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立天象城以前在星球上的位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一度氣象萬千坐落於此的偉大城市,已消失無蹤,豐富多姿、河流穿奔的草原綠野,亦隨之成為過去。展現在四面八方的是寸草不生的遍地黃沙,夾雜着各種奇形怪狀的風蝕巖堆,星系太陽仍如常的照耀大地,卻沒法穿透被風沙彌漫的天空。狂野的風肆虐施威,在犬牙交錯的巖堆空隙間任意穿越,激發出有如鬼哭神號的尖鋭呼嘯聲,地暗天昏。我感覺到沙土下深處天象城的遺蹟殘址,依計算,天象城的毀滅該在七十萬個宇宙年前發生。這是典型的魔洞部作風,但我曉得毀滅者並不是他們,而是拜廷邦。在星系的空間,充塞着阿米佩斯人晶玉艦和拜廷邦巢艦分解後遺下的殘屑和粒子,可以想象當時天象城的阿米佩斯人為保衞這座美麗的城市,與入侵的拜廷邦人展開最激烈的戰鬥。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天象城是阿米佩斯人最古老的城市,他們心中的聖土,漠壁既一心要合併拜廷邦和阿米佩斯王國,在任何情況下也不會破壞阿米佩斯人心中地位最崇高的城市,那等於聖土地球之於我們銀河人,是最不可原諒的褻瀆。何況秀麗怎容許漠壁這樣做?即使漠壁和秀麗的超級生命體兒子已經降世主事,亦不致甘冒阿米佩斯人的大不韙去幹這種令阿米佩斯人髮指的惡性,他如何向母親交代?而事實則是天象城的確塵歸塵、土歸土,再不復存。我的頭皮在發麻,隱隱感到現實的情況遠比我想象中的惡劣,一個我無法臆測猜想的形勢出現了。
就在此時,一股冰冷邪惡的感覺像浪潮般入侵我的思感神經,蔓延全身。我差點打冷顫,不寒而慄。雖然感覺一下子消失了,但我心中的懼意卻是有增無減。在飛進星系的一刻,我的思感能正全面運作,直至此刻,如有生物進入一萬光年的思感半徑,肯定沒法避過我的偵測,管他是漠壁還是上參無念。如此神通廣大的生物,比起上參無念猶有過之,甚至不再黑龍藏布之下。他是不是正在附近的空域呢?
思感網忽然察覺能量變異,旋又消失,如果我不是正聚精會神偵測遠近,或許會忽略過去,我察覺在二千光年河系外空處,一艘碟型巢艦從光明空間躍出,片刻後又潛往黑暗空間去,透露出鬼鬼祟祟的味道,依常理,連續的躍進和潛入異空對宇航艦的耗損最大,在一般正常情況下,宇航艦離開異空後,會讓航艦在正空間飛行一段時間,好使艦體的護盾恢復穩定,強如星鷲也要遵從此一法則。巢艦的船體,就是拜廷邦人的身體,耗損便是對他們的傷害,更要依法而行,除非他們須避過敵人。但我感應不到其他艦隻或生物,他們要躲避的是我嗎?難道剛才偵測我的生物,正身在巢艦內?我離開星系,潛入黑暗空間,向目標巢艦施展季候式的極速投射。
我追着巢艦從黑暗空間躍返正空間,心中大訝,這艘直徑二十地米的巢艦雖然性能超卓,組成的拜廷邦人均是精鋭,卻沒有特級高手在艦內指揮大局,為何卻像每次都感應到我似的先一步躲避,且清楚我實力般一意逃走呢?數十道毀滅性射線從艦體瞄準我射來,反應迅速凌厲。現在我位處於分野區,值此拜廷邦全力入侵阿米佩斯王國的時候,敵人援軍大批趕至的可能性極大,我必須趁對方勢孤力弱的一刻,速戰速決。
上一次與巢艦作戰,是超級宇艦拜廷號,那是一百四十萬年前的事。在這段期間內,我不論在識見、歷練、經驗、火候和功力上,均有長足的進步,早非昔日的半熟地母陽魂,遇上我,算他們倒黴。
因天象城被毀,芙紀瑤生死未卜而來的積憤熔岩般爆發。剎那間,敵艦已被我的力場緊緊鎖死,艦速和攻擊力都被我極子力場的重力牽制。我首次在敵我對仗中製造出戰鬥的空間,這是從黑龍藏布處偷學回來的。在宇宙之心的這段日子並沒有虛度,一邊為大黑球療傷,同時將從塵海到宇宙之心途上徵集的大量粗極子,提煉為最精微的極子能量,突破千節能量的儲備,又更深入去了解宇宙之心的空間結構,創造出自己的“空間魔法”。我尚未能如黑龍藏布般隨心所欲的扭曲空間,但已能藉由將空間極子化,令空間“傾斜”,對方除非能破開空間,否則不但沒法脱身,也不能逸進異空去。空間的範圍廣闊度只有二百分之一光年,呈圓形,像個囚籠似的困死對方。
一個閃身,對方攻擊全部落空,我的思感神經以神遊的速度運作,對方的反應落在我眼中變得緩慢不堪。我的神遊力沒法透穿敵艦強大的護盾,唯一感應到的,是敵人的恐慌,下一刻我已繞過敵人另一輪攻擊,直撲巢艦。夢還來到我手上,化為利刃。夢還也再不是以前的夢還,與我水乳交融,夢隨心動,心隨夢行,再難分彼我。夢還命中巢艦外殼的一刻,激光電雨四濺,對方的護盾激烈頑抗,我則不住催送極子能量,一層一層的剝開、撕碎、溶解敵盾。對付這麼一艘巢艦,我是遊刃有餘。
耗掉五節能量後,敵人終於崩潰。“轟!”巢艦爆開成漫空粒子射線,沒有一個敵人能活命,卻遺下一個蛋形的重力箱,完整無缺的在空間漂浮。裏面裝載着什麼事物呢?接着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神遊力,我的天!箱內裝載的竟是我的“老朋友”,漠壁的頭號大將普林野。怎會變成這樣子呢?
