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沿着狹谷,片刻間已深入了三四里之遙。
荀際猛然失聲叫道:“呀!這乃是一座絕谷,前面無通路!隱師弟又豈能潛藏在這座荒僻無人跡的谷中。”
原來前面突然現出一片畝許大的水潭,水色黝如墨,潭後竟是一面碧綠的削崖,封堵住谷底。
三面都是環立的削壁危峯,別無通路。
雲貞也茫然失望,低聲嘆道:“看來化身佛侯靖鬼話連篇,隱師弟必然還囚在天獄法陣之中,荀哥哥不可遲疑,快些折回收拾那些傢伙去!”
荀際卻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如説這百靈後谷荒僻無人來過,天蓬草身上不應塗有異樣藥物?而且石荀排列如此整齊,不類天然生就的樣子!他心念躊躇未決之際,猛然遠遠隱隱一聲尖鋭的慘呼聲,蕩動了夜空!
那是未成年孩童的稚嫩叫音,其聲十分淒厲,激楚!
荀際忙低聲喝道:“雲妹噤聲,怎麼會傅來這一聲慘呼,待我倆循聲找找,我看這座絕谷非常蹊蹺!”
雲貞傾耳靜聽,山風拂拂,谷中卻又靜了下來。
剛才這一聲慘叫,似就自附近發出,但聽入耳中卻像隔着一重厚牆,以荀際耳力之強,聽音辨位,已可判斷得出,絕不會遠出二十丈之外。但環視左右峯壁,茂草亂石,毫無異狀,不由大為驚疑。
雲貞縱至荀際身邊,兩人相偎着站在一塊石徇上面。
兩人默默無言,都在凝神靜聽!
草中蟲蛇之類,悉悉沙沙穿行來去,約過了半盞茶頃。
突又一聲清脆的尖叫聲,隱隱傳入耳鼓!
荀際和雲貞,這次的卻特別留心慘呼聲的來處,辨出是由右邊峯腰一從怪石傳來!雲貞默然嬌笑,纖手向峯腰一指。
荀際點頭低聲説:“不錯,就在那兒!”
兩人再向峯腳望去,天蓬草一直蔓延佈滿了峯麓峯腰,但其中仍隱隱露出人工豎立下的石徇。
荀際一拉雲貞,説:“不會錯了,果然有條路通往峯腰!”
他倆遂施展上乘輕功,雙雙翩飛拔升而起。
他倆縱上峯腰,來至那一堆怪石前面,只見這一片崖頭,綠茸茸,卻很顯然露出踐踏的痕跡,人工乎出一方數丈方圓地面,地上不生那種天蓬草。但怪石後面,並不見什麼石岩石洞之類!
他倆繞着這堆怪石,轉了一週,一無所見,暗説:“怪事!”
猛然一聲老粗啞的喝叱聲,傳入耳中!
荀際留心辨察,喝叱聲似自腳下地底發出。
他猛然酌情過來,莫非人聲系自地底發出?這一堆怪石必有什麼洞穴門户,遂低聲告知雲貞,兩人向怪石堆走來。
這一堆怪石,參差差縱橫,互相疊架起來,不露絲毫異樣痕跡,亂石之中,也沒有什麼洞穴門户。
雲貞施展涅磐神功,俯身下去,以耳貼石,突又翻身躍起,高興得叫起來道:“荀哥哥,就在這兒!我聽見隱師弟的聲音了,他尖叫得十分難聽,莫非被六合派惡煞囚禁在地底暗牢之中?”
荀際也欣然説:“雲妹閃開點,待我來把這幾片大石移去,看看下面是什麼秘窟!”
雲貞卻伸手一攔説:“你小心點,石面顏色古怪,而且我疑心還有什麼惡毒埋伏,不可用手去碰它!”
荀際含笑稱讚,説:“雲妹妹你心思越來越精細了,不如就用你手中的毒龍角吧!”
雲貞嫵媚地瞟着荀哥哥,甜甜一笑説:“那你看我的!”
雲貞毒龍角貫注真力,猛地向黝黑的怪石上面撞去!
轟隆一聲爆震,怪石立刻化為粉末,劃然分裂開來。
荀際怕那石屑碎片含有毒質,忙施展善機玄功輕輕五指向外一拂,一股柔性罡風,立把石屑碎片掃開一邊。
巨石撞碎之後,下面果然露出黑沉沉的石穴。
石穴約有四尺見方,夜中光線昏黑,一眼望不見底。
荀際舞動玄元玉柱,柱頭上閃出一派青光,遮住上半截身體,然後飄身飛縱而下,雲貞也緊跟着飛身縱落。
不料石穴僅有兩丈來深,既已腳沾實地。
那情形頗像一面枯井,四周岩石峻獸,突見背面石上露出一條寬僅二尺的窄縫。自石縫中又清晰地傳來一聲童音慘呼。
這時,荀際已聽出是公孫隱的口音了。
他以全神戒備着,以玄元玉柱探試,側身滑步而入。
石縫螺旋形轉了兩個彎兒,眼前突然一亮!
