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馬麗珠前腳出去,那位郎少爺後腳就出現了,他寒着一張臉,神色陰沉,站在哪兒一動不動,既不走,也沒跟着去。
因為,他料準了,那位九爺一會兒就會回到這兒來。
果然,沒一會兒工夫,九爺匆匆忙忙的進來了,一見郎玉奇,先是一怔,繼而加快步履走過去,焦急的低聲道:“郎少爺,您在這兒正好,我正要找你去。”
郎玉奇冷冷道:“省得你跑一趟了,也省得你再説一遍了,我都聽見了。”
九爺一怔:“剛才你在外頭?”
郎玉奇道;“我不能不防,你情急之下把我和盤托出。”
九爺忙道:“我怎麼會,把你和盤托出,不就等於把我自己也托出去了嗎?”
“你明白就好,你還要明白一點,你掉進去更深了。”
九爺呆了一呆道:“郎少爺——”
郎玉奇冷然道:“你聽見那丫頭説了,洪門天地會自有它的門規在,而這種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只要一查,馬上就能查出來,我是馬家未來的嬌客,而你不過是一個旗主,而且是外十旗的一個旗主。”
九爺額上登時見了汗道:“郎少爺,您説過,不管天大的事,自有您頂着。”
“我是會給你頂,不過要看值不值得。”
“你是説……”
“從今以後,不管什麼事,你都得聽我的。”
“郎少爺,我沒説不聽您的呀!”
“那就好。”郎玉奇翻腕揚起了手,他手裏託着一個幾寸高的小白瓷瓶道;“把這個拿去,找機會在她的吃喝裏下上一點兒。”
九爺凝目望瓷瓶:‘那少爺,這是……”
郎玉奇道:“媚藥。”
九爺臉色~變,道:“郎少爺,這……”
“她本來是我的未婚妻,這麼一來不過是早成親,早園房而已。”
“可是……”
郎玉奇臉色一沉,冰冷道:“你要明白,你的生死福禍,完全系在那丫頭一個人身上,她要是不追究,任何人不會知道,可是在沒有佔有她之前,我就沒有辦法掌握她,也沒有辦法讓她完全聽我的,這種利害,你自己衡量。”
九爺神情震動,臉色大變:“郎少爺,還有那個姓李的。”
“姓李的交給我了,不用你操心。”
九爺混身發顫,眼望着小瓷瓶,還有點猶豫,還有點害怕。
郎玉奇冰冷又一句:“你下不了手,就等於把命交在別人手裏,別人的心腸不會比你軟,九旗主,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啊!”
九爺兩眼歷芒一閃,探掌把那個小瓷瓶抓在了手裏。
他沒有看見,就是看恐怕也看不出來,就在他把小瓷瓶抓進手裏的那一剎那,郎玉奇唇邊浮現了一絲極其輕微的陰冷笑意。
………………………………
李燕月悶了一肚子的氣,一肚子的不痛快進了客棧。
櫃房裏的人不多,可是李燕月一進來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驚愕,他看也不看一眼,停也不停一下的房後面走去。
馬上又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誰都不相信自己的一對眼珠子,惹了那位郡主,又被神力鷹王府派出來的護衞抓進了內城,還能好好的從內城出來,能剩一口氣,被抬着出來,應該就是祖上有德,或者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萬幸裏的萬幸。
而這位,居然好生生的。
不但是前所未有,而且以後也絕不可能再有。
其實,李燕月還真是頭一個,以前誰膽上長了毛,活得不耐煩了,敢惹那位郡主。
這種事,壓根兒就沒發生過。
既然沒發生過,進了內城就出不來了,自然也就是人們按照常情的推理了。
當然,那也得看進的是什麼衙門,碰上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一進屋,李燕月和衣就躺上了炕,他實在想不透,洪門天地會里,尤其是張家口馬鴻元馬老爺子的手下,怎麼會有這種人。
難道真是,人一多,難免品流雜,也就難免良莠不齊。
真要這樣,把這個人派駐在京裏,肩負一旗之重任,直接跟滿虜爭鬥,豈不是太可怕,太過危險——
想着想着,他的思緒又轉到了鐵王身上,不由他不衷心推崇,不愧為當代虎將,蓋世奇英豪了,滿虜何孝,能有這麼一位人物?
只怕,來日的爭鬥,鐵王是他唯一的勁敵,而且也是他唯一不忍下手的一個。
旋即,鐵王的話,又在耳畔響起,很顯然的,滿虜朝廷之上,如今是大機旁落朝政被一些顧命大臣所把持。
滿朝文武,幾乎盡在掌握之中,人人自危,或敢怒不敢言,或隨波逐流,有哪一個願意。那一個敢為皇家盡心盡力?
