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弘明有點變了。
他依舊俊美非凡,依舊沉穩冷靜,但偶爾會流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甚至大發雷霆,好像有什麼煩惱糾纏着他,使他定不下心來。
“你……知道了麼?”
“……不知道。”
難怪他會焦躁不安,難怪他會定不下心來。
金日悄悄籲出一口氣,放心了。“其實對你而言,不知道更好,當時若非我挫火兒挫過了頭,我也不會説出那些事兒。不過我不會向你道歉,你不該動腦筋動到翠袖身上,不對的是你。”
玉弘明下顎繃緊了。“但他們愈是不肯告訴我,我愈想知道!”
“我瞭解,所以你希望我能告訴你答案,對不?”金日輕輕嘆息。“很抱歉,我不能説,這個秘密絕不能自我口中説出去,不然我阿瑪一定饒不了我!”
玉弘明眯一下眼,眸中陡然透出犀利的光芒。“難道是你阿瑪……”
金日怔了一下,霍然狂笑。“別亂扯白,你既不像我阿瑪,跟我們幾兄弟也不像呀!”
“我像我娘。”玉弘明冷冷道。
金日呆了呆,還是笑。“若是真,阿瑪索性把你娘收做側室不就得了!”
“我娘是天地會的龍頭之一,”玉弘明的聲音更冷。“彼此立場不同。”
“即便如此,也該把你帶在他身邊吧?”
“或許是你娘不肯,否則你有個弟弟也叫弘明,為何?”
早猜到他會問到這,額娘啊,您可真會替人找麻煩!
金日暗暗嘆了口氣。“那又如何?我十四叔也有個兒子叫弘明呀!”
“既是如此,你弟弟為何又要取名弘明?”玉弘明更是步步緊迫,咄咄逼人。
真是,愈扯愈胡了!
金日搖搖頭。“我阿瑪這輩子只有一個女人,就是我額娘,他絕不是你爹!”
玉弘明還是不相信。“那你為何不能告訴我?”
因為牽扯起來是一團剪不斷,理更亂的亂線啊!
金日苦笑。“一旦我説出口,定然會牽扯出一連串問題,可怕啊!”
玉弘明的眼又眯了。“因為我爹是個滿清王爺?”
這話倒沒説錯,他爹的確曾經是個王爺-和碩廉親王,後來卻變成“豬”。
“你就別再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玉弘明盯住他許久,忽又問:“你為何不捉我?你是堂堂滿清宗室,我是天地會叛逆,你為何不捉我?”
天,問到重點,戮到要害了!
金日呻吟著撫住額鬢,頭真是痛痛痛啊!“我不能告訴你,去問你娘吧!”好吧,應付不了就推!
“你又為何能夠得知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去問你娘!”再推!
“我娘也一再警告我,無論如何不能動莊親王府裏任何一人,為何?”
“去問你娘!”繼續推!
“你和我爹究竟有什麼關係?”
“去問你娘!”努力推!
“我爹到底是誰?”
“去問你娘!”推推推,狂推!
砰一聲,玉弘明的拳頭猛擂一下桌子霍然起立,臉黑半邊,架式都擺出來了,
一副打算跟他拚個你死我活,強用武力逼他吐實的姿態,但,考慮到自己根本打不贏人家……
目注他狂怒的暴旋而出,金日剛吐出一口氣,身後,內室門悄悄打開,一顆小腦袋探出來。
“夫君,你們在吵架嗎?”
聞聲,金日起身過去扶她出來坐下,門外,鐵保對香月、香萍搖頭暗示暫時不要進去,然後靜靜的將門關上。
“我們沒有吵,但他在生氣。”先倒一杯温茶給她,再偷摸她凸起的小腹。
“他在氣什麼?”她好奇地問。
“你不需要知道。”圓圓的,摸起來真好玩。
“那……”瞄一下窗外,她又問:“玉公子是來追藍姊姊的嗎?”
“應該是。”這回裏面不知道住了多少人?
