説道:“等一會領教!”

    凌風公子立即感到一股暗勁,擁向自己,不但把他一招“摘星手”的絕招化解掉,而且震得自己站不住腳,“撲!”地一聲,又跌坐在椅子上,不禁鬧了個目瞪口呆。

    好在展白用的這一招非常含蓄,不是特別細心的人看不出來,因此也並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倒是“安樂公子”早想拉攏展白,雖看出展白折辱了凌風公子一招,也不點破,卻走下座來,拉住展白坐在自己座旁。

    展白也未加推辭,即坐在安樂公子身旁,抬頭見識與不識的全廳之人都在瞪着眼打量他,展白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覺得自己孤身一劍,將要當着天下羣雄面前,報雪殺父之仇,固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又想起自己人單勢孤,也許不能報雪殺父之仇,反而濺血堂前,喪命在此……

    轉又一想,不管自己報得了報不了父仇,只要能夠當着天下羣雄之面,把父親被殺害經過,公佈武林,縱是犧牲一命,也頗值得了,想至此處,心情反而出奇的鎮靜下來。

    突然,展白轉眼又看到一雙如天際晨星的大眼睛,正出神地望着自己,仔細一看非是別人,正是那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金綵鳳。

    展白突然一震,只感心中卜卜亂跳,臉孔發燒,頓時興起無數的綺思遐想,心中暗道:“難道她愛上我了嗎?為什麼每次會面,總是用這種眼光看我?”

    轉又想道:“這是不可能的!人家是江南首富的千金小姐,自己卻是一個落魄江湖的窮少年,就算人家愛上自己,自己又拿什麼去愛她?”

    忽然又想起:“她父親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馬上便要流血拼命,雙方勢同寇仇,還談什麼愛不愛?”

    這樣一想,展白頓覺冷冰澆頂,滿腹綺思立刻化為烏有。

    此時,那“青蚨神”金九,卻把祥麟公子叫到近前,俯耳低言了幾句,祥麟公子立刻昂身抱拳,四下一拱道:“諸位英雄,外面酒宴已經擺好,就請諸位移坐月下,賞燈飲酒共謀一醉如何?”

    端方公子首先不耐,當下身形一立,道:“不知那‘大羅金丹’何時展出?也叫與會羣雄一開眼界!”

    祥麟公子淡然一笑道:“司空兄不必心急,你既然把‘避水玉璧’帶來了,祥麟家中的‘大羅金丹’還能自秘嗎?我們大家到外面飲酒賞燈,待酒興正濃時,你,我,以及雲錚兄,咱們三宗異寶一同展出,豈不夠味!”

    安樂公子首先把手中那本爛書一拍,哈哈大笑道:“月下燈前,有花有酒,又有武林秘寶可開眼界,今宵此會不虛了,好!好!司空老弟,咱們客隨主便,一切聽祥麟兄的了!”

    與會眾人,賞燈飲酒是假,卻急欲一睹三宗異寶,聽安樂公子一説,齊齊斯應,鬨然道好,一齊離座向大廳外擁去。

    展白冷眼旁觀,見“青蚨神”金九,“乾坤掌”雲宗龍,“混元指”司空晉,以及“霸王鞭”樊非等老一輩的人,絕少發言,只靜坐在一邊由着小一輩的“武林四公子”出面爭強,不知他們安的是什麼心?暗地裏又有什麼打算?因此,全神貫注在他幾人的身上,一時出了神……

    忽見凌風公子冷冷言道:“祥麟熱腸,安樂風流,飄零端方,你們三公子均有寶物可獻,難道我‘凌風’就沒有珍貴之物,以博天下英雄一顧了嗎?”

    凌風公子這一發言,鬧哄哄向廳外走的人,又即時停住腳步,一齊瞪着眼睛望着凌風公子,看他有什麼比三宗秘寶更值得珍貴的東西拿出來。

    凌風公子見他的話果然生了效果,不由面露得意神色,回首同一長髮披肩的老者説道:“赫連三叔!你把咱們的寶物獻出來看看!”