他倆已來至一座石窟的入口,只見——石窟寬可數丈,人工鑿削得極為平整光滑,靠裏面石壁下,一張天然石牀,牀頭萎坐着個亂髮紛披的老叟。
老叟衣服破舊不堪,露出身體的許多部分,白骨髏髏,面頰也瘦削得不類活人,只雙目還炯炯有光。
老叟枯乾的皮膚上,泛起一種慘綠的顏色,石窟內燃着兩束松子火把,火光照耀之下,宛如一尊可怖的幽靈。
但此人面龐,方面大耳劍眉入鬢,年青時必然十分英俊瀟灑。
老叟身後石壁上,懸掛着一口古色斑斕帶鞘古劍。
老叟手中握着一段樹根,不時送進口中輕輕咀嚼着。
右側岩石壁角里,一根木樁上面,反剪雙手困着個十五六歲光着脊裸的少年,少年面對石壁,無法看清面孔。
但就他背影看來,已認出就是他找尋的隱師弟!
木椿側面站着個垂髫童子,年紀不過十二三歲,呂字形面龐,劍眉飛揚,頭角崢嶸,和石牀上老叟面目畢肖。
童子手中握着一根染滿鮮血的皮鞭。
公孫隱背上鮮紅的鞭痕,一條條滲出血縷,顯然是被那童子無情鞭撻的結果,公孫隱渾身抽搐,又悽然一聲尖叫。
童子眉頭一皺,向老叟呼呼道:“爹,不要難為他了,再打下去,只怕他也不肯説出!”
老叟卻嘴裏咕嚼着,喝道:“虹兒!還不是為了你,不讓這孩子皮肉受些兒痛苦,他豈肯説出廣成玄門八品內功口訣?你又怎能練成那本實錄上面的神功,替為父報復五十年前的血仇?孩子,你後悔麼?只要他肯説實話,我有辦法立刻救治他所中的毒性!”
那叫做虹兒點點頭,憐憫地向公孫隱説道:“公孫哥哥,我想你一定恨我的,我救你來此,卻如此對待你。但是,我爹爹痛苦終身,受盡了五十年的煎熬,只要你把八品玄門內功法訣相告,就是我一家的恩人,那時爹自會替你治好毒傷,哥哥原有一身武功的!”
公孫隱卻怒喝道:“廣成玄門最上乘內功,豈能輕傅給你們這些惡魔!小魔崽子你休花方巧語哄騙我,一旦我師哥荀際,找尋來此,不把你父子凌遲處死,也不足泄我公孫隱心頭之恨!”
牀上老叟卻悽然長嘆一聲,叱道:“小子,休得信口亂吠!老夫五十年前,力敵羣魔,掃除武林敗類,乃是天經地義的一位堂堂正正大俠!”
荀際和雲貞閃身石窟口外,已把這些話聽個清楚。
雲貞忍不住怒喝道:“荀哥哥,這老傢伙鞭打凌逼隱師弟,傅他廣成玄功,真是無恥已極,待我來收拾他們!”説着提起毒龍角一躍而入。
纖指向石牀上老叟一指,嬌叱道:“老鬼,我和荀哥哥來救隱師弟子!先把你懲戒一頓,快説你究是什麼東西?敢欺侮到廣成玄門傳人頭上?”
老叟雙目奇光逼射,向她和荀際身上掃來。
老叟面色一變,喝道:“小丫頭,膽敢肆口漫罵,五十年前武林中一提起天蓬子,誰不聞風喪膽!要救那孩子不難,先得勝過老夫雙掌!”
荀際卻見老叟空目喝叱,身體似不能起立,看出他下半身已癱瘓不仁,心説:“可憐隱師弟受盡折磨,先救人為要!”
他遙遙喚道:“隱師弟,師哥來救你啦!”身形一閃,已躍至石壁角里。
那方面童子喝道:“你是什麼人?快些滾出去!”
童子右手一揚,皮鞭揮動,蕩起絲絲勁風,竟是少林派五行水火棒變化出來的鞭法“青絲纏影”絕招。
荀際只輕輕衣袖一拂,童子手中皮鞭立即被柔性真力帶滑一邊,荀際手法何等神妙莫測,玄元玉柱虛虛一點!
童子已被隔空傳來的真力,點中了“七坎”大穴。
童子還想奮身攻撲,不料胸前一麻,四肢立刻僵直不能轉動,幸而荀際用力甚輕,童子還能張口呼喊。
他哭喪着臉,叫道:“爹!快些救救虹兒,這小夥子本領十分高明呢!”