“但香萍説藍姊姊喜歡四弟……”
“你看弘昱喜歡她嗎?”
“……不喜歡。”
“這不結了。”
“可是,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當然不會。”
言猶在耳,第二天,他們馬上打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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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馬車剛離開延平府不久就停下來了,金日氣急敗壞的離鞍飛身暴起,一個起落翩然落地,硬生生插入兩個激戰的瘋子中間,一手急晃連揮二十七掌掃開不肖弟弟對親大哥的攻擊,另一手扯住玉弘明的衣袖轉身就逃,一路逃到馬車旁才敢止住腳步破口狂罵。
“他大爺的,連我都打不過他,你竟敢跟他打,活膩味了是不?”
玉弘明抿唇不語,但眼底流露著一股吃驚的神色。
“沒錯,他的武功比我更高,甭去惹他,不然我可不負責替你收屍!”金日沒好氣地説,回眸瞄一下,“鐵保,去幫玉公子把馬牽過來!”話落,逕自坐回馬車駕駛座。
片刻後,馬車繼續前進,布簾掀開,翠袖探頭出來。
“夫君,你不是説他們不會打起來嗎?”
“……我説錯了。”
見他嘟起小嘴兒承認自己錯了,一臉不甘心的表情,實在非常可愛,翠袖忍不住偷笑了好一會兒。
“他們為什麼打起來呢?”
“誰知道,也許是因為玉公子喜歡汪映藍,汪映藍卻喜歡弘昱,而弘昱呢,他誰也不喜歡,又是那種沒有人受得了的性子,於是兩人便一言不合,不對,是一眼不合打起來了。”
“這樣啊!”翠袖雙眉輕蹙,沉默了,歪著腦袋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奇怪的事。
金日瞥她一下。“怎地不吱聲了?”
垂眸,水汪汪的眸子自睫毛下瞅視他。“香萍對我説了,藍姊姊對四弟好痴呢,還有玉公子,到現在還舍不下藍姊姊,他們,真的好辛苦!”
“所以?”
“你不能幫幫他們嗎?”
金日猛翻白眼。“如何幫?是幫汪映藍和弘昱?還是幫玉公子和汪映藍?不然乾脆撮合弘昱和玉公子吧!”
翠袖噗哧失笑。“你在亂扯什麼呀?”
金日嘆氣。“我説啊,感情的事兒別人幫不上半點忙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硬要撮合他們,總會有一個人蒙起被子來偷哭,請問你要讓誰哭、讓誰笑?”
翠袖又緘默了,好半響後才深深嘆了口氣。
“其實我也知道不能硬撮合這種事,但不知怎地,看到他們這麼辛苦的互相追逐,我就會想到剛認識那年的你和我,你也跟得我好辛苦,我卻一直懵懵懂懂的不能體會你的心意,倘若當時我就那樣傻傻的錯失了你……”
説到這兒,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天哪,好可怕!”
“請等一下!”金日喟嘆,回眸。“麻煩你先搞清楚一件事,你不是汪映藍,我也不是弘昱或玉公子,即便是在一模一樣的情況下,不同的人必然會演變出不同的結果。話再説回來……”
他温柔地撫挲她的粉頰。“你並不是對我無情,只是遲鈍一點,我總會追著你,直至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汪映藍對玉公子無意,弘昱對汪映藍更是無情,這是倍兒明顯的事實!每個人都瞅得出來,就算拖拉上一輩子,他們也不會有任何結果,這點請你分清楚好麼?”
也許是他解釋得太豐富,話説太多,聽得翠袖的小腦袋又歪了,單純的眸子怔愣的盯住他良久、艮久……
終於,她若有所悟的對自己點點頭。
“對呀,我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遲早總會明白,跟藍姊姊他們是不一樣的嘛!”説著,她展顏笑開來,一副“安心了”的樣子。“尤其他們又是那種個性,日子拖再久也不可能兩情相悦,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一點想開比較好……”
頓一下,她很認真的問他,“藍姊姊來找過我好幾次,我都沒見她,你説下回我要不要見見她,順便開導她一下呢?”
