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亭神色一黯,半晌才抬眼説道:“不瞞姑娘説,寒家也是書香門第,只因天災施虐,使得我家破人亡,落得無親無故,孑然一身,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還能做什麼,只好憑讀過的幾年書,靠這張還不算太笨的嘴到處跑跑,混混飯吃。
説着,説着,他低下了頭。
白衣姑娘臉上並沒有惻隱之色,卻向着站在張遠亭背後的黑衣少女看了一眼,黑人少女立即自張遠亭肩上抽回玉手。
白衣姑娘適時問道:“聽説你一直在‘開封’‘大相國寺’前……”
張遠亭點頭説道:“是的,姑娘,只是姑娘該知道,靠這張胡吹瞎擂的事,是不能在一個地方侍得太久的……”
白衣姑娘道:“這麼説你是打算到別處去。”
張遠亭點頭説道:“是的,姑娘,我不得不到處找口飯吃。”
白衣姑娘道:“那麼你走吧,趁夜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張遠亭忙站了起來,舉手一拱道:“姑娘的救命大恩……”
白衣姑娘道:“別説了,你趕快走吧。”
張遠亭應了一聲,卻沒動,眼望着地上的白衣客道:“恕我冒失,姑娘是不是遇着什麼難事,我略通歧黃,假如能效勞的話……”
白衣姑娘微一抬頭道:“不必了,這個人是我在祠外碰上的,他身上帶着傷,傷不算重,我能治。”
張遠亭道:“哪……我告辭了。”
又舉手一拱,匆匆忙忙地向外行去。
在小徑上,他看見一灘血漬,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沒怎麼樣。
出了‘徐氏古祠’他一眼瞥見馬車上桂着的那盞紅燈,他神情一震,陡然色變,脱口驚呼説道:“‘修羅燈’,是她……”
機伶一閏,騰身欲起,但旋即他霍然轉身面向‘徐氏古祠’,看樣子他似乎又想再走進去,可是他沒邁一步。
轉眼間,他又轉身向外,腳下邁步,如飛而去。
他走了,平安無事,十分僥倖地走了。
幸只幸在他沒説實話,幸也幸在白衣姑娘不知道“鐵片巧嘴”張遠亭是何許人。
幸,一萬個幸,唯一的不幸是他又錯過了白衣客。
在他身影消失在門外的時侯,祠堂裏白衣姑娘伸出玉手在白衣客頭頂“百匯穴”上輕輕拍了一掌。
突然,白衣客睜開了兩眼,入目眼前情狀,他一怔,挺身就要坐起來,白衣姑娘伸子按住了他,柔聲説道:“別動,你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
白衣客很聽話,事實上他自已知道,他還真起不來。他凝視白衣姑娘問道:“是姑娘二位救了我?”
白衣姑娘含笑抬頭道:“那不算什麼救。我兩個在祠外碰見了你……”
白衣客道:“謝謝姑娘二位,我請教……”
白衣姑娘很快地截口説道:“你姓什麼,叫什麼,身上怎麼會帶着淬毒的暗器?”
白衣客遲疑了一下道:“有勞姑娘動問,我姓李,叫李存孝,至於我身上這傷……傷我的那個人我不認識,我只知道另一個……”
白衣姑娘“哦”地一聲道:“另一個是誰?”
李存孝道:“姑娘是武林人?”
白衣姑娘微一點頭道:“算得。”
李存孝道:“那麼姑娘一定知道的。‘寒星門’少主温少卿……”
黑衣少女抬手掩上了檀口。
白衣姑娘為之一怔,問道:“誰?你説,那另一個是誰。”
李存孝答道:“‘寒星’少主温少卿,姑娘知道他麼?”
白衣姑娘臉色為一變,旋即倏然而笑道:“原來是‘寒星’少主温少卿,‘寒星’威震天下,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怎麼會被……你跟‘寒星’有什麼過節麼?”
李存孝抬頭説道:“談不上什麼過節,只能説有點誤會。”
白衣姑娘惑然道:“有點誤會,有點什麼誤會?”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這説出來讓人難為情,對那位‘寒星’少主也不大好……”
白衣姑娘道:“説説有什麼要緊。”
李存孝道:“事關別人的名譽……”
白衣姑娘道:“別人!誰!那位‘寒星’少主?”