荀際卻伸手一拂,以真力震斷了困縛公孫隱的繩索,一把抱起他來,公孫隱驚喜叫道:“啊呀,是荀大哥!”
他又悽然淌下淚珠,搖搖頭説:“師哥,小弟身上毒性串起經絡,一身武功完全廢去,只望師哥設法替我解救療治!師哥,你身上的茯令乳犬……”
荀際安慰説:“待我先替你上些金創藥,然後慢慢再療治內毒。”遂用雲貞的玉龍膏,先塗在鞭傷之處。
這時,對面石牀上老叟已急怒暴發,把手中草根拋開,雙掌一合,他咬牙切齒,頭上進出一層綠色汗珠,像是忍受着體內無比的痛楚,奮全力雙掌平推,推出一蓬狂飈勁力,呼隆隆向雲貞當胸捲來。他喝道:“丫頭,有種的且接老夫一掌!”
雲貞呵呵笑道:“好玩好玩,你原來練的是少林派達摩洗髓功和大牟尼掌!你簡直是聖人門前賣子,以為我認不出你的來路麼?”她説着毒龍角挾於彎臂,一雙纖纖玉手,一齊向外伸出。雙臂八字形展開,然後輕輕向前合力一拍!
禪門至上涅磐定力,自一雙手掌心徐徐散出蓬至柔之力,宛如兩道氣網,把老叟迎面捲來的勁力,忽然粘合起來。涅磐神功的妙用,不但能以柔克剛,化卸消散任何一種巨大的真力,而且隱含一種包圍性壓力,直至逼使對方之力反震回去為止。
老叟沒想對方一個十七八歲少女,竟身懷禪宗最上神功,驚得目瞪口呆,他所發出的洗髓功真力,竟如石沉大海。
只覺像被一匝兒天羅地網,整個牢牢縛緊,向前無法推動半分,而且漸漸壓縮收束,逼得只有把發出之力收回。
但是他明白淚磐神功的厲害,只要一收回本身真力,等於向自己內臟,打下一記極重的猛擊,勢必造成嚴重內傷,甚至五腑進裂,震絕心脈而亡!雲貞涅磐定力壓縮之力越來越沉重,假如硬拼下去,也勢必脱力而死!
老叟額上汗珠長流,力竭聲嘶,吁吁大張口喘氣。
雲貞卻嬌笑,喝道:“老鬼,你一定受不了啦!告訴你,我師傅就是陰山枯寂老公公,你口氣不小,可是當今三奇六絕八大正派一切武林好手,都是還沒放在我眼裏呢!我不要你的老命,放鬆一半分你還不認輸更待何時?”
她略略收回涅磐定力,老叟略感輕鬆了幾成,勉強雙掌一收,仍然被涅磐定力,推送回去一蓬巨大的震力。
只聽得老叟一聲慘叫,聲若鬼哭狼嚎。
老叟身體,前後搖擺了一陣,七竅立即溢出絲絲鮮血,最後,老叟已咕咚倒了下去。恰好荀際替隱師弟敷完傷藥。
他正待喝止雲貞,不要下手過於毒辣。
雲貞已嬌笑扭身過去,看視公孫隱,道:“隱弟弟,我替你出了氣!那老鬼只怕活不過三天去了!荀哥哥,我們走吧!隱弟弟,紅紅也來救你,可惜,她們卻也中了毒,正好一起兒設法救治,隱弟弟你平常何等精靈,怎會着了葉天賜的鬼計?”
公孫隱嘆息道:“別提啦!葉天賜滿嘴仁義德,答應把紅紅送往東海一奇門下學藝,嗔拳不打笑面,我怎能不上當?”
荀際卻埋怨説:“雲妹,你下手太重些,只怕這位天蓬老人活不成了!可惜可惜,正要向他詢問一下療治內毒的方法……”
正説時,石牀上的老叟——天蓬老人已顫巍巍掙扎着爬了起來,有氣無力的口中低聲喃喃道:“那位諒就是荀小俠了,請過來一談,老夫臨死之前,還有幾句話求求你!老夫自不量力,並不怨恨這位小姑娘!”
雲貞一撅小嘴道:“荀哥哥,不要理他!老傢伙還有什麼好話,他欺侮隱師弟,還不該辣手處死麼?”
荀際卻默然走近石牀,温言撫慰説:“天蓬前輩,有何吩咐?在下就是太上隱者的門徒荀際!”