開導汪映藍?
愛説笑,要開導汪映藍,不如去開導茅坑裏的石頭!
“不許!”金日斬釘截鐵的否決她的異想天開。“無論如何你不許見汪映藍,不,是不許見汪家任何一人,包括那兩個小鬼,記住了?”
“好嘛、好嘛,不見就不見嘛!”不知為何,見他生氣,她反而笑得很開心,“其實人家只不過是想試試額娘説的話,才不是真的想見藍姊姊。”她拍拍自己的肚子。“瞧,現在我又有了孩子,我才不敢拿他冒險呢!”
簡直不敢相信,離京城都這麼大老遠了,某個女人的話竟還會影響到他們!
“額娘?”金日啼笑皆非。“她又教你些什麼了?難不成……算了,不必告訴我!”
可惡啊,那個女人真的想把他的老婆“教導”成跟她同一個等級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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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多了一個人,單調無聊旅程突然變得熱鬧有趣起來了。
時不時可見汪映藍掀車簾遙望弘昱,不到兩眼,玉弘明就會有意無意的策馬擋在兩人之間,跟著,車簾就落下來了。
誰也別想見著誰。
而汪夫人則忙著跟玉弘明談判,説可以先讓他和汪映藍定親,條件是他要帶她們一家人回京城,等汪士鏜從黑龍江回來後再成親。
這種連哄帶騙的謊言,玉弘明聽都沒聽完就走人了。
接下來,汪映藍竟想利用玉弘明,請他替她找翠袖出來談話,很可惜,在翠袖的禁見名單上,玉弘明也是其中之一。
金日防範得比他們想像中更嚴密。
最後,在他們到達廣州府前一天,也許是時間太緊迫,再混下去就沒有機會了,汪映藍居然直接找上金日。
“金公子,我可否跟你談談。”
“抱歉,不可!”
汪映藍沒有説第二句話的機會,金日就不見了,他沒興趣和汪映藍談談,倒想和玉弘明聊聊。
“走,喝杯酒去吧!”
不管玉弘明同不同意,他硬揪著人往客棧前的飯館子去。
這座小鎮雖不大,但由於是到廣州府必經之路,過路客相當頻繁,晚膳時間飯館子裏幾乎滿座,而且九成都是過客,狼吞虎嚥吃飽就走人,少有人像他們那樣慢吞吞的喝酒吃菜,細嚼慢嚥,菜都涼透了,他們還在那裏半口半口的喝。
沒辦法,他得等待説話的最佳時機呀!
“玉公子,能否告訴我……”自杯沿上,金日靜靜地注視方桌對面的人。“你之所以不願死心,是因為得不到汪映藍不甘心,還是真有那麼愛她?”
玉弘明喝了不少,臉都紅了,應該會回答他了吧?
“……我不知道。”
果然,他回答了,但為什麼是這種見鬼的回答?
“你是説,你不確定自己是否真那麼愛她?但你又追著她不放!”是閒著太無聊了嗎?
“我只是……”玉弘明猛灌下另一杯酒,大概是第一百杯吧!“放不下她!”
放不下?
是心放不下,還是自尊放不下?
“無論如何放不下?”
“放不下!”
金日怔了會兒,也猛灌下一杯酒,嘆氣。“可惡,我還想勸你收收心呢!”
“為什麼?”玉弘明眼神陰狠的瞪過來,好像打算把酒潑過來,多半是忘了自己剛剛才把杯裏的酒一口喝光了。“你想幫你弟弟?”
金日嘆得更大聲。“我不信你看不出,弘昱壓根兒對她沒興趣呀!”
玉弘明眼紅紅地看著他,不吭聲,金日又嘆氣,提起酒壺為兩人斟滿——要潑酒,也得先有酒吧!
“她不可能跟你,你追她再久也是枉然,何苦?”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話落,忘了要潑酒,又一口喝乾酒。
金日不由大皺其眉,到此時此刻為止,他還是搞不清楚玉弘明對汪映藍的感情是否真有那麼深刻,或只是玉弘明好強不肯認輸而已?
