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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剛入秋不久,金日驚喜的發現他的辛勤耕耘沒白費,翠袖又懷孕了。

    滿兒一得知消息,立刻帶著佟桂、玉桂趕過來探望,人一到世子府後花園,但見金日抱著小娃娃,還有翠袖、香萍、香月和幾位保母嬤嬤們在樹蔭下的涼亭喝酸梅湯、吃水果,笑語輕揚,好不悠然,甚至守衞在園門口的鐵保和何倫泰也都掛著微笑在吃葡萄。

    看得眼紅,滿兒半聲未吭,一把搶去小娃娃去左親右也親,疼愛得捨不得還給主人,索性光明正大的霸佔去。

    “額娘,你倍兒霸道喔!”才眨個眼,懷裏的寶貝就不見了,金日立即提出嚴正抗議。“王府裏不還有兩個小鬼供你蹂躪虐待,你儘管糟蹋他們,幹嘛還跑來跟我搶?”

    “那兩個都是‘臭男人’,我要可愛的女娃娃,不找你搶找誰?”滿兒理直氣壯地駁回去。

    “臭男人?”金日啼笑皆非。“一個不過五歲,一個兩歲,算得上男人嗎?”

    “帶把子的就算!”

    那茶壺、尿壺、湯鍋、炒菜鍋不全都是了!

    金日往上翻了一下眼。“好吧、好吧,可憐你,借你玩一下好了!”

    滿兒一邊熟練地逗得小娃娃開心的咯咯大笑,一邊關心的問翠袖,“多久了?給大夫瞧過了嗎?”

    “兩個月,”翠袖有點不好意思。“大夫説我的情況很好。”

    “那就好。”滿兒放心地吁了口氣。“這回你可要小心一點,小日兒不出門,你也別出門,嗯?”

    “我知道,”翠袖點頭。“這回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替夫君生個兒子!”

    “再來個女兒也可以呀!”

    “不,夫君想要兒子,我非得生個兒子不可!”

    話聲剛落,滿兒瞬間變臉,好像翻書似的快,和藹表情不翼而飛,殺人眼神宛如奪命箭般咻一下射向金日,正中額心。

    “難不成這混小子一定要你生兒子?”語氣更兇狠,好像隨時準備張嘴咬人。

    不過,金日根本沒將她的狠態放在眼裏,懶洋洋的拔掉額心的奪命箭,不怕狂風、不怕暴雨,老神在在地保持笑容可掬的翩翩佳公子風範。

    “當然-,男人嘛,不都想要個兒子……”一邊又很沒有形象的對翠袖曖昧的擠眉弄眼,一隻特大號的毛毛蟲還偷偷溜上她的臀部揉來揉去。“所以你最好都生女兒,如此一來,我才有理由一直把你綁在牀上……”

    滿兒失笑,翠袖雙頰浮上兩抹暈紅,一掌把那隻色膽包天的“毛毛蟲”拍到天邊去喂小鳥。

    “就像額娘,”目光拉回來,金日對上滿兒笑得更曖昧。“兒子太多了,這也有藉口一直把阿瑪拖到牀上去,老説她想再要個女兒,可憐的阿瑪到如今猶在努力奮戰不懈呢!”

    四周轟然一陣爆笑,滿兒又好氣又好笑的啐一聲。

    “你這尖嘴巴舌的混小子,早晚有一天把你的嘴給縫起來!”

    金日哈哈一笑,“額娘,您這可就錯了,我……”原想再回敬幾句更豐辣的,忽而望定前方,言語中斷。

    眾人疑惑地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位負責迎賓送客的小太監正在向鐵保與何倫泰低語,香萍立刻過去聆聽鐵保轉達小太監傳來的通知,再回到主子們這邊報告。

    “汪夫人求見福晉。”

    “我?”

    翠袖愣了一愣,還沒想到該如何反應,一旁的金日已搶先一句話打回票。

    “説福晉在休息,沒空見她!”