李存孝道:“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位姑娘。”
白衣姑娘道:“還有一位姑娘,這姑娘又是誰?”
李存孝道;“姑娘原諒,我不能説。”
白衣姑娘道:“這是為什麼?”
李存孝道:“我剛説過,有關別人的名譽……”
白衣姑娘道:“難道説這是件什麼不名譽的事?”
李存孝口齒啓動了一下,沒有説話。
黑衣少女忍不住道:“我家姑娘問你話呢。”
李存孝道:“我聽見了。”
黑衣少女道:“那你為什麼不説話呀?”
李存孝道:“姑娘原諒,我不能……”
黑衣少女道:“你別忘了,是我家姑娘救了你,要不是我家姑娘救你,你早死在‘徐氏古祠’外的荒郊曠野裏了。”
李存孝道:“我知道,對二位的救命之恩,我必會有所報答……”
黑衣少女道:“我們不敢望你報答,問你話你卻不肯説,還談什麼報答。”
李存孝苦笑説道:“我不是不説,實在是這件事有關……”
黑衣少女道:“我知道,我聽過三遍了,有關別人的名譽,那説説有什麼要緊,誰也不會給你張揚出去呀。我家姑娘可不是那種人。”
李存孝道:“我知道二位不會張揚,只是……”
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黑衣少女黛眉一揚,還待再説。
白衣姑娘突然説道:“好了,小瓊!他既然不願意説,你何必再勉強他,再説他這是為別人的名譽着想,也是對的!”
黑衣少女道:“可是,姑娘……”
白衣姑娘抬頭説道:“你不用説了,你的意思我知道。”
黑衣少女看了白衣姑娘一眼,沒再説話。
李存孝望着白衣姑娘道:“謝謝姑娘。”
“別客氣。”白衣姑娘談然一笑道:“任何事都是一樣,是勉強不得的……”
頓了頓,接着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我現在覺得很好。”
白衣姑娘道:“怎麼個好法?”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是我説話含混,我除了覺得四肢乏力,身上痠軟外,已經不再那麼難受了。”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道:“那就不礙事了,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
李存孝道:“我無門無派,真要説起來,也算不得武林人。”
白衣姑娘訝然説道:“這話怎麼説?”
李存孝道:“我這點武學是從一冊武學秘笈上學來的,我原是個貧寒人家的子弟……”
白衣姑娘道:“你既然會武,也已在江湖走動,就該算是武林人了。”
李存孝搖搖頭,説道:“我自己不以為自己是個武林人。”
白衣姑娘沒跟他爭辯,沒跟他抬槓,凝目問道:“你説你的武學是從一本秘笈上學來的?”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白衣姑娘道:“這麼説你是無師自通了?”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説。”
白衣姑娘道:“據我所知,你的修為高得很呢,在當世之中找不出幾個能在你之上的……”
李存孝道:“姑娘怎麼知道……”
白衣姑娘道:“我為你把過脈,這假不了,你也瞞不了人。”
李存孝道:“我並沒有意思瞞誰。”
白衣姑娘道:“可是你那無師自通之言虛而不實,無師自通或能半成,但絕不可能有這麼高的修為,這一點我很清楚。”
李存孝道:“我説的是實話,姑娘要是不信……”
黑衣少女冷笑一聲道:“你説的沒有一句是實話,我家姑娘救了你一條命,你卻連句實話都沒有,這樣你良心能安麼。”
李存孝的臉色紅了一紅,沒有説話。
白衣姑娘輕叱説道:“小瓊,不許放肆!”
黑衣少女閉上了檀口。
李存孝也沉默着,臉上掩不住流露着不安的神色。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好了,不説這些了,關於你説的那件什麼不名譽的事,讓我來猜猜看好麼?”
李存孝道:“姑娘要猜猜看?姑娘要猜什麼呢?”
白衣姑娘道:“讓我來猜猜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道:“姑娘要猜猜是怎麼回事?”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道:“你説你跟那‘寒星’少主温少卿之間並沒有什麼過節,而是一點誤會,是麼?”
