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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橋賭場

    片刻之後,梅心浴罷,換過一身晚裝,脂粉不施,帶著一陣香風回到了房中,剛進門,她楞住了!

    房內,燭影空自搖曳,人,她為他而破例早回來的人,那位傷勢未痊癒的燕南來,已然不知去向?

    突然,她嬌軀飛閃,到了桌前,好快,哪裡像柔弱的她?

    伸出那雪白晶瑩的柔荑,以顫抖的心情,顫抖的手,拿起了桌上那張墨漬未乾的辭濤箋!

    箋上,是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的數行狂草,比她那一筆字,有過之而無不及,寫的是:“姑娘,請恕我不辭而別,我身負要事,不能長留此處,倘再留下去,恕我直言,那會令我壯志消磨,這,對姑娘,對我,都不是件好事!

    大恩未報,又替姑娘得罪了知友,我歉疚良深,至感不安,海貝勒處,我自有說辭以澄清誤會,俾對二位有幫助,明日此時,諒必他會負荊登樓!

    姑娘人間奇女,塵世諸多委曲,目前生涯,不是長久之計,懇切奉勸,姑娘早離青樓!

    海貝勒宦海奇豪,人中英傑,勝過平凡人百倍,他對姑娘也愛慕至深,為姑娘,他能捨棄一切,未嘗不是一佳夫婿!

    活命之恩,不敢或忘,他日終必有一報,請勿以飄泊平凡人為念。

    燕南來百拜”

    她心碎,腸斷,呆立燈前,手抖,心顫,淚流!

    好半天,一個帶著顫抖的喃喃話聲才滑自她那雙失色的香唇:“你哪裡知道我的心,我的身分,我的本來……”

    “姑娘!”她背後,房門口響起一聲驚呼,雙成如飛掠了過來,尚未動問,梅心已黯黯地把那張素箋遞了過去!

    雙成接過一看,立即挑眉跺了腳:“他,糊塗的該死,我追他去!”

    梅心緩緩搖頭,悽慘悲笑:“不用了,雙成,他既然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其實,你哪裡追得上他,讓他走吧,走了也好,人生百年春夢一場,須看得開,要看得破,來去無痕,莫為情苦,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猶來最易醒,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是我不該動情,可是對他,我不克自持,苦大師說的不錯,我……唉,他這時候走,也是最恰當的時候,要不然一旦等到彼此不克自拔時,大家都會痛苦一輩子,他該走……”

    突然,房門口進來了小玉,她一怔,要問,雙成忙遞眼色,她忍了忍,忽地挑起了眉:“姑娘,海貝勒來了,您見不見?”

    雙成臉色一變,怒聲說道:“告訴他,不見,他永遠不要再……”

    “雙成!”梅心輕輕地喝住了她,淡淡問道:“小玉,他人呢?”

    小玉道:“在客廳等您的話呢!”

    梅心道:“去,請他進來,像往常一樣!”

    小玉猶豫了一下,終於應了一聲,出門而去!

    未幾,海貝勒一個人走了進來,梅心起身說道:“雙成,去給海貝勒沏茶去!”

    雙成氣嘟嘟地橫了海貝勒一眼,一仰嬌靨行了出去!

    海貝勒他根本沒瞧見,滿臉是羞愧神色,走了進來,望了望梅心,遲疑地道:“梅心,我來為剛才的事賠罪!”

    梅心淡淡一笑,輕舉皓腕肅容:“海爺,您請坐!”

    海貝勒沒坐,卻不安地道:“梅心,你生我的氣?”

    梅心柔婉笑道:“海爺這是哪兒的話,梅心一個風塵女子,哪兒敢,我是唯恐得罪海爺,還打算求海爺……”

    海貝勒臉色一變,痛苦地輕聲說道:“梅心,我已感愧疚,你又何必?難道說你是要……”

    梅心淡笑說道:“海爺,事成過去,不必再提了!”

    海貝勒住口不言,但旋又說道:“梅心,他呢?”