    翠袖眨眨眼,沒吭聲,再見滿兒的臉色跟金日一樣陰沉,不覺心頭一陣跳,心想額娘平時總是笑嘻嘻的又親切又幽默,沒想到一拉下臉來也那麼可怕。

    看來對她而言,汪家的人真的很危險,夫君和額娘才會如此戒慎,那她最好也盡全力避開那一家人,就算不小心碰上了,也得格外留神,並快快落跑,免得後悔莫及。

    “真不死心,那女人!”金日冷森森地瞥着小太監離去。

    “不然她也沒別的法子啦!”滿兒繼續逗弄懷裏的小娃娃。“她以為住到王府裏來可以碰上更多皇親國戚,誰知道除了女人之外,半個男人也沒有。這麼一來,自然是回到這邊來比較好,雖然你明言禁止她們‘騷擾’你的客人,但只要她耍點手段,還是可以抓到機會讓她女兒去誘惑你的客人……”

    她輕輕哼了一下。

    “其實也用不着費力去誘惑,多數男人一見到汪映藍就會被迷住了!”

    “原來汪伯母想搬回來呀!”翠袖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金日為何不讓她見汪夫人。

    沒有回答她,金日自顧自思索自個兒的問題,眉宇微蹙。

    “奇怪,究竟還要多久?或者……”雙眸徐徐移向滿兒。“不是阿瑪?”

    “不是他?”這麼一説,滿兒也疑惑起來,“説得也是,這三個月來,我用盡各種藉口每天去找那女人閒搭,當然啦,你阿瑪都跟着我,可是……”説到這,她噤聲,眼神瞟向翠袖。

    金日會意,“翠袖,該讓小寶貝去睡午覺了,你也順便去歇歇吧!”他若無其事的趕老婆離開陰謀策畫現場,再朝香萍和香月使個眼色。“你們兩個還不伺候福晉休息去!”

    咦?歇歇?

    但她還不想歇呀!

    滿頭霧水的翠袖莫名其妙被趕走,不甘心,想抗議,但有滿兒在,她不好當面給金日難看,只好乖乖回房去自己苦思他們的談話為何不給她聽到?

    片刻後,亭內亭外只剩下滿兒、佟桂、玉桂和金日、鐵保、何倫泰。

    “額娘,真的丁點反應都沒有?”

    “那個汪映藍根本沒多看你阿瑪一眼,更別提愛上你阿瑪了!”滿兒咕噥。

    “怎會?”金日更困惑。

    “或者,那位算命先生説不準?”

    金日搖頭。“我原也不信,但每件事兒都讓他給説着了,不信都不成!”

    滿兒略一思索。“也許真的不是你阿瑪。”

    “不是?”金日不以為然的哼了哼。“天底下最無情又最多情的男人,不是阿瑪又是誰?”

    滿兒垂眸靜默片晌,再緩緩抬起眼來,表情十分怪異。

    “還有一個人,他是否天底下最多情我不知,但他的無情比你阿瑪更甚……”

    話還沒聽完,金日就知道她在説誰了,“額娘,你你你……你不是在説‘他’吧?”他失聲驚叫。“‘他’可比汪映藍小兩歲呢!”

    “那又如何?”滿兒反問。

    “現在的你應能理解,感情與年齡、身分無關的。”

    金日窒了一下。“但……但他的外表……”

    “怎樣?”

    不知為何,滿兒一問,金日反倒閉上了嘴,神情也跟滿兒一樣怪異,兩人面面相覷大半天后,金日聳聳肩。

    “那就試試吧!”

