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烈火!
忻正羣望向角落陰影裏蜷縮着身子,似乎全然無害的十七歲女孩。
若非他適才被她以西洋劍直指心口,他也會以為她一如她的名字──忻伶兒──樣的柔弱無助,但她不是,該死的她不是,她是一盆烈火,沒有半絲感情的熊熊烈焰!
悄然無聲的氣氛急速收縮,凝結成一股強大的壓力,忻正羣不自覺屏住呼吸,他甚至開始後悔自己失手打了她那一巴掌。
沉默半晌,忻伶兒終於抬起頭,左頰上的鮮紅掌印在昏黃燈光照映下更顯得怵目驚心,剛剛那一巴掌幾乎打昏她,但她卻只是踉蹌半步,乾涸的眼中沒有半滴淚,連嘴角迸出的血滴也沒費力拭去。
忻正羣懷疑她根本沒有淚腺,沒有感覺神經。不!她根本是撒旦的使者,連看他的眼神中燃燒的都是冰的火!冷得教人由心底發寒。
他心虛地避開她冷冷的眸光,厲聲喝道:“伶兒,絕對不準再用那種眼光看我!”
“遵命,親愛的叔叔。”伶兒嘴角微揚,十足十的嘲弄口吻。
她必須離開,最好是立刻離開!他怕她,詭譎的笑容似是洞悉他的所作所為。忻正羣努力穩住顫抖的雙手,抹去額際涔涔滲出的冷汗。
她不可能知道的,畢竟她才不過十七歲不是嗎?而且他們向他保證做得很乾淨俐落,沒有半個目擊證人,只可惜他沒能把她也解決掉,但那不重要,她終究會離開,還能為他帶來一筆為數可觀的聘金。
有些男人喜歡倔強的女人,樂於一點一滴消磨掉她的傲氣,讓她成為他們的奴隸,在身後搖尾乞憐。但那絕不會是忻伶兒,她寧願同歸於盡,也不願屈服。就讓她和那男人去鬥吧!他毫不在乎,失去了心愛的和楓,只有錢才是一切。
“伶兒。”忻正羣強迫自己直視侄女的臉,那張極酷似他最愛的女人的面孔。
她似乎十分樂於展示他剛才失手留下的印記,彷彿那賦予她充分的權利露出譏誚的表情。
“大哥和大嫂不幸罹難,”他困難地吞嚥了一下,試着以最有力的聲音宣佈自己合法的權利,“所以我成為你的法定監護人。”
而忻伶兒,竟然在笑,極其愉快的笑,彷若她父母的死只是出荒謬可笑的肥皂劇。
倏地,笑容斂去,她輕撫手中的西洋劍,冷冷劍光映照着她絕麗的容顏。
她緩慢卻極具危險性地開口:“叔叔,我今年十七歲,不必負完全刑事責任。”
“你在威脅我?!”忻正羣企圖説得很有膽識,但卻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伶兒見狀更是張任的大笑,一個沒有半點笑意的笑。
她抵着牆站起來,“不敢,我只是提醒您,我不太喜歡別人干涉我的事。不過,我倒是很欽佩您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就這一方面而言,您是相當有膽識的,但是……”伶兒一個旋身,以西洋劍指着他的鼻樑,“過猶不及,您做得有點兒過了頭。”
忻正羣畏懼地瞪着那把離他鼻樑不到一公分的西洋劍,劍尖的塑膠護套早已拔掉,若是她要他死去,簡直易如反掌。
“我聽不懂你在説什麼。”忻正羣僵着身子,往後退了一步。
伶兒緩緩垂下西洋劍,無所謂地聳肩一笑,“您懂的,聰明如您怎麼會不知道我在説什麼。”語罷,她轉身走回房間。
她只是説説而已,十七歲的小女生能做什麼?忻正羣奮力剋制住如深秋落葉不停顫抖的身子,但那一股冷,由心底直竄上來。
他們竟然死了!連小弟也成了陪葬。真是諷刺!他們對她的厭惡甚至深到連死也不願她同行。其實她知道為什麼,世上只剩下她知道這個秘密。
伶兒瞪視着鏡中人慘白的面容,她絕不會為他們的死掉一滴淚,如果他們曾經給她一點愛,或許她在葬禮上可以勉強裝得哀慟一點。但他們沒有,甚至吝於施捨她一點關懷,那她也不必硬要效法孝女白琴來一段感人肺腑的“五子哭墓”。她是火,所有的情感早已焚燒殆盡。
最後這一滴淚,只為純真的小弟流,這世上惟一愛她的人。伶兒任憑眼角一顆晶瑩的水珠滑落。
猛然,巨大關門聲震動了窗欞。那男人來了,她的買主!伶兒弧形優美的唇勾勒出一抹譏誚的冷笑。
“嶽先生,你來啦!真是不巧,伶兒已經睡了。”
伶兒聽着忻正羣急急迎上前的足音,只覺得可笑,多像個應付恩客的老鴇!