    梅心道:“怎麼,海爺還要……”

    “不,梅心!”海貝勒忙搖頭說道:“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他沒錯,錯的是我,我要為自己的粗魯無知向他道個歉!”

    梅心緩緩搖頭說道:“不必了,海爺,他已經走了!”

    “走了?”海貝勒一怔!

    梅心隨手那張素箋遞了過去!

    海貝勒接過一看,魁偉身形倏起顫抖,猛抬頭,悲慘苦笑說道:“我海青平日自命英雄,今日始知不如人多多,梅心,我也走了,多則五天,少則三日,我傾京畿鐵騎,便是翻開每一寸地皮,也要把他交給你!”把素箋往梅心手裡一塞,轉身大步出門而去!

    迎面來了端茶的雙成,她一怔,海貝勒已擦身邊走了出去。

    她急步走了進來,訝聲說道:“姑娘,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梅心淡淡說道:“他走了,為我找他去了!”

    雙成“啊”了一聲,立刻怔住了,好半天才道:“姑娘,這又為了什麼?”

    梅心淡淡笑道:“他們兩位,都令人敬佩,都不可多得……”

    雙成明白了,搖搖頭,自言自語地道:“我沒想到他竟會是這麼個人!”

    梅心笑了笑,道:“雙成,把茶放下,請老爹上來一趟!”

    雙成道:“姑娘,您是要”梅心擺手說道:“別問,快去吧!”

    雙成應了一聲,沒敢再問,放下茶,轉身走了

    ※※※※※※

    這裡是西城“天橋”的一角!

    “天橋”,在“先農壇”後,是個平民化的商賈雜技彙集之所,這地方有估衣攤、星卜、戲館、雜耍

    那是吃、喝、玩、樂,無所不備,應有盡有,英雄好漢,江湖術士,稱得上臥虎藏龍!

    “天橋”的這一角,是個“賭場”,說它是賭場,其實它是個棚子,四周遮得密密的,只有一個門可資出入!

    這個棚子裡,牌九,紙牌,骰子……包羅萬象,周全得很!

    開這個賭場的,是“天橋”有名的混混大地痞,北京城的人叫他“瘸腿”雲三。在京城下九流裡打聽打聽,提起“瘸腿”雲三沒人不知道,可是那下九流裡可沒人敢當面這麼稱呼的,都尊稱他一聲三爺!

    此人不但“統轄”天橋,惡勢力大,而且手眼通天,跟北京城那大小衙門裡吃公事飯的稱兄道弟,混得挺熟!

    他之所以被稱為“瘸腿”雲三,是有來由的,他不是天生殘廢,而是有一年他單身匹馬來北京進“天橋”搶地盤,自己用把刀紮了大腿,服了群豪,可是這一刀卻扎斷了大筋,因此地盤搶到,龍頭大哥的寶座坐上了,可是那條左腿從此也廢了!

    每到“上客”的時候,瞧吧,這棚子裡是東一桌、西一桌,圍滿了各形各色的人,聽吧,那邊是“天九王”對“地槓”,這邊是吆五喝六,喧嚷一團,熱鬧的不得了!

    靠東角的一張桌子上,擲的是骰子,桌子上中央放著一隻大海碗,三顆骰子在大海碗裡叮鈴鈴亂轉,碗旁邊那桌面上,擺滿了雪花花的白銀子!

    桌子四周則坐了十幾個人,二三十道目光全盯在大海碗中那三顆骰子上。

    骰子一停,嘆息的也有,大樂的也有,咒罵的也有,莊家該吃的吃,該賠的賠,忙的不亦樂乎!

    興頭正濃的時候,那棚子門“呀”地一聲開了,從外面走進了個身穿青色長袍的中年漢子!