    “行,交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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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金日的府邸已經夠大了,一旦住進了莊親王府,汪夫人一家子才真正明白什麼叫皇親王府的氣派。

    然而不到一個月,汪夫人就後侮住進莊親王府裏來了,因為在王府裏,不但規矩多得足夠壓死人,也由不得她仗着任何身分而享有什麼特權,最糟糕的是,莊親王根本沒什麼登門造訪的客人,有也是來找福晉的女客。

    汪夫人真是後悔莫及,但汪映藍反倒樂得清閒,每天躲到王府西側的花園裏流連,看看書、賞賞花,十分愜意。

    這日,汪映藍照常在巳時來到花園,手裏拿着一本書,打算在這裏看書看到午膳時分再回客院去。然而她才剛踏上通往花園的長廊,腳底下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終至停住。

    笛聲,不知由何處傳來,縹緲、悠遠,隱隱環繞在王府上空。

    在她的認知裏,始終以為笛是屬於田園牧童、山林曠野的,而簫才是屬於文人雅士、騷人墨客的,由此可推,簫的意境自然比笛的意境高雅深遠,因此她不屑於習笛,獨鍾玉簫,且苦練過一段時間,直至自己滿意為止。

    她一直認為自己所吹奏的簫聲應是絕無僅有的天籟雅韻。

    但此際,她滿心羞慚,不能不汗顏了,比起此刻傳入她耳際的音韻,她的簫音根本毫無意境可言,是那樣平凡而庸俗,使她當下決定,這輩子再也不敢拿起簫來吹奏了。

    她知道自己一輩子也吹奏不出如此絕俗的意境。

    那透明純淨的笛音,質樸婉約的旋律,似風之絮語,若谷間溪流,透着一股深沉的恬靜淡泊,出世的虛幻渺茫,是如此無塵無垢,清靈脱俗,在輕盈飄逸的流轉中,深深打動了她高傲的心,猶如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着她。

    於是,她又啓步了,不知不覺循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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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唇間橫着一管墨綠色的竹笛,卓立於莊親王府後花園的沁水湖畔,白長衫墨綠馬褂,墨綠帽頭兒,烏溜溜的髮辮又粗又長,背影頑長瘦削,挺得像根竹竿兒似的,隱隱流露出一種無可言喻的清冷氣息,宛似遺世孤立的隱士。

    是他!

    但他又是誰?

    汪映藍怔愣地望着那副孤傲的背影,耳聞那清澈而寧謐的曲調,不知為何,她失神了,連有人來到她身邊都未曾察覺。

    “我四哥弘昱,不過才二十歲,那顆心卻比阿瑪更冷漠、更無情,”雙兒語聲清細地道,彷彿怕嚇着了她。“打從出生開始,他就沒説過半個字,連阿瑪、額娘都不肯叫,只會大眼瞪小眼,跟個啞巴似的,也不搭理任何人,好像這世上只他一個人……”

    她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

    “阿瑪想讓他做什麼,還得先跟他卯起來沒死活地打上一場;伺候他的人更辛苦,他不吱聲,下面的人都得費盡心力去猜測他的心思,一個不小心拗了他的意思,他就一巴掌甩得你暈天黑地,就連親妹妹的我都被他甩過一次,害我現在都不敢接近他……”

    偷偷打量着汪映藍那副失神的模樣,雙兒唇畔悄悄勾起一抹賊兮兮的笑。

    “額娘老説,有這兒子跟沒這兒子一樣,就連他多看你一眼都可以算是撿到的,他不在意任何人,唯一能讓他感興趣的只有六件事:看書、寫字、畫畫、吹笛、練武和沉思,天知道他到底在思什麼,但,他的生活就繞在這六件事上打轉,壓根兒沒有人能夠插進去……”

    她的笑愈來愈陰險。

    “總之,四哥這人天生適合孤獨,哪個女人傻兮兮的愛上他可就慘啦!”

    話落,她退後兩步,一鞠躬下台,跟來時一樣靜悄悄的退場,躲到一旁去作純觀眾看好戲。

    從汪映藍循聲而來的那一刻起,她就中了陷阱了。

    不過,四哥一向都是跑到西山去吹笛,想讓他在府裏吹,阿瑪還得先跟他狠幹一架,可累了。

    如今,汪映藍就跟額娘算計的一樣自動踏入陷阱,再往下呢,嘿嘿嘿,她的惡毒計策奪去一條小小生命,造成大哥一輩子無可挽回的憾恨,現在也該輪到她來痛苦一生了!

