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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坐在疾駛離去的轎車中,康比勒努力壓抑住胸口那股回頭看的衝動,他怕只要一回頭,他就走不了了。但是,心頭的失落感告訴他,他的確掉了什麼東西在後面,在蒙塔奇諾的森林裏。

    若有所失地到了飛機場,他差點上錯飛機;而且,在苦澀心酸的十幾個鐘頭航程裏,他吃不下任何東西,甚至連水也不想喝。

    當他終於捱過了這段最難熬的時間,步下飛機再次踏上台灣的土地時,他可以感覺到以往支持他走到今天的那股憤怒又回來了,失去自由的哥哥和姊姊悲苦的音容再次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他眼前。

    他決定先請一天假去看看哥哥和姊姊再恢復上班。

    回到他的住所——以四千元租來的公寓小套房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從安琪兒那兒要來的照片放到全家福的相框旁。

    眷戀地撫挲着相片,「幫我,安琪兒,幫我!」他低喃。

    一個鐘頭後,他換上簡便的服飾離開公寓套房,駕駛着他那輛90年代的裕隆尖兵朝北投而去。

    當年才十九歲的康比雪為了籌錢救大哥,傻傻的把自己賣給一位貿易公司的老闆陳冠廷作情婦,開始了她見不得人的地下生活。其實,原本這樣也還算好的,總比那些被千人騎、萬人壓的妓女好吧?

    問題是,陳冠廷並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好東西,因為是入贅的女婿,所以,在家裏被老婆壓得死死的,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悶得他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所以,説他是找情婦,不如説他是要找個出氣筒還比較正確。

    所以,這十年來,康比雪不但沒有被憐、被愛,還被打、被揍到已經麻痹了。但即使有機會,她也不敢隨便離開陳冠廷,因為陳冠廷曾警告過她,如果她敢離開他的話,他就要不擇手段的毀了她弟弟的前途。

    為了弟弟,她只好繼續忍氣吞聲了。

    在北投琪哩岸山下有一楝隱身於樹林間的小別墅,小別墅後有一小片花圃,這就是康比雪的心靈寄託。她愛花、惜花、憐花,是個雖然書讀得不多,卻氣質典雅、韻味十足的女人。

    「姊!」

    康比雪聞聲,驚喜地抬起頭來,「小勒!」她忙放下正準備換土的盆栽,並起身脱下塑膠手套,當康比勒來到她面前時,剛好迎上她歡欣的大擁抱。「小勒,快三個月沒見了吧?你這次出差好久喔!不過……」她仔細端詳他的神色。「你看起來很不錯,工作很順利吧?」

    「很順利。」康比勒同樣仔細地上下打量康比雪。「你看起來也很好,姊。」

    康比雪温柔但自嘲地笑了。「他有一個多月沒來了,聽説他老婆又生了,而且這次生的是男孩,我想,可能會有一陣子都不會見到他了吧!」

    康比勒沒説話,只是摟着她往屋裏走去。

    「你這次有沒有乘機好好觀光一下?到國外出差可是很難得的喲!以前都只聽你説到南部或中部出差,這回你打電話來告訴我説要到義大利去,我就想着,不趁這個機會好好遊覽一下,以後不曉得還有沒有機會呢!」

    「當然有,」他們從後門直接進入開放式的廚房,康比勒先讓康比雪坐在餐桌旁,再去開冰箱拿果汁。「不但有,而且整天都在到處遊覽、到處玩呢!」

    「真的?」康比雪驚訝地看着康此勒在她面前放下玻璃杯,再注入果汁。「那你的工作呢?」

    「我在等,」康比勒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這才坐到康比雪旁邊。「等客户商量合約細節。」

    「這樣啊……」康比雪不太明白地聳聳肩。「我實在聽不懂,不過,只要能順利完成就好了。」

    康比勒徐徐地喝了幾口果汁,雙眼卻始終凝定在康比雪的臉上,似有所思,又好象在探索什麼。康比雪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以為自己的臉上沾上了泥土或什麼的。

