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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週週·林楊番外

    餘週週&林楊番外·執子之手,將子拖走

    “餘週週?我就知道你會來,哈哈哈,等着哈,我去看看林楊跑到哪兒去了……”

    路宇寧説着,就開始誇張地四處大叫。

    他們都知道她會來。

    從高考結束到成績公佈的這段期間是估分報志願和單純等待的二十天。最後敲定的志願表今天早上已經全部上交,所有拿着全國大學招生簡章一精一打細算認真研究的家長和學生都可以暫時鬆一口氣。

    盡人事。

    剩下的就是待天命。

    餘週週被林楊一個電話叫來參加同學聚會——她並沒什麼興趣,也不知道聚會的到底是誰的同學,這個時間點又有什麼可聚的。

    誰讓林楊在電話裏面太過無賴。

    誰讓大舅媽就在旁邊豎着耳朵聽,假裝擦桌子,卻沒注意到桌子皮都快磨破了。

    “週週,好不容易考完了,輕鬆了,去玩玩吧!”舅媽一臉慈祥。

    電話那邊的無賴聽得清清楚楚,立刻抓住機會大聲叫:“餘週週,你聽見了吧?你舅媽都這樣説了,你還不來,就是不孝順!”

    舅媽放下抹布哈哈大笑,在一旁問了一聲,“週週,你同學?”

    電話那邊立刻接上:“阿姨您好,我是餘週週的……我叫林楊!”

    中間那個停頓是怎麼回事?

    餘週週正要插話,沒想到舅媽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是嘛,林楊啊,我常常聽週週提起呢!”

    我什麼時候常常提起了?!

    餘週週覺得自己控制不住要咬人了。

    她放下正嘰哩哇啦大叫的電話聽筒,笑眼彎彎地對舅媽説,“你們慢慢聊哈!”

    餘週週很快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因為五分鐘後舅媽敲了敲她的門。

    “週週啊,下午五點在江邊的那個什麼什麼意式自助,趕緊去吧,你要是不去啊,就是不孝順。”

    餘週週淚流滿面。

    她到達那個“什麼什麼”自助餐廳的時候,裏面人聲鼎沸。她站在大包廂的門口,先是探頭往裏面看了一眼——果然是雜燴,應該都是聚會組織者自己比較相熟的同學,哪個班的都有,不過仍然是以一班二班居多。

    竟然看到了凌翔茜。

    和蔣川坐在一起,不言不語,被周圍熱鬧的背景一襯托,顯得有一點點孤單。

    她朝着凌翔茜所在的方向走過去,中途遇見了路宇寧,對方先是一愣,然後就張大了嘴巴。

    “你有兩顆蛀牙。”餘週週老老實實地説。

    路宇寧瞬間閉上嘴。

    然後就開始撒歡兒地在屋子裏面喊:“林楊,林楊,你家那個誰來了!”

    餘週週“唰”地紅了臉,趕緊扭頭朝着目的地繼續前進。

    凌翔茜似乎也很早就注意到了她,拉過一把椅子給她坐。

    “我就知道林楊會邀請你。”

    餘週週恨恨地咬着牙,“他沒邀請我,他邀請的是我舅媽。”

    凌翔茜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就笑起來。

    餘週週轉頭看她,那笑容,果然當得起“明豔照人”這四個字。

    “你知道複習期間,我在家裏一直都在看什麼嗎?”

    餘週週疑惑地搖了搖頭。

    蔣川在旁邊嚼着每桌贈送一盤的花生米,接上了一句,“佛經。”

    凌翔茜兇狠地白了蔣川一眼,餘週週一恍惚,彷彿就這樣又看到了小學時候那個驕傲的小姑娘。

    “……他説對了。等一下,為什麼意式自助餐廳裏面會贈送花生米啊?蔣川你在吃什麼?”

    她 轉過頭,繼續對餘週週説:“我覺得在家裏面已經修煉得差不多了,可是來到這裏,一進門被人那樣盯着看,還是覺得渾身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我電話裏面和你説 我估分成績不錯,但是我自己知道,考得再好,也沒有辦法洗刷掉上次的冤屈了,或者説,就是鐵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也不願意相信。有些傢伙,原本就希望我是 那樣的人。”

    説着説着,漂亮的丹鳳眼裏面就有淚花在閃。凌翔茜連忙低下了頭。

    餘週週拍拍她的肩,“很難熬的吧,不過你還是來參加了。”

    凌翔茜低着頭,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反正至少蔣川陪我。”

    蔣川在一邊叫起來,“喂喂,我怎麼總是那個‘至少’啊?”