普林野在分野區的一塊隕石上回複意識,見到是我,能量劇烈的抖動好一會兒,以他拜廷邦人的方式表達心中的震駭,然後平復過來,他的能量儲備不到十節,顯然被擒前曾分離抗戰。
他轉化為當年在墮落城時陰陽共體的形相,顯然是方便和我溝通,當然表情木然,冷冰冰的道:“竟然是最後一個銀河人伏禹,我和你是敵非友,為何出手救我?”
我淡淡道:“我們仍然是敵人嗎?”
普林野瞪我好一會,道:“敵人這個詞語在我們之間再沒有意義。”
我道:“為何淪落至這等田地,成為自己族人的階下之囚?你叛出拜廷邦了嗎?”
普林野確實對我再無敵意,道:“可以這麼説,也不可以這麼説。我背叛的並不是我心中的拜廷邦,而是建國不到一百萬個宇宙年的新帝國,我仍然效忠帝君和帝后,也永遠不會變節。”
我壓下心中的震驚,道:“新帝國?”
普林野道:“這些年來你到了哪裏去?我們一直在搜尋你。”
我坦然道:“在清楚你的立場前,我不想透露我自己的情況,告訴我,新帝國是怎麼一回事?來自你們帝君帝后的新主是否降世了?”
普林野的能量又出現波動的情況,顯示出他心情的起伏,或許代表他心中的恐懼。我與拜廷邦人多次交手,但從未與他們溝通交談,這是破題兒第一遭。
普林野沉默片刻,道:“此事須由黑空的消失説起。帝君和帝后自此銷聲匿跡。接着天狼遇刺身亡,是不是你乾的?”
這個我不用瞞他點頭道:“正是我做的。”
普林野沒有特別的反應,只向我證實了他的猜想,續下去道:“芙紀瑤趁勢蕩平了叛亂,重新振興阿米佩斯王國,我們則退返拜廷邦,由我依敝主原定的安排王國國務,做好迎接帝君和帝后的迴歸。魔洞部也因無機可乘,又或基於別的原因,偃旗息鼓,沒有從魔洞鑽出來發動攻擊。這樣風平浪靜的情況持續了五十萬年。突然間,令我們震驚莫名,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事發生了。”
我沉聲道:“是否漠壁和秀麗的兒子回來了,卻沒有父母陪同?”
普林野狠盯了我一眼,道:“你真的對這百萬年間的事一無所知。”
我苦笑道:“確是如此!我到域外去了。”
普林野沉重的道:“這是我們沒預估過的情況,少帝獨自回國,穿的是帝君的幻袍,帶着帝后的能量鞭,宣佈帝君和帝后在培育他的過程裏為他犧牲性命,已形神俱滅。我和長老會的二十八個長老,對他進行血緣的鑑定,沒法找出任何破綻,我亦覺得他沒有問題,只有首席長老一直堅持必須證實帝君死亡,找出帝君真正的死因,始肯確認他的身份。”
我皺眉道:“你們的首席長老對他有保留,肯定另有原因。”
普林野道:“我曾親自詢問首席長老,他卻沒法提出具體的證據,只是請我站在他的一邊。當所有人均以為少帝登位的事會無限期的拖延下去,首席長老在他的法駕星忽然遇襲身亡。”
我愕然道:“沒有人懷疑是少帝做的嗎?他可是最大的得益者。”
普林野道:“殺首席長老的肯定另有其人,因為事發時,少帝正和我們開軍事會議,有無可懷疑的不在場證據。你也猜到事情的發展哩!十個宇宙年後少帝正式登基,改拜廷邦為龍駝帝國,少帝成為龍駝大帝,他説龍駝是帝君和帝后為他改的名字,在拜廷邦語意指統一宇宙的神。由他登位的那一刻,宇宙的噩夢開始了。”
我聽得脊背寒浸浸的,問道:“他是怎樣的一個生物?”
普林野道:“我沒法給你一個簡單的答案,直至今天,我仍沒法掌握他的深淺,只從他的戰績讓你明白他是如何可怕。”
我心中暗歎,漠壁和秀麗的確成功了,培育出最超卓也是最令人驚懼的生物,連拜廷邦人都吃不消。不解道:“我真的不明白,漠壁和秀麗的本意,不是要培育出拜廷邦人和阿米佩斯人的混合異種嗎,目的是要合併兩國而龍駝則是兩國的人最能接受的一統者,為何天象城會被連根拔起呢?”
普林野道:“如果他打開始立即攻打阿米佩斯王國,我們都會竭力反對,可是他第一個軍事行動,是偷襲魔洞部人一個魔洞基地,且一戰功成,殲滅逾五百艘魔艦,這是自和魔洞部開戰的數千萬年來,從未有過的輝煌戰績,令我們深信不疑帝君和帝后的超級生命體計劃成功了,只有龍駝能領導我們踏上勝利的大道,也使他的聲譽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峯。我們展開徵服魔洞部人的大業,龍駝威勢日盛,乘機鞏固勢力,提拔盲目效忠他的將領。在戰場上他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再不是上參無念,他才是真正的戰神。他似能預知透視敵人的戰術,在他的指揮下,我們的戰力以倍計提升。而最令人難以理解的,是他能洞悉魔洞部人的軍力佈置,每一着都命中敵人的要害,令魔洞部人無力反擊,聲勢每下愈況。在六十萬年前,他忽然放過魔洞部人,改向阿米佩斯王國動武。”
我聽得心冒寒氣,忍不住問道:“上參無念和他正面交鋒過嗎?”