    「怎麼了?姊臉上有什麼不對嗎?髒了?還是看起來又老了,」

    康比勒放下果汁,認真的搖搖頭。「不,姊,你還很年輕、很漂亮,所以,姊,離開他吧!我已經有能力照顧你了。」

    「不!」康比雪嘆息着笑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知道我不能。」

    「姊,我不怕他!」康比勒強硬地説。「如果他真的有辦法毀了我,儘管來吧!不管他要耍什麼手段我都不怕,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傻兮兮的高中生了,姊!何況,他也可能只是説説而已吧!要毀了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行,我不能冒任何險!」康比雪温柔地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小勒,現在你是康家唯一一個能走出自己光明前途的人,我不能讓任何人毀了你,爸媽在九泉之下絕不會原諒我的!」

    「爸媽已經死了好久了,姊!」康比勒不耐煩地抗議。「而且,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不再是需要姊姊保護的小弟弟,這十年來,我不也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嗎?」他反手抓住她的手。「姊,你為我已經犧牲得夠多了,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所以,拜託趕快離開他吧!我會照顧你的。」

    康比雪笑笑,並抽出手來安撫地拍拍他的臉頰。「好了、好了,小勒,不必這麼激動,其實,姊姊跟着他過得也很好啊!你看,有得吃、有得穿、有得住,什麼也不缺,你不需要再替姊姊擔心了。」

    是喔!外加拳打腳踢都夠打包了!

    「姊……」

    康比雪突然起身往冰箱走去。「你今天可以多留一會兒吧?要不要在這兒吃晚餐?我早上才買了一條新鮮的大黃魚喔!」

    康比勒張大的嘴隨着嘆氣聲闔上了。

    是的,當康比雪有這種表情、這種動作時,就表示她不想再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了。

    別看康比雪外表柔弱温婉,她在固執的時候,可能是康家人裏最頑固的一個了!

    他無奈地望着康比雪纖細的背影。「姊,我明天要去看大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那你早一點來接我,我們先去買東西……啊!對了,你還有在抽煙嗎?聽説香煙要漲價了呢!」

    「有,不過……」康比勒這時候才想到,除了剛到蒙塔奇諾那兩天之外,他都沒有再碰過香煙了,雖然不是刻意戒煙,但他就是沒有想到要抽煙。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原來自己也是個老煙槍。「好久沒抽了。」

    「嗯!還是少抽點好,抽煙對身體不好啊!」

    「這話去對大哥説吧!他抽得比我兇呢!」

    康比雪轉到洗滌台的動作停了一秒,隨即又繼續。「他心情不好啊!」

    康比勒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希望能設法讓大哥早點出來,但我現在的能力還不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那種能力。因此我想,至少要讓大哥假釋出來後,能有個安心的地方讓他繼續生活下去。你知道的,一般人是不會管你為什麼坐牢,只要你坐過牢,尋求自新的路比坐牢還辛苦。」

    「我瞭解,」康比雪又回到冰箱拿蔬菜。「所以,你才會那麼努力工作,整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沒有休息,也沒有娛樂,」她抓了一把青江菜和幾顆蛋到洗滌台。「而且,開銷節省到最低,連上班的西裝也只有一套是我送你的,其它都是跟大學同學要來的,我想,你唯一的奢侈品大概就是香煙吧!」

    康比勒欲言又止地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隨即又恨恨地放下。「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姊。」

    「哦!什麼事?」

    「那個……根據法務部的規定,無期徒刑坐滿十年後就可以申請假釋……」

    「這個我知道,我也查過了,」康比雪手裏邊忙碌着,邊打岔道。「雖然規定是十年,但一般都要坐滿十二年之後再申請比較容易通過。」

    「我去向律師打聽申請假釋手續時,律師告訴我了,不過……」康比勒猶豫了一下。

    「當律師知道我有替大哥申請假釋的打算時!他也特地警告我,他説……他説……」

    康比雪終於聽出有什麼不對勁了,她遲疑地回過身來。「律師説什麼?」

    康比勒咬了咬牙。「他説,對方不會讓大哥的假釋申請通過的,光是監獄的監務委員會那邊的審核,對方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讓假釋申請通不過,何況還有法務部那一關。