忻正羣最好祈禱他留下的掌痕在明天婚禮前能消失,那男人不喜歡她被別的男人摑掌,她是他買下的商品,理應只有他能碰。
那男人允諾忻正羣,一旦她嫁過去,她名下繼承的產業全數歸忻正羣所有,他甚至還會付一筆錢當聘金。
好大方的人!真是闊綽的手筆,慷他人之慨當然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她不容許任何人操縱她,更不需要別人教她該如何處理她繼承的遺產,所以,滾一邊涼快去,該死的臭男人!
“我希望她已經為明天的婚禮準備好。”那男人的聲既冷且硬,一如他的外表。
“當然,當然。”
那男人斜瞄忻正羣心虛的表情一眼,“你打她了。”
這是肯定句。
忻正羣吞了吞口水,畏懼地囁嚅道:“她……頂撞我,所以我忍不住就打了她一巴掌,但沒有很重。”
那男人揚揚濃眉,顯然不相信他的話,但也沒有追究,只是淡漠地説:“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
“是、是、是,我知道。”忻正羣連連哈腰應諾。
這個姓岳的男人令他緊張,他向來對神秘的人缺乏好感。那天在葬禮上他看見身着大紅洋裝,狂野難馴的伶兒,便主動要求他將伶兒嫁給他,並且留下一筆錢當“訂金”,至於其他事,他沒有多做交代,連身分也只留下“嶽”這個姓。
“確定她會穿上白色婚紗。”命令句!在他的句型中似乎永遠只有命令句。
“當然,當然,她一定會乖乖穿上禮服的。”
“哈巴狗!”伶兒冷哼一聲,反身拉開簡陋的衣櫃,纖指輕輕滑過新娘禮服柔細的鍛面。
她當然會穿上婚紗,美麗的新娘禮服是多少少女的夢想,但嫁不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桀驁不馴的,任何人也別想駕馭她。
因為她是忻伶兒,那個血統不純的罪惡!你無法要求一個罪惡温馴可人,那會褻瀆聖潔的!
應該大肆慶祝!慶祝他平平安安度過一百次劫難!
郭謹曄駕着向全國首富沈旌亞借來的黑色勞斯萊斯轎車,極愉快的打着節拍,哼幾句荒腔走板的歌兒。
坦白説,他這般高興實在沒啥道理,若是換作其他人,八成連絲笑容也擠不出來。
其實這些劫難本來就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也不知道是否是他天賦異秉,反正只要美女有難,他就絕對逃不掉“英雄救美”的命運,不過故事接下來的發展卻不像電視上常演的“美人決定以身相許,從此英雄美人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
累計到今天,已經是第一百個絕色美女對他説再見了!倒不是説他的長相可媲美牛頭馬面,才使眾美女退避三舍,不肯下嫁。
事實上,郭謹曄貌勝潘安,簡直帥得沒天理,烏黑略為鬈曲的長髮整齊地用黑色緞帶束在頸後,不但不見流氣,反而更顯得温文爾雅。英挺的希臘鼻下是一張薄小適中、令人想一親芳澤的唇,英氣颯颯的劍眉配上始終含笑春人的深情大眼,無論怎麼看都是標準的“美男胚子”。
郭謹曄的家世更是沒得挑剔,年紀輕輕便建立起自己的企業,他名下的旭日集團是美國三十大企業之一,資產總值達三十五億美元,且目前仍以高幅度增加中,而這些還不包括他尚未繼承的家產。
照他的條件看來,他“應該”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錯就錯在他那雙教女人都汗顏的美麗眼眸。眾家美女從他眼中只讀得出“親情”,偶爾借他寬闊的肩膀哭一哭,訴訴“女人家”之間的心事,橫豎把他當成了“姊妹淘”,壓根兒不來電。
對於這種情形他也不甚在意,女朋友和女的朋友對他來説不過是一“字”之差,沒多大差別的。
五天五夜沒闔眼,他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方才的愉快表情早被一臉疲憊所取代。
“Idon-tliketosleepalone……”謹曄用手指輕敲方向盤,一面哼着歌振作振作精神。
鈴──
謹曄抹了抹臉,伸手接起行動電話。
“喂!曄曄,你什麼時候要回來啊?”電話彼端傳來甜甜的嬌柔女聲。
他困盹的腦袋實在分辨不出她是哪一號人物?“你是?”