普林野道:“那就是著名的尊野星河之戰,龍駝象未卜先知似的,在河系核心處佈下伏兵,當上參無念親率大軍從魔洞鑽出來,奔襲我們的星河基地時,被我們攔腰截擊,殺得魔洞部人倉皇退走,自此上參無念躲在魔宮,避戰不出。當時龍駝親自出手,與上參無念短兵相接,在虛空追逐劇戰,上參無念落在下風,不過他終是了得,成功遁去。此戰令龍駝名揚宇宙,成為繼奇連克侖後被宇宙公認的第一生物。對外他成為所有生物驚懼的霸主,對內則是擁有絕對全力的獨裁者,國內再沒有人敢反對他。”
我倒抽一口涼氣,道:“我剛接觸過他。”
普林野立即心跳加速,駭然道:“他來了?”
我搖頭道:“他沒有來”
我搖頭道:“”他沒有來,可是他的神遊力卻是無遠弗屈,我剛才在天象星曾感應到他的思感能量。唉!芙紀瑤和他交過手嗎?
普林野道:“由天象星之役之後,到晶玉星河之戰,芙紀瑤率大軍和我們五度交鋒,都落得節節敗退,傷亡慘重。現在芙紀瑤和她僅餘的主力已退往生命星河,那是阿米佩斯王國最後一道防線,如被攻破,阿米佩斯王國勢將崩潰。我有個奇怪的感覺,龍駝對阿米佩斯人似有深仇大恨,一副不趕盡殺絕不甘心的樣子。”
聽到芙紀瑤依然安好無恙,我頓時精神大振,同時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趕往生命星河去。但仍有個重要問題不得不問清楚,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否你的新帝君不再信任你呢?”
普林野道:“剛好相反,是我再不信任他。不久之前,我收到一個奇怪的心靈傳感,有個熟悉的聲音向我説了幾句話。”
我愕然道:“是誰?”
普林野目光閃動,沉聲道:“我可肯定是帝后,在我和她之間有一套特別的心靈傳訊秘法,除她和我之外,沒有人知道,故不可能冒充。而且是不是她,我是有判別能力的。”
我深吸一口氣,雖然在不可能存在氣體的太空裏,我仍下意識的有這個舉動,可知我的心情如何。
普林野道:“她的傳訊很弱,可見她處於非常惡劣的狀態。她説那個並不是他們的兒子,帝君已遇害,着我到老地方找她。”
我一震道:“龍駝竟然不是漠壁和秀麗的兒子,怎麼可能?”
普林野道:“若是出自他們,怎會弒父殺母?幸好帝后仍倖存於世,否則永遠沒有人知道。”
我問道:“她説的老地方,意指何處?”
普林野道:“我本立下決心,永遠不告訴任何人,她説的老地方,指的是墮落城。收到她傳感後,我決定拋開一切到墮落城去,豈知竟瞞不過龍駝,被他調動軍團攔截,寡不敵眾下失手被擒。伏禹!我們一起到墮落城去如何?”
我苦笑道:“我也很想去,但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就是保住阿米佩斯人的最後防線。讓我送你一程,途上再研究保持聯絡的方法。龍駝説不定正在來此的途中,我們必須立即走。”説這番話時,我的腦海活躍起來,隱然間,我掌握到龍駝的真正身份。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孫子兵法》裏精到的心得,也是百試不爽的硬道理。龍駝大帝正是能把這個兵法要略發展至淋漓盡致的新戰神,故能成為第二個奇連克侖,甚至猶有過之。從這一點,我聯想到天魔。事實上,我一直沒有深思天魔的問題,到普林野透露秀麗傳給他的訊息,龍駝不單弒父殺母,且根本不是漠壁和秀麗的兒子,我才恍然驚覺過來,如夢之初醒。
天魔為何直踩上涅尼迦南殿?為的該是奪取生命金環。當時涅尼迦南面對的情況,就應是歌天和我們在塵海遇到的情況,唯一的反擊方法,就是點燃自身,壯烈犧牲,來個同歸於盡。涅尼迦南深悉宇宙能量和空間的結構,雖沒法殺死天魔,卻能困住他,同時擲走生命金環,讓被囚的天魔永遠得不到它。豈知天魔竟神通廣大至能把力量以神遊的方式寄附於生命金環上,還使金環變成涅尼迦南之星,從而以邪星為中心,展開長達八億年的脱困大計。我雖然仍弄不清楚桑白水和天魔的關係,但可肯定的是兩方面一直有密切的聯繫,在天魔的指示下,桑白水以近似龍駝的方式,化身為阿米佩斯人,一直忠心不二的為天魔奔走出力,部署天魔迴歸宇宙。