只有一個,鐵王,而鐵王雖擁有一支精鋭蒙古鐵騎,使得羣奸有所顧忌,但是鐵王自己似也力單勢薄,只有退而保全是作,而無力進而肅奸。
連柱石虎將、蓋世奇英豪的蒙古神力鷹王都無力肅奸,哪一二顧命大臣權勢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連鐵王那樣的人物都自嘆肅奸難,換個人,其困難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了這兒,李燕月的一雙眉鋒已皺了起來。
他是來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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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210.29.4.4/book/club照理説,朝廷之上一二顧命大臣壟斷國政,掌握權勢,有取愛新覺羅而代之的趨勢,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為什麼想到肅奸困難,就皺起了一雙眉鋒?
這,恐怕只有李燕月自己才知道了!
就在他剛皺起一雙眉鋒的當兒,他兩眼之中突顯寒芒。
因為他聽見一陣陣疾速的衣抉飄風聲,起自四面八方,到客棧周圍屋頂而止。
顯然,是有不少高手掠到了客棧屋頂之上。
更顯然的,這是一種包圍之勢。
這是誰?
這是幹什麼?
這是誰?不難明白,天還沒黑,毫無顧忌,不怕驚世駭俗,只有一種人,官家高手,滿虜鷹犬。
這是幹什麼?似乎就一時難明白了,鐵王府的事已經了,除非是那位美郡主還下死心,從別處又找來了幫手?
要真是這樣,她説過,她要進宮告狀,那麼來的這些高手,很可能就是御前帶刀,個個身手了得的大內侍衞。
當然,這些人也有可能是為別的人,辦別的事而來。
李燕月只躺在炕上想,他沒起來,甚至連動都沒動。
就在起自四面八方,由遠而近的衣袂飄風聲,倏然而止之後的轉眼工夫,一陣輕捷而雜亂的步履聲進了院子。
這陣步履聲只在院子裏頓一頓,隨即就直奔他這間房來。
敢情,還是衝着他來的。
不用説,準是那位美郡主不死心,求來的“幫手”。
李燕月有點氣,卻又覺得可笑,他搖搖頭坐了起來。
剛坐起,門上響起了剝琢聲。
不錯,還知道敲門,挺有利數的,衝這一點,這些人該是來自講理的地方。
既是來自講理的地方,這件事就不難辦。
李燕月道:“門沒上閂,請進來吧!”
門開了,人進來了,一前四後,進來五個,後頭四個是清一色的打扮利落的中年漢子,個個腰裏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着傢伙。
前頭一個年紀略大些,看上去有五十上下,瘦瘦的,鷂眼鷹鼻,還留着山羊鬍,一雙眸子精光閃射不但是個內外雙修的好手,還分明是個性險詐、工心計的人物。
李燕月緩緩站了起來。
那瘦削山羊鬍老者,進門就把一雙鋭利的目光盯在李燕月臉上道:“尊駕可是姓李”
李燕月道:“不錯,我正是姓李。”
瘦削山羊鬍老者道:“那就麻煩尊駕跟我們走一趟吧。”
李燕月道;“上哪兒去?諸位又是——-”
“尊駕不必問那麼多,跟我們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態度、語氣,比鐵王府那四個猛護衞都好。
李燕月認定九成九毛病是出在美郡主身上,他笑笑道:
“我需要收抬一下麼?”
説着,他伸手要去拿牀頭的長包袱。
那打扮利落的四個漢子閃身越前,比電還快,各人手撫腰間八道鋭利目光緊盯着李燕月。
李燕月道:“諸位誤會了——”
瘦削山羊鬍老者道:“或許,我看尊駕不必收拾了我們只是請尊駕會談談一會兒就放尊駕回來了。”
李燕月道:“好吧。”
他收回手邁步就往外走。
那四名漢子立即側身後退,讓出了出屋路。
出廊檐到了院子裏,李燕月眼角餘光柱左右兩方一掃,兩邊屋脊上站着十來個,都是打扮利落的漢子。
還好這段時間裏住客棧的人少,要不然李燕月這幾進幾齣,非把客人們都嚇跑不可。
李燕月裝沒看見往前走那瘦削山羊鬍老者跟那四個漢子緊跟在他身後。
到了櫃房,櫃房裏除了帳目跟夥計之外,還有兩個打扮利落,腰藏傢伙的漢子,帳房跟夥計義圓瞪着眼傻臉了。
他們倆實在想不透,這位客人既被抓走了,為什麼還能平安無事的回來,既然能平安無事的回來,又為什麼會再次被抓走。
出了客棧門,門口停着幾匹馬,一輛馬車,有個趕車漢子高坐在車轅上。
街上圍滿看熱鬧的,可都離得遠遠的。
李燕月這裏一出客棧門,那裏從兩旁疾快地繞過來十多個,正是剛才站在屋脊上的那些個,十來個人,對馬車跟李燕月仍採包圍之勢。
只聽身後瘦削山羊鬍老者道:“尊駕請上車吧!”