李存孝道:“是的。”
白衣姑娘道:“這點誤會之中還牽涉到一位姑娘,是麼?”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説。”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温少卿此人我知之頗深,你説跟他有點誤會,這誤會之中還牽涉到一位姑娘,這件所謂不名譽的事就不難明白了。”
李存孝忙道:“姑娘猜着了麼?”
“還沒有”,白衣姑娘微微一笑,搖頭説道:“我問你,你所説的這位姑娘多大年紀?”
李存孝遲疑着道:“這……”
白衣姑娘道:“這也不能説麼?”
李存孝道:“跟姑娘的年紀差不多。”
白衣姑娘道:“她長得很美,是麼?”
李存孝道:“不錯,可稱得上國色夭香,風華絕代。”
白衣姑娘倏然笑道:“我明白了,定然是你邂逅了那位姑娘,而那位姑娘對你頗有好感,因而引起了温少卿的誤會,對不?”
李存孝神情一震,沒有説話。
“我猜對了麼?”
李存孝暗暗咬牙道:“姑娘高明……”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還有更高明的在後頭呢,待會兒你會説我料事如神,簡直就像諸葛武侯的陰陽八卦……”
頓了頓,接道:“在温少卿眼裏只有一位姑娘,要換個人絕不會引起他的誤會,這位姑娘複姓令狐,複名瑤璣,可是?”
李存孝大吃一驚,脱口説道:“姑娘怎麼知道……”
白衣姑娘含笑説道:“怎麼樣,我這猜事的本領還差強人意麼。”
李存孝仰起了些身子,望着白衣姑娘道:“姑娘究竟是……”
白衣姑娘接道:“我究竟是誰,究竟是何等樣人,是麼?”
李存孝點頭説道:“不錯。”
白衣姑娘微一搖頭道:“這跟我是準沒有關係,任誰都知道令狐瑤璣是温少卿的意中人,他眼裏也放不進別個姑娘去,也只有她才會讓他起那種誤會……”
伸出手指按了按李存孝道:“説穿了我的料事本領不過如此而已,這任何誰都可以猜得着,你不必驚奇,還是躺下吧。”
李存孝受不住她那兩指之力,身子一軟躺了下去,道:“姑娘……”
白衣姑娘道:“你不信,是麼?”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我説的是實話,你不信我無可奈何,其實你以後可以説給任何一個武林人聽聽去,別人照樣能猜着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望着她,沒有説話。
白衣姑娘道:“有一點我卻不明白,這誤會既然是你跟温少卿之間的誤會,傷你的怎麼會是柳玉麟?”
李存孝一怔道:“柳玉麟?姑娘怎知道傷我的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你也知道是柳玉麟麼?”
李存孝道:“我聽那位‘寒星’少主稱他玉麟兄,卻不知道他是何許人。”
“怎麼?”白衣姑娘道:“你連鼎鼎大名的柳玉麟柳公子都不知道麼?”
李存孝道;“我不是跟姑娘説過麼,我算不得武林人。”
白衣姑娘説道:“那隻能説你是剛剛出道,柳玉麟是武林中四公子之一,也就是當世四塊玉之一……”
李存孝道:“四公子?四塊玉?”
白衣姑娘道:“這四個人每人的名字都帶個玉字,因為他們家大業大名氣大,所學不凡,人嘛也都長得不錯,所以好事的就稱他四人為武林四公子,也叫當世四塊玉,這就跟戰國孟嘗、信陵君、春申君、平原君四公子一樣,當然,今世這四個比起戰國那四位是差得多。”
李存孝道:“原來柳玉麟在武林中有這麼大的名氣,要不是姑娘説我還真不知道……”
白衣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確是夠嫩的,放眼天下武林,不知道四公子,四塊玉的可説只有你一個,或許你真不是武林人……”
李存孝道:“我本就不是武林人。”
白衣姑娘倏轉話鋒,問道:“為什麼你會傷在柳玉麟的暗器下,這你還沒有告訴我?”