“哎呀!你怎麼聽不出人家的聲音嘛!”那女子嗔道。
好吧!至少可以確定不是他救的那一百名佳麗中的其中一位,沒有“姊妹淘”會用這種口吻跟他説話的。
“對不起,我還是聽不出你是哪位。”
“人家是小甜甜嘛!”
小甜甜?他不認識這個人吧!他真的累昏了嗎?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那女子八成有點惱了,尖着嗓子吼道:“範志曄,你給我裝蒜!”
“小姐,你打錯電話了!”謹曄好聲好氣的告訴那女子。
“我打錯電話,那你幹麼接!變態竊聽狂!”那女子惡人先告狀地吼了謹曄一聲,才掛斷電話。
“真沒禮貌。”謹曄無可奈何地輕嘆了口氣,掛上電話。
抬頭一看,綠燈了!
通常在台灣開車他一向很小心謹慎,尤其在這種人車稀少的十字路口,因為此地的紅綠燈純粹是供作裝飾路面之用,屬於“欣賞”層面。
但他真的累到忘記了,腳下油門一踩……
一切就像快速卷片的電影,他還來不及弄清楚狀況,只聽見尖鋭刺耳的煞車聲和巨大的碰撞聲,他就已撞上車窗的強化玻璃……
該死!伶兒覺得她的頭活像被火車輾過一樣,難受得不得了。她被捉回去了嗎?她奮力睜開酸澀的雙眼,狐疑地打量着全然陌生的環境。
看這裏的擺設似乎是醫院的特別病房。是誰送她來的?絕不可能是忻正羣,他巴不得她早日歸西,不可能還費力救活她。是那個姓岳的男人嗎?伶兒掙扎着坐起身。
也不太可能,有誰要一個可能成植物人的新娘?究竟是誰送她到醫院的?她皺着眉努力回想。
她記得自己在忻正羣、牧師和那個姓岳的男人面前跳上機車,然後一路上猛加油門,並非怕他們追上來,只是貪戀風狂嘯着掠過耳際的感覺,像是要飛離這俗世的牽絆一般,結果來不及閃開,攔腰撞上一輛……她不禁縮了一下,天啊!勞斯萊斯!她怎麼賠得起?!
忽地,她身旁好像有東西蠕動了一下。“是誰?”伶兒低喝,一個動作翻身下牀。
沒有人回答她,接着薄被又蠕動了一下,露出一張彷彿熟睡的臉,望着那張睡臉,伶兒有幾秒的失神。那是天使嗎?別作夢了!這世上只有罪惡,沒有天使!她警戒地慢慢挨近他。
真的不是天使嗎?伶兒看着他恬靜的睡臉,心中竟感到莫名的平和。然而她有一股衝動,想去感覺他,感覺他是真實存在的。
怯怯地,她伸出手,又猛然縮回。天使是不可褻瀆的!
只要一秒鐘!伶兒意外地發現自己多麼地渴望,渴望什麼?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終於還是妥協於自己的渴求,她輕輕撫摸著「天使”的臉,不禁逸出一聲輕笑,這天使有鬍子渣的!
正當她要收回手,倏地另一隻大手包住她的手。
“你!”伶兒一驚,急急要往後退。
定睛一看,卻發現那人連眼也沒睜開,分明還睡着。
“忘了吧!不要恨他!”