李燕月沒説話也沒猶豫,走過去上了馬車。
那老者跟那四個也跟着上了馬車,在車裏,老者坐在李燕月對面,四個漢子二前二後仍然包圍着李燕月。
老者一聲“走。”
後頭兩個漢子放下了車返,馬車馳動同時車後也響起了蹄聲。
從出客棧門到上了馬車,李燕月沒看見對街屋檐下那個漢子,想必是此刻這情勢不對站在那兒會惹禍上身,躲了。
人在馬車裏,車蓬密閉,看不見外面,李燕月只覺得馬車由徐而疾,由慢而快,他也覺得馬車進了內城。
約莫盞茶工夫之後,馬車慢下來,停了一下旋即聽見轟轟開門聲,然後馬車又緩慢馳動轉眼工夫之後,停下不動了。
靠後的兩個漢子掀開車蓬躍了下去站在車後等着。
瘦削山羊鬍老者站起來道:“到了尊駕可以下車了!”
李燕月站起來彎着腰下了車,老者帶着另兩個漢子跟了下來。
停車處是個大院子。除了眼前這幾個和騎馬跟在車後那十來個人,別的看不見人。
只聽瘦削山羊鬍老者道:“尊駕請跟我來。”
他走在前頭,李燕月跟在他後頭,最後是那四個,左右是那十來個,一行人往後走,過一個月形門,進了另一個院子。
三面各一排房子院子裏沒樹,沒花,就連草也沒有,只有十幾個漢子提着刀站在三面的房子前。
瘦削山羊鬍老者帶着李燕月,直往正北那排房中,居中一間走到了門前,瘦削山羊鬍老者抬手推開門,然後側身讓路道:“請。”
李燕月沒説話,也沒客氣,邁步走了進去,剛進屋身後一陣風,兩扇門砰然一聲關上了,隨聽外頭‘咋’地一聲,像是上了鎖。
李燕月一怔,回身兩扇門是已經關上了,關得嚴嚴的,可是令他心神震動的不是因為門關上了,而是這時候他才看出了,那兩扇門的裏頭這一面,竟然是兩塊鐵板。
疾轉身再看屋內,他又一次的為之心神震動。
這間屋沒窗户,四面牆白粉剝落剝落的地方色是深褐不用説又是鐵板。
抬眼上望,頂棚不是紙糊的,還是刷了白粉的鐵板。
顯然,他是被困在這裏了。
定過了神,李燕月疾轉身向門,震聲發話:“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
只聽門外響起了那瘦削山羊鬍老者的陰冷話聲:“你已經看出來了,是不是?可惜,太遲了點,現在可以告訴你,這兒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查緝營,你在裏頭乖乖待着吧。”
話聲一落,步履聲起,很快的走遠了。
李燕月沒喝止,也沒説話。
“九門提督衙門的查緝營”
敢情美郡主是找上了這個衙門。
鐵王府可以不理美郡主的那一套刁蠻,任性,這個衙門可不敢不聽美郡主的。
只是,現在想想,李燕月是隻有氣,而不想笑了。
芝麻大的一點事,何況理虧的又是美郡主自己,幹什麼這麼小心眼,勞師動眾,非要出這口氣不可。
在鐵王府已經當面陪過罪了,還要怎麼樣,難道真的要讓李燕月跪下磕頭,一頓皮鞭,把李燕月打的皮開肉綻不可麼?”
越想,心裏的火兒越往上冒。
可是火兒歸火兒,他只有等美郡主來了以後再説。
因為他知道,置身在這一間屋子裏,要是外頭沒人開門,他也是出不去的。
口口口
天黑了,吃過晚飯以後,姑娘馬麗珠就回了屋,因為她覺的身上發酸,人有點乏。
許是從張家口一路往京裏趕的。
儘管騎的是千中一選的住馬,但是氏途騎馬,也是夠累人的。
點亮了燈,姑娘和衣躺上了牀,剛躺下,又覺得混身發熱,心跳的厲害。
屋裏除了自己沒別人,姑娘解開了領口兩個釦子,沒用,還是熱。
春寒料峭,人夜更帶冷意,屋裏又沒有炭火爐子怎麼會熱呢?