    所以,他叫我們不必白費力氣,如果不信的話,可以試一次看看,假使通不過的話,以後就沒有必要再試了。」

    聞言,康比雪和康比勒互視許久,而後慢慢地轉回洗滌台前又沉默了好半天。「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康家的災難才會結束呢?」她悽苦地喃喃自語。

    康比勒看着手上的果汁默然無語。

    是的,這就是他努力奮鬥的目標,也是他為什麼這麼拚命的原因,為了讓大哥早日恢復自由,回到人羣裏過正常的生活,也為了讓姊姊能早日脱離情婦的身分,尋找她真正的幸福。

    但是,現在的他既無權又無勢更無財,還沒有能力去做任何形式的關説,不要説幫大哥出獄了,就連陳冠廷可能使出什麼樣的卑劣手段,他也沒有把握能應付得了。

    雖然陳冠廷沒有那些不良少年的父母那麼有權有勢,但畢竟也是一家公司的老闆,在這個社會上,只要有錢,什麼事做不出來?而他也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業務副理,兩者之間的階級層次還是差太多了。

    他自己毀了無所謂,但他若是真的被毀了,誰來幫大哥奔走出獄呢?大哥將來出獄後,又有誰來協助他走過自新的道路?而姊姊若是能離開陳冠廷,不也是要依賴他來維持生活嗎?

    在這種情況下,他能被毀嗎?

    kkk

    康家四兄妹雖然很友愛,但其實他們的個性卻是一個人一個樣。

    康比雲天真純潔、康比雪温柔細膩、康比勒沉穩內斂、康家老大比勇個性豪爽,卻衝動得不得了,所以,當年才會在一氣之下衝去把人家給活活打死了。

    當然,事後他也很後悔,不過,他不是後悔殺了人,因為當年那個被他殺死的不良少年在被他揍了一拳後,還很狂妄囂張地喊着説:「你竟敢打我?好膽你就把我給殺了,否則我還要找人一起去姦殺你另一個妹妹!」

    這種話聽了誰會不火大,而且害怕?害怕那個無法無天的小鬼真的又帶人去姦殺自己的妹妹,所以,本來只是想狠揍對方一頓出氣的康比勇,當下就決定滿足對方的「要求」,先把對方給打死了。

    那種人是死有餘辜,死一萬次都嫌不夠!

    然而,因為他的殺人而拖累了妹妹和弟弟這件事他卻很後悔,如果他早知道會搞成這樣,打死他也不敢殺死對方,最多閹了那小鬼吧!

    「哥,這次我們帶來一些吃的、三條煙、雜誌和武俠小説,」康比雪向坐在對面玻璃窗世界裏的人微笑着,她很辛苦才做出這些笑容的。「還有一些錢。」

    「唉——跟你們説過好多次不用拿錢來了,不是嗎?」康比勇對着電話筒嘆道。「我在這裏又花不了什麼錢,前幾次你們給我的錢都還剩很多呢!」

    康比勇和康比勒有點像,又不太像,因為他們的五官雖然有七分相似,但身材和氣質卻相差很多,一個高大健壯、一個斯文頎長;一個聲音好象打雷、一個講話低柔穩重,兩兄弟兩個樣,卻是同一般的親密友愛。

    「大哥,可是你……」康比勒突然噤聲,然後瞄了守候在一旁的獄警一眼,隨即改口道:「你還是留在身邊備用比較好,否則,要是有什麼事的話,你也不是能馬上聯絡到我們,身邊多少放點錢比較教人安心,就算是為了我們,你收着吧!」

    康比勇注視着康比勒片刻,繼而又凝視康比雪半晌,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們,如果不是……」

    「啊!大哥,」康比勒若無其事地打斷他。「你知道嗎?我這回出差是到國外去喔!」

    「對、對,到義大利哩!」康比雪忙附和道。「想不到吧,大哥?小勒居然能到外國去耶!這種事我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呢!」