那人似乎作了什麼夢,喃喃重覆着相同的夢囈,還死捉着她的手不放。不過感覺倒是還不錯,她也就任他握着。
伶兒在他身旁盤腿坐下,神色警戒地注意着窗口和病房門口有無任可風吹草動。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
“你醒了。”和善的男中音在她身後響起。
伶兒循着聲源回頭望去,被她誤認做天使的俊美男子已睜開眼看着她,帶笑的眼眸看來極為温柔。
温柔?!她懂什麼叫作温柔!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她幾時感受過?
伶兒避開他的眼,不去想方才那一瞥在她心中掀起的陌生感覺。武裝起自己的情緒後,她將視線落在自己仍被覆住的手。
“我的手。”她冷冷地説。
謹曄隨着她的視線下移,才發現自己手中多了一隻纖細的小手,連忙鬆開,“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這是你的病房?”伶兒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和他在同一間病房裏,就算是因為出車禍被路人救起,也不可能和人共用特別病房。
“不是,我只不過撞到車窗而已,用不着住院。”謹曄推開薄被坐起來,“昨晚我送你來醫院,等你觀察是否有腦震盪,本來我只想在牀邊小睡一下,結果不知不覺就一覺到天亮。”
伶兒衡量着他話中有幾分真實性。若依他所説的,是他救了她,她似乎應該表達一些感激之意。
她微啓朱唇,想説出那個陌生的字眼,然而“謝”字來到唇邊卻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猶豫數秒,她放棄繼續嘗試,決定沉默。
“我叫郭謹曄,你叫什麼名字?”謹曄柔聲問。
伶兒盯着他,目光由雙眸掃視到他微含笑意的嘴角,最後抓起牀頭擺的紙筆,草草寫下自己的名字塞給他。
謹曄揪着兩道漂亮的濃眉,努力辨識紙上龍飛鳳舞的中國字,勉強讀出:“斤令兒”説完還很不確定地看着伶兒。
“你説是就是了。”伶兒回他一個挺凍人的眼神,靠向牀頭,不再理會他。
“你的名字一定不是這樣唸的,對不對?斤令兒?真的好奇怪,你告訴我怎麼念,好不好?我媽咪總是告訴我不要念錯別人的名字,因為這很沒有禮貌,可是我以前上中文課時都沒有學過這兩個字……”
天啊!這傢伙怎麼這麼聒噪!伶兒覺得她的頭又開始一陣陣抽痛了,用手撫着頭。
突然,一雙修長的大手覆住她抽痛不已的頭,輕輕按摩着,那雙手彷彿具有魔力,隨着規則的律動和指尖傳來的温暖,抽痛似乎和緩了許多。
“醫生説你的頭痛只是暫時的,再隔一、兩天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嗯。”伶兒輕喟一聲,不知是回答他的話還是沉醉於他雙手不輕不重的力道。
沉默了數分鐘,伶兒舉起手拉住謹曄的手。
他驀然停止了動作,“頭不痛了?”
“嗯。”伶兒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只聽到模模糊糊的兩個音階。
“不客氣。”謹曄柔柔地朝她一笑。
那抹笑讓伶兒看痴了,傻愣愣地望着他數秒,才驚覺自己異常的舉動,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忻伶兒。”她直接説出自己名字的正確讀音。
“嗄?”
“我説我叫忻伶兒。”她沒好氣地覆述一遍,“發音和歸心似箭的“心”與靈感的“靈”一樣。”
“喔──”謹曄明白地點點頭,“嗯,好名字。”
伶兒一怔,心跳彷彿漏跳了好幾拍,她舔舔雙唇,顯得有些失措。雖然知道是謊言,但從他口中説出,就彷彿自己真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有點兒飄飄然。
“小伶兒,要吃蘋果嗎?”
沒等她回答,謹曄逕自走到櫥櫃前拿出一顆鮮紅欲滴的富士蘋果。
此舉着實犯了伶兒的大忌,任何未經她允許的舉動,在她看來都是侵略!不要説她愚蠢得分不清好意與惡意,她只是拒絕讓心中最脆弱的那部分再次受到傷害,情願永速把心鎖上。
謹曄根本沒注意到伶兒愀然變了臉色,開開心心地削完蘋果皮,將蘋果送到她面前,“吃蘋果吧!”
伶兒冷冰冰地瞟他熱切的笑臉,“我有説要吃嗎?”
“為什麼不吃?”他反問。
“因為……”伶兒驚覺自己竟然開始向他解釋,連忙住口。她何時向人解釋過自己的所作所為!