    那被稱做“赫連三叔”的老人,探手懷內取出一個錦緞綢包來,打開錦緞綢包,裏面是一個扁方的紅木匣子,抽開匣蓋,裏邊又用白錦紙包着,裏三層外三層,長髮披肩老者慢條斯理的一層一層地打開,但看這收藏的嚴密,便知是非常珍貴的寶物,而且,自從打開匣蓋以後,即有一種馨馥幽香進了眾人鼻孔,隨着紙包一層一層的打開,芳香愈來愈濃,到後來竟使整座寬敞大廳都瀰漫了這種香味……

    眾人雙眼一瞬不瞬望着長髮披肩老人的兩隻手,這雖不是什麼流血廝殺,氣氛卻是相當緊張,數百人擁擠的大廳,竟是鴉雀無聲,這時就是有一枚繡花針落在地上,也必可清楚聽到。

    人叢中不知是誰,輕聲説道:“這香味若是含有巨毒,大廳之人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

    這聲音雖低,聽到眾人耳中卻彷彿響起了一個焦雷。

    不少沉不住氣的人,趕緊閉住呼吸,並暗蓄真力準備事有蹊蹺時,冒死一擊……

    卻見端方公子手下,一個紅臉蓬頭的老年乞丐,帶着燻人的酒味,哈哈大笑道:“這麼香!就是穿腸毒藥,老叫化也要吃一點嚐嚐。”

    嘴中説着,雙肩一晃,未見怎樣作勢,人已逼近長髮披肩老人面前,伸出一隻鳥爪似的贓手,猛向長髮披肩老人手中紙包搶去。

    長髮披肩的老人連眼皮都未抬,紅木匣子放在桌上,雙手拿着紙包也未躲,只在那紅臉蓬頭的年老乞丐鳥爪似的右手將觸及紙包時,屈指一彈,那紅臉蓬頭的老年乞丐便如觸蛇蠍般地,倏然把手縮了回去。

    眾人見那位紅臉蓬頭的年老乞丐,紅臉泛紫,雙睛咕轆咕轆亂轉,便知他吃了暗虧不小。

    端方公子身後窮家幫的人,更是吃驚,因為這位紅臉蓬頭的老年乞丐,乃窮家幫有名的“酒丐”,名叫方弼,與“瘋丐”褚良,“聾丐”吳化,合稱為“風塵三丐”,不但在窮家幫身份極尊,就是在武林中可稱得起是一流高手,如今被凌風公子門下食客,一個長髮披肩的老者,只這麼輕輕一彈,便負了傷,不由心中既驚且怒,一個個怒形於色,蓄勢欲撲。……

    凌風公子卻冷冷説道:“豹突山莊求才若渴,慕容承業更是禮賢下土,豈有當着天下羣雄施出暗算手段?這説話之人,分明存心不良,暗想破壞慕容府的清譽,實在可惱!”

    説着向身後一施眼色,只見一個精瘦細長面色如蠟的勁裝漢子,單手一揚。

    人羣中立刻發出一聲慘叫,一箇中年壯漢雙手抱着胸口,痛得彎下腰去。

    眾人雖未看清那精瘦漢子是用什麼手法傷了一人,但見凌風公子手下竟是這般飛揚跋扈,動輒傷人,不由個個怒於形色,尤其麒麟莊樊非門下,更是紛紛作勢欲撲……

    原來那冷語受傷的壯漢,乃是“霸王鞭”樊非手下。

    祥麟公子見凌風公子在自己家,竟然如此蠻橫,心中怒火也幾乎按壓不住,但他城府極深,又恐壞了大事,更不願此時有任何一方起了衝突,於是,強忍住滿腔怒火,道:“慕容兄,既也帶有秘寶,不妨在賞燈大會上,一齊展出於天下武林之前,現在且請收起……”

    但他話尚未説完,那長髮披肩老者已將最後一層紙包打開,只見他兩指從紙包捏出一段白藕似的東西,仍是屈指一彈,一縷白光,直向“酒丐”方弼面門射去,同時嘴中説道:“老叫化!你既是嘴饞,就先給你一點嚐嚐鮮吧!也免得叫天下武林笑話豹突山莊小氣!”