    康比勇苦笑了一下,心裏明白他們的意思,只好順着他們的話問:「是嗎?那有沒有找時間去好好玩玩?這種機會可不多呀!」

    「哈哈!我也是這麼説耶!」康比雪笑睨着康比勒。「有這種機會卻不懂得把握就真的太蠢了,不過他説呀……」

    雖然只是隔了一道脆弱的玻璃窗,卻彷佛隔開了兩個遙遠的世界,那種只看得到,卻碰觸不到的距離感實在教人心酸不已,但知道他們可能永遠也碰觸不到的那種無力感,更是令人心痛!

    為什麼有些人可以為非作歹卻逍遙法外,而有些人只不過是想保護自己的家人,卻必須被剝奪走永遠的自由呢?

    kkk

    頭一天恢復上班,康比勒就覺得有什麼不對,事實上,在他踏入辦公室的那一刻,當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拉過來放在他身上,卻一語不發的時候,他就覺得氣氛很詭異,詭異到他想問一下「怎麼了」都不曉得該怎麼問。

    然後,當經理用那種又嫉妒又羨慕的目光努力殺了他一百回的時候,他更是莫名其妙,但同時也明白,肯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到了近午時,周秘書拿了幾份報表來他的辦公室給他,正要離去時,卻又突然轉回來,沒想到康比勒正氣定神閒地等着她,原來他早知道她會忍不住,不覺尷尬地哈哈笑了兩聲。

    「啊!副理,你有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吧?」

    「廢話!」康比勒看了她一眼,隨即低下眼去核對她帶來的報表。「經理的樣子就好象我搶了他老婆女兒似的,我都快被他的眼光凌遲處死了!」

    「咦?副理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嗎?」周秘書似乎很訝異。

    「我要是知道的話,還會莫名其妙嗎?」

    周秘書顯得很困惑,她無意識地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可是,副理會不知道自己這次出差去了多久嗎?」

    怎麼會不知道,兩個半月還多,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周秘書愣了愣,隨即上身傾向前,眼神認真地望定康比勒。「副理知道這次出差,除了副理之外,最久的人是多久嗎?」

    「我哪會知道呀!」

    「五天。」

    康比勒核對完畢,並簽上名字,正要把數據輸入電腦裏,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懷疑地看着周秘書。「五天?」

    「五天!」周秘書點點頭。「而且啊!你知道本公司自成立以來,除了總裁之外,出差最久的人是誰,還有紀錄是多久嗎?」

    康比勒放下報表。「我等着你告訴我呢!」

    「是副總裁,紀錄是一個半月。」

    「一個半月?!」康比勒驚訝地喃喃道。「那我怎麼能……」

    「明白了吧,副理?公司對出差這種事一向很謹慎的,一般來講,如果只是針對同一件公事或同一位客户,出差的下屬要是在一個月內還無法處理妥當的話,公司就會毫不猶豫地認定他是能力不足,並且把他叫回來換另一個人去處理。」

    「這個……我也知道。」可是,他卻因為總裁秘書的安撫,所以一直沒有去想到。

    「既然副理也知道,那就應該知道副理這次的出差時間真的很特別吧?」

    「是……有點特別。」他無法否認。

    「或者該説是另眼看待?」周秘書試探性地問。

    「這……是嗎?」他不敢承認。

    「當然是!」周秘書用力地説。「所以,大家都在猜測,這次的升遷,可能以副理的幅度最大,甚至可能有機會外調到國外呢!」

    會有這麼好康的事?

    是不是他曾經救過什麼人忘了,而剛好那個被他救的人是公司裏的什麼大人物之類的?

    呃……就他記憶所及,好象……沒有啊!

    「你看着好了,説不定這兩天人事部就會召見你啦!」

    是喔!人事部召見不一定是為了升遷吧?搞不好是要調他去守警衞室,或者乾脆請他捲鋪蓋回家去吃自己呢!