老叟點點頭,聲音已趨微弱,斷斷續續的説道:“荀小俠,老夫天蓬子周金銘,五十年前被羣魔攻,身中十二種毒藥暗器,不得已潛逃來此百靈谷中……”
“當時羣魔中有個南海貝葉仙子,生得奇醜無比,卻看上了老夫,幸虧她暗中保護,方能逃得性命!貝葉仙子又化裝成個嬌模樣的面孔,一直護送我來此石窟中,住了三十餘年,老夫以內功逼毒不使上侵五臟,毒氣聚在雙腿膝蓋以下,所以下半身就成了不治的殘廢了!……”
“老夫用盡種種方法,解不了體內各種奇毒,只有以毒攻毒,每天嚼食天蓬草汁,方能減少一點痛苦!”
“老夫十五年前,和她生下了這個虹兒,直至虹兒五歲時,孩子頑皮無意中扯下他母親的面具,方知是個奇醜無倫的怪物,因之反目失和,她也把虹兒丟下來忿忿一去不返,她為了孩子,留下很多食物,老夫遂安心教誨虹兒……”
天蓬老人把一生悲慘遭遇説完,扭頭一指壁上古劍説:“那是這石窟中一口前人留下的天蛸神劍,貝葉仙子想帶它走,卻功力不敵老夫,她還有些夫妻之情,勉強同意留下來給我防身之用,老夫無意中得了一部青玄秘錄,羣魔也正為此圍攻老夫,就是老夫那孽婦也是為此物留我身邊不去,但青玄秘錄,老夫早已熟記心中,把它用火焚去……”
“荀小俠,我一身劇毒,活下去也是多受痛苦,那位姑娘禪門神功,可稱蓋世無敵,她那一掌正好助我解脱,老夫死而無怨,只求小俠把虹兒教養成人,讓他學成青玄秘錄,長大了替我復仇,和他生母相認,就於願已足了!”
荀際一聽,暗説:“原來貝葉夫人,竟是他的姘頭!”
老叟又嘆息道:“荀小俠,求你把虹兒解活穴道,讓老夫死前再和這孩子説幾句話,天蛸神劍沉埋地底已久,失去了靈性,除非小俠手中玄元玉柱,加上那位姑娘毒龍角琢磨,難以使用,所以只有奉贈小俠了!望小俠勿卻是幸!”
荀際慌忙謙詞辭讓,他一晃身,把那童子抱至牀前,隨手一拂解活童子穴道,童子滿眼忿恨怨毒之色,撲上去叫道:“爹!他們是傷您的仇人,為甚麼把寶劍送給他?”
老叟緩緩舉起手來,撫摩着童子頂發,道:“孩子。快些附耳過來,為父把青玄秘靈念給你,不許忘掉一字.你須向廣成門這位荀小俠虛心求教……”
童子仍忿忿瞪了雲貞一眼。
老叟嗔責道:“這位姑娘乃禪門枯寂老前輩之徒,功力蓋世,你就練成青玄秘靈上面的功夫,也不許向她尋血鬥!”
童子嗚咽道:“爹,我不能依從你的話,我誓死也要為您復仇!”
這童子年紀雖小,卻秉性有些乖張,倔強之氣溢於言表,老叟嘆息道:“孩子,你不聽話,終必自取其辱!”
老叟附耳低低告訴童子,一字一字有氣無力的低低吐出,童子心神專一,潛心默記叟一連唸了三遍。
老叟聲音雖低,卻仍被荀際完全聽去。
老叟唸完了青玄秘靈,喘息之聲也漸漸低沉下來。
荀際本待告訴他貝葉夫人的下場,突又想起老叟自稱能解隱師弟體內之毒的話,遂一拱手,問道:“天蓬前輩,令郎今後練武學藝,在下願盡力教道他,這位歐陽姑娘,一時出手過重,誤傷尊體,謹此代她道歉!”又道:“請問前輩,天蓬藥粉之毒,何藥可以療治?”
老叟搖搖頭,微露苦笑之意,喘籲着斷續吐出幾句話:“虹兒,謝過……荀……小俠……爸爸恭敬向……小俠請益,方能……有成!老夫一身劇毒,今日解脱,也少受許多活罪,孩子,你不可……”天蓬老人説到這裏,氣息不接雙目一翻,竟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去!
他臨死之前,卻伸手一指雲貞手中的毒龍角。
荀際聰慧超人,立時酌情老叟之意所指,正是指示毒龍角可以療治這種內毒,龍角既可抵禦谷中毒氣,更可證明有解除奇毒之效了,荀際不由肅禮致哀。那虹兒卻已哭得哀哀欲絕,伏於老叟身上。
荀際勸住他勿再悲泣,安慰説:“虹弟弟,令尊業已逝世,不必過於哀慟,你在此無人教導,難望學成青玄秘靈的精奧功夫!不如暫隨我身旁,我決心助你完成復仇之願!”