    凌翔茜破涕為笑。

    “時間慢慢過去,就像發大水一樣,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越衝越遠,當初多麼多麼大不了的事兒,最後都會被稀釋得很淡。”餘週週補充道。

    蔣川又往嘴裏扔了一顆花生米,“你也看佛經啊?”

    餘週週抓狂,凌翔茜倒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繼續問:“你這算是什麼,旁觀者清?”

    “沒什麼,”餘週週托腮笑起來,“你看,小時候天大的事情,現在不也都過去了嗎?”

    凌翔茜愣了愣,突然間捂住嘴巴。

    “我突然間想起來,考奧數的時候,我是不是坐在你旁邊?我記得當時看得一清二楚,你一道題也不會做!”

    餘週週額角青筋直冒,握緊了拳頭,緩緩地説:“……還是……會做幾道的。”

    蔣川在一邊大笑起來,結果被花生米嗆得劇烈咳嗽。

    “你差不多得了,難道你想吃花生米吃到飽啊?”凌翔茜用力捶打着蔣川的後背。

    “對啊,”餘週週耷拉着眼皮,“我們可是來吃自助的,你有點敬業一精一神好不好?”

    一場飯鬧鬧哄哄地吃完了,餘週週向來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場景,何況在場的人大多她並不認識,大家都是和同一桌的人小範圍地交流,也有些人人緣格外好,來來回回地在不同桌子間穿梭。男生們都放開了叫啤酒,哥倆好地勾肩搭背。

    林楊並沒有如她所想地那樣坐到自己附近,只是匆匆地和凌翔茜與蔣川打了個招呼,甚至像沒有看到餘週週一樣,將她越了過去。

    凌翔茜卻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和蔣川兩個人鬼鬼地笑起來,湊到一起不知道在説什麼。

    餘週週吃得很無趣,也吃得很少。

    原來最不敬業的不是蔣川,而是她自己。

    原來真正不知道為什麼要來的不是凌翔茜,而是她自己。

    連凌翔茜都知道今天都會有誰參加——比如楚天闊肯定不在邀請範圍之內。而她自己,甚至都不曾問過,還是站在包房門口往裏面望的時候才將情況摸得七七八八。

    只是因為林楊耍無賴,説你一定要來,她就來了。

    即使從小她就很害怕人多的場合,總是神經質地想起那些催促孩子們唱唱歌、跳個舞、説説場面話給自家爭臉的大人們……

    她還是來了,只是因為那傢伙耍無賴。

    餘週週突然覺得沒意思。遠遠看過去,林楊正在一羣男生女生中笑得開懷,被大家一杯接一杯地灌,來者不拒。

    尤其是很多女孩子,始終不離開他的左右。她看得真切。

    一直都這麼左右逢源,招致所有人真心擁戴和愛護。

    其實他就是自己那些説不出口的幻想裏面,最期望成為的那種人吧。

    餘週週突然心生感慨。這麼多年,印象最深的竟然還是小學入學的第一天,他被一羣家長和老師包圍,一臉不耐煩卻仍然能表現得討人喜愛,她轉頭看着,然後跟着冷冰冰的新班主任越走越遠。

    凌翔茜越過了一個坎,即使傷懷,至少鼓起勇氣重新回到了人羣裏;林楊和他的哥們依舊出色地詮釋着什麼叫做青春;還有身邊點頭之交的甲乙丙丁,一場“決定命運的考試”過後,成王敗寇尚未可知,卻不妨礙狂歡。

    高中就這樣結束了,大家擠在一個教室裏面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逼仄青春,整整十二年,也就這樣結束了。

    餘週週低頭默默地想着,摸了摸自己的掌心。

    差不多到了散夥的時候,她把自己那份的錢交給路宇寧,拎起單肩包就要走。

    “餘週週你等一會兒,等一會兒,”路宇寧拉住了她的胳膊,“林楊吩咐了你要走的時候讓我叫他一聲。”

    餘週週理都沒理,徑直出了門。

    心裏面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酸酸澀澀的。

    她大腦簡單地奔過來,最終只是得到了一個她很小的時候就清楚的結論。

    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就清楚劃分了陣營。兒時用粉筆畫下的界限,即使被歲月紛亂的腳步踏地模糊,終究還是有印記的。

    江邊人潮洶湧,這樣悶熱的響,男女老少都穿着拖鞋沿江溜達,到處燈火通明,給暑氣平添幾分煩躁。

    漆黑的江水沉默温柔地伏在一邊,綿延千里。對岸的羣山讓她忽然想起課本中魯迅説的那句“漆黑的起伏的連山,彷彿是踴躍碟的獸脊似的”——只是因為她走得很慢,那獸也走得平穩,背緊貼着夜色,像個善解人意的伴侶。