“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是對天魔最適當的寫照,當奇連克侖稱帝,統一宇宙最強大的三個部落,又翻轉宇宙的去搜尋地母,到後來遇弒,三國分裂,互相征伐,天魔一直默默在旁鷹瞵狼視,於暗處窺伺,等待最佳時機的出現。沒有生物曉得天魔一旦出世,宇宙將大禍臨頭。天魔雖局處於一隅之地,但他卻能神遊宇宙,無所不知,就像現在的龍駝大帝。所以桑白水一聽秀麗到了墮落城,立即曉得她為的是生命金環,以培育她和漠壁的超級生命體。天魔更清楚我和大帝號的關係,故千方百計誘我到黑空去,因為只有大帝號才力能進入黑核,讓他有機會引爆生命金環,開啓黑空。從涅尼迦南之星被蝠賊掠奪,到墮落城的虛擬遊戲,采采從虛擬走向現實,墮落城外空的爭奪戰,邪星落入秀麗之手,我不得不追往黑空,沒有一件事是偶然的,一切盡在天魔的算計裏。龍駝在這場席捲宇宙的鬥爭中,表現出來的正是同一風範,主動權全掌握在他的手上。
生命金環的爆炸,等於一個微型的宇宙初開,靜態沌子分裂為三層次空間,同時一個微型的宇宙蛋誕生了,其精元由唯一的知情者得之,被苦候了八億年的天魔劫奪。時候我們還樂觀的認為天魔在失去一切能量後,只能付託在桑白水身上,隨桑白水遠遁而去,一時難以為惡。太低估天魔了!他的目標就是漠壁和秀麗的超級生命體兒子,當金環釋放生命能量的一刻,天魔以精元的方式,讓秀麗接受他,成為他的母體。漠壁和秀麗生出來的再不是他們的兒子,而是宇宙有史以來最可怕的邪惡生物。涅尼迦南正因曉得他對宇宙的威脅禍害,故不惜犧牲自己囚禁他。殺害拜廷邦首席長老的兇手,肯定是桑白水,,正因他察覺到龍駝深心處的邪惡本性,故慘遭毒手。龍駝對阿米佩斯的仇恨,來自被涅尼迦南囚禁八億年之辱。天魔是龍駝,龍駝是天魔。原本無影無形,活動能力有限的天魔,終於成功取得超卓的載體,成為無人能制的可怕生物。樹王的黑空預言應驗了,宇宙正出現天翻地覆的改變。龍駝最終的目標是什麼呢?
我潛入黑暗空間去,朝生命星河全速趕去。
我離開光明空間,置身於生命星河的邊緣區域,思感神經搜索遠近,大鬆一口氣。五架巡航戰鳥感應到我,朝我飛來,代表着生命星河仍未被攻陷,正處於枕戈待旦的緊張時刻。在剛過去二十多萬年的旅程,我橫渡整個阿米佩斯王國,沿途情況令人不忍卒睹。曾盛極一時、太空版圖囊括三萬多個河系的王國,正分崩離析。我從王國的一端飛往另一端,看到的是被摧毀的城市、荒棄的軍事基地和席捲所有河系的逃亡潮。當年我們銀河人被肆意屠宰殺戮,被趕得狼奔鼠竄的情況,正在眼前重演,規模卻大上千萬倍,不單阿米佩斯族被直接捲入戰火,受影響的還有其治下數以億計的弱小種族。怎可能有生物如此殘暴不仁,任意殺戮呢?比起龍駝,奇連克侖也要變成宅心仁厚的慈祥生物。龍駝表現出來的智慧手段,與黑龍藏布相比亦不遑多讓,武功則只有在黑龍藏布之上,他神遊的本領比黑龍藏布更令人驚懼害怕,只看他能殺得不可一世的上參無念落荒而逃,便曉得自己仍差他一大截。
我迎上戰鳥,報出身份,戰鳥的戰士象正期待我來臨的模樣,立即領我去見思古大公。終於抵達生命星河,阿米佩斯人的發源地,這裏是否我的葬身之所,很快便有答案。
生命星河是個寬度三千萬光年的漩渦形河系,乍看與一般的河系分別不大,但它核心處的生命汪洋,卻使它成為宇宙獨一無二的超凡河系。生命汪洋就是個大上億倍的生命金環,是個由無數生命粒子組成直徑達五光年的立體球狀汪洋,其物性超越我的理解,以恆速緩緩轉動,帶動整個河系的自轉。當生命之海轉動時,生命粒子互相撞擊下,產生波浪似的能量紋,粒子水花四濺,射出燦爛金芒光耀河系。想到自混沌初開後,生命之海一直這般運動着,動能永不減退,直至宇宙的終極。想到在起始和寂滅間,生氣之風定期的從生命之海出發,吹拂宇宙不同的角落,在條件成熟的星球創造生命,我這最後一頭候鳥,不由生出朝聖般的心情,深入河系。對候鳥來説,生命汪洋就是宇宙的神。我沒法瞭解他,正如大黑球説過的,能被徹底瞭解的都沒法當得起神的尊稱。
思古號虛懸在星系間的外空,離生命汪洋不到二萬光年,也是兵力最密集的軍事帶。我從未目睹過這麼多晶玉戰艦,大大小小超過五百萬之眾,還有不計其數的戰鳥,可知芙紀瑤下了決心,集結所有兵力,要與龍駝決一死戰,誓保阿米佩斯人最後一道防線。她的決定是明智的,只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或有可能反敗為勝。我決定與她和阿米佩斯王國共存亡。
出乎我意料之外,思古在戰鳥升降坪上歡迎我,且立即登上一架戰鳥,飛離思古號。
思古輕鬆的道:“由當日我載你往隆達美亞宮見女王到現在此刻,近三百萬年的光景似在剎那間消逝,而其間的變化是沒有人猜估得到的。”
我對他從容的神態感到安慰,同時明白思古接到芙紀瑤的指示,她要立即見我。這個想法,令我的心燃燒起來。
我道:“漠壁和秀麗成功了,也失敗了。”
戰鳥在星空飛翔,不斷添速,我從未見過一個夜空,如生命星河的夜空般金光燦爛。
思古苦笑道:“你對我是知無不言,不過女王下了嚴令,你所知的事,必須先向她彙報。”
我改口問道:“龍駝最近有什麼動作?”