姑娘沒想那麼多,只以為自己病了。
儘管一天到晚不是馳馬,就是打獵,可是畢竟多年沒出過遠門了,如今芳心裏帶着愧疚,頂着寒風,催馬疾馳這一陣趕,焉能不病?
不知道姑娘是得了什麼病,只看見她嬌靨通紅,喝了酒似的,不自覺地把衣服解開了好幾個釦子,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酥胸,嬌軀躺在牀上,檀口裏不住的發出陣陣的呻吟,一雙玉手狠命的扯着被子,似乎要把被子斷爛。
看樣子姑娘是真病了,而日病發作得很快。
要是有誰能發現,或是這時候能來個人就好了。
真有人來了,門輕輕開了進來個人,進來的這個人,是郎玉奇。
他兩眼閃動着異采,嘴角含着怕人的笑意,閂上了門,一步一步走到了牀前看着牀上的姑娘馬麗珠。
他一抬手,一縷指風滅了桌上的燈。
剎時,屋裏一片黑暗漆黑-一
口口口
五人五騎,一前四後衝破夜色,劃破內城的寧靜,鐵蹄翻動,飛也似的馳到了一座大宅院前。
這座大宅院莊嚴、宏偉,圍牆丈高,門頭高大兩扇發黑的鐵門,石階高有十幾級,兩盞大燈照耀得門前光同白晝,高高的石階上,站着四名挎刀的步軍。
門頭上沒有橫額,不知道這是什麼所在但是看門的氣勢,任誰一看就知是個衙門,而且是不小的一個衙門。
四名站門的步軍一見五人五騎飛至,忙搶步下石階,恭恭敬敬的打下千去,齊聲道“鷹王好。”
五人五騎,正是蒙古神力鷹王鐵海東跟他那四名猛護衞。
鐵王跟四護衞翻身下馬。
鐵王沉喝道:“叫富衡出來見我。”
恭應聲中,四名步軍爬起來,轉身奔進去兩名,鐵王帶四護衞大步跟了進去,剛到院子裏,一個穿戴整齊,頭戴草眼花翎的武官,已三腳併成兩步地跑了過來。
那名武官老遠的就甩了馬蹄袖,然後搶步向前,打下千夫:“卑職富衡,恭迎王爺!”
鐵王道:“起來回話。”
恭應聲中,富衡站了起來垂手哈腰低頭道:“請王爺廳裏坐。”
鐵王道:“不用那麼麻煩了,我馬上就走。”
“是”
鐵王道:“聽説你查緝營從永定門大街一家客棧裏抓來個人?”
“是。”
‘這個人姓李叫李燕月?”
富衡微一怔,抬眼望鐵王。
鐵王微一擺手道:“先別管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我問你,是不是玉倫郡主交待你抓人的?”
富衡又微一怔道:“回王爺,郡主沒有這麼交代過用職。”
“富衡,你知道我的脾氣,我要聽實話。”
富衡頭一低,忙道:“卑職大膽也不敢欺瞞王爺!”
“那麼我問你,他犯了哪一條工祛,你派人把他抓進查緝營來?”
“這個——”富衡上前一步,低聲道:“回工爺,這個人是叛逆。”
鐵王微一任:“呃,你怎麼知道他是個叛逆?”
“卑職是根據密報。”
“什麼人的密報?
“是卑職派出去的,混進他們裏頭的人。”
‘他們,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叛逆組織洪門天地會。”
‘這麼説,這個李燕月,是洪門天地會的人?’”
“未必是,但是跟他們有關聯,稟王爺,這個李燕月是從張家口來的,張家口是洪門天地會的巢穴所在,他們的雙龍頭就住在張家口,李燕月上京來以前曾經上他們那個雙龍頭家裏去過了。”
他知道的不少。
鐵王道:“你這個差事幹得不錯,既然知道了洪門天地會的巢穴,也知道他們的頭兒是何許人,你查緝營一定是精鋭盡出,已經把他們一網打盡了!“富衡臉色一變,忙道:“這個-一沒有。”
“怎麼説,沒有?”
富衡誠惶誠恐地道:“回王爺,上頭有指示,咱們入關還沒多久,難免有些冥頑不化的前明遺孽為了收攬人心,只要他們不上京來鬧事,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上頭的指示,你這上頭兩個字指的是誰?”
“這——回王爺,卑職當然是指我們提督。”
鐵王濃眉一掀:“富衡,什麼叫當然?”
富衡忙低頭哈腰:“卑職不會説話,王爺開恩。”
“你不要以為我平時不説話、不管事就是好説話,別人我也許沒辦法,可是對你這個小小的查緝營統帶,我摘你頂帶,砍你腦袋,那還不是難事!”