周小虹——那童子淚眼婆娑,毅然咬牙站起身來,道:“荀哥哥,你義薄雲天,虹兒非常感激,不過我永遠恨着她!”小眼珠又橫了雲貞一眼。
雲貞嬌笑説:“虹兒,你爹爹若非全身染上了奇毒,何至功力毀廢喪身於我的掌下?所以你應該先找那些圍攻你爹爹的惡煞報仇才是!”
周小虹仍然恨恨道:“不,我還是恨透了你!”
雲貞也有些惱怒,一推荀際説:“這小鬼不知好歹,不要理他,我們走吧!”
公孫隱卻嘆氣説:“我被六合派人,鎖在石屋裏,多虧虹兒弟弟,用那柄天蛸劍救我來此石窟……”
又搖搖頭説:“虹兒原是一番好意,但是天蓬老人所研青玄秘祿,必須一身兼學內外家兩種氣功,方能練成一絕頂功,所以他才想盡方法,哄我説出八品玄功的法訣,説了無數的甜言蜜語,我不能答應,最後才鞭撻我的,師哥,既然答應了他爹爹,不可不如言照料虹兒!”
荀際收取了石壁上的古劍,他已把青玄秘靈默默參詳了一遍,心説:“原來這正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青罡掌玄功,與大衍妙用大致相同。”
即令童子練成青罡掌,又豈勝得過涅磐神功?
於是荀際温言勸慰了一陣,方始率領着童子,一同縱出石窟,移來許多山石,把石窟口緊緊封閉了。
荀際挾起公孫隱,三人飄飄向谷外飛馳。
那童子小虹,仍然不時怒視着雲貞。
荀際把他母親貝葉夫人,死於崆峒山的情形告知虹兒,虹兒握着小拳頭,恨恨道:“早晚我誓要殺死鐵心婆子冷無非!”
虹兒兼賦貝葉夫人的乖戾天性,性情倔強而又十分古怪,荀際想慢慢開導感化,使他明白道理,這時虹兒年紀太小,當然還不懂事,又見虹兒骨器絕佳,誠心把他教誨成為武林一朵奇葩。
他們穿出百靈後谷,天光業已大亮。
只見那幾幢石屋,孤立亂草之中,門窗洞開,靜悄悄不聞人聲,雲貞認識陣法,她跳過去想宰掉六合派的魔煞們出出氣,不料近前一看,石屋內已空無人影。雲貞氣忿忿道:“魔崽子們溜得這麼快!真是掃興!”
荀際等走回山凹,和夏侯老人會合。
夏侯恕問知虹兒的身世,也極為惋惜,天蓬老人一代怪傑,竟因劇毒入體,痛苦至死,殊令人扼腕。
又見虹兒頭角崢嶸,骨格奇秀,不禁動了憐才之念。而且他年近百歲,一身絕學尚無傅人,遂慨允收虹兒為徒。
虹兒聽説是東嶽儒聖,喜不自勝。
他慌忙向儒聖跪拜,叫了兩聲:“師傅”。
夏侯恕樂得呵呵大笑,扶起虹兒,拉過身邊問話。
荀際把那口古劍解下來,遞與儒聖過目,儒聖驚道:“啊呀!這是唐代貴門劍仙呂洞賓手鑄的天蛸劍!物歸原主,惟有荀小俠,才佩承受這口劍呢!老夫應向荀小俠道賀!”
荀際一按劍簧,嗆的拔出四尺青鋒,一股寒氣侵人。
但劍身埋藏已久,黴鏽斑斑,掩住了原有的光輝。
雲貞笑説:“快和夏侯公公商議一下,療治師弟的內毒,還有紅紅小妹妹們,更是刻不容緩,待我來用龍角替你琢磨一下,包管神劍重現光輝!”她立把那口古劍,奪過手中。
夏侯恕笑説:“歐陽姑娘,慢動手,古劍精英之氣已斂。單是琢磨,尚不能恢復靈氣。”一指荀際手中玄元玉柱,道:“須先用玉柱侵濕,揩拭淬礪,方能恢復神劍的妙用!”
荀際把玄元玉柱,一併交與雲貞,笑説:“那就偏勞雲妹了!”
荀際又向夏侯老人,道出天蓬老人臨死時,指示龍角可以療毒之事,夏侯恕一拍大腿道:“哦!老夫怎就想不到龍角上面,白白耽誤了一夜!那就快些動手吧!”夏侯老人精於醫理,囊中常備有不少名貴的藥物。
他就用天晃劍切下一小片龍角,配以珍珠、馬寶、牛黃等十二味藥,搗為粉末,攪拌均勻,先替公孫隱服下一份!半盞茶頃之後,公孫隱突然大叫一聲,倒地翻滾不止,荀際不由吃了一驚!