李存孝道:“姑娘怎麼知道傷我的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那傷你的暗器,是柳玉麟的獨門暗器‘搜魂銀針’,所以我知道傷你的人是柳玉麟。”
李存孝道:“那‘搜魂銀針’定然十分歹毒霸道,是麼?”
黑衣少女突然冷冷説道:“當然嘍,要不然你這條命會差點沒了?”
白衣姑娘嗔怪地看了黑衣少女一眼,道:“那‘搜魂銀針’淬有劇毒,能破穴,一經被它射中,整根沒入肌膚,一個對晚之後它更會進入血脈隨血脈轉運,到那時就是大羅金仙也要束手……”
李存孝神情震動,道:“這麼説姑娘碰見我的時候,那‘搜魂銀針’還沒有進入血脈……”
黑衣姑娘冷然説道:“廢話!”
白衣姑娘翻了她一眼道:“小瓊。”
黑衣少女道:“您聽他説的……”
白衣姑娘道:“我又不聾,還能聽不見麼。”
黑衣少女低下了頭,沒再説話。
白衣姑娘轉眼望向李存孝道:“現在你可以答我問話了吧。”
李存孝道:“姑娘是問我……”
白衣姑娘道:“我問你傷你的怎麼會是柳玉麟,而不是温少卿。”
李存孝道:“那柳玉麟跟温少卿在一起,柳玉麟先用暗器傷了我……”
白衣姑娘道:“這麼説是柳玉麟幫温少卿對付你,是不?”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白衣姑娘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温少卿跟柳玉麟雖説彼此認識,但卻從沒有在一起過,更沒有聯手對付過人,如今怎麼會在一起,更聯手對付你一個?”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温少卿是在什麼地方碰見了柳玉麟。”
白衣姑娘搖頭説道:“不,這我知道,就是他兩個碰在了一起,也絕不可能在一起,更不可能聯手去對付誰。”
李存孝訝然説道:“那為什麼?”
白衣姑娘道:“文人相輕,武林人亦然,尤其温少卿與四公子之間,這你不明白麼!”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我就不知道温少卿跟柳玉麟為什麼會在一起了……”
白衣姑娘眉鋒微皺,沉哼説道:“這裏頭必然有什麼原因……”
眉鋒一展,含笑説道:“這是他倆的事,踉我無關,我為什麼費那麼多心思去想它,還是説説你吧,温少卿對你真是誤會麼?”李存孝道:“姑娘這話……”
白衣姑娘道:“我的意思是説,你跟令狐瑤璣之間,當真僅僅是邂逅而已麼?”
李存孝臉上一紅道:“這個……”
白衣姑娘道:“不僅僅邂逅,是麼?”
李存孝雙目一揚道:“我不願欺騙姑娘,令狐姑娘錯愛,我不敢存有非份之想。”
白衣姑娘美目中異采一閃,道:“這就是了。那就不能説温少卿對你是誤會了,也不能怪温少卿醋海興波,一怒之下要殺了你了。”
李存孝臉上紅了紅道:“我本就不怪温少卿……”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輕”哦”一聲説道:“真的麼!”
李存孝遭道:“自然是真的。”
白衣姑娘問道:“是因為你自認橫刀奪愛,曲在自己?”
李存孝道:“姑娘,那不能叫橫刀奪愛,我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曲,什麼錯,我只覺得對他有點歉疚,要不是我,令狐姑娘不會跟他鬧翻……”
白衣姑娘道:“他要致你於死地,你一點也不怪他了麼?”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我不怪他。”
白衣姑娘道:“你倒是我見所未見的人。那柳玉麟呢?”
李存孝道:“那就不同了,若有機會,我非找他不可。”
白衣姑娘道:“那又為什麼?”
李存孝道:“事不關他,他不該以那種卑鄙陰狠的手段對我。”
白衣姑娘微一點頭道:“看來你是個能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人……”
頓了頓接道:“我也相信這件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令狐瑤璣……”
“不,姑娘”李存孝説道:“這也不能怪令狐姑娘。”
白衣姑娘倏然一笑道:“怎麼你這麼護她?”