富衡一驚,腰哈得更低了:“是,是,王爺開恩,王爺開恩。”
“告訴我,指這個李燕月為叛逆,有沒有證據?”
“這——回王爺,他來自張家口,也去過——”
鐵王截口道:“你剛説過,他未必是洪門天地會的人,那麼洪門天地會是個江湖組織,就不許他們有江湖上的朋友?恐怕他們江湖上的朋友為數還不少,你能指他們都是叛逆,能把他們都抓來?”
“這個一一這個——”
“不妨告訴你,這個人也是我的朋方,難到我也是叛逆?”
富衡大驚抬頭:“李燕月是王爺的……卑職不知道,卑職實在不知道——”
鐵王截口道:“你知道不知道,都無關緊要,你們有你們的職責,我不便干涉,但是我要以朋友的立場,保這個李燕月,行麼?”
富衡道:“這個,這個卑職不敢專擅,還得往上請示……”
一句話就惱了四名猛護衞,一個大步向前,歷聲道:“你找死,給臉不要……”
鐵王沉聲道:“退後,我跟富大人説話,哪有你們插嘴的餘地。”
猛護衞可就聽鐵王的,立即恭應躬身退後。
鐵王轉望富衡:“你身在人下,難由自己,我不會讓你為難,馬上請示你們軍門。”
富衡忙道:“是,多謝王爺,請王爺廳裏……”
“不用了,帶我去看看李燕月。”
“是,容卑職暫行告退。”
富衡話聲一頓,立又喝道:“來人。”
不用喊了,他身後早就到了兩名跨刀護衞了,上前躬身:“大人。”
“還不快給王爺帶路。”
“是。王爺請。”
兩名護衞帶着鐵王跟四猛護衞走了。
富衡一句:“該死的,他們怎麼沒説,李燕月攀上了這個主兒?”
然後,他匆匆忙忙的奔向他的簽押房。
口口口
富衡的兩名護衞帶着鐵工眼四名猛護衞,進了李燕月被困的那個院子,直往那間房行去。
鐵王臉色一變道:“不用過去了。”
富衡的兩名護衞連忙停了步。
鐵王道:“富衡怎麼用鐵屋來關他?”
一名護衞道;“回王爺,我們統帶是怕他跑了。”
鐵王道:“你們派人去抓他的時候,他拒捕了麼?”
“聽説沒有。”
“這就是了,他既不拒捕,怎麼會逃?他要是當時拒捕,他不會被你們抓到這兒來,照這麼看,他又怎麼會是個叛逆?”
富衡的兩個護衞沒説話,他們倆敢説什麼
好在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匆忙步履響動,富衡另帶着兩個護衞來到了,行禮如儀,上前打千道:“王爺。”
鐵王道:“你們軍門怎麼説?”
富衡忙道:“李燕月既是王爺的朋友,怎麼會是叛逆,軍門下令,立即釋放,改天並趨王府當面-一’鐵王一擺手道:“哪倒不必,我無意仗權勢壓誰,我只是保他出來,只等你們在有實據,我照樣把人交給你們!”
“卑職不敢。”
“不要多説了,放他出來吧。”
“是!”
富衡恭應一聲立即轉喝剛帶來的兩名護衞,那兩名護衞飛步奔到那間屋前掏鑰匙開鎖,打開了兩扇鐵門。
門開處,在屋裏的李燕月走了出來,近前抱拳道:“王爺,我在裏頭已經聽見了”
鐵王道:“聽見了就好,有什麼話出去再説走吧!”
他沒多説,帶着李燕月就走了。
那位統帶富衡,還得親自送到大門口。
望着人馬飛馳而去,富衡突然沉了臉,“把郎玉奇給我找來。”
四名護衞恭聲應道;“是。”
口口口
駿騎鐵蹄翻飛.疾快加電,馬上不便説話,一直等到了神力鷹王府,進了花園平的一間敞軒,李燕月才找到了機會問:“王爺怎麼知道-一”
鐵王抬手截了口:“坐下來喘口氣再説,行不行?”
李燕月微一欠身:“謝王爺。”
兩個人落了座。
坐的是一張小圓桌,桌上還擺着酒菜看樣子已經都涼了,只是沒動過。
鐵工指了指桌上的酒菜道:“我想喝酒,一個人喝沒意思,我喝的酒別人又不足敵我,於是我就想起了你,派他們一個去請你,哪知道帶回來的話是你讓查緝營抓走了。”
原來如此。
李燕月由衷地道:“三番兩次麻煩王爺,我很不安。”
“那也沒什麼,誰叫我認識了你。”
“王爺的厚愛,我不能不領受,可是恐怕沒用,要是不讓郡主出這口氣-一”
“郡主,你以為是她?”