    他剛進門,擲骰子的那一桌上,有個黑衣大漢轉過了頭,這麼大冷天,他一頭汗,而且額頭現了青筋,濃眉一軒,一瞪那雙牛眼,嘴裡不乾不淨地說了話:“孃的,朋友,快關上門兒成麼,凍出毛病來你給買藥吃!手上剛轉了運,怕不被這股子冷風吹散了……”

    其實,門是早關上了,他是沒事找事,八成兒是輸急了,進來的那漢子好脾氣,衝著他露牙一笑,好自的一口牙,一句話沒說。

    適時,一名卷著袖子、地痞打扮的瘦漢子由裡面迎了出來,醜臉上堆著笑,道:“這位老哥,裡面坐坐,您上那一桌?”

    進來的那青袍漢子搖了頭:“謝了,我打算先瞧瞧、學學,這一門,我是一竅不通!”

    那瘦漢子眨眨一雙三角眼,微微地楞了一楞:“對不起,我瞧您是位生客,頭一次進場?”

    “不錯,你老哥好眼力!”那青袍漢子點頭笑道:“我是大閨女出嫁,生平頭一遭兒,老哥忙去吧,我到各個桌子上瞧瞧,待會兒要入局的時候,我會招呼!”

    那瘦漢子點了點頭,又走回了裡頭。

    青袍漢子站在那兒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目光落在了擲骰子那一桌,適才罵人的黑衣大漢身上,笑了笑,舉步走了過去。

    剛走近桌子,只聽那黑衣大漢一巴掌拍了桌子,震得骰子亂蹦銀子亂跳,然後“呸”地一聲,吐了唾沫,罵道:“他奶奶的,又是麼二三,我他奶奶的今兒個怎麼那麼倒楣,手氣這麼壞!八成是冤鬼上了身,好了,別纏了,只要能使我撈回本兒,明天我給你燒紙去!”

    只聽他對面那名穿短襖的漢子笑道:“七哥,別那麼粗脖子紅臉瞪眼好不?大鏢局裡的爺們,萬兩千兩沒見過?哪在乎這區區十幾兩!就當是花在窯姐兒身上了,心痛個什麼勁兒?”

    “喝!”那黑衣大漢一瞪牛眼,道:“老子輸的快要脫褲子了,你他奶奶的還在那兒說風涼話,他孃的‘四海鏢局’又不是我秦七開的,有什麼用?要是花在窯姐兒身上,我還樂和樂和,現在好,十幾兩銀子全送了人,連個謝字都沒聽見!”

    那穿短襖的漢子搖搖頭,剛要說話!

    那黑衣大漢一眼望見了站在桌旁的青袍漢子,一怔說道:“我說我手氣怎麼那麼壞,原來是開門放風的朋友你站在這兒,那就難怪了,朋友,咱們倆打個商量……”

    他話尚未說完,只聽那莊家模樣面目陰沉、醜臉瘦削的中年漢子喝道:“奶奶的,秦七,別輸了錢就直眉瞪眼,亂找人出氣地嘮叨個沒完,你下不下?”

    那黑衣大漢秦七猛一點頭,道:“下,我帶來的全到了你那兒了,我拿你下?”

    說著,便要站起,那青袍漢子突然走了過來,笑哈哈地道:“七哥,勝敗乃兵家常事,有道是,人有失神,馬有亂蹄,賭,哪有一輩子都贏的?就連老千也得有一兩次失手,犯不著為十幾兩銀子生這麼大氣!”

    他這一搭訕,秦七倒楞了:“你朋友認識我?”

    青袍漢子微微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四海之內皆兄弟,七哥走南闖北,過的是保鏢生涯,當知一回生兩回熟,交朋友不必認識!”

    那秦七又楞了一楞,瞪著牛眼緊緊地啾著青袍漢子道:“你朋友說的本是理,可是我回回都輸,而且一輪就是精光,不是我心疼十幾兩銀子,實在是那兔崽子骰子專給我來麼二三,這氣難消!”

    青袍漢子搖頭笑道:“那是運,是手氣,也許七哥你交上我這個朋友之後轉了運,來了手氣,不信你再試試?”