思古道:“他正在比鄰的河系集結大軍,雖然巢艦不斷飛至,但以現在的兵力計,仍差我們一大截。若集結的速率不變,沒有一百個宇宙年,龍駝仍沒法發動全面的進犯。”
我淡淡道:“他在玩手段,乃惑敵之計,你千萬不要被他愚弄。”
思古道:“女王與你看法相同。現時留在生命河系的貴族、普貴族和戰士,都是自願參與聖河的保衞戰,戰志昂揚,龍駝想贏這場仗並不容易。女王的決定是明智的,從天象城之戰到晶玉星河,全體撤到這裏來,做好最後決戰的準備。”
我聽得疑竇叢生。現在阿米佩斯人的情況,非常類似我們銀河人當年的情況,奇連克侖故意放過聖土地球,待我們撤往聖土後再一舉殲滅。不過我想不通的是阿米佩斯人並不像當時的我們只餘待宰的份兒,他們絕對有反擊的能力,龍駝憑什麼認為可打垮阿米佩斯人集結所有精英的主力部隊呢?縱勝,龍駝也只能是慘勝。
我暫時沒有絞腦汁的閒情,想不通的就擱誅腦後,即將見到芙紀瑤的喜悦蓋過一切,但有個話題卻不能不問,道:“有沒有絕色的消息?”
思古道:“很奇怪,自黑空消失後,絕色便象蒸發了般,不單沒有關於她行蹤的報告,近二百萬年來更沒有遇害者,難道她再不用倚仗吸取生命精華來維持生命嗎?”
我暗歎一口氣,直到此刻,與她的糾纏仍是沒完沒了,只要一天沒法弄清楚她為何能擁有美阿娜的回憶,就沒法抹殺她是美阿娜的可能性,真教人頭痛。
隆達美亞殿出現在前方。
一如以往的,思古的戰鳥降落在最下層的白玉廣場,令我幾疑已重返三百萬個宇宙年前初抵隆達美亞宮的舊夢去。
芙紀瑤動人心絃的聲音在這神秘的天地響起,她以一貫獨特的方式一字一句的安頓在空間裏,道:“思古大公請回去,伏禹到這裏來。”
思古大公拍拍我的肩膀,徑自返回戰鳥,架鳥沖天而去。我看着戰鳥遠去,清楚曉得這是三百萬年後另一次的探訪,不但因地點不同,更因我與思古已建立起深厚的交情,取代了他以前的好朋友韋典拿的位置。我享受的逐一登階,壓抑不住的貪婪的搜索芙紀瑤的芳蹤。上方直地而起的隆達美亞殿嵌進了生命星河的璀璨夜空去,後方是個金色太陽般的生命汪洋。隆達美亞宮正在一萬八千光年外,環繞着生命汪洋飛行。
倏忽間我找着了她。美麗的女王位於宮門外流水般瀉下的白玉石階之頂,她的心靈是開放的,與我緊密的連接在一起。我的思感象遇到擁有最強吸攝力的磁石,如崩堤的洪水般湧向她,細述勇闖浮游世界的經歷,及有關對龍駝的看法,我讓她看到我因歌天自我毀滅而來的傷痛和失落,夢尊揭開宇宙的面紗顯露的真相時那種震駭和渺小的感覺。一切創傷、迷惘、彷徨、決定,毫無保留的向她呈現。更讓她感受我對她的愛火,在過去的一百七十萬個宇宙年,並沒有絲毫減退,她的心靈象一片一望無際長滿鮮花的綠野,縱然在愛火情風照拂下,仍是那麼平靜安詳,默默的接受着。
我踏上第二層的平台,男女先祖像仍佇立在水池中,我大感無愧於他們,因為在過去的三百萬年裏,我一直為人類的未來奮戰不休。我越過廣場,朝主殿舉步,宛如在一個最深最甜的夢境裏不斷深進,其他的一切再無關痛癢,包括即將來臨的大戰。
芙紀瑤出現在我的視野裏,她安然坐在殿堂前最高的一級石階上,目光投往一萬八千光年外的生命汪洋,深情專注,美態不可方物。我從未想象過她會有這般自由寫意的帶着濃厚生活氣息的情態,放任隨便,充滿人類的感覺。我的心澎湃着滔天的情浪,充滿崇慕和尊敬,拾級而上。
她終於收回目光,往我投來,香唇逸出一絲笑意,從容自若的以銀河語道:“伏禹!你終於回來喱!”