夏侯恕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伸手連拍公孫隱周身大穴。
這時,紅紅、紅綃、紅練三女,依然靠坐石下,閉目昏昏不能説話,虹兒驚叫道:“師傅!他……怎麼了?”
夏侯恕微笑説:“這正是藥力行開的徵象!虹兒你耐心等等。”
雲貞依照夏侯恕的指示,不大工夫,已把那口天蛸劍,磨拭淬礪得青光如水,隱隱射出一股寒可刺骨的劍氣!
雲貞微一抖動,劍虹閃閃,一疊龍吟虎嘯,震得山谷迴音嗡嗡不絕,雲貞笑説:“荀哥哥,英雄寶劍,配上你學的天遁劍訣,真是武林獨步,天下第一位高手了!”旁邊的夏侯老人,卻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荀際接劍在手,仍把劍鞘懸於腋下,輕輕一彈劍身,以天遁劍訣用,真力元氣湧貫劍身,劍上青芒立時暴漲數倍。
荀際摩擦劍身,愛不釋手,笑説:“寶劍固然可喜,但怎及得妹妹,和我永遠相伴相守,從此我倆可以……”他咽回下面的話:“稱雄一世,仗劍除魔。”
雲貞欣然撲入她的荀哥哥懷中,笑説:“這一年來,幾經挫折,終於我倆永遠在一起了!”
荀際寶劍美人,珠聯璧玉,還有冰蕊寒萼,和小涵都熱愛着他,但是他最愛的還是活潑玲瓏的玲瓏仙子!
荀際輕輕説:“雲妹!快把藥餵給紅紅小妹妹們,記住照夏侯前輩的手法,拍活她們奇經四脈,以便藥力運行雲貞和他依依親熱了一陣,方才如言過去替紅紅等服藥。
公孫隱翻滾了一陣,方始沉沉睡去。
過了半個時辰,公孫隱周身出了一層透汗,浸濕了一身衣服,汗液蒼黑,奇臭燻人,公孫隱醒來以後,又大解了一次,全是稀稀的黑色便液。公孫隱只覺神清氣爽,體內奇經八脈,骨節經絡,真氣完全暢行無阻。
荀際又令他服下七枚朱果,盤坐地上調息行功。
猛然聽見一聲長嘆,人聲漸遠,荀際慌忙看時,夏侯老人已抱起虹兒一閃而沒,遠遠背影一閃,翻過山峯去了。
荀際忙高叫:“夏侯前輩,請留步,我還有話説,前輩請勿誤會!”
但夏侯老人早已走得不沒了影子!
荀際心説:“只怪雲妹妹説錯了一句話,但這位儒聖,年已九十多歲,還是脱不了爭名好勝之念!”
但這正是武林高手,豪俠肝膽之外,同有的一身傲骨,武林四聖並列,豈能讓荀際這樣年青的後生,執掌武林牛耳?
公孫隱武功恢復,欣喜得睜眼跳了起來,道:“荀師哥,應該謝謝夏侯前輩,咦,怎麼連虹兒都不見了?”
雲貞冷笑説:“那小鬼死倔的脾氣,可笑他還想對付我呢!讓他師徒們去吧,倒要看看夏侯老頭,能把小鬼調教出多大本領!”
荀際嘆道:“羣魔未除,失掉一位幫手,未免可惜!雲妹,以後説話要謙虛點,我確實並無領袖武林的野心!”
雲貞笑説:“那很好,讓我來吧!我要鬥鬥所有正邪兩道的人物!”
荀際已得神劍,遂把玄元玉柱,遂給小師弟佩用。
公孫隱欣然拜謝,他們一同照料紅紅等,午末未初,三女也都解去體內劇毒,服下朱果,恢復了本身武功。
紅紅首先跳上去摟住公孫隱,墜淚説:“隱哥哥,現在可好極了!從此我們在一起了。不過你要求求荀小俠,無論如何,不能殺害我爹!”
公孫隱大感為難,而且小臉蛋漲得通紅。
紅綃,紅練,也都含情脈脈,走過去和公孫隱談話。
雲貞拍手笑説:“隱弟弟,她三人都愛你是不是?人家和你親熱,你不要閃閃躲躲呀!”