“你真這麼放不下?”
“就是放不下!”
“……算了!”
看樣子玉弘明和汪映藍兩人之間的事他根本插不進手,總之,他盡過力了,再往後,也只好隨他們去了。
稍後,他回到客房裏,香萍、香月剛服侍主子睡下,見大主子回來,奶娃臉上一片紅暈,腳步也有點顛躓,便也伺候他更衣脱靴躺上牀,再吹熄火燭,輕手輕腳的退出房外,拉上門關上。
而牀上,金日尚未接近翠袖,她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他一將她擁入懷中,她差點當場被酒氣活活醺死,連忙推開他後退一些。
“夫君,你醉了嗎?”
“沒有。”他馬上又捉她回來。、
“好濃的酒味啊!”她轉開臉説話。
“習慣就好。”他硬把她的臉扳回來。
“不用習慣我就已經被醺死了啦!”她推開他嘟過來的小嘴兒。
他堅持要在她臉上親一下——額頭,然後乖乖把腦袋躺遠一點。
“睡吧!”
“好。”
過了幾乎有三炷香時間,兩人應該都睡熟了,黑暗中卻又傳出翠袖的聲音。
“夫君,你在想什麼?”
“你怎地知道我在想事兒?”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嘛!”
黑暗中,又靜默片刻,他翻身將她攬入懷裏,這回她沒有抗拒。
“倘若你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你,你會如何?”
“……夫君是在説藍姊姊,還是玉公子?”
“我誰也沒説,是在問你。”
“……我想我會像夫君當初追著我一樣,也跟在你身邊,期待有一天你也會喜歡上我。”
“跟一輩子嗎?”
“不,倘若有一天夫君喜歡上別的女人而成了親,那我當然不能再跟下去。”
“你還是可以做我的妾嘛!”
“可是如果我繼續跟在夫君身邊,夫君的妻子一定不開心,她不開心,夫君也會不開心,我不希望夫君不開心呀!”
黑暗中,再度沉默了,翠袖幾乎快睡著了,方才又傳出金日的聲音。
“翠袖,你真是個好女人!”
“謝謝,不過……請問你在摸什麼?”
“我在找‘入口’。”
“入口?”
“就是那個可以直達你的肚子裏的入口,我想進去看看這回住在你肚子裏的娃娃究竟是男的或女的?”
“看不見的啦!”
“為什麼?”
“裏面太暗了嘛,不然你要拿蠟燭進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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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城內,由大東門到西門的惠愛街是貫穿東西的主要幹道,而這條街道也恰好將廣州城分為兩個部分:北城的衙門官邸和南城的商業區,汪海布莊就在南城的大市街上,一家生意鼎盛的綢布莊。
由於早就收到書信通知,馬車一到達就有人出來招呼,可笑的是,汪夫人竟然鬧著不肯下馬車。
那馬車送給你好了!
連半個宇也懶得跟她羅唆,金日悶不吭聲,逕自趕著另一輛馬車離開,何倫泰也爬上鐵保後面,兩人同乘一騎跟著馬車走,玉弘明自然是跟著汪映藍,至於那個弘昱,不必管他,再遠他也會自己跟上來。
很快的,馬車出了西門,越過西關來到荔枝灣畔的別苑,那兒早就有人來大肆整理過,他們只要決定住哪座廂房就可以了。
“我要住最靠近湖邊的廂房!”翠袖興奮的大叫。
“甭想下去游水!”先警告再説。
“人家是想乘舟釣魚啦!”
“想都別想!”
“……倍兒小氣!”
兩天後,趁著翠袖睡午覺,金日一個人偷偷溜到北城去,他想見一個人。
光孝寺座落於廣州北城,是嶺南年代最古、影響最深廣、規模最宏大的寺院,自從曇摩耶舍在此建寺講學以來,先後有許多名僧來此傳教,自是佛名遠播,香火鼎盛。
文天豪説過會在光孝寺等他。
豈料他在寺裏來回踱了大半天,大雄寶殿、鼓樓、鐵塔全都逛遍了,沒見到想見的人,卻碰上沒想到會見到的人。
“金公子。”
“胡大夫?”金日吃驚的看著趨向他而來的瘦老頭子。“你……你不是回江南去了?”