我的心被她的呼喚和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點燃了,爆炸的肯定是過千節能破掉任何空間的能量。她是期盼我回來的。是的!我回來了,就像離家遠征的戰士,回到最深愛的情人身邊。我多麼想擁她入懷,盡訴離別之苦。當然,我只敢在腦袋裏想,最後在她身旁學她般坐在石階上,雙方的距離不到三地寸,捱過點便可碰到她的香肩。
美麗的額女王沒有絲毫的不滿,轉過俏臉來盯着我,輕柔的道:“你對龍駝的看法是正確的。”
我還是第一次在這麼親近的距離看她寶石般的眸神,嗅吸着她迷人的體香氣息,她肯讓我親近她,已令我受寵若驚,不知宇宙何世,一時間哪能掌握她説的話背後深一層的含義,更説不出話來。
芙紀瑤現出沒好氣的神情,美麗神秘的眼睛似在説“又來了”,然後目光重投生命汪洋,只讓我看到她線條優雅至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的側面輪廓,道:“一百七十多萬年了,你仍是這麼不長進。”
我的心甜至可擠出蜜糖。對!我的確沒長進,依然像上次般對她又起色心,也永遠不希望在這方面有任何長進,永世如一日。我的磁場正緊緊擁抱着她,以阿米佩斯人的標準,這種行為與我們人類肉體的非禮沒有區別,若惹氣對方反感就是性騷擾。我的老天爺,她雖然沒有反應,亦沒有拒絕,反而以帶點打情罵俏的方式不愠不火的責備我,我的心醉了。
“女王!”
芙紀瑤花容靜如止水,櫻唇輕吐道:“不要胡言亂語,靜心的聽我説。”
我感覺着她説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的生命場,鼻裏充盈她動人真身散發的香氣,聽着她純淨潔美的動人仙音,整座偉大的殿堂似被一種超乎宇宙的氤氲纏繞包圍,令人無法出走。金色太陽般的生命汪洋,虛懸在河系深黑的核心,嵌在那裏一如最奪目的黃金,如果有一天,我和她能攜手登上大帝號,穿過不歸流駛出宇宙,在浩渺無邊的混沌之海乘風破浪,找尋新的宇宙,生命至此還有何求?
她的聲音在我的耳鼓內響起,仿如一朵徐徐開放的花。輕柔如風、剔透似冰雪,每音每字都和我的心絃密切咬合,道:“伏禹呵!還記得第二次你來見我時,我曾問你對我的瞭解有多少?説過無法將感受和你溝通。更説過對你最重要的東西,在我來説卻沒有深層的意義。你現在對我的瞭解又添加了多少呢?我説你不長進,不是怪你的魯莽,而是指這方面。”
我沒想過她會重提舊事,且是直接牽涉到我們間撲朔迷離的關係,盡顯這次在宇宙另一角落的相會,與前不同,正要説話,被她先一步截住,道:“忘記我要求你靜心聆聽嗎?看看遠方的生命汪洋,那是生氣之風的源頭,每隔一個生氣週期,生命汪洋發生變異,生氣之風從汪洋至深處形成,離開汪洋。它的旅程跨越廣闊的宇宙,吹拂到無數的星球,眷顧被遺忘了的角落,賦予生命。你曾是候鳥神,對此該有深刻的體會。”
我被她描述壯闊美麗的情景迷住,心神俱醉的點頭,但不敢插嘴,不是怕觸犯她的指示,而是怕自己這個“凡夫俗子”破壞現時仿如不食人間煙火的氛圍。
美麗的女王凝視着遠方的汪洋,貼體柔軟的盔甲反映着金色的光波,冰肌玉骨在黑甲的對比下透射秘不可測的聖潔光澤,悠悠然續道:“我們阿米佩斯人是唯一直接從生命汪洋繁衍出來的生物,天生是生命汪洋的保衞者,我們亦以此為責無旁貸的天職。宇宙誕生源於來歷神秘的生命蛋,生命蛋爆炸,生命的能量隨爆炸往四面八方輻射開去,僅餘的部分就是我們現在看着的生命汪洋,而她仍以生氣之風的方式,照拂着我們的宇宙,催發新生命。”
接着往我看來,烏黑閃亮的眸神牢牢地凝視着我,輕輕的道:“依照塵海夢尊的説法,你們的地母就是於那時在蛋內誕生,隨着爆炸流落至宇宙的遙處,她的生命有異於其他生命,是能賦予其他生命的奇異生命體,她的思考方式和進化亦與眾不同,如果沒有創造你們出來,勢將無跡可尋,強大如奇連克侖帝國,也沒法尋到她。正因阿米佩斯人銀河人都是直接產自生命蛋的神秘力量,所以我們在很多方面非常相似,是一種遠親的關係。當阿米佩斯人遇上源自地母的銀河人生命精華,遂激起天然的化合作用,也令我們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展開新的進化歷程。”接着抿嘴笑道:“你是最後一個銀河男人,我是最後一個銀河女人,大概錯不到哪裏去。”
我每個思感細胞都以神遊的方式往上騰昇,頭皮發麻、説話艱難的哽咽道:“女王!我們……”
芙紀瑤俏皮的道:“又忘掉我的話,你現在只准聽,不許發表意見,否則我會取消這次的交談。這麼説不代表我如你所願般接受你,滿足你銀河人的慾望,只是實話實説,向你坦白道出心中所思所感。”
不論她説什麼,只要她肯承認自己是最後一個銀河女性,我們間的距離已從無限縮窄為零。我呆瞪着她,除她之外,再不存在任何事物。我感到自己從所有焦慮、傷痛、恐懼中解放出來,我將永遠不感孤獨。
芙紀瑤仍深深的朝我看着,道:“我們本是天生不追求社會、國家或任何組織的生物,但不代表我們不團結。涅尼迦南是我們的精神領袖、我們的神,但他從不管束規限我們。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不知多少個生氣週期,直至我收到一個傳訊,情況才徹底改變過來。”
我的生命在燃燒,,芙紀瑤再不視我為“外人”,她正幫助我去了解她、明白她。她傾吐的是深藏芳心內的秘密,即使尚未當我為情人,至少視我為知己。
芙紀瑤現出一個嬌憨俏皮的神情,柔聲道:“收到傳訊前的我,壓根兒對女王之位沒有絲毫興趣,更不願負起任何責任。那時我仍是修行的身份,追求的是另外的東西。”
忽然蹙起眉頭,狠狠盯我一眼,轉移俏臉,能令我魂不附體深邃不可測的眼神重新投往生命汪洋。若無其事的道:“你接觸過通天,該明白修行者是阿米佩斯人中的不可觸碰者,所以你現在該清楚向我索銀河式親吻的要求,於我是多麼大的冒犯。”
我聽得目瞪口呆,不是因我不知就裏的在言語上冒犯了她這個修行者,而是她説話時的神態語調。她似乎並不計較我向她索吻,而是不滿我和通天美女的阿米佩斯式親熱,藉此機會翻我的舊賬。她是不是妒忌呢?這種人類女性的情緒有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嗎?我期待三百萬個宇宙年的事是否正在發生,美麗動人的阿米佩斯女王已和我共墜愛河?只恨我沒法肯定,她比銀河女性更難捉摸,她的芳心仍被重重若有若無的煙霞雲彩阻隔着,令我看不真切,又引人入勝至極。我更説不出話來死命瞧着她的臉龐。
芙紀瑤回覆一貫的冷漠清寧,道:“你對誰傳訊給我不感好奇嗎?”