    陳桉告訴她,要為了自己,走得更遠,過得更一精一彩。

    她又想起林楊,那個眼睛發亮地説“如果還沒有想清楚,那就先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得到最好的資源,等待最好的機會”的五年級男孩。

    餘週週覺得迷惑,一口氣鬱結在胸口,想不明白。

    不知道走了多遠,突然聽見背後紛亂的腳步聲。

    餘週週自己也説不清那種心臟突然被攥緊之後又鬆開的感覺要如何形容,緊張,卻又如釋重負。

    不知道為什麼,她故意裝作若無其事,沒有回頭。

    “周,週週?”

    上氣不接下氣,因為喝了酒,微微有點笨拙,似乎害怕咬了舌頭。

    林楊。

    餘週週好半天才轉過身。

    也許是賭氣。

    也許是為了消化臉上那個突如其來卻又過分燦爛的笑容。

    終於恢復平時淡淡的樣子,她清了清嗓子,“你怎麼在這兒?喝了這麼多,趕緊回家吧,小心點。”

    林楊臉上寫滿了失望和疑惑。

    “……怎麼了?”

    餘週週詫異。

    “你怎麼還是這樣啊。”

    “我怎麼了?”

    “我不理你,你怎麼也不生氣啊?”

    餘週週愣了愣。

    原來是故意的。

    她心裏突然間變得,故意繼續保持着淡漠的表情,“你不理我?”

    “路宇寧説……凌翔茜説……説我對你太剃頭挑子一頭熱了……他們説我要是晾着你不理你,你一定會吃醋生氣,那樣你就能明白你自己的心意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追上你,結果你還是這個表情,你一點都沒生氣嗎……”

    林楊説着説着就靠着欄杆一屁一股坐了下去,好像有些撐不住了。

    餘週週感覺整個腦袋像被雷電劈了個徹底。

    真是個,大白痴。

    餘週週突然為在背後支招的路宇寧和凌翔茜而深深惋惜。

    正想着,她突然發現林楊搖搖晃晃地朝着江面的方向後仰過去,驚得連忙伸出手拉了他的領子一把。

    結果用力過猛,直接把人拉進了自己的懷裏,她連忙後退一步,又反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撞回到了欄杆柱上。

    還好林楊似乎喝得有些暈暈乎乎,雖然神智還清醒,反應卻比平時慢了很多。在餘週週和欄杆之間被推來搡去好幾回,過了半天才摸着後腦勺説疼。

    餘週週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送你回家吧。”

    “這話應該是男生來説的!”林楊叫了起來。

    “好好好,那你送我回家?”

    “不送!”

    餘週週的眉毛無奈地耷拉下來。

    她也只好輕輕坐到了欄杆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輕點着林楊的腦門,笑得很陰險。

    “你説,我應該有什麼心意?”

    林楊抬起眼睛,眼神有點呆,鈍頭鈍腦的。

    然後又低下去,半天沒出聲。

    “週週,我是不是,特別煩人?”

    餘週週怔住了,林楊澀澀的語氣和夏季的空氣纏繞在一起,她吸進肺裏,嗆得説不出來話。

    “我記得啊,我四歲的時候第一次去看牙醫,治療齲齒。”

    “在外面等候的時候看到了很驚悚的一幕。上一個病人,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因為疼痛和害怕,一口咬住了牙醫的手指。在她家長和牙醫的轟炸勸説下,她乖乖鬆了口,捱了罵,同時繼續被牙醫整治得吱哇亂叫。”

    餘週週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林楊,你喝醉了,開始説胡話了。”

    “當時我爸爸拍着我的頭教育我,楊楊你一定要乖,不要學剛才那個小姐姐,知道嗎?”

    林楊不理她,繼續絮絮地講。

    “我點頭,心裏暗暗下了決心。”

    “輪到我的時候,我朝醫生打招呼,微笑,醫生很放鬆,讓我張開嘴。”

    “他手裏的長柄小鏡子剛剛伸進我的嘴裏,我就把他的食指狠狠咬住了。”

    “我足足咬了五分鐘沒鬆口,我永遠記得那個醫生的眼神,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明白什麼叫絕望。”

    “嗯,他絕望了。嘿嘿嘿。”

    “後來我的牙沒有看成,我爸爸狠狠地罵了我一通,可是我覺得這都是值得的。”

    “再後來,我在書上看到一句話,叫做咬定青山不放鬆。我覺得説的就是我。”

    “可是蔣川他們偏偏説我上輩子是屬王八的。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差距。”

    “學好語文是多麼重要啊。”

    餘週週憋笑憋得臉色青紫,林楊渾然不覺,仍然半低着頭。

    “所以我覺得,我是改不了了。你看,我又咬上你了,我真的沒辦法鬆口。”

    餘週週突然覺得心尖一顫。

    “後來到了我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們幼兒園大班的一個特別淘氣的男生跑過來大聲跟我説,林楊,我知道男生和女生的區別在哪裏了!”