謹曄曲解了她的遲疑,毫不動氣地笑説:“怕我下毒啊!我可不是白雪公主裏的壞皇后哦!不然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説着,他大大咬了一口,“哇,好甜!”
伶兒瞪着他遞來的蘋果半晌,終於緩慢地俯下身,輕咬了一小口。
“不行,再大口一點,吃蘋果對身體好。”謹曄堅持道,蘋果仍擺在她面前不動。
這語氣又犯了伶兒的大忌,她怒視謹曄一眼,張大嘴對準蘋果下的大手狠狠咬下去。
“噢嗚──”謹曄慘叫一聲,迅速抽回他的手。
伶兒閉上眼靜待預料中的巴掌甩過來,但過了好一會仍沒有半點動靜,她怯怯地睜開眼,只看見謹曄低頭盯着她咬過的牙痕看,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你的牙齒很整齊喔!”這是他研究出來的心得。
“你有病呀?!我咬你耶!你為什麼不打我?”
謹曄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寫滿了疑惑,“我為什麼要打你?”
“因為我咬你啊!”這笨蛋!伶兒在心中補充着。
“沒關係,你沒看清楚嘛!頭痛多多少少會影響到視力。”
“我故意的。”這下子應該會打了吧!沒有人脾氣這麼好的。
偏偏她就是遇上了!
謹曄毫不介意地聳聳肩,“你心情不好,找個東西發泄一下也是應該的,倒是我的手沒消毒可能有細菌,你要不要換咬其他的東西?不然我的手先去消毒一下再讓你咬。”
這傢伙真詐!想引起她的愧疚感,她才不上當!
“我咬你一口,你給我一巴掌,我們就扯平了!”
謹曄十分為難地搖搖頭,“我做不出這種事。”
“我堅持,你不打,我就自己打。”
謹曄低頭看着自己那雙比她的臉還大的大手,實在不相信有人真下得了這種毒手,可是她那一臉堅決又讓他無法説不,他只好為勉其難地點點頭。
伶兒緊閉雙眼,認命地等待巴掌落下。終於“貼”上來了,咦?不對,為什麼是軟軟的?而且感覺好舒服,完全不像其他人那種火辣辣的巴掌。
謹曄傾身在她粉嫩的頰上輕印下一吻,順便仔細觀察他昨天傍晚撿來的小新娘,她很年輕,應該不超過十八歲。白裏透紅的小臉精緻得像個水晶雕琢的藝術品。
然而他的目光卻不自覺地被那雙原本也該是柔軟細緻的小手所定住,那是一雙幾經風霜的手,厚厚的老繭佈滿整雙手。除了驚訝,謹曄有更多的不捨與心疼,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迫使她必須工作到長出厚繭?她還只是個孩子!
有人在打量地!即使閉上雙眼,伶兒依舊能敏感地察覺其他人探視的目光,這是她生存的本能。
“你想知道什麼?”她猛然睜開雙眼,沒料到會望進一雙滿溢着柔情與不捨的凝眸,心頭陡地一震。
“知道什麼?”
伶兒思忖着他無辜的表情有幾分真實性,保留地説:“知道我的事。”
“你想告-我嗎?”謹曄直覺地反問。
“不想。”
“那就不要説。”
“不要跟我玩遊戲!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伶兒一把揪住他的長髮,使勁一拉。
謹曄一時來不及反應,身子一滑,正巧對上她殷紅的朱唇。
“哇!表哥,你真有雅興啊!”身後傳來調侃的聲音。
這時候如果沒有人來小小誤會一下,似乎太説不過去了。更何況這麼曖昧的姿勢實在教人不誤會也難,謹曄上半身幾乎是緊貼着伶兒,唇與唇相接也是事實,橫看豎看不就是“那一回事”嘛!
門口站着一男一女,高大的俊美男子擁着懷裏垂着兩條麻花辮子的美麗女子斜倚着門板,兩人不太厚道地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嘴臉,不過這實在怨不得他們,誰教謹曄昨晚的一通救助電話正巧打斷了他倆的“好事”。
“對不起。”謹曄起身前在伶兒耳畔低語。
伶兒捂着仍留有他餘温的唇瓣,久久説不出一句話,卻非關羞怯。
如果有機會,她肯定會再試一次,而且保證絕不會是意外!她喜歡他軟軟的唇接觸時酥麻的感覺,也喜歡他淡淡香味,這些就足夠了!她是罪惡,想要什麼就去攫取是她體內不純的血統中最顯著的基因特質,她才不會蠢到為她最愛的人守身,那人過去不存在,未來也不會出現!