    可惜兩邊都猜錯了,不是人事部,而是總裁親自召見!

    康比勒放下電話許久,還不太敢相信剛剛接到的是總裁直接打給他的內線電話,而且要他現在上去談話。

    談話?

    談什麼話?一個大總裁和一個小副理能有什麼話好談的?就算是要請他吃魷魚羹,也不需要總裁親自請吧?

    升職?拜託!除了副總裁和總經理之外,哪個不是人事部約談過後下公文調派的?

    請他喝下午茶閒話家常?哪有可能,真好笑!

    不再多想,康比勒把剩下最後幾件文件簽過名之後,就抓着一小迭卷宗夾走出辦公室,經過周秘書的辦公桌時放下卷宗夾,接着就想離開業務部,不料經理正好從他的辦公室出來,一見到康比勒要離開,便急急的喊住他。

    「等等,你要上哪兒去?我還有很多工作要交給你,而且,待會兒企畫部的簡報你也要代替我去,還有恒生企業也會派人來簽約,你……」

    在剛被喊住時就徐徐轉過身來的康比勒,這時終於忍不住打岔説:「抱歉,經理,那些恐怕都要麻煩你自己處理了,我現在有急事。」

    經理不悦的皺眉。「急事?什麼急事?」

    「我要立刻去見一個人。」

    「見人?」經理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音,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注意力來。「你要見什麼人會比我交代的工作重要?」竟敢瞧不起他!

    康比勒不覺翻了翻白眼,隨即轉身大步離去,只丟下兩個字。

    「總裁!」

    ***

    易雙立是個瘦削斯文的中年人,很英俊,卻沒有一般大總裁的氣勢,看起來倒比較像是一箇中學老師,一個頗受女學生暗戀而困擾的高中老師,誰也想不到他這個模樣竟然會是富士比排行全球五十大企業之一的雙揚財團總裁。

    老實説,這是康比勒頭一次有機會見到公司最大的頭頭,聽説這個人常常不在國內,沒事就在國外飛來飛去,公司大部分的業務都交給精明能幹的副總裁,即使有事,也是副總裁找去他家研商討論,反正他很少出現在公司裏就對了。

    「不用太拘謹,隨便坐。」易雙立在仔細打量過康比勒之後這麼説,而後起身走到吧枱。「要喝點什麼嗎?紅茶?」

    「橙汁就好了。」一踏進總裁辦公室,康比勒的心裏就猛犯嘀咕,直到此刻,心中的疑惑更是到達至最高點。「請問總裁找我有什麼事?」總裁幹嘛這麼親切,不會真的是要請他喝下午茶吧?

    易雙立沒有回答,兀自泡紅茶、倒橙汁。把橙汁交給康比勒之後,他就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來,坐啊,這邊坐!」他指着另一張單人沙發。

    康比勒只好依言坐下,正想開口,易雙立卻搶着問:「你家裏還有什麼人?」

    耶?不會吧?真的是要閒話家常,康比勒猶豫了一下。「還有一個哥哥和姊姊。」

    「哦,」易雙立啜了一口紅茶。「你哥哥在做什麼?」

    康比勒的臉色微微一緊,隨即放下橙汁,並傲然地仰起下巴。「在坐牢,因為殺人罪。」

    他已準備好要面對任何異樣的眼光和言論,甚至是解僱令,卻沒想到易雙立只是淡淡一句「這樣啊」,接着又若無其事地問:「那你姊姊呢?她又在做什麼?」

    康比勒愣了愣,又遲疑了一下才説:「她是森丘董事長陳冠廷的小老婆。」

    易雙立點點頭,也跟着放下紅茶。「任何人問你,你都這麼直言嗎?」

    康比勒再次抬高了下巴。「沒錯。」

    「為什麼?你不怕人家的眼光或恥笑嗎?!」

    「為什麼要怕?他們是我的哥哥和姊姊呀!雖然做法很蠢,但他們都是為了家人犧牲,我為他們感到驕傲都來不及了,為什麼要怕人家的眼光或恥笑?」康比勒傲然地道。

    易雙立頷首。「的確,雖然他們做法可議,但本意令人讚佩,我覺得你們兄妹三人都很令人感動。」停了一下,他又説:「老實説,我也有一個一般人都會投以異樣眼光的女兒,我的獨生女兒。」