    “我當時很不屑,這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還用他説?”

    “不就是站着上廁所還是坐着上廁所嗎?”

    “那個男生説的話讓我非常震撼,他説,林楊,你沒有看到本質。”

    “週週,你從小就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詞彙,但是我敢説你6歲的時候絕對沒有聽説過本質這個詞。”

    “那個男生當時迎着太陽,高昂着頭,非常地英俊威武。”

    “他説,本質就是,女生的小還沒有長出來,藏在肚子裏面!”

    餘週週正在喝水,聞聲直接噴了出來,小心地看了看周圍,幸好沒有人聽到林楊的胡言亂語。

    “我再一次被震撼了。這是多麼神奇的發現啊。”

    “我立刻發揮了幼兒園大班班長的帶頭作用,大聲告訴他,‘好,我們一起去把她們的小拽出來!’”

    講到這裏,他配合地伸長胳膊做了個攥拳的動作,被餘週週一掌拍了下去。

    “後來我當然沒有去拽。”

    “他自己去了。”

    “我只能説那是慘烈的一天,我後來連着三天都沒在幼兒園看見他。”

    “其實男生和女生的區別不僅僅是小雞……的區別。當然這個是説不出來的,總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覺。不過我覺得蔣川比我體會得早,很小的時候大人一説要給我和凌翔茜定娃娃親,他就已經知道抱着凌翔茜大哭了。”

    餘週週嘴角無聲地抽動了一下。果然,人喝多了什麼都會往外説。

    “後來很快我就也體會到了。因為我遇到了你。”

    “那種感覺就是,我很想要跟你玩,但是又不好意思直説,可是我也很想要和我哥們玩,我可以大聲喊他們,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週週你能聽得懂嗎?”

    “週週,你在聽嗎?”

    餘週週温柔地捏了捏他的左手,“嗯,慢慢講,我在聽。”

    “可是你從小就是那種表情,你也沒主動找過我,我總是覺得你就是站在那裏看着我朝你跑,有時候還朝着反方向越走越遠,我心裏特別慌,發生的每件事情都把你往遠處再推一點,我馬上就追不上了,特別害怕。”

    聲音越來越低,語速越來越慢。

    她輕輕地拍打着他的後背,像是安撫一隻沮喪地嗚咽着的幼獸。沒想到對方直接歪倒在了她的肩膀上,半閉着眼睛,好像就要睡着了。

    男孩子鮮活的呼吸噴在脖頸,餘週週感到一股怪異的感覺順着脊樑骨急速地衝了上來,她瞬間頭皮發麻,卻不敢動,害怕吵醒他。

    就那樣靜默地忍了好久,她才用很低的聲音在他耳邊喚着,“林楊,林楊?”

    這樣的夜晚,柔和得沒有辦法。

    “其實,我剛才,的確是很生氣。”

    她知道他睡着了,所有的這些話,就好象説給了安靜的江水和岸邊的巨獸聽。

    不知道會不會入他的夢。

    “只是我自己不承認。嗯,我並不是從小就那個表情,我只是很能裝而已,”她説着説着自己也笑起來,“嗯,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餘週週望向迷濛泛紅奠空,嘆了口氣。

    “聽你剛才講的事情,我突然也想起來我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還沒上學呢,應該是我過五歲生日的時候。媽媽答應我帶我去水上游樂園玩,我特別開心,結果早飯沒好好吃,擠在公交車上的時候,中暑了。”

    “媽媽覺得很對不起我,就和我説,晚上帶我去吃肯德基。”

    “那個時候肯德基應該也是剛剛咱們城市不久,好多孩子都覺得去吃肯德基是非常開心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是我家裏吊件很不好,我想你聽説過的,我爸爸和媽媽的事情——不過,這個以後再和你講好了,如果……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

    “所以我沒想到我終於能去吃肯德基了,好開心。”

    “但是呢,早上媽媽讓我帶着的一個小泳衣,被我忘記了。所以沒有辦法,我就只好穿着小背心和小短褲直接下水了。這就導致,導致……”

    餘週週停頓了一下,自己都能感覺到耳朵在燒,她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林楊,男孩閉着眼睛,睫毛微微顫動,呼吸綿長,似乎睡得正熟。