郭謹曄!伶兒定定望着他的背影,我要你成為我的第一個男人!
她的心思謹曄自是無從得知,他朝門口的男子使使眼色,示意他到病房外談。
男子無所謂地一聳肩,舉步正要走出病房。
“羿文!”謹曄突然又出聲叫住他,有些為難地瞄瞄那名步步向病牀逼近,形跡十分鬼祟的秀麗女子,“順便把你老婆帶出去。”
原本面無表情的男子緩緩露出一抹淺笑,原本看來正經嚴肅的面孔竟顯得有些淘氣。
他搖了搖頭,“這我可作不了主,青梅她可不是行李。”眼神中明白表示:要有膽,你自己跟她説去!
當他們還在研究該將這“行李”往哪兒塞的當口,那位名叫青梅、形跡可疑的女子早就成功登陸彼岸了。
她此時正翹着小屁股,趴在病牀上和謹曄撿來的小新娘大眼瞪小眼。
“你……幹麼?”一雙慧黠的大眼突然出現在眼前,伶兒一驚,抓起薄被就往裏頭縮,根本忘了自已超敏鋭的反應。
左青梅根本不管自己現在的姿勢有多怪異,打從在白荷山莊接到謹曄的電話後,她對他電話中提到騎“哈雷”的小新娘就抱有莫名的崇拜。
“哈雷”耶!她連開車都被罵個半死!
左青梅瞪着薄被裏那張柔弱程度直逼林黛玉的小臉,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這和她印象中熊腰虎背的女超人實在差太多了!她簡直脆弱得該用玻璃櫃供起來,才不會受到傷害!
左青梅不禁脱口而出,“你好小喔!”
那兩個討論得不亦樂乎的大男人這才發現左青梅的舉動,同時狠狠倒抽了一口氣,“青梅!”
柏羿文怒氣衝衝地踱到病牀邊,一把將妻子抱離伶兒。
謹曄正要慶幸表弟終於管得動他古靈精怪的老婆時──
“青梅,我告訴你多少次了,除了我之外,不許你趴在別人身上,就算是女人也不準!”柏羿文瞪着自己的老婆,很認真地説,表情像透了賭氣又霸道的小男孩。
哎──戀愛中的男人!謹曄無奈地搖搖頭,唇邊的苦笑在瞥見伶兒叛逆的眼神霎時凍結。
小伶兒,你可別捺不住脾氣啊!要是傷了她一根寒毛,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謹曄屏住氣息,靜待她的反應。
“喂!”伶兒終於出聲,表情有些惱怒,她不屑地瞟瞟左青梅的胸口,“你又沒看過,怎麼知道我很“小”!”
“看過?”左青梅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直到發現她目光的落點,才突然爆出大笑,“哈……對!我是沒見過,要問謹曄才知道,不過,我的也不算太差,至少我老公沒抱怨過。”
他哪兒會知道?他也沒看過……這、這扯到哪兒去了!謹曄窘紅着一張俊臉,粗聲粗氣地喊道:“羿文,你怎麼不説説你老婆!”
“嗯,我很滿意!”柏羿文點點頭,“照實”説。
“誰要你説這個!”謹曄狠狠瞪他表弟一眼,“哎!你……我……”臉上的紅潮更深了,他環視其他三人一眼,重重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柏羿文在妻子頰上香了一記,將她輕輕放在牀邊,又板起臉叮囑道:“不準趴在她身上,也不準欺負病人。”説完也跟着走出病房。
目送兩位男士離開,左青梅望着掩上的房門,若有所思地輕聲問伶兒:“你對他有意思?”
“你是指誰?”
其實彼此心知肚明。左青梅回頭看着她,眼神彷彿能穿透人心。
“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是對你丈夫有意思?”伶兒故意笑得曖昧。
“眼神不同!你看謹曄的眼神和我看羿文的一樣。”常常不自覺地流露出依賴!左青梅暗地補充道,只是她聰明的沒説出口。這女孩外表雖柔弱,但內心卻倔強得拒絕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