李存孝道:“我不是護她,我説的是實情,要麼只能怪我不該跟她邂逅……”
白衣姑娘笑道:“你很會説話,這話聽來也十分動人。”
李存孝道:“這是實請,姑娘,”
白衣姑娘笑笑説道:“恐怕你不知道令狐瑤璣是何許人。”
“不,我知道”李存孝點點頭道:“她是‘冷月’門人。”
“不錯。”白衣姑娘道:“‘寒星’、‘冷月’,當世武林之兩大門派,一般地威震天下,懾服武林,你可知道‘寒星門’跟‘冷月門’是什麼交情?”
李存孝道:“聽説是世交……”
“對了,”白衣姑娘道:“這兩家確是世交。而且交情一直很深,因之令狐瑤璣的奶奶,也就是‘冷月’主人跟温少卿的父親,有意思讓這對小兒女的關係更進一層……”
李存孝道:“姑娘怎麼知道……”
白衣姑娘淡然説道:“你且到武林去打聽打聽,看看誰不知道。”
李存孝道:“那也只是老一輩的意思……”
“你錯了。”白衣姑娘道;“令狐瑤璣跟温少卿兩個人一直處得很好,我是説在令狐瑤璣沒遇到你之前……”
李存孝道:“姑娘的意思我懂。”
白衣姑娘道:“所以我認為該怪那令狐瑤璣於情不專,移心別戀……”
“不,姑娘,”李存孝雙眉一揚道,“令狐瑤璣不是那種人。”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對令狐瑤璣你知道的不會比我多,這就像你知道的武林人不比我多一樣,令狐瑤璣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兒家,你日後就知道了……”
李存孝才待再説,白衣姑娘話鋒忽轉,問道:“那令狐瑤璣人呢?”
李存孝道:“被温少卿的父母帶走了,我就是為救她才跟温少卿,柳玉麟……”
“我明白了”白衣姑娘道:“我要直言説你一句,你跟令狐瑤璣之間要是真沒什麼,你就不該強出頭救她,那樣會更加深你跟温少卿之間的誤會,‘寒星門’威震天下,勢力無匹,那對你可能……”
李存孝道:“姑娘,我並不怕什麼‘寒顯門’……”
白衣姑娘“哦”地一聲道“真的麼?”
李存孝道:“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怕‘寒星門’?”
白衣姑娘道:“你可知道‘寒星門’殺你易如反掌,隨時隨地都可以置你於死地麼?”
李存孝道:“我向不犯人,人要犯我恐怕也不那麼簡單。”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看來你是夠倔強的,你被柳玉麟所傷差點丟命這件事怎麼説,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你連柳玉麟都防不了,還説什麼防‘寒星門’?”
李存孝為之啞口無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不得不承認這八個字,事實上他就是傷在那難防的暗箭之下。
白衣姑娘見他沒説話,微微一笑又道:“不談這些了,説多了,你未必愛聽,我何必惹你不快,不管你跟令狐瑤璣之間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你儘可以放心,令狐瑤璣既是被‘寒星’主人夫婦帶走,那就踉到了她的家一樣,絕沒有任何人會拿她怎麼樣的,更不會讓她受一點委曲!”
李存孝開口説道:“姑娘知道……”
白衣姑娘道:“任何人都知道‘寒星’主人夫婦對令狐瑤璣視若掌上明珠,把她當成了未過門的媳婦,疼她、愛她猶甚對自己的獨子。”
這話李存孝倒是真有點相信,因他見過那銀衣婦人對令狐瑤璣怎麼樣。
這時侯,站在一邊的黑衣少女,向着白衣姑娘投過探詢一瞥,白衣姑娘看見了,她微微地搖一搖頭,然後望着李存孝,含笑道:“我該問問你,你是從哪兒來的?”
李存孝道:“我從‘開封’來。”
白衣姑娘道:“你是在‘開封’碰見温少卿跟柳玉麟的?”
李存孝道:“是的,就在開封城郊。”
白衣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據我所知,‘寒星門’並不在開封。”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確是在開封城郊碰見温少卿跟柳玉麟的,也許‘寒星門’到開封去有什麼事。”
白衣姑娘道:“他們會有什麼事?”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白衣姑娘沉吟了一下道:“定然是有什麼大事,要不然他們不會到‘開封’去的……”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道:“這麼説,你是開封人了?”