    噁心就該有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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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

    弘昱在那兒吹了整整一個時辰的笛子,汪映藍也痴痴迷迷的在那兒聽了一整個時辰,書掉了都不曾察覺,只是望着他的背影,靜靜傾聽。

    那笛音,有時嗚嗚咽咽悲慼孤寂,又有時如泣如訴温柔纏綿,有時沉靜空幻潺潺如流水,又有時悠悠揚揚顯得格外蒼涼,然而不管為何,在在都能挑起她內心最深處的感動,勾出她未曾品味過的情愫。

    冷淡的心,終於悸動了。

    然後,笛音靜止了,徐徐地,雙臂放下灑逸的往後揹負,修長的五指握住竹笛橫在身後,他,一動不動,沉思。

    不過一會兒,汪映藍就開始有點兒心燥,因為他完全不動,像根柱子似的,始終拿背對着她,而她是那麼想看看他,更想讓他看看她,這種渴望愈來愈強烈、愈來愈迫切,終於,她忍不住輕輕呼喚他。

    “四阿哥。”

    他仍然不動,好像沒聽見。

    於是,她上前兩步,再呼喚一次。“四阿哥。”

    他依舊不動,像聾了。

    她只好再上前,好幾步,又呼喚,“四阿哥。”

    他始終不動。

    遲疑一下,她又上前,幾乎到了他身後,只要伸出手臂就可以碰觸到他了,孰料,她才剛站穩腳步,連張口的意念都還沒有,猛覺一股強大的撞擊力猝襲而至,下一刻,她已然飛跌入數尺外的花圃間痛苦的呻吟,臉頰火辣辣的痛,滿頭金星亂飛,眼前一片黑,幾乎窒息。

    她以為自己死了!

    片刻後,有人扶起她,但她渾身軟綿綿的仍站不起來,只好半躺在那人懷裏繼續呻吟,又掙扎着打開兩眼,原是一片模糊昏花的視界,好半晌後才逐漸清明起來,然後,她看到他了。

    全然出乎她意料之外,但又正如她所想象。

    儘管他那張猶帶着三分幼嫩、七分純真的憨稚五官,泛着甜蜜蜜膩人味兒的清秀臉蛋,根本就是個十來歲的大孩子。

    然而他那純淨的娃兒臉上卻沒有一絲半毫符合童稚年齡的天真神情,反而掛着一副淡漠清冷的表情,透着一股説不出的空遠意味,像是早已禪定千百年的出家人,立身於超脱凡塵的境界。

    不,他絕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擁有深沉內涵的男人。

    一個比她更冷漠、更孤僻,彷彿早已解脱了世俗桎梏的男人,這種男人,她原以為這世間不會有,但此刻,卻真真實實的出現在她眼前,於是,她不由自主地沉淪了。

    原來她不是沒有情,只是未到沉淪時。

    只是,他為何用那種視若無睹的眼神看她呢?彷佛她只是一片透明的牆,他根本看不見她。

    他不覺得她美得超凡脱俗嗎?

    他不覺得她高雅絕塵嗎?

    一側,雙兒輕輕蹲下,“對不起,剛剛我忘了告訴你,”她嘴裏説着歉意,臉上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四哥沉思的時候不喜歡有人靠近他。”.

    弘昱早已轉回去面對沁水湖繼續沉思,汪映藍卻仍痴痴望着他的身影,壓根兒沒聽見雙兒説的話:雙兒白眼一翻,而後對扶着汪映藍的玉桂使一下眼色,兩人一起硬把汪映藍撐起來,不顧她是否站得住腳便放開她,使她踉蹌一步差點又跌倒。

    緩緩的,滿兒徐步過來,面無表情,冷冷淡淡。

    “你該知道王府的規矩,外人是不可以擅進內府裏來的,念你初犯,我不怪你,以後別再明知故犯。還有……”她的目光徐徐移向那個有也等於沒有的兒子。“別説我沒警告過你,弘昱,別去招惹他,也別靠近他,他會殺人的。”

    語畢,使個眼色,玉桂和佟桂便把一步一回首的汪映藍“請”走了,一待她們走的不見人影,雙兒便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果真是四哥!”