紅紅又羞又氣,連連呸道:“姊姊可別怪我損你!誰叫你信口編派,你和他,才是一天到晚扭股糖似的,分不開呢!”她向荀際努了努嘴。
紅綃和紅練,都忍不住抿嘴咯咯嬌笑。
荀際忙從中勸解,不令她們廝鬧。
兩男四女,仍循原路翻山回紅葉谷,只見紅葉山莊滿目荒涼,只剩下一片劫灰餘燼,六派人早已走得精光。
他們找見馬匹,紅紅等原也有坐騎,只公孫隱和荀際同乘一騎,馳回獨樹鎮,與崑崙派松友梅友會合。
醜女陳美美,卻已被夏侯老人帶着不辭而別。
翠微居士則包起無量山人骨骸,連夜馳回峨嵋,約集峨嵋一派同門,共商報復六合派人之策。
松友雖斷去一臂,觸怒了他,也深為惋惜,説:“目前六合派人氣焰方張,儒聖豈可因此鬧起意見?不過有荀小俠主持大計,也不難掃平魔氛的。”
崑崙乃內家大派,當然擁護廣成玄門的好手。
儒聖所傅乃儒墨二家的學問,歷來也受備大正派敬重,荀際卻謙遜不已,説:“且待明春公祭先師時,東西二聖都要屆時前來參加,那時再推出一位前輩來作主才是,在下行輩太晚,怎敢存領袖武林的妄想?”
松友呵呵大笑,道:“不是老夫説一句狂妄的話,外家各派,和獨門別宗,無論功力如何深厚,總比不上內家玄門的功夫。當然功力各有千秋,各有特長,所以各不相下,現在荀小俠你融合各家之長,足可擔任武林領袖的地位,當之無愧!”
荀際仍然連連謙遜,梅友笑説:“荀小俠你是目前武林唯一能挽救劫運的人,你萬不可抽身退讓,反而羣龍無首,互爭意氣,造成難以彌補的遺憾!”
雲貞卻嬌笑説:“荀哥哥,你再推辭,我就來幹一下,看我來收拾這一干六合派的嬌魔,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荀際嗔道:“又信口亂吹了,昨天一句話得罪了儒聖,還不是你口沒遮攔,鬧出來的碴兒!”雲貞高高翹起小嘴,大為不快。
紅紅在中間,天真地説笑一陣,方把尷尬場面攪了開去。
次日,他們一行八騎,仍穿越伏牛山、龍門山直奔洛陽,然後再沿官道東行,訪查逍遙客小涵父女的行蹤。
松梅二友,則先行回崑崙部署一番,明春率領全派弟子,前來王屋山,相助荀際,掃平六合派羣魔。
這日,他們來至汝州城內,天色已晚,投客店歇宿。
卻見街上隱隱有腰束紅黃二色腰帶的勁裝老叟,瞥然一見,即行隱去。另外還有些年青的和尚,和身背黃惠寶劍的道士,飄然走過,暗暗對他們一行人投下極鬼祟的目光,荀際知道這兒是少林派人的勢力範圍,也不生詫異。
但是那些藍袍年青道士,個個身手矯健,分明都是練武的行家,可猜想出來是武當一派門下,卻為什麼在這一帶突然出現?松友更是經驗豐富,早已心中起疑。落店以後,大家分住了四間寬敞店房。
梅友和雪貞,合住一室。
荀際帶着小師弟,住了一面廂房,雲貞是片刻也離不開他的,早已嬌笑盈盈跳進來談敍,而且把公孫隱支使出去。
公孫隱則因隔壁紅紅,一再咳嗽,示意喚他去,遂一頭鑽入紅紅三女房中,只松友一人十分落寞。
黃昏時分,黑影裏晃過去一個年青貌俊的道士,一直鑽入松友房中,松友認得這小道士乃武當派小輩八風之一排風道士,乃掌門公孫靈壽的得意入室弟子,遂一擺手説:“排風老弟,向來武當小一輩弟子不輕易下山,莫非……?”
小道士雙指按唇,輕輕一噓,稽首為禮,説:“松友掌門,家師正有要事相商,有些話不便令外人知悉!”
松友點首説:“老弟何必這樣大驚小怪,店內又沒六合派人!”
排風道士卻神秘地向廂房一指説:“姓荀的和那小丫頭,狂妄無比,家師傳令,不許泄漏給別人,所以……”
松友一把拉小道士坐下,道:“那令師靈壽掌門,一定有極重要的事相示了!”
小道士點頭説:“正是這樣。”
小道士移近松友坐着,然後低聲道:“家師已四十多年,不輕易下山了。這次為了應付武林浩劫,邀請各友派,與少林廣諦掌門,明晨日出以前,在箕山洗耳崖秘商大計,本派師叔二次前往碧筠別墅,也沒會晤上潘前輩,無法通知,前輩何故……?”
小道士目光注視着松友炸掉的半截手臂。
松友長嘆一聲,道:“老夫隨同東嶽儒聖,前往紅葉山莊,不幸遇上埋伏,還傷了峨嵋無量老友的性命,老夫還算不幸中之大幸呢!”