“不,”李存孝搖頭説道:“我是到‘開封’去找人的。”
白衣姑娘“哦”地一聲道:“你找誰?親戚?朋友?”
李存孝道:“我也不知道跟他是什麼關係……”
白衣姑娘訝然説道:“你也不知道跟他是什麼關係?這話怎麼説。”
李存孝道:“我跟他不是親戚,要説是朋友,我又沒見過他,所以説我也不知道跟他是什麼關係。”
白衣姑娘詫異地道:“那你找他幹什麼?”
李存孝道:“是…是我一個朋友叫我來‘開封’找他的,我有件事要問問他。”
白衣姑娘道:“什麼事?”
李存孝道:“一點私事。”
白衣姑娘淡淡一笑道;“是我不該問你,這也許是你的隱密……”
李存孝臉上紅了紅,沒説話。
白衣姑娘接問道:“這個人找着了麼,他姓什麼,叫什麼,也許我能幫你……”
李存孝搖頭苦笑道:“謝謝姑娘的好意,不必了,這個人已經死了。”
白衣姑娘為之一怔道:“怎麼,這個人已經死了麼?”
李存孝道:“是的,他是被人殺害的。”
白衣姑娘輕呼一聲道:“他是被人殺害的,被誰殺害的?”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
白衣姑娘道:“我明白了,等你找到這個人的時侯,這個人已經被殺害了,你沒有看見行兇的人,也沒有發覺什麼可疑的痕跡,是麼?”
李存孝道:“正是這樣,姑娘。”
白衣姑娘道:“這麼説你要問的事,不就問不成了麼。”
李存孝臉上浮起一片異樣神色,緩緩説道:“姑娘沒説錯,恐怕這件事在我心裏要永遠成為一個謎了。”
白衣姑娘睜大了美目道:“這麼嚴重麼?”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這件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白衣姑娘道:“當世中就沒有第二個知道了麼?”
李存孝道:“據我所知是沒有,要有的話我就不説這件事要永遠是一個解不開的謎了。”
白衣姑娘輕輕説道:“那真不幸……這件事對你很重要麼?”
李存孝道:“可以這麼説。”
白衣姑娘道:“究竟是什麼事……”
赧然一笑,接着道:“別在意,我忍不住,我不該問……”
黑衣少女突然説道:“問了他也不會説。”
李存孝望着白衣姑娘道:“事非得已,還請姑娘原諒。”
白衣姑娘搖頭説道:“那也沒什麼,誰都有隱密,誰也不願別人探究自己的隱密,這是人之常情,換我我也一樣。”
李存孝道:“謝謝姑娘原諒。”
白衣姑娘笑笑説道:“你要找的那個人是個怎樣的人?”
李存孝道:“姑娘問這……”
白衣姑娘道:“我在武林中認識的人不少,要是你要找的這個人是個武林人的話,也許我能幫你找到那殺害他的人。”
李存孝神色一動:道:“他當年是個武林人,現在不是了,早在很多年前他就退出了武林,隱在‘開封’賣藝渡日。”
白衣姑娘道:“賣藝。”
李存孝道:“他在‘大相國寺’前説書,而且頗有名氣。”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道:“説書?今天這説書的何其多?”
李存孝道:“這話怎麼説?”
白衣姑娘笑笑説道:“剛才就有一個在‘大相國寺’前説書的從這兒走出去。”
李存孝“哦”地一聲道:“是怎麼回事,姑娘在這兒碰見一個説書的?”
白衣姑娘道:“這個説書的被幾個武林人囚在這兒,被我救了下來放他走了,他叫什麼“鐵片巧嘴’,你聽説過麼?”
李存孝一怔,忙道:“姑娘説他叫什麼?”
白衣姑娘道:“他的外號叫‘鐵片巧嘴’,怎麼,你知道他?”
李存孝挺身坐了起來,道:“姑娘,他真叫‘鐵片巧嘴’?沒有錯麼?”