    “看來真是弘昱,那麼……”滿兒若有所思地盯住兒子的背影。“他也應該會有個能讓他付出至情的女人吧?”

    雙兒聳一聳肩。“如果算命先生説得沒錯,是該有。”

    滿兒點點頭,“的確。”安心了。“這就好了,我還以為他註定要出家呢!”

    雙兒對四哥要不要出家不感興趣,她只對整人的事感興趣。

    “額娘,接下來呢?”

    滿兒轉身走向後殿。“跟今兒一樣,去吩咐守衞,若是汪映藍又想進內府裏來,別阻止她。”

    雙兒蹦蹦跳跳的跟在一旁。“額娘是想讓她沉淪至不可自拔,再趕她走?”

    滿兒抿唇,微微一笑,像狐狸。“那太便宜她們了。”

    “所以?”

    “我們去找你阿瑪。”

    “找阿瑪幹嘛?”

    “嘿嘿嘿,要他下帖子邀請他那些弟弟、侄兒、外甥們上王府裏來喝茶聊天啊!”

    “……”

    誰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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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莊親王府里正鑼鼓喧天的上演連場好戲時,世子府內也在上演另一出甜蜜蜜的你儂我儂。

    “我要上去摘棗子!”

    中秋過後,世子府內牆角根兒的棗兒開始轉色,逐一熟透,串串累累鴿蛋似的大,令人垂涎欲滴,翠袖一見便興奮的大喊大叫,略一提氣便想縱身上樹去,忽地一個摟抱,又被抓回地上。

    “娘子,萬萬不可!”金日心驚肉跳的抱住她,膽子差點被她嚇爆了。“你想吃,我幫你摘去!”

    “不要,就是要自己摘才好吃,別人摘的不好吃嘛!”翠袖大聲抗議。

    “瞎胡鬧,不都是棗子,哪分你摘我摘,難不成你手上抹了蜜?”

    “但……”

    “蛋在你的肚子裏,別摔破了,我摘!”

    “……好嘛!”

    低垂着臉兒,哀怨的眼自睫毛下偷覷他,水光盈盈,金日很想裝作沒看見,偏偏眼珠子看不見,眼角還是看得見,怎麼躲都躲不開,僵了半晌後,他輕嘆,探臂一攬纖腰,飛身上樹。

    “摘吧!”

    “耶,我就知道夫君最疼我了!”

    翠袖雀躍的抱住他的頸子重重啵了他一下,然後兩人並坐在棗樹上的橫枝幹,一邊摘棗子一邊吃。

    “夫君,汪伯母好久沒來找我了呢!”她用手絹兒細細抹拭棗子。

    “她忙嘛!”他的手臂始終沒放開她的腰。

    “忙什麼?”

    忙着替汪映藍挑老公。

    幾乎每一個在王府裏見到汪映藍的王公貝勒爺兒們,各個都迷上了汪映藍那天仙化人般的絕美姿色,樂得汪夫人闔不攏嘴,滿心以為丈夫很快就能夠官復原職,然後她就可以回到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官夫人身分了。

    “我哪知道!”

    “那藍姊姊呢?”第一粒先孝敬老公。

    “她也倍兒忙。”他接過來喀嚓咬下一大口。

    “忙什麼?”

    忙着把高傲丟到腦後去,忙着把自尊扔在地上踩,厚着臉皮天天溜進王府內院去找弘昱,光是看着他也好,那女人,真的迷上弘昱了。

    真是想不到,那樣冷情的女人竟然真的會傾心於男人,更沒想到,那樣高傲的女人一旦動了情,竟會變得如此卑微、如此低下,沒有了自尊、沒有了架子,連最基本的面子也不要了,每天偷偷摸摸溜進內院,為只為了看弘昱吹笛。

    眼見她一天天沉迷,一日日深陷,看來已是情難自禁,不可自拔了。

    可惜落花雖有意,流水偏無情,她付出的情愈深,只會招來愈沉重的痛苦,這正是她活該得到的懲罰。

    目中無人的女人就該嚐嚐被目中無人的滋味。

    只是辛苦了阿瑪,又得先跟弘昱幹上一架,才能讓弘昱乖乖的留在王府裏吹笛兩個月,不然弘昱隨時都有可能跑不見人影。

    “那我更不知!”