    她用無比艱難的語氣繼續説。

    “導致我後來和媽媽去逛街的時候,雖然穿着連衣裙,但是,但是……沒穿內褲。”

    她似乎感覺到身邊的男孩動了一下,嚇得屏住呼吸,後來發覺可能是錯覺。

    然後長長鬆了一口氣。

    “當然,媽媽也很無奈,不過既然是小孩子,也就無所謂了,反正裙子也不短。但是我走在街上的時候,特別特別地難堪,每走一步都非常擔心,生怕別人發現。”

    餘週週停頓了一下,輕輕抓住了林楊放在自己膝頭的右手。

    “你知道嗎,後來,這種感覺也一直伴隨着我。我現在才明白,其實我是很喜歡和你一起玩的。只不過,你的身邊就像擺滿了照妖鏡,其實是我不敢靠近。我害怕被發現,我害怕你和其他人一樣不敢再和我説話,所以乾脆就主動離你遠一點,告訴你我們不一樣。”

    “我以前覺得很複雜,説不清。其實,一切就是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她聲音後來輕得自己也聽不到了,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所以第一次去吃肯德基的時候,你沒有穿內褲?”

    餘週週炸了毛一樣狠狠推開林楊,從欄杆上跳了下來。

    然後指着他,手指,半天説不出話來。

    欄杆上坐着的男孩子,好整以暇,笑容燦爛,眼神清明,哪裏有半點喝醉了的樣子。

    “我可沒有騙你哦,我沒説自己睡着了,是你自己以為我喝醉了的。”

    他扮了個鬼臉,輕輕鬆鬆地跳下來。

    “怎麼樣,連環計,輕敵了吧?”

    餘週週咬牙切齒了半天,什麼都説不出來,只好轉身就走。

    下一秒鐘就被拉進了一個温暖的懷抱裏。

    這樣熱的響,汗水都黏在身上,實在不適合擁抱。

    可是為什麼自己沒有掙扎呢?

    她不明白。

    也許是因為背後鼓點亂敲的續聲。

    “週週,不許撒謊,我問你問題,你要老實回答,好不好?”

    男孩子的聲音中有那麼一絲不自信,顫顫巍巍的,隱藏在尾音中。

    餘週週心神恍惚。

    “好。”

    “你今天是不是生氣了?”

    “……是。”

    “我不理你,你是不是……有點不開心?”

    “……哦。”

    “我邀請你來,你即使不喜歡,也還是硬着頭皮來了?”

    “……是。你到底想問什麼?”

    林楊突然間把她扳過來,認認真真地看進她眼底。

    “我告訴你,其實你這是……這是……有點喜歡我的表現。”

    他好像終於説出了什麼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一樣,雙手不自覺用力,捏得餘週週肩膀生疼。

    沒想到餘週週只是笑。

    笑眼彎彎,他想起小時候連環畫上看到的那個毛茸茸的小狐狸。

    “就這個事情啊,你直接問我不就得了?廢那麼多話。”

    林楊幹張嘴,説不出話。

    “你就這麼,就這麼……”

    然後突然站定,非常嚴肅地再次問道。

    “週週,你喜歡林楊吧?”

    對面的女孩子揹着手,同樣一本正經。

    “嗯。”

    學着某個大雪紛飛的下午,小小男孩子認真篤定的樣子。

    一如當年。

    整個世界一起沉默地流着汗。

    他們突然一起目光閃躲,餘週週連忙跳到一邊,倚在欄杆上假裝看風景。

    “週週?”

    “什麼?”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問嗎?”

    “……説吧。”

    “你第一次去肯德基,都點了什麼?”

    餘週週飛起一腳直接踢向了他的屁一股。

    一陣兇狠地廝打之後,終於低下頭,十二分靦腆害羞地回答他。

    “真的不記得了……”

    她閉上眼睛

    “我只記得,椅子,特別涼。”

    林楊一愣,旋即笑得排山倒海。

    餘週週慢慢地走着,間或側過臉,偷偷地看一眼身邊高大的男孩子。

    意氣風發,明朗而堅定。

    牽得如此用力的手,好像將她的血脈和另一個年輕的生命緊緊連結。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們只做到了前半句。

    林楊並沒承諾什麼。餘週週也不再説,我們永遠在一起。

    皇帝會遇到政變,四皇妃會被打入冷宮。

    但是沒有關係,任千萬兵馬在後面追趕,那年的四皇妃還是牽起了皇帝的手,毫不猶豫地大步跑了下去。

    距離老去還有很多年,而很多年中,會有很多變故,很多快樂和很多悲傷。

    後四個字,總有一天會完成。

    他們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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