“難道不是?’
“所以你才沒拒捕?”
“我不能讓誤會越來越深,事情越鬧越大,給王爺添麻煩。”
“閣下,你弄錯了,她還不至於做這種事,我也問過他們了,跟她一點關係沒有。”
“那麼是……”
“查緝營接獲密告,有人指你是叛逆。”
李燕月心頭猛一震:“叛逆”
“你是不是從張家口來的?”
李燕月心頭又一陣猛跳;“不錯,我是從張家口來的。”
“你知道不知道張家口是洪門天地會的巢穴所在?”
李燕月一顆心簡直要脱腔而出:“洪門天地會?誰説的?”
“這麼説,你是不知道?”
“王爺明鑑,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到洪門天地會雙龍頭家裏去過?”
李燕月簡直心神震顫:“不知道王爺所説的,是不是那位在張家口馬市上響噹噹字號的馬大爺?”
“我不知道,他們設告訴我是誰。”
‘如果查緝營指的是那位馬大爺,我可以奉知王爺,我小時候住過張家口,馬大爺是我的街坊長輩,若干年後的今天,我路過張家口,理應去拜望拜望。”
“這倒是人之常情,那麼你有沒有告訴那位馬大爺,到京裏幹什麼來了?”
“沒有,我只是告訴馬大爺,身在江湖,不能不到處走走,尤其京裏是一個卧虎藏龍的好地方。”
“還好,要是你告訴那位馬大爺,你上京的目的,恐怕他就不回讓你來了。”
李燕月目光一凝,道:“王爺相信那位馬大爺,確是是‘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嗎?”
“輯私營既然這麼説,應該不會錯。”
不知道為什麼,王爺沒有告訴李燕月,輯私營有人卧底在洪門天地會里。
李燕月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説道:“為了免給王爺若大麻煩,我只好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鐵王環目一睜,道:“表明身份?你還有什麼身份?”
李燕月掏出了五台絕峯,贈自老僧的那顆念珠道:“王爺可認的這念珠?”
王爺伸手接了過去,凝目只一細看,立即臉色大變,猛然站起,“你是……”
李燕月跟着站了起道:“五台山上有位得道高僧,這是他贈給我的。”
鐵王震聲道:“他是遜皇帝……”
“王爺,我知道。”
“你怎麼……”
“先請問王爺,遜皇帝所贈的這顆念珠,是不是能證明我不是個叛逆?”
“當然能,誰敢再指你是叛逆,鐵海東頭一個不依,可是沙皇帝給你這顆念珠——”
“王爺再請看這個。”
李燕月探懷又取出老僧給的錦囊遞了過去。
鐵王接過錦囊,急不可待的打了開來,錦囊裏,有一個摺疊得四角方方,約莫有一個制錢大的紙條。
鐵王又急不可待的打開了紙條只一眼,神情倏震,一把抓住了李燕月:“原來遜皇帝是讓你來——”
李燕月截口道:“王爺知道就好了。”
鐵王接着又是一陣激動,環目圓睜,淚光閃現:“他老人家雖身入佛門,心猶在廟堂,我去見他幾次都沒見着原以為他老人家皈依三寶,真能四人皆空,斷絕七情原來他老人家還是這麼——”
話説到這兒,鐵王居然激動得説不下去了。
蓋世虎將,忠君愛國之真情流露。
李燕月也不免為之暗暗感動,説道:“王爺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也知道我是於什麼來的,是嗎?”
鐵工點點頭道:“知道了,當然知道了。”
“我希望,我的身份跟來意,只有王爺一個人知道。”
鐵王道:“不,至少還得讓兩個人知道。”
“哪兩個人?”
“皇太后跟皇上,我是個急性子打算這就帶你進宮。”
李燕月心頭微震:“王爺打算帶我進宮。”
“當然,我得趕快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一下,知道遜皇帝並沒有忘記朝政,並沒有丟下皇家不管了。”
李燕月道:“王爺,我以為我還是不要進宮去的好,甚至最好不要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這件事。”
鐵王目光一凝道:“為什麼?”
李燕月道:“王爺,他們的眼線,必然是遍佈宮禁,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王爺只一帶我進宮,他們馬上就會知道是不是?”
鐵王濃眉一掀道:“知道又怎麼樣?”