    “她們過得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了!”不過接下來就不好了。

    “那就好。”兩條腿懸空晃呀晃的,翠袖滿足的偎在他胸前吃棗子,愈啃愈香甜,因為心裏頭甜。“夫君,其實做福晉並不太難嘛!”

    那是因為她的後台硬,沒人敢惹她。

    “本來就不難,是你想太多了。”

    “夫君,”翠袖兩眼溜溜地往上瞅住他。“你剛剛叫我娘子耶!”

    “怎地,不喜歡?”隨手往下扔棗核,再摘一顆,正要往嘴裏塞,忽然不見,原來被翠袖搶去擦拭。,

    “不是不喜歡啦,是有點不習慣,怪不好意思的。”翠袖赧然道。

    金日莞爾。“有啥不好意思的?每回出京,阿瑪叫額娘不也都是叫名字或是娘子,我覺得挺好,你最好早點習慣,我想到就會叫,你別每次都給我臉紅。”

    “好嘛!”棗子擦好了,遞給他。“對了,夫君,額娘和弟妹們都好親切,除了阿瑪和四弟,不過我也習慣阿瑪的冷漠了,但四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敢接近他呢!”

    金日聳聳肩。“弘昱就那性子,又冷又酷,一點人味兒都沒有,誰也拿他沒轍。不過他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脾氣,只要你摸清楚他的脾氣,自然會知道何時可以接近他,何時最好離他愈遠愈好。而且別看他這麼大的人了,有時候也倍兒幼稚,跟小孩子一樣,只要找對時間、找對方法去挑釁他,他也會讓你笑到肚子痛。”

    “幼稚?”翠袖不相信的搖搖頭。“不信!不信!”

    “不信?”金日挑起眉峯,驀而攬着她飛身下樹。“好,咱們走,今兒上阿瑪那兒用午膳!”

    翠袖莫名其妙的被他拉着跑。

    關午膳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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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猜拳。

    金日、弘-、弘昶、弘明、雙兒和滿兒,他們圍在一起嘰哩咕嚕半天,然後猜拳,片刻後,大家陸續在餐桌旁落坐,滿兒和弘昶中間空了個位置,金日和翠袖坐在他們正對面。

    再過一會兒,弘昱也來了,不吭不響,冷冷的就唯一的空位坐下。

    然後,大家開動,翠袖剛夾起一片醬爆牛肉,金日便拿胳臂肘頂頂她,再用下巴指指對面,她困惑的朝前方看過去,一眼便禁不住噗哧笑出來,旁邊的人早就無聲笑開了。

    只見弘昱慢條斯理的夾起一塊紅燒雞肉,筷子才收回一半,雞肉便不見了,一側,弘昶憋着笑把雞肉放進嘴裏。

    筷子在空中停了片歇,又往前夾起另一塊紅燒雞肉,再收回,雞肉又不見了,筷子又停下片刻,再一次往前,這回夾的是素拌菠菜,收回,菠菜不見,再往前夾菠菜,收回,菠菜又不見了。

    除了允祿,桌旁的人全都笑翻了,這時,飄在半空中的筷子慢吞吞地放下,弘昶驚叫一聲,慌忙丟碗扔筷,一溜煙逃掉……

    不,他沒逃掉,後衣領被某人揪住,他逃不掉。

    弘昱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端起那盤紅燒雞肉,手一轉,一整盤往手舞足蹈,拚命掙扎的弘昶頭上倒下去,空盤子放回桌面,再端起另一盤素拌菠菜,繼續往弘昶頭上倒得一碟不剩、涓滴不留,鬆手,弘昶滿頭滿臉滿身菜葉雞肉湯汁,又叫又笑又罵地衝出偏廳。