    他半垂下眼眸。「她原本是個聰明漂亮又純潔可愛的小女孩,但在她九歲那年,她母親開車帶她出去時不幸被大卡車撞上,她母親當場死亡,而她,我的寶貝女兒天天雖然沒有死,但她的腦部卻因為強烈的撞擊而受損,簡單的説,她變成一般人所謂的低能兒了。」

    「真遺憾!」康比勒喃喃地道。原來再富有的人也是有缺憾的!

    「是很遺憾。」易雙立苦笑。「這些年來,我盡心照顧她,聘請特殊教育老師指導她,希望她將來也能擁有和一般人差不多的正常生活。但是很可惜,她的外表雖然完全看不出來她有什麼異樣,甚至一般性的相處和對話也似乎很正常,可一旦真的讓她進入現實生活中,她就應付不來了。」他輕嘆。「而這已經是達到她的極點了。」

    康比勒無語。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難,就算存心嘲笑,都不曉得該如何嘲笑起。

    易雙立悄悄地抬眼凝視康比勒。「也就是説,她一輩子都無法獨立生活,一輩子都需要一個既有耐心,又有愛心的人來照顧她,這已經是無法逃避的現實了!」

    雖然他終於聽出點端倪來了,但康比勒立刻把那種不可思議的想法拋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他!

    「本來我是想慢慢替她物色一個適當的人選來照顧她的,但是現在……」

    「不能等了?」康比勒猜測道。「為什麼?依總裁的年紀來猜測,令媛的年紀應該不會太大,有必要那麼急嗎?」

    「天天是還小,但是……」易雙立露出無奈的神情。「四年前,我在例行體檢中得知我罹患了癌症,雖然當時立刻動了手術,但是,兩年前又復發了,然後我又動了一次手術,可沒想到將近一年前再次復發,而這次,動手術也只能延長一些時間,已經無法挽救我的生命了。」

    康比勒呆住了。

    「所以,我必須在剩下有限的生命中,替天天找個可靠的丈夫來照顧她,否則,我死也無法瞑目!」

    「不會是我吧?」康比勒脱口問道。

    「為什麼不能是?」易雙立反問。

    「可是……」康比勒咬了咬牙。「我的哥哥、姊姊……」

    「你沒有想過或許就是因為你哥哥、姊姊的情形我才選擇你的嗎?」

    「為什麼?」康比勒不解地問。

    「很簡單,因為你是個真正有心的人,如果你不會因為他們的身分而背叛他們,那麼,你也不會因為你妻子的缺憾而背叛你的妻子!如果你能驕傲的接受他們的一切,併為他們盡心付出一切心力,因為他們是你的家人,那麼,你也會很驕傲的接受你妻子的一切,併為她盡心付出一切的心力,因為她也將是你的家人。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康比勒聽得傻了,可是不過一忽兒,他就猛烈地搖起腦袋來。「不,我不行!」

    易雙立沒有問他為什麼,反而淡淡的笑了。「如果我説只要你和天天結婚,等我死了之後,雙揚總裁的寶座就會是你的了呢?」

    康比勒還是搖頭。「不,我不要,我……」

    「真的不要?」易雙立閒閒地端起已冷的紅茶輕啜。「你不想幫你的哥哥、姊姊了嗎?!」

    「不!我……」康比勒突然頓住,跟着恍然地啊了一聲,繼而慢慢低下臉,陷入了沉思之中。

    易雙立滿意地點點頭。「沒錯,只要你是雙揚的總裁,你哥哥的假釋絕對沒問題,那個陳冠廷也不能不聽你的,甚至你想要懲罰那些害死你爸爸和妹妹的傢伙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願意娶天天,承諾我會好好照顧她,這一切都會是你的!」

    好好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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