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川喜歡凌翔茜,凌翔茜喜歡林楊。”
話音剛落,路宇寧就恍然大悟地拉長音“哦”了一聲,“我説怎麼一直覺得他們仨的關係那麼奇怪。不過林楊沒跟我提起過啊。不閉合三角關係不穩定啊。”
“怎麼不穩定,説不定林楊愛的是蔣川呢。”
身邊的夥伴給出結論之後,得意地瞄準小便池前那塊白色的“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告示牌再接再厲。
他們不知道蔣川也在洗手間裏。
兩個人拉上拉鍊,説説笑笑地去洗手。蔣川了一會兒才提上褲子,一轉身,差點撞上人。
“喲,蔣川,我正要找你呢。凌翔茜要學文,她剛跟我説起,你知道嗎?”
林楊笑嘻嘻的臉出現在視野中,蔣川愣了半晌:“學文?”
“你不知道啊?”林楊一邊拉拉鍊一邊語氣隨意地説。
蔣川擰開水龍頭。
“你都是剛知道,我怎麼可能聽説。”
不顧林楊錯愕的表情,蔣川甩着水珠大步走出洗手間。
這個反應遲鈍的二百五。
蔣川不知道他是不是唯一一個可以喊林楊二百五的人。
別人眼中,林楊是個聰明和氣優秀招人疼的完美榜樣,從蔣川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開始,周圍的家長、老師、同學們,沒有一個對此有異議。
包括凌翔茜。
只有蔣川從來不覺得林楊有什麼了不起。蔣川眼裏,林楊就是一個會面對“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這種男廁所必備告示牌很得意很不屑地大叫自己射程足夠遠的最最普通的猥瑣白痴好哥們。
所以即使這個好哥們一路遮住蔣川眼前但陽,他也從來沒有妒忌過。
只是那句簡簡單單的“蔣川喜歡凌翔茜,凌翔茜喜歡林楊”突然間讓他有點心神不寧。
好像這麼多年包裹在嘻嘻哈哈三小無猜的親密時光之中的秘密,外人隨隨便便就看破了。
語文老師是班主任,講課的時候從清華大學跑題到錢鍾書,又從錢鍾書扯到楊絳,最後提起了一本書,《我們仨》。
當時路宇寧他們幾個就鬼鬼地笑,用胳膊肘戳林楊。林楊一到語文課就睡得人事不省,被戳醒之後就一臉大問號地看向蔣川和凌翔茜這一桌的方向,正好中了路宇寧他們的計。
“你看我就説過,你們仨果然是連體嬰。趕明兒你也寫本書吧,也叫《我們仨》,好好絮叨絮叨你們混亂糾結的關係。”
路宇寧笑得很猖狂,卻被林楊用語文書迎面打了上去,然後挑着眉笑得非常曖昧:“説什麼呢,再糾結能有咱倆糾結嗎?”
全班起鬨,連班主任都笑得一臉慈祥,無奈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兩個學生胡鬧,“我們仨”的事情就被擱置在了一遍。
蔣川忽然聽見身邊的凌翔茜面色不快地説了聲“無聊”。
“你要去學文?”
他趁亂輕輕地問,一頁頁翻着書,作出漫不經心的樣子。
凌翔茜大概是沒有想到他突然問這個,愣了半天才説:“對啊,咱們班好像只有我要去學文吧。”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蔣川悶了半天,這句話也説不出口。
“什麼時候決定的?”最後只能這樣折衷。
“昨天晚上。和我爸媽談了半天,他們終於決定了。畢竟學文的人少,又要和分校的學生合併一班,所以他們不同意,後來還是被我説服了。”
原來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蔣川心裏舒服了一點,偏過頭看到凌翔茜正在摩挲着一本名叫《人類羣星閃耀時》的書的封面,很珍惜的樣子。
“這是什麼?”
凌翔茜絲毫沒有想要回避蔣川。
“楚天闊借給我的。他聽説我要學文,説多看一些這類社科人文的書籍會比較合胃口。茨威格的,我……我很喜歡茨威格。”
蔣川不知道茨威格是誰,也不想要知道。
突如其來的憤怒讓他終於有勇氣冒出那句話:“你要學文,怎麼不告訴我呢?林楊比我先知道就算了,連外……外班的都比我先知道,我要是不問,你是不是不打算説了?!”
凌翔茜有點訝異地看着他,漂亮的丹鳳眼中滿是無措。她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過會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半天也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蔣川從來沒有埋怨過凌翔茜任何事情。
幼兒園的時候她天天只纏着林楊玩。
小學時候她一定要和林楊坐一桌,上奧數的時候有不會做碘只問林楊。
初中時候被班裏女同學集體孤立的時候,他們倆替她出氣,她哭着撲進林楊的懷裏。
蔣川從來沒有生過氣。
他無條件追隨和支持凌翔茜,把林楊氣得大叫“蔣川是不是凌翔茜放個屁都是香的”然後被凌翔茜抓起掃除用的大掃帚滿教室追着打的日子,在蔣川心裏,是最好的時光。
可是現在他也不知道怎麼了。
尷尬地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凌翔茜咧咧嘴,紅着臉説:“對不起。”
她只是道歉。
這次輪到蔣川不知所措了。
也許是每天每天太過熟悉和親近了,蔣川自己都沒有發現,那個被他哄着捧着的毫無顧忌的小公主,也學會了道歉。
三個人自小形成的與外界隔絕的保護層,似乎再也無法容納越長越大的他們了。外界的侵蝕讓公主學會了低頭,也讓騎士不再無怨無悔。
直到某天在食堂看到林楊的對面坐着餘週週,一臉無賴中夾雜着患得患失。
直到某天在開水間看到凌翔茜和楚天闊並肩涮杯子,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充滿了卑微和喜悦。
蔣川突然覺得自己病了,就好像從出生就呆在無菌病房的人毫無預兆地被遺棄在了化工廠鋪天蓋地的粉塵中,無力抵抗。
蔣川的手機很久都不再響,不知道多久沒有人問候過他大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