我才是拿她沒法,又説要我只聽不説,轉過頭來反怪我不追問她。可是我的老天爺,我真的很享受她對我的這種神態。那種人性化的滋味,更不是墮落城那種模擬人性的玩意可比擬於萬一,因為她是“真正的人類”,但又多了阿米佩斯人的獨特風韻。
我沉聲道:“是涅尼迦南!對嗎?”
芙紀瑤道:“夢尊是旁觀者清,他説我們的宇宙具有陰陽正反相生相剋的特性,真是一針見血。這種特性該從生命蛋分裂的一刻呈現,成為我們宇宙獨有的烙印,沒有例外。”
我心中湧起莫名的懼意,因為猜到她即將説出來的推論。
芙紀瑤淡淡道:“既然生命蛋遺下的元精能產生地母般至善至美的生命,同時也該產生與地母處於對立位置極端醜陋邪惡的生命。他們於混沌初開時誕生,在其他生命體出現前已存在,又與其他生命有本質上的差異,如果他們不創造生命,又或沒有載體,根本沒有生物能察覺他們的存在。他們是宇宙相反的兩個極端,代表着生命的善與惡、美與醜。”
我的頭皮在發麻。
芙紀瑤續道:“我剛才曾説你對龍駝的看法是正確的,他就是這個於混沌初開時與地母同時誕生的邪惡生物,無影無形,不論如何超卓的生物仍沒法察覺到他的存在,直至他在所處的空域蠢蠢欲動,作惡為禍,我們才間接知悉他的存在,冠之以天魔之名。”
我倒抽一口涼氣道:“他現在找到合阿米佩斯和拜廷邦兩組之長的載體,誰能制止他呢?”
芙紀瑤沒有立即回答,轉往另一話題道:“你或許會奇怪我對黑空的事似是不聞不問,事實上我早曉得結果。凡不受禁忌的,終於會發生,即使沒有大帝號,沒有生命金環,但依敝祖涅尼迦南的估計,離今天三百萬年後,當生氣之風吹拂黑空,黑空將冰消瓦解。我一直在等待他找到載體,只有當他受到載體的約束,我們才有殺死他的機會。”
我駭然道:“殺不死他又如何?”
芙紀瑤破天荒的“噗嗤”嬌笑,別過螓首白我一眼,道:“你的勇氣到哪裏去了?殺不死他就是他殺死我們,形神俱滅後什麼都不知道,還有什麼好害怕的?不過我不怪你,由於天性相剋,你對他有本能的恐懼,正如天魔最害怕的,也是你的地母。”
我尷尬的道:“我會與女王並肩作戰,誓效死命。嘿!女王笑得真甜。”
芙紀瑤沒有因我“調戲”她動氣,只是轉移目光,徑自道:“天魔如何踩上涅尼迦南殿?為了什麼目的?始祖來不及詳述,只説他正和宇宙最可怕的邪惡妖物激戰,其本領猶在奇連克侖之上,他必須犧牲自身禁制此物。可是他只能拖延天魔降世的時間,終有一天,他會找到新的載體,那時宇宙將大禍臨頭。因此我必須放棄修行,出面團結全族。始祖是候鳥神外唯一懂得計算生氣之風風向的人,他指出在八個生氣週期之後,生氣之風會吹拂到他的位置,所以我只有八個生氣週期許的時間做好準備。黑空大爆炸後我在沒有選擇下,放棄以前寫意悠遊的生活,執行始祖統一阿米佩斯族的命令,那時阿米佩斯族是一盤散沙,我不得不以王權貴族的手段,施行鬆散的階級統治。”
我皺眉道:“他的舊載體是什麼東西呢?”