白衣姑娘面泛詫異之色道:“我是聽那幾個武林人説的,他自己也這麼説,應該不會錯,怎麼了……”
李存孝道:“‘開封’‘大相國寺’前有幾個‘鐵片巧嘴’?”
白衣姑娘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應該只一個……”
李存孝道:“姑娘,這‘鐵片巧嘴’姓什麼,叫什麼?”
白衣姑娘道:“他姓張,叫張遠亭。”
李存孝然一怔,兩眼猛睜,叫道:“張遠亭,他……他也叫張遠亭……”
白衣姑娘訝然道:“他也叫張遠亭?你這話……”
李存孝道:“姑娘,我要找的那個人就是‘鐵片巧嘴’張遠亭。”
白衣姑娘為之一怔,詫聲説道:“怎麼説,你要找的就是他……”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只知道我要找的人叫張遠亭,是在‘大相國寺’前説書的,有個外號叫‘鐵片巧嘴’。”
白衣姑娘美目微睜道:“或有兩個人同名,但不可能再同號,更不可能都在一個地方説書,他就是你要找的人應該不會錯了。”
李存孝道:“可是他明明被……”
白衣姑娘道:“這隻有兩種可能,他沒有死,要不這個就是冒充的……”
李存孝道:“我明明看見他們橫屍在……”
黑衣少女突然冷冷説道:“你不是説沒見過‘鐵片巧嘴’這個人麼?”
李存孝道:“是啊,我的確沒見過他。”
黑衣少女道:“那麼,你怎麼知道死的是他,而不是別人?”
李存孝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説上話來。
白衣姑娘一點頭道:“小瓊説得對,你既然沒見過‘鐵片巧嘴’這個人……”
李存孝道:“可是我是在他家裏發現他的屍體的,另外還有具年輕女屍,應該是他的女兒,有這麼巧的事,還有別個父女跑到他家被殺害了麼。”
白衣姑娘道:“他還有個女兒?”
李存孝道:“是啊,據我所知他是有個女兒。”
白衣姑娘道:“我見着的這個‘鐵片巧嘴’並沒有一個女兒跟他在一起。”
黑衣少女道:“那可能他的女兒確被殺害了,他並沒有死。”
李存孝道:“那麼那具男屍又是何人?”
黑衣少女冷冷道:“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白衣姑狼似乎怪黑衣姑娘不該以這種態度對人,含嗔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望李存孝道:“不管怎麼説我認為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你所見那部具男屍是別人而不是‘鐵片巧嘴’,也就是説‘鐵片巧嘴’是沒有被殺害的。第二、我所見的這個‘鐵片巧嘴’是別人冒充的,也許他就是殺害‘鐵片巧嘴’父女的兇手也説不定。”
李存孝點頭道:“這倒有可能,只是他既然殺了‘鐵片巧嘴’父女,又冒充‘鐵片巧嘴’這又是為什麼?”
白衣姑娘道:“如果是後者,他的用心就不難明白,你不是找他問一件事麼,我打個比喻,有兩條路,你問他該走哪一條,本來是該往東,他告訴你往西,你不是被道而馳,越走越遠……”
李存孝悚然動容道:“他要真是這用心的話,他就是殺害‘鐵片巧嘴’父女的兇手……”
白衣姑娘道:“你不以為‘鐵片巧嘴’沒有死,他就是那真的‘鐵片巧嘴’麼?”
李存孝道:“我不敢説沒這種可能,也希望他還健在。”
白衣姑娘目閃異采,淡然一笑道:“他要是真‘鐵片巧嘴’的話,也冤得我夠苦……”
李存孝道:“怎麼,姑娘。”
白衣姑娘道:“你説他當年原是武林人,他卻告訴我出身書香門第,遭了天災,家破人亡,才淪落在江湖道上……”
李存孝道:“‘鐵片巧嘴’當年自武林中退隱是不得以的,他不願意別人知道他的當年,認出他的本來,他要真是‘鐵片巧嘴’的話,姑娘該原諒他。”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不管怎麼説,我認為你有找找這個‘鐵片巧嘴’的必要,你以為然麼?”