    從夾起第一塊雞肉開始,弘昱臉上都沒有半點表情,直至弘昶逃出廳外,他始終板着一張陳年棺材臉,連一絲肌肉也沒挑動,然後,他落回原座,拿起筷子,繼續夾菜吃飯。

    沒有人搶他夾的菜了。

    一桌人笑得東倒西歪,弘明跌到餐桌底下去,周圍伺候的婢女僕人們也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起下來。

    “這還……還算客氣,上……”金日笑得幾乎説不出話來。“上回他硬……硬要把三……三盤菜一筷子一……一筷子塞進弘明嘴……嘴巴里,還不準弘……弘明吐出來……”

    “不……不會吧?”翠袖也笑得眼淚直流。

    “弘明差……差點噎死!”

    “天哪!”

    “信……信了吧?”

    “信了!信了!”真沒想到那樣冷漠的人競也有如此幼稚的時候,也許,她並不需要那麼怕他。

    不過這還不算結束,還有另一場,否則滿兒就不必特意坐在弘昱身邊了。

    一如以往,弘昱總是第一個餐畢起身離桌的,但這一回,他才轉身便停住了,慢條斯理的回過頭來,往下看,滿兒的手揪住他的馬褂。

    “弘昱,你都二十了,就不能叫額娘一聲讓額娘安慰一下嗎?”乞憐。

    慢條斯理的,弘昱拉高眼,與滿兒四目相對。

    “一聲就好?”央求。

    冷漠的目光,哀怨的眼神,大眼對小眼,好半天后,弘昱慢條斯理的轉正身子,抬手解釦子,片刻後,褂子滑落,好,他可以走了,提腳,又停住,再回眸,滿兒的手改揪住他的長袍。

    “你不叫,我就不放手!”威脅。

    他無動於衷,再解釦子,褪下長袍,又要走,再停住,回眸,滿兒的手又揪住他的衫子。

    “我哭給你看喔!”恐嚇。

    他淡漠如故,即便是最貼身的內衫,照樣解帶子,於是,不一會兒,內衫溜溜的落下,瘦削有勁的體魄一絲不掛的呈現在觀眾面前,雖然只有上半身,也夠養眼的了。

    歡迎大家一起來批評指教。

    眾人笑到快掛點,金日與弘-各自掩住老婆的視線,滿兒啼笑皆非的捧着一堆衣物,見弘昱又要離開,下意識手再伸出去,見狀,金日與弘-一齊驚慌大叫。

    “額娘,千萬別揪他褲子啊!”要連褲子都脱了,那還得了!

    不揪褲子要揪哪裏?

    一時無措,滿兒只好順勢揪住弘昱的左肘臂,下一刻,滿廳的大笑轉為驚恐的尖叫。

    “不要!”異口同聲。

    “老爺子!”滿兒的叫聲最淒厲。

    千鈞一髮的瞬間,身影暴閃,允祿及時掠至,一把捉住弘昱的右手腕,僅差一線,弘昱那隻手劈出的掌刀就會砍斷他自己的胳臂了,然後,父子倆又轟轟烈烈的打了起來。

    一羣人駭得差點昏倒,三魂七魄沒了兩魂六魄,滿廳魂魄亂飄,大家都只剩下半條命,各自猛拍胸口安撫自己。

    “天爺,天爺,險些兒樂極生悲!”金日驚魂未定的喃喃道。

    “我的手……”滿兒怔愣地瞪着自己的手。“沒有那麼髒吧?”

    “不敢相信,四哥到底在想什麼?”雙兒心跳漏了好幾拍。

    “一時昏頭?”蘭馨自己也不相信這種説法。

    “大概嫌他自己的武功太好了,”弘-嘲諷的咕噥。“想説砍掉自己一條胳臂,我們就可以跟他打平了!”

    “那肯定是為了我!”弘明異想天開,自我陶醉。

    “果然夠狠!”弘昶讚歎。

    唯有翠袖,驚懼地瞪着那個差點砍掉自己胳臂的小叔,不要説發表感想,她連一個字都吭不出來。

    想想,她還是多怕他一點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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