    秦七搖頭說道:“算了吧,不試了,今天掃帚星當頭,我一大早出門就黴氣,今天一天別想如意,再試就要當褲子了!”

    青袍漢子揚眉笑道:“七哥走南闖北,足跡幾遍十三省,什麼世面沒見過,什麼風浪沒經過?算是條沒奢遮的好漢,刀口舐血的生涯都過了,怎麼經不起這小小挫折?”

    一句話激起了秦七的英雄豪氣,他一瞪眼,道:“誰說的,水裡火裡我都敢走,怎麼經不起這小挫折?只是,唉,唉,你朋友知道,唉,唉……”

    青袍漢子笑道:“別說那麼多,只問七哥你有沒有勇氣?”

    “有!”秦七一拍胸脯,道:“有勇氣,怎麼?”

    “那好辦!”青袍漢子道:“七哥只管坐下去擲你的骰子,算我的!”

    秦七一怔,道:“算你的?朋友,把話說清楚點兒?”

    青袍漢子探手入懷,摸出一物,道:“我借給你,瞧,夠不夠?”手一攤,手掌上赫然是顆珠子!

    這一來,不但秦七直了眼,而且震動了全桌,大夥兒全停了手,目光一齊投射過來。

    秦七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何止夠?簡直能買下整個‘天橋’,只是朋友,我是一輩子的輸運,要是光了,我可還不起!”

    青袍漢子笑道:“我瞧七哥是個豪邁漢子,怎說這種話?別看它能買下整個‘天橋’,我還沒把它放在眼內,這樣好不?輸了算我的,嬴了咱們兩二一添作五,如何?”

    秦七猶豫了一下,點頭說道:“好是好,只是你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七哥,好俗!”青袍漢子笑道:“我剛才怎麼說的?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七哥不是怪我麼?現在我證明給七哥看看,究竟我是財神爺,還是掃帚星,七哥,坐下吧!”

    在全桌大笑聲中,青袍漢子一把把秦七按在板凳上,笑聲過後,青袍漢子把珠子放在了桌子上,目光一掃全桌道:“這珠子抵多了麻煩,我就算它抵五十兩,七哥輸了先欠著,待會兒一塊兒算!”

    少說也抵個千兒八百兩的珠子,他只抵五十兩,那還有不好的?

    大夥兒的心裡打鼓,眉飛色舞點了頭,齊聲忙道好,可是,背後突然有人說道:“這位老哥,這多麻煩,我拿到櫃裡給您換換不好麼?”

    青袍漢子轉頭回顧,原來是那地痞打扮的瘦漢子,一臉是不懷好意神色,還堆著貪婪奸笑!

    青袍漢子當即搖頭笑道:“謝謝你老哥,待會兒輸了再換不遲,說不定還動不著它呢,再說,在座的諸住也未必願意!”

    誰不願五十兩換顆大明珠?誰都明白那瘦漢子的用心,自然是不願換,於是你一句,我一句,都說不換!

    那瘦漢子乾笑說道:“既然諸位跟老哥都不肯,那就算了,我可是一番好意!”說著,他轉過身走了!

    他一走,桌上的骰子立刻擲了起來,可也真怪,在青袍漢子沒來之前,秦七就從沒有擲超過三四點,可是自青袍漢子來了之後,他竟真的時來運轉,換了手氣,最少沒有下過五點!

    當然,也有輸的時候,可是他輸的時候少,贏的時候多,而且輸的少,贏的多。

    片刻之後,不但珠子未動,本撈回來了,而且秦七面前堆了一大堆銀子!

    這回秦七樂了,咧著大嘴直笑!

    青袍漢子站在他身後打趣說道:“怎麼樣,七哥,我是財神爺還是掃帚星?”

    “財神爺,財神爺!”秦七大笑說道:“誰要再說你老弟是掃帚星,他就是兔崽子,我秦七第一個不依,非跟他拚了不可!”