胡大夫笑嘻嘻地對金日施了個大禮。“算命先生説小老兒到這兒來才是好,所以我就在這兒開了家醫館,果然,不上半年小老兒就發了,如今,説到胡家醫館,廣州城內可説是沒人不知、無人不曉呢!”
“那可恭喜你啦!”
“是金公子的成全。”胡大夫笑得闔下攏嘴。
“那有空上我那兒幫翠袖看看,”金日順口道。“她……”
“小老兒知道,夫人身懷六甲了。”
金日怔了一下,“你怎會知道?她……啊!”恍然大悟。“是那個算命先生告訴你的?”
胡大夫點頭。“算命先生要小老兒在這裏等金公子。”
眉頭挑了一下,“怎麼著,他要你在這兒等我?”金日大眼兒眯了。“難不成他擺譜兒不肯見我?”
“不不不,”胡大夫慌忙搖手,“是算命先生説金公子不宜知道太多,否則金公子就走不上該走的路。不過算命先生也交代了幾句要轉告金公子,只是……”他面顯為難的猶豫一下。“得見著夫人之後才能説。”
見他神神秘秘的,金日不禁好奇起來,於是立刻帶胡大夫回到別苑,想快快知道算命先生究竟想告訴他什麼。
而別苑裏,翠袖竟也好像在等他似的,早已睡醒起牀,穿戴好在喝雞湯了。
“金公子,算命先生要小老兒轉告您的只有一句話……”胡大夫笑嘻嘻的指住翠袖的肚子。“既然有緣,走了也會回來,該你的就是你的!”
聞言,金日不由困惑的皺起眉頭。
誰跟誰有緣?誰走了會回來?又是什麼東西該是他的?這該死的老傢伙到底在説的什麼天機?
愈想愈不明白,他正想破口大罵,腦中忽地靈光一閃,雙眸暴凸,眼睜睜瞪住胡大夫手指的地方——翠袖的大肚子,呼吸開始不太順暢,猛咽口水,想説話卻幾乎擠不出聲音來。
“你……你是説‘他’……”他結結巴巴的話都打結了。“‘他’會回來?”
胡大夫笑意更深。“不,‘他’已經回來了,等著要睜眼給您看,哭給您聽,笑給您開心呢!”
砰一下,金日跌坐到椅子上,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他’……聽見了?”
“聽見了,所以回來了!”
“天!”金日呻吟了,卻是笑的呻吟。“我的孩子!”
被指住大肚子的翠袖原是一邊喝湯一邊來回看他們,十分認真的傾聽,卻怎麼也聽不懂,直至此刻,見夫婿竟然紅了眼,不禁有點吃驚,趕緊放下湯碗過去安慰夫婿。
“夫君,你怎麼……啊!”
當著胡大夫的面,金日竟然一把將翠袖扯入懷裏,讓她坐在他腿上,一面繼續激動的撫摸她的肚子。
“回來了!‘他’回來了!”該他的就是他的!
“夫君,你到底怎麼了?”顧不得害羞,翠袖關心的端詳他,實在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
金日雙目濕潤地凝視她片刻,忽地層顏一笑。
“我是很高興,以後不必再苦苦壓抑懷念的心情了!”
翠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歉然道:“對不起,我聽不懂。”
金日豁然大笑,“你不需要懂,老婆,你只要小心自個兒的身子就行了!”話落,他起身將翠袖放在座位上,走開兩步。“胡大夫,還不快來幫夫人把把脈!”