遂把紅葉山莊情形,略述一遍。
小道士又急促地説道:“我還有許多我分派的事情,天幸碰上潘前輩,所以特來通報一聲,此地六合派人也出沒無常,所以不便久留。”
松友按他坐下,微笑説:“令師這番舉動,乃是衞道伏魔的義舉,不過各派精華,這一年來損失奇重,實力終嫌薄弱,荀小俠和歐陽姑娘……”
小道士一陣搖頭説:“不必提他們了!家師之意,絕不低頭遷就後輩,衞前輩就此隨我悄然前往箕山一行,以慰家師渴望,實為萬幸。”
松友沉吟了一陣,他和武當掌門七真之首——靈壽真人。交情素篤,只有勉強點頭允諾,遂掩合房門。
他略為扎束一下衣服,即推開後窗飄然縱出。
排風道士指示了他向北一直走,和洗耳崖所在,既施禮作別,一晃身形,隱入路旁林中,去執行他的使命去了。
武當派老一輩七真,都各收了上好資質根器的法嗣,排風道士等小一輩中傑出的八位,功力已深得武當派的真傳。
排風道士單是輕功一項,已令松友心中大為讚許。
松友展開草上飄飛輕功,直奔箕山而去。
店內,荀際和雲貞喁喁談心,但他瞥見道士藍影,撞入松友房中,立即沉靜下來,仔細辨聽松友和小道士話音。
雖未全部聽清,卻已聽出個大概。
又聽見衣袂飄風之聲,由近而遠,室內門窗俱掩,燈光也暗了下來,便猜出松友已應邀前往洗耳崖了。
少林武當二派,始終對荀際有着猜忌之心,但少林八德,武當七真年來死傷過半,當年邀劫隱者的人也只剩下兩派掌門了。荀際本已託凌姥姥代為宣佈,邀請他們來王屋山,了清樑子。
荀際原無辣手懲處各正派高手之意,只要他們認錯,對於隱者仍存尊敬之心,就可放開手把以往的事作個了斷。
但各派卻反而更加猜疑、畏懼,至於少林武當合力對付羣魔,他更不願過問其事,他以為各派絕不會倒行逆施聯合起來對付他!雲貞內功已極精湛,雖和荀際説笑,仍然聽見小道士和松友談話的一半。
她忽然皺眉嗔道:“荀哥哥,潘老頭這人也很討厭,為什麼鬼鬼祟祟的,要和武當派人勾搭?”
荀際笑説:“這也難怪松友,他們……”
雲貞道:“他們怎樣?一鼻孔出氣是不是?”
荀際點點頭説:“他們是多年舊友,而且八大正派.在武林中久享盛名,六合派人主要還是為打垮他們!”
雲貞忿忿道:“你別衞護潘頭,他們在箕山洗耳崖秘密會商,一定是瞧你不起,不然,應該請你去作主才是!”
正説時,突覺屋上瓦壠嚓嚓咯登作響,夾着一陣夜行人衣袂帶風之音,荀際輕聲一噓,説:“魔崽子們來送死了!”
荀際連鞘抓起天蛸古劍,輕輕推開後窗,黃葉飄風勢,旋射而出,雙腳尚未沾地,單掌一拍,借上了力,人又騰空而起。但比及他竄升屋頂,已只見兩道身影,如飛的向北竄去。
雲貞提着毒龍角,由屋門縱去,身法輕靈無比,只比荀際慢了一腳,荀際當先自屋頂追去,雲貞也隨後飛縱。
轉眼已至城外官道上面。
冬月彤雲密佈,微風拂面,已把前面兩條黑影逐漸追近。
荀際扭回頭一笑,低聲説:“雲妹,你用不着跟來,待我擒回這兩個傢伙,慢慢審問一下,看看他們有何詭計?”
雲貞卻嗯了一聲,説:“他們竟敢來窺探咱們,一定不懷好意!荀哥哥,讓我來親手提這兩個魔崽子!”荀際略一遲疑,雲貞已越過他身邊,一晃數丈,堪堪追上那兩條黑影!荀際忙也邁步追去,只聽見雲貞嬌叱道:“魔崽子,還不給我站住聽候發落!”
兩條高大身影,已霍地扭轉身來,收住腳步並肩而立。
其中一位聲口蒼老,獰笑喝道:“憑你這小丫頭,也敢發橫,還不給我躺下!”
此人單掌一揚,袖中青影忽忽,七點寒星飛向雲貞周身!
雲貞正以燕子投廉一式身法,向前飛撲,沒想此人一手打出七枚暗器,上三下四,這種手法叫做“斗轉星轉”,十分毒辣!雲貞又已飄至二人的面前不出一丈之外,極難閃避,雲貞猛然一驚,人在空中,極難挽位移形。
她怒叱道:“去你的!”涅磐神力,已吐掌猛掃而出。
只聽得一聲慘嚎,撲通倒於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