    “酒丐”方弼,當真是膽大包天,在不明對方真正意圖,又未看清紙包是何事物,長髮披肩老者屈指彈來白影,他連看也未看,竟張口接住,“咯崩!咯崩!”一陣咀嚼,“咯!咯!”兩聲,嚥下腹去。

    不但端方公子方面的人個個吃驚,就連與“酒丐”無關的眾人,也都暗暗為他擔心……

    誰知“酒丐”方弼,嚥下之後,舐嘴伸舌,意猶未盡,又從背上解下一個紅漆大酒葫蘆來,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酒,才用破袖口擦了擦嘴唇道:“長毛老怪!你給老叫化吃的,是不是從孫悟空那裏偷來的‘人蔘果’?怎麼這樣好吃!”

    長髮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叫化!算你造化!這雖然不是可使人成仙成佛的‘人蔘果’,卻是道地的‘千年參王’,你如果現在運功一遍,可抵你苦修三年的功力!”

    眾人聞聽,簡直不敢相信,對毫不相干之人,竟肯施捨這麼珍貴的靈藥?

    “酒丐”方弼卻是毫不猶豫,立刻盤膝坐在地上,五心朝天,雙掌扣訣,行起功來。

    眾人被好奇心驅使,誰也沒動,也沒有人説話,一齊瞪大眼睛望着“酒丐”坐在地上行功。

    不到一盞熱茶工夫,“酒丐”跳起身來,雙目一睜,奇光四射,連道:“好寶!好寶!”

    眾人一見,“酒丐”赤紅的臉上泛起一層寶光,雙目神光也似比方才精瑩多了。

    想這種增強功力的靈藥,乃武林中夢寐求之而不可得的東西,在凌風公子手下卻有整整一匣子,不由一齊將目光投射到長髮披肩老人的手上。

    那披髮老人卻自言自語地道:“誰要投靠豹突山莊,誰便有福享受一段千年參王。”

    展白在一側冷眼旁觀,至此方算明白凌風公子叫門下食客現出武林至寶之意,原是想收買人心。

    同時,也恍然大悟,為什麼其他武林三公子,也均以武林人見眼紅的異寶,當着天下武林賣弄,無非都是想借此拉攏武林人士歸順到自己門下來。

    但這種卑劣用心,的確叫人看了不順眼,尤其想到名重武林的四公子,竟是用這種手段,來樹立自己龐大的勢力。想着不由好笑,禁不住嘿嘿冷笑出聲。

    凌風公子卻不管展白冷笑,見自己狡計得售,揚揚得意地道:“豹突山莊不僅是這點千年參王,還有‘何首烏’‘千年靈芝液’等等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專等加盟慕容門下的四方豪傑共享。”

    武林人士不愛金,不愛銀,卻最愛這等增長功力的靈藥,有的為爭奪一枝半葉靈藥珍果,不惜拼命以赴,如今聽説只要加盟豹突山莊,便可享受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靈藥,不少人驀然動容,尤其看到“酒丐”當場服過的功效,更是羨慕不已,但為了面子問題,一時之間還不好意思蜂擁向前,但已有數人腳步趔趄想湊向前去了……

    祥麟公子眼見凌風公子狡計得售,心中大急,忙道:“諸位!先請入席吧!賞燈大會上,還有更珍貴的秘寶可看呢!”

    在人叢中,展白突見一輛輪車疾閃而過,直向廳後急去,他如今日力過人,雖在眾人交錯擁立,已看出那正是“青蚨神”金九的輪椅,他恐怕“青蚨神”隱而不出,再難見面,立刻陡然大喝一聲:“金老前輩,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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