“是,金公子。”
胡大夫謹慎地為翠袖把脈,金日徐徐踱到廳外檐下,背手仰望澄藍的天,全身充滿著豁然開朗的輕鬆感。
老天可真是愛開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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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在胡大夫的同意下,金日帶着翠袖到韶州探望岳丈大人,那四姐妹一見面,馬上又叫又跳的揪成一團,雖然挺着大肚子,翠袖跳的不比妹妹們低,看得金日心驚肉跳,滿頭冷汗,差點跪下去求她。
“要叫儘管叫,要抱也儘管抱,可千萬別跳呀!”
見他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袁夫人竊笑着把四個丫頭叫到一旁去,她和袁士弼則和金日在另一邊説話。
“女婿這回要在廣州府停留多久?”
“呃,這個……”金日有點尷尬的咳了兩下。“尚不一定,得等京裏來通知,不過多半是過年後。”
“既是如此,就在這兒過年吧!”袁夫人瞥一下翠袖,“翠兒何時生?”
“該是二月。”
袁夫人點點頭,“屆時你們若還留在這兒,我會幫她做月子。”
金日抱拳重重拱了一下。“有勞岳母大人了!”
三人繼續聊了一會兒,金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對了,有個傢伙……”停一歇,再接下去。“對,就門口那傢伙,他是我四弟,舌頭被貓咬掉了,從不吱聲,也不搭理人,所以呢,麻煩岳母,隨便給他間房,飯桌旁也給他留個位兒,然後就當沒那個人好了!”
袁士弼與袁夫人怔愣地望著廳口片刻,再看回金日,又看回廳口。
“你們……可真像!”袁士弼低哺道。
“可又……不太像。”袁夫人遲疑地道。
“像,因為我們是兄弟;”金日笑吟吟地解釋。“不像,因為我們的性子不同嘛!”
“的確,他的五官容貌比女婿你稚嫩,可看上去卻比女婿你成熟!
金日哀怨地抽抽鼻子,嘆氣。“是,女婿我知道,我們兄弟倆就這張臉盤兒騙人,他騙一半,女婿我是從頭到尾一整個騙,可這也不能怪女婿我,他是死人脾氣,而我就這性子啊!”
騙人還説不是他的錯,可真會耍賴!
袁夫人硬吞回笑意。“也沒人説怪你,只是仍然難以接受,怎麼看你都不像是近三十歲的人嘛!”
“那隨便一點,算我二十好了!”金日很大方的把歲數貢獻出去讓人撥算盤。
袁夫人忍不住笑出來。“二十還太多了!”
金日滑稽的眨了眨眼。“十九?十八?”
袁士弼也笑了。“歲數還可以討價還價的嗎?”
“不然怎麼辦?”金日兩手一攤。“總不能要女婿我逢人就説自個兒多少歲數吧?”
袁夫人笑著直搖頭。“肯定不會有人信你!”
金日嘻嘻一笑。“那就甭信,繼續任我騙!”
袁士弼夫婦倆又笑了。
女婿雖然是宗室皇親,卻沒一點架子,又寵愛女兒,除了那張騙人的臉,也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袁士弼夫婦倆相對而視,唇上掛著同樣的笑容,欣慰,寬懷。
他們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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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二月,南海神誕當日,翠袖順利產下一子,在聽到娃兒哭聲的那一剎那,金日的眼眶也紅了。
兒於終於哭給他聽了!
再見兒子兩隻耳垂上果然也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他已無可存疑,肯定算命先生果然沒有説差。
既然有緣,走了也會回來,該他的就是他的!
滿月後,金日為兒子取名永-,並異乎尋常的疼愛兒子,一天起碼要抱上三個時辰,常常就那樣抱著他、看著他,痴了。
“爺都忘了小格格了!”香萍和香月偷偷抱怨。
“男人嘛,總是重男輕女,”翠袖全然不以為杵。“又不只夫君一個人,有什麼氣好生的?”娘早説過了,要傳宗接代就得靠男人,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的姓氏生存,這是傳統定律,既無力改變,只能順從它。
她倒是想得開,卻不知金日之所以會格外疼惜兒子,這跟孩子是男是女根本無關,而是……
失而復得的寶貝更加珍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