李存孝道:“姑娘的意思是……”
白衣姑娘道:“他要真是‘鐵片巧嘴’你要問的事就不會永遠成個不解的迷了,他要不是‘鐵片巧嘴’,那就可能是殺害‘鐵片巧嘴’父女的兇手,你也可以從他身上追出些什麼來,兩全其美,這不是很好的辦法麼?”
李存孝兩眼一睜,揚眉説道:“姑娘説的不錯,我是該找找他。”
“這就對了。”白衣姑娘微一點頭,抬眼望向黑衣少女:“小瓊,你去把車裏收拾收拾,天亮了咱們就走,順便把那盞燈熄了收起來。”
黑衣少女道:“姑娘,您忘了……”
白衣姑娘道:“我沒有忘,老人家等着我回去,是不?你別多嘴,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快去收拾吧,記住,把那盞燈收起來。”
黑衣少女應了一聲,一臉不情願地出祠而去。
李存孝望着白衣姑娘道:“姑娘是要……”
白衣姑娘道:“我想幫你找找這個人去,你剛出道,在武林中沒有我熟,有我陪着你找起來定然容易得多,再説你的體力也要等幾天才能完全恢復,暫也需要有個人照顧。”
李存孝忙道:“那怎麼好,讓姑娘跟着我……”
白衣姑娘道:“有什麼不好的,能相逢總是緣,你既帶着傷,又要在江湖中奔涉找人,我能夠不陪陪你麼?”
李存孝道:“剛才聽那位姑娘説……”
白衣姑娘道:“她是我的侍婢,她叫紫瓊,你叫她小瓊好了。”
李存孝道:“剛才聽瓊姑娘説,令尊在家等着姑娘……”
白衣姑娘道:“我知道,不要緊,家父只是希望我早點回去,並沒有什麼急要大事,一兩天在路上找個人帶個信兒回去,讓他老人家放心就行了。”
李存孝不待再説,白衣姑娘已然抬頭説道:“你別説了,我既經決定了一件事,絕不是任何人所能改變得了的,你的體力還沒有恢復,我絕不能讓你一個人到江湖中去奔波。”
李存孝沉沒了一下道:“姑娘,我很感激,也很不安……”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沒人讓你説這些,我不愛聽……”
那動人的笑,那動人的輕柔話聲,使得李存孝一陣激動,不安地把目光移向一旁。
耳邊又傳來白衣姑娘那輕柔話聲:“你餓不餓,渴不渴,我有水也有吃的……”
李存孝忙道:“謝謝姑娘。我不渴也不餓。”
白衣姑娘道:“你可別客氣,往後咱倆還不知要在一起多少日子呢,要一夭到晚這麼客氣那怎麼行?”
李存孝赧然笑道:“我渴倒不渴,餓卻有點……”
白衣姑娘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嬌媚橫生,也包含了無限的情意,這一眼,真能令人心神震顫。
“這不就是了麼,為什麼剛才不説,下次下許,知道不?”
李存孝不安地勉強笑笑,沒説話。
白衣姑娘接着説道;“吃的東西在車裏,等小瓊進來我讓她去拿……”
李存孝忙道:“怎好這麼麻煩瓊姑娘……”
“瞧你,”白衣姑娘道:“又來了是不是,今後這幾夭裏,我跟小瓊都要照顧你吃喝,那怎麼辦。”
李存孝道:“姑娘讓我欠的情大多,我怕以後……”
“你放心,”白衣姑娘道:“沒人讓你還。”
説話間,祠堂外輕盈步履響動,黑衣少女紫瓊走了進來,她道:“姑娘,車已收拾好了……”
白衣姑娘道:“等天一兩咱們就走吧,我有點兒餓了,你再跑一趟去把車裏吃的東西拿點兒來。”
紫瓊應了一聲,轉身又走了出去。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真不好意思……”
白衣姑娘道:“不好意思的事往後還多着呢。”
李存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移話鋒問道:“我還沒有請教……”
白衣姑娘道:“非得問姓名不可麼?”
李存孝道:“姑娘要是不願説,我不敢勉強。”
白衣姑娘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姓韓,小字飛飛。”
李存孝道:“原來是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