“王爺,恕我説句大話,他們沒辦法室拿我怎麼樣,但是如何讓他們沒有一點戒心,我在暗處王爺在明處,一明一暗,互相配合呼應,以收克敵制勝之效。”
鐵王遲疑了一下道:“倒也是理,我可以不帶你進宮,但是這件事,我必得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一下。”
“王爺,他們的眼線監視禁宮,皇家能有多少忠誠的心腹,萬一皇太后跟皇上的口風不夠緊時……”
鐵王截口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事關皇作之絕續,皇太后跟皇上的口風不緊也得要緊的。”
“您又何必非讓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不可呢?”
鐵王神色一黯:“你不知道,遜皇帝當年為董小宛遁入空門的時候,皇上猶在沖齡,真要説起來,他還好,可是皇太后,只以為遜皇帝為董小宛而置皇室於不顧,至今不能諒解,沒有一天不是以淚洗面,當年我幾次去見遜皇帝,為的也是這個,如今我不知道這件事便罷,既然知道,你叫我怎麼忍心藏在心裏不説。”
李燕月為之默然。
沉默了一下之後,他道:“既是這樣,我不敢再阻攔王爺。”
顯然,對愛新覺羅氏皇家,李燕月未必有惻隱之心,但是,他敬重這位蓋世奇英豪鐵王,他不忍看着鐵王為他人的痛苦而痛苦。
鐵王握住李燕目手臂的兩隻虎掌一緊道:“謝謝你!”
人耳這麼一句,李燕月為之一怔。
鐵王勉強一笑道;“你身懷遜皇帝的念珠信物又帶着遜皇帝的錦囊無殊遜皇帝親臨,我當然得聽你的,你不再阻攔我了,難道我不該謝謝你?”
李燕月忙道:“王爺,這我可不敢當——”
“別什麼敢當不敢當了!”鐵王道:“有了你這麼個人物並肩攜手,從此我如虎添翼,信心倍增,從此我就敢放手施為轟轟烈烈大幹他一場,你在這兒等我,我現在進宮去,等我回來之後,我給你安排個差事……”
李燕月截口道:“王爺,要是您能收回成命,這條路我想自己走。”
“這條路你想自己走,為什麼?”
“您是位什麼人物,任何人都知道,要是您給我安排差事,誰還能不知道我是幹什麼來?”
鐵王一怔:“這倒也是——一”
“不如這樣,您全力護衞大內,大內以外的事,全交給我。”
“不成,那我不成了閒員了?”
李燕月笑道:“王爺,以您我而論,護衞大內的安全,還有誰能比您更適合,您不要以為不能明裏跟他們正面交鋒,您想想,要是一旦他們掌握了大內,誰還能幹什麼?”
鐵王神情一震人着道:“他們敢。”
“現在他們或許還不敢明目張膽,但是一旦咱們有所行動,蠢才也懂釜底抽薪,何況他們不是蠢才。”
鐵王呆了一呆道:“看來我是不得不聽你的了就這麼辦,你在這兒等我-一”
“王爺,我不在這兒等您了,您這座神力鷹王府,我越少待越好往後我也是越少來越好,您只管進宮去,我就回客棧。”
“可是這酒-一”
“咱們先幹三杯,剩下的,留待來日再舉杯慶功。’一句話激起了鐵王的萬丈豪情,一巴掌拍上李燕月肩頭,道:“好,咱們先幹三杯。”
鐵王一擄衣袖倒了酒,兩個人連幹三杯,同樣的面不改色,一放酒杯,鐵王大笑:“痛快!別的不衝,只衝你這酒量,你不但是我唯一的對手,也是我唯一的搭檔,走。”
一聲“走”,兩個人齊邁步。
鐵王從正門飛騎奔向紫禁城。
李燕月則從跨院的偏門,悄悄的離開了神力鷹王府口口口
李燕月一路走一路想。
九門提督轄下的查緝營,是接獲密報才緝捕他這個叛逆的。
誰知道他是個叛逆?
答案只有一個,洪門天地會外十旗裏的那個第九旗。
但是那些人會密告他嗎?
他實在不敢相信。
不錯,自他來京以後那此人對他不夠友善是事實,但是若説會出賣他,會向九門提督下的輯私營告密,應該是絕不會。
無如,鐵一份的事實,鐵王親口告訴他是有人向查緝營告了密,而知道他身份的,也只有洪門天地會這駐京的外十旗裏第九旗。
這不是太可怕了嗎?
若説洪門天地會里今天有人會出賣他,那麼有一天極可能把整個洪門天地和盤託給滿俘,那豈不是更可怕?