芙紀瑤道:“該就是桑白水。在始祖點燃自己的一刻,天魔的載體被摧毀,爆炸範圍內所有物質均化為粒子,但觀乎變為涅尼迦南之星的生命金環,是隨第一次爆炸浪峯離開現場,可知始祖引爆己身前,送出生命金環,卻被天魔掌握機會,把桑白水的元神附於涅尼迦南之星上,成功遁逃。”
稍頓續道:“可是不到六個週期,阿米佩斯另一個危機出現了,就是與始祖齊名的奇連克侖,要我們加入他新成立的帝國,那時他已降服上參無念和漠壁。他的手段是恩威並施,明言帝國的最終目標是找尋混沌初開即已存在的奇異生命體,她將是進化的動力,並會和我們分享當他能藉此生命體在進化上取得突破,他會解散帝國。當時的情況是順他者生,逆他者亡,那時我並不明白他找尋一個生命體,與征服宇宙有什麼關係。直到找到你們銀河人,始清楚地母的隱蔽性質。要得到地母,必須先毀滅她創造的所有生命烙印,令他失去對外界的聯繫。整個行動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過程複雜繁瑣,只有奇連克侖帝國辦得到,卻沒想到百密一疏,竟有如夢還般異物從中作梗,令奇連克侖功敗垂成,黑龍藏布苦心積慮的陰謀也難以得逞。”
我真的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想我們銀河人的事,岔開道:“當你見到我這最後一個銀河人,有什麼感覺?”
芙紀瑤斬釘截鐵的道:“沒有感覺!”
我失聲道:“什麼?”
芙紀瑤沒好氣的朝我瞧來,輕柔的道:“不要逼人太甚好嗎?我或許如你所説的是最後一個銀河女性,可是我的阿米佩斯本原卻是根深蒂固,難以改移。你腦袋內轉什麼壞念頭,你當我不知道嗎?銀河式的萬萬不能,阿米佩斯式的還可勉強考慮。”
我的腦袋轟然劇震,像爆開了直抵宇宙盡頭的愛火情浪,心花怒放。此刻的她,再非高高在上的阿米佩斯女王,而是個愛和情人慪氣撒嬌、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所有隔在我們之間的障礙均一掃而空。我的老天爺,芙紀瑤終於肯親口承認對我有感覺,宇宙再不是以前的宇宙。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但當抵達唇邊,卻感到沒有一句情話匹配此地、此時、此刻。
芙紀瑤閉上美目,像忘記了剛向我打開心扉,沒完沒了之際,冷冷道:“天魔行動喱!”
我如被一盆冷水照頭淋下來,愕然道:“天魔?”
芙紀瑤張開美眸,黑瞳爆閃異采,更添她高貴典雅充盈神秘色彩的獨特氣質,從容道:“三十萬年來,龍駝不住的調動大軍,佔據生命星河比鄰的八個河系,卻一直按兵不動。到伏禹你抵達生命星河的一刻,龍駝的部隊開始出現異動,八個河系總兵力達十億的艦羣,朝同一目標空域開去,進攻前的集結點該是生命星河的邊緣空域,因為龍駝的旗艦,剛抵達該處,被我感應到他。”
我暗吃一驚,道:“難道龍駝正在等待我?”
芙紀瑤騰身而起,升上半空,欣然道:“此事説來話長,你遠來是客,我應盡地主之誼,做你的嚮導,領你漫遊生命汪洋,讓你多瞭解我一點,不致整天想着如何迫我做我不情願的事。”
我追到她身旁,與她比翼雙飛的往生命汪洋翱翔而去。當年她從漠壁手上救出我,飛往虛空的醉人情景正在重演着,但我和她的關係已大是不同,我可放心向她説“大膽無禮”的情話。笑道:“幹掉龍駝後,女王何不微服出巡,陪我到墮落城度假?説不定女王會發覺墮落自有墮落的情趣。”
芙紀瑤晶瑩如玉的臉龐飛起兩朵紅暈,無可掩飾的展現在我的視野裏喱!照我看她差點不動口而動手,只是剛説過會好好招呼我,沒理由推翻承諾改為動粗。大嗔道:“你再滿口瘋言瘋語,我便褫奪你説話的權利。”
我哪還怕她,事實上她對我已是情根深種,不論是最後一雙銀河男女的微妙情況,又或我的地母陽魂,乃至於懷具金環的生命能量,對她都有莫名的天然吸引力。她修習的是自然之道,我和她的愛正是最自然不過的事,非任何人力能抗拒。她由不承認、默許到親口有條件的承認,不單是被我肯為她犧牲一切的行為感動,更因她喜歡和我在一起,享受和我相戀的樂趣。我們的兩情相悦,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機緣,也是命運。身分、經驗、知識、種族,一切都沒法影響其必然的發展,便如火往上升,水往下流,炎上潤下。
我渴望的道:“女王息怒!我是真大公也好,假大公也好,事實上我等於專為你負責秘密任務的小卒。現在我完成了塵海任務,女王是不是該論功行賞?哈!我這個人視共鳴富貴如糞土,求的只是女王一個香吻,且保證這是集銀河人和阿米佩斯人之所長的一吻。”
芙紀瑤的反應出乎我意料之外,微笑道:“不和你瞎纏。哼!你這個人有時真糊塗,我有説過阿米佩斯式的男女關係沒有親嘴嗎?以前的確沒有,止於生命磁場的接觸交感。但自吸取了銀河精氣後,這方面出現變化,但限於擁抱。你這個糊塗蟲,不單不瞭解我,對我們也只是一知半解,你以為阿米佩斯的女性肯隨便和同族的男性共赴生命汪洋嗎?那是畢生最重大的決定,每個阿米佩斯人只有生育一個子女的機會。”旋又嬌笑道:“不要想歪了,我此次確是純粹陪你到生命汪洋一遊,順道解釋一些事情,沒有其他含義伏禹你萬勿誤會。”
沒有情話蜜語,比她飄忽難以捉摸的話更具挑逗性,打開心扉的美麗女王,讓我看到她足可迷死人的另一面。在以前這是無法想象的,我等於發現新大陸,且是仙家勝景。在此一刻,我下定決心,永遠和她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開。生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