    趁著他倆說話的工天,那莊家模樣的漢子向著棚子深處櫃檯裡遞過一個眼色。

    櫃檯旁,首先站起來的那名瘦漢子,他衝著坐在角落裡喝茶的另兩名地痞模樣的漢子一偏頭,當先行了過來,那兩名地痞模樣的漢子也站起來走了過來!

    那青袍漢子目光斜瞥,全落眼角餘光之中,可是他裝作未看見,全神凝注在桌上大海碗中!

    瘦漢子走到近前,伸手拍了拍青袍漢子肩膀,笑道:“老哥,我幹這一行多年了,今天可走了眼,你老哥哪裡是一竅不通,簡直是個大行家嘛!”

    青袍漢子回過頭來笑道:“你老哥說笑話了,這全仗著秦七哥的手氣!”

    瘦漢子眯著眼笑道:“老哥,我還沒有請教,你貴姓!”

    那青袍漢子道:“好說,我姓郭!”

    瘦漢子點點頭,笑道:“原來是郭老哥,我看你老哥不是本地人!”

    那青袍漢子笑道:“那老哥好眼力,我來自江南!”

    “那就難怪了!”那瘦漢子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老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青袍漢子點了點頭,道:“怎麼,你老哥有事兒?”

    瘦漢子點了點頭,道:“嗯!是有點事兒相求!”

    那青袍漢子沉吟了一下,道:“好!”拍了拍秦七,道:“七哥,等著我,我去去就來!”

    秦七正在贏頭兒上,可沒留意那麼多,立即點頭漫應了一聲。

    青袍漢子一笑轉身,道:“老哥,走吧,哪兒去?”

    瘦漢子笑了笑道:“你老哥請跟我來!”

    轉身領著青袍漢子走向了棚深處,那兩名地痞模樣的漢子卻一左一右地跟在後面,生似怕青袍漢子跑了!

    到了櫃檯處,瘦漢子伸手掀開那張布簾,原來那是個門,門後,另有一個棚子模樣的小屋!

    這後棚裡,陳設非常簡陋,只有一張桌子跟幾把椅子,除此別無長物,進了後棚,瘦漢子舉手讓了座!

    青袍漢子沒猶豫地坐了下去,那瘦漢子又向跟進來的那兩名地痞,一揮手,道:“給郭老哥倒茶。”

    青袍漢子忙道:“謝謝,不必,你老哥有什麼見教,請說吧!”

    “好說!”瘦漢子滿臉堆笑,道:“不忙,先喝口茶再說不遲!”他到底是命人倒了茶!

    茶放在桌上,青袍漢子沒喝,他再請問!

    瘦漢子眨了眨眼,一臉狡猾道:“你老哥來北京是……”

    青袍漢子忙笑道:“不瞞你老哥說,我父母雙亡,無產無業,孑然一身,到處飄泊,來北京是想混混飯吃!”

    瘦漢子眼睛一亮,笑道:“你老哥找到了吃飯的地兒麼?”

    青袍漢子兩隻手往前一伸,那是臼皙修長的一雙手,笑道:“你老哥看我這雙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誰要我?人家找的是能做活的人,誰有錢沒地方花來養食客?”

    瘦漢子說道:“如果你老哥願意,我倒可以引薦你個養食客的地方,那地方不必提,不必扛,只要你老哥坐在那兒動動手就行了!”

    青袍漢子道:“我明白了,你老哥是要我管管帳,打打算盤!”

    “不,不,不!”瘦漢子搖搖頭,一連說三個“不”字,笑道:“你老哥會錯了意了,完全不是那回事……”

    青袍漢子惑然說道:“那是……”

    瘦漢子搖頭笑道:“你老哥先莫問,只問你老哥願不願意!”

    青袍漢子道:“你老哥只管說,承蒙你老哥幫忙,只要不是謀財害命、坑人害人的勾當,我沒有不願意的!”

    瘦漢子眼一眯,嗨嗨說道:“要是謀財害命,坑人害人的勾當,那我就不叫幫忙,那是等於推你老哥下火坑,你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一無遠怨,二無近仇,我幹什麼那麼壞心眼兒,我給你老哥找的這個吃飯地方,不但管吃,管住,管穿,而且月入甚豐,包管是別人求都求不到”

    青袍漢子“啊”地一聲,道:“有這麼好的地方?你老哥快說?”

    瘦漢子目光停在青袍漢子臉上,笑問:“你老哥可知道,這賭場是誰開的?”

    青袍漢子搖頭說道:“不知道,你老哥指教!”

    瘦漢子道:“好說,你老哥可聽說過‘瘸腿’雲三爺?”

    青袍漢子搖頭說道:“我剛來‘北京’沒幾天,人生地不熟,沒聽說過這位‘瘸腿’雲三爺是何人,你老哥問這……”

    瘦漢子乾笑說道:“是我多此一問,你老哥不知道,這賭場就是雲三爺開的!”

    青袍漢子“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這位雲三爺跟老哥是”

    瘦漢子面有得意之色,嘿嘿笑道:“不瞞你老哥說,我是雲三爺的大徒弟……”

    青袍漢子忙拱起雙手,道:“失敬,失敬,原來老哥是這賭場的少東家,我請教……”

    瘦漢子道:“好說,我姓杜!”他沒說名字!

    青袍漢子道:“原來是杜老哥,杜老哥跟我提雲三爺是……”

    姓杜的瘦漢子笑道:“你老哥可瞧見前棚那每張桌子上當莊的,那都是三爺聘來的,禮遇之豐厚,便是個……”

    青袍漢子不等話完,便又“哦”了一聲,截口說道:“原來如此,我還當是入局的人輪流當莊呢,杜老哥又跟我提這,是……”

    姓杜的瘦漢子目光凝注,嘿嘿笑道:“我看你老哥不像個糊塗人,怎麼點不透?”

    青袍漢子一副恍然大悟神色,道:“我明白了,杜老哥適才所說那隻坐在那兒,動動手的吃飯地兒,就是這兒,杜老哥是要把我引薦入雲三爺手下!”

    姓杜的瘦漢子哈哈笑道:“你老哥畢竟明白了,如何,滿意麼?”

    青袍漢子眉峰一皺,沉吟說道:“滿意那是太滿意了,只是我是個門外漢,對此道一竅不通!”

    “不必通!”姓杜的瘦漢子笑道:“就像你老哥適才幫秦七的那一手,已經是太夠了,不說那個當莊的,就是連我也自嘆不如!”

    青袍漢子鄭重說道:“杜老哥,你錯了,那骰子可是秦七親手擲的,我站在旁邊,連話都沒有說,那是他的運氣!”

    對呀,不動手總玩不了假,便是個老千,他也得動動手,如今那骰子根本就是秦七自己擲的!

    那姓杜的瘦漢子微微一怔,旋即揚眉笑道:“郭老哥,大家都是混飯吃,何必呢!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光棍眼裡揉不進一顆砂子,秦七他不會突然時來運轉,就算他運氣好,他也贏不了那當莊的呀?”

    這話不錯,運氣再好,也鬥不過玩假的!

    青袍漢子呆了一呆,苦笑說道:“杜老哥說的不錯,可是我實在……”

    姓杜的瘦漢子笑容微斂,截口說道:“郭老哥,彼此心裡雪亮,你要再裝下去,那顯得小氣,也顯得不夠朋友,再說雲三爺求才若渴,這是個別人求不到的機會,錯過了一輩子也別想再有了!”

    青袍漢子似乎是被人點明,不好再裝,搖頭笑道:“杜老哥既這麼說,我不願落個小氣,不夠朋友之名,只好承認了……”

    姓杜的瘦漢子目中奇光一閃,大喜說道:“你老哥那一手太以高明,是怎麼個……”

    青袍漢子淡淡笑道:“杜老哥既幹這一行,當知人人有不傳之秘!”

    姓杜的瘦漢子嘿嘿笑道:“好吧,不問,不問,是我一時糊塗失言,不管怎麼說,今後是一家人了,你郭老哥沒事得教我兩手……”

    青袍漢子淡淡笑道:“杜老哥,你熱和得令我感動,盛情也令我感激,只是,我還沒有答應入夥。”

    姓杜的瘦漢子笑道:“那不要緊,我先收回,待會兒等郭老哥點了頭再說!”

    搖頭說道:“抱歉得很,杜老哥,你這話恐怕永遠不會說了!”

    “怎麼?”姓杜的瘦漢子訝然問了一句!

    青袍漢子淡淡說道:“我不能答應入夥!”

    兩名地痞打扮的漢子,臉色為之一變!

    姓杜的瘦漢子乾笑說道:“郭老哥,你是開玩笑!”

    青袍漢子搖頭說道:“不,我句句正經話!”

    姓杜的瘦漢子微微地沉了臉色:“這麼說來,郭老哥是不賞兄弟我這個臉了!”

    青袍漢子搖頭說道:“那也不是,我仗著這點玩藝兒走遍南北,到那兒吃那兒,無拘無束,撈的也不止此數……”

    姓杜的瘦漢子臉色一鬆,笑道:“郭老哥,何不早說?那好商量!”

    青袍漢子道:“恐怕不大好商量,除非雲三爺答應我賭場的總收入,每個月二五拆帳,我待膩了拍拍屁股就走!”

    姓杜的瘦漢子“哈”地一聲,站了起來,道:“你老哥這是存心難為人,不願點頭,何不乾脆說?”

    青袍漢子坐著未動,淡淡說道:“沒錯,這種幫人坑人的事兒,我不幹!”

    兩名地痞模樣的漢子臉色一變,跨步而前!

    姓杜的瘦漢子伸手一攔,目注青袍漢子,道:“你老哥既不願,我不敢強人所難,不過,我話說在前頭,你老哥如今是隻有兩條路好走。第一入夥,第二,現在就走,走遠點,永遠不許再進我賭場一步……”

    青袍漢子淡淡問道:“為什麼我不能來?”

    姓杜的瘦漢子陰笑說道:“你老哥既是行裡的人,該明白規矩,君子各有財路,但不攔人財路,我求你老哥賞一碗飯吃,要不然你要是斷了兩條腿,可別怪我事先沒打招呼!”

    青袍漢子顏色不變,道:“杜老哥,北京城可是個有王法的地方!”

    “王法!”姓杜的瘦漢子笑道:“我們這一夥不講王法,這地方也是王法管不到的地方,北京城你大小衙門試打聽,那一個不買雲三爺的帳!”

    青袍漢子笑道:“怪不得你杜老哥那麼猖狂,原來還勾結了官府?既如此,那我就沒辦法了,我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只聽一名地痞說道:“大叔,您就讓他這麼走了!”

    那姓杜的瘦漢子沒說話!

    那兩名地痞打扮的漢子冷哼一聲分左右走了過來!

    青袍漢子雙目一睜,道:“你兩個想幹什麼?”

    不知怎地,那兩名地痞打扮的漢子竟然一哆嗦,同時停了步,而就在這剎那間,青袍漢子已然揹著手一笑出了後棚!

    姓杜的瘦漢子臉色一變,哼了一聲:“一對兒沒用的東西!”

    那適才發話漢子臉一紅,囁嚅說道:“大叔,您沒瞧見,這傢伙剛才那一瞪眼,眼射奇光,好怕人,只怕是個藏而不露的硬點子!”

    姓杜的瘦漢子臉色又復一變,冷冷說道:“你兩個瞅緊他,我請示三爺去!”

    說罷,用手一推那棚子後牆,赫然又是一個門,他低頭走了出去,那兩個不敢怠慢,連忙走向前棚!

    到了前棚,只見那秦七已然站了起來,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腰裡直塞,然後眉開眼笑地跟那青袍漢子相偕出棚而去!

    他兩個一施眼色,分出一人,快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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