他不是洪門天地會的人,但身為“日月令主”的傳人,這種事他不能不管。
想到了這,他突然拐了彎兒-一
口口口
約莫半盞熱茶工夫之後,李燕月抵達了洪門天地會外十旗的第九旗的所在地,那個大宅院。
許是天太晚,夜太深,兩扇大門緊閉着,裏頭連一個燈光也沒有,而且寂靜若死,連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李燕月沒有敲門他也沒打算敲。
看看四下無人,他翻牆就進去了。
落身前院前院裏沒有燈光,幾間屋都關着門,靜得連打呼兒聲都聽不見。
難道説這些人睡得都這麼老實?
找別人沒用,他找的是那位九旗主,所以他停都沒停,直撲後院。
進了後院,他覺得情形有點不對了。
後院跟前院一樣,既沒燈也沒有一點聲息。
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自然不便到處闖到處看,他站在院於裏,提氣揚聲發話:“不速之客西訪,有人在麼?”
第一聲,沒有反應沒有動靜,話聲落後,整個後院仍然又歸於靜寂。
這兒不是普通人家,個個是能聽十丈內飛花落葉的高手,只這一聲就夠了。
沒有人,這第九旗的所在,整個的後院沒有一個人。
不耐的感覺立又增添了三分。
雙眉揚處,他飛身疾撲,其快若電,轉眼間將整個晶院查看了一遍。
什麼都有,什麼都在,就是沒有人。
除了一間頗為精美,像是招待貴賓的卧牀裏,牀上較為凌亂外,其他一切如常。
這在普通人家不足為怪,人都出去了,把大門一鎖,留下一座空宅,應該是常有的事。
但在這個宅院,情形絕不尋常,不管出了什麼事,旗裏不可能一個人不留,當然,一種情形例外,遭了變故。
然而,若是遭了變故,為什麼還一切如常,一切完好,沒有一點“變故’的跡象。
這,李燕月一時想不透。
他也沒時間多想。
他在後院裏呆立了一下,翻牆掠了出去。
從這座大宅院的後頭走,李燕月走過,走一趟也就熟了。
剛出衚衕口。他猛然疾轉身,飛撲宅院的後門。
宅院後門外的暗影裏,一條矯捷人影竄起,鷹隼般直上夜空。
應變快,身法也快顯然是一流身手。
但是,他沒能快過李燕月,他剛竄起,李燕月便已撲到,探掌如電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腿,沉腕往下一帶,他一個身軀乖乖的落了下來。
人是乖乖落下來了,但還不死心。
腰一扭,兩隻手掌一上一下疾拍李燕月胸腹。
李燕月輕哼一聲道:“你就省省吧。”
在掌疾探,靈蛇似的扣住了那人的左腕脈,然後左右兩手齊用力往外一抖一折,那人間哼一聲馬上老實了。
當然老實了,一個身子彎得像彈弓,他還能不老實。
李燕月一腳踢開了後門,把人帶了進去,藉着微弱的月色看,一看之下,他為之一怔。
兩手裏抓的是個半大小子,穿一身鶉衣的半大小子,敢情是個半大的要飯化子。
李燕月定過神道:“你是‘窮家幫’的弟子?”
半大要飯化子還挺硬,吭都沒吭一聲。
李燕月道:“既落在人手裏就別逞硬,逞硬佔不了便宜,換個人早讓你躺下了,説。”
半大要飯化子説了話,卻是這麼一句:“現在我跟躺下也沒什麼兩樣。”
李燕月一怔,想笑,可是他沒笑,兩手一揚一鬆,半大要飯化子硬不讓自己摔着,一個懸空跟頭落了地。
挺清秀個半大小子,只可惜滿臉的泥朽讓人看不大真切,他兩道清澈鋭利目光直逼李燕月,突一怔脱口道;“是你?”
李燕月聽得也一怔:“你認識我?”
半大要飯化子馬上恢復了平靜,冷然道:“不認識。”
李燕月道:“來不及了,別忘了剛才我跟你説的話,既落在人手裏,逞強佔不了便宜。”
半大要飯化子道:“我認識你不認識你,無關緊要。”
“不然!”李燕月道:“你認識我,就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既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問你話你就該告訴我。”
“你最好什麼也別問,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的忘性比記性大。”
“大不了把條命留在這兒,是不?”
李燕月着了他一眼:“人家説窮家幫的人,人人有硬骨頭,真不錯。”
“那當然,人窮志不窮。”
“不瞞你説,我正打算找你們窮家幫的人幫個忙。”
“呢!你以為窮家幫的人是專給人幫忙的?”
“我從張家口馬鴻元那兒來!”
“我知道,張家口是洪門天地會雙龍頭坐鎮的地方,窮家幫懂得規矩,沒在那兒設分舵,可是出了張家口百里,隨時隨地都有窮家幫的人,我相信你是從